书城古代言情一笑应我相思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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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1)

咚!咚!咚!

好熟悉的旋律,是他来了。

姬笑笑抬起头来,第一次,用悲伤欲绝的心情,来面对归来的万劫。

他穿着一身精钢铠甲,银白色的光映着他的气宇轩昂,手中的一口宝剑,滴下了最后一颗血珠儿,如十月的石榴子一样红得夺目。

寒风夹着雪花,不知从何处吹来。

半方小小的宣纸随风一飘而过,虽然只是短短的一霎,姬笑笑却看得明白,那画中清秀俊雅的少年书生,正与花落满肩的长明执手相看,凝视浅笑。

画纸,终于在落地之前,燃成了灰烬随风去了。

七零八落的宫殿还在修缮,朝贺的礼品已经入潮水涌进了冰天雪地的日月极地,装满了整整一个储藏库,实在装不下了,新来的礼品也只好占时放置在凝华宫的耳房里、后院里,依然是难以数计,堆积如山。

“殿下又在这里发呆了?”侍女们走近一有空就蹲守在枯树下的姬笑笑,对着愁眉苦脸的她微微笑道,“天族送了一架水晶屏风来,漂亮极了,上面的美人儿又会背书又会玩笑,新奇极了,现在正摆在陛下和殿下的寝室里呢,殿下快去玩赏玩赏吧。”

天族派人来送礼,还送了一架水晶屏风?

姬笑笑睁大眼睛问道:“天界不是一向与冥界不合的吗?怎么今天又跑来送礼了?难不成他们是要用水晶屏风把我这个叛徒换回去?”

看着冥后傻乎乎的紧张样,侍女们忍俊不禁了:“殿下是陛下最心爱的人,莫说一架屏风了,就是拿一座天宫来,也不换啊。”

姬笑笑一双水亮的圆眼睛睁得更大了:“我、我是万劫最心爱的人?”

一个嘴巴最快,心头又少了一些心思的侍女掩嘴笑道:“当然是啦!那日与太公主决斗,未免殿下受伤,陛下还专门给凝华宫建了一个结界……”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侍女们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裳,又悄悄地递眼色给她,这才将她的话止住。

可惜姬笑笑已经听进去了,清泪虽未落下,却已在眼眶里打转。

低头再看看面前这一抹干净的土壤,就算她天天渡仙气给它,下面的种子却依然未曾破土发芽。她日夜盼望的万劫花久久不能盛开,就像她对万劫每一次哭啼的哀求一样,比如放过柳庄生和长明。

柳庄生死了,长明也死了,他们都救过她,却都被万劫灭了魂魄。

那晚她辗转反侧,夙夜未眠,都挨着快天亮了,才好不容易在哭泣中入睡了,然而神智才进入梦乡,就见一身缟素的长明从茫茫大雾里飘了过来,瞪着眼睛要她血债血还。

“庄生啊……我的庄生啊……”梦中的长明哭得撕心裂肺,忽然,她一把掐住了姬笑笑的脖颈,狠狠瞪着她大骂,“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姬笑笑,你把庄生还给我!你把柳庄生还给我!”

长明的眼睛红红的,像充满了鲜血一样,宝相庄严的面目一下子变得那样可怖,将早已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们的命的姬笑笑死死掐住,眼看着就要将她掐死了,突然空中传来了万劫的厉声呼唤,这才让差点在恶梦中窒息的笑笑清醒了过来。

睁开红肿的双眼,正对上一双如夜水深亮的黑眸。那眸底的光芒,柔柔地在黑夜里流淌。

那是万劫的眼睛,还有他紧皱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和菱角分明的唇,都借着窗外的月光,隐隐约约地呈现在她的眼中。

“万劫,我……我梦见长明了……”

哭哭啼啼的诉说,却只换得他面无表情的冷言:“吵死了,睡觉。”

“可是,长明在梦中……”

“这世上再没有长明这个人了,安静地睡吧。”万劫冷漠地打断她的话,躺回自己的位置上,深深地闭上了眼。

“可是他们都说,你可以让长明起死回生的,至于柳庄生,他还有些残魂……”

“人人都想他们起死回生,”万劫没有睁开眼,这屋里却像都进入了他冰霜的目光中一样森冷,“因为人人都想我死。”

姬笑笑怔住了,长明的重生的代价就是万劫的不复存在,她曾想到过,却只是一丝闪过的念头,从未在脑海中多时停留。因为她以为,至高无上的万劫,是无所不能的。

微微侧过头,万劫缓缓道:“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凝视着月色中他年轻俊朗的刚毅容颜,姬笑笑幽幽地说:“万劫,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这床实在太大了,以冥帝这样精壮宽阔的身材,再并排睡上三个人也还有辗转的余地。成亲之前的姬笑笑一向喜欢“独霸一方”,然而嫁为人妇的她,却爱上了在深夜里聆听夫君浅浅呼吸声的缠绵。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感受着他的气息,知道他仍在她的身边,心里就会腾起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冥帝的面容仍是难以亲近的肃穆,良久都没有回答,似深深熟睡了去一般。

慢慢地,姬笑笑从床的另一边挪动了过来,慢慢靠近他,挨着他,将小小的脑袋搁在他宽阔厚实的肩头上,双手稳稳地将他环抱。

轻轻闭上眼,他的体温透过两人轻薄的亵衣传到了她的心间。他和她想象的一样温暖。

“万劫……”

柔柔的低声呼唤,是如往常一样出自她戒不掉的习惯,在今夜却换来了他暴躁的厉喝:“闭嘴,不要磨来磨去的,睡觉!”

姬笑笑被他的怒气吓了一跳,心中顿觉委屈极了——平常的夜里她也常常这样唤他啊,挺多得他一句不耐烦的“没事就好好睡觉”,也从来也未见他用如此严厉的口气叫她闭嘴啊,他今日是怎么了?

再说,她并没有磨来磨去的,只是想在他身上调整出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和姿势嘛……

难道都是因为刚才她又向他提起了长明的缘故?

长明……

枯树下的姬笑笑陷入了复杂而沉痛的心忧愁中,领头的侍女见她的眸子又低沉了,知道必又是她心系太公主和冥帝的缘故,于是赶紧转移话题,佯装满心欢喜道:

“对了,别人送的都不过是些俗物,云幻妖仙专程过来送给您的那一盏冰雕花盆才叫稀奇呐,只要你想它开什么花,它里面就能开出什么花来,虽然那花也是冰雕的,但颜色形态都和外面的花儿一模一样,还看得见那花儿从种子破土发芽之刻开始的花期,盛放之时满室溢香,凋零的时候冰雕的花瓣飘到地上,眨眼间就化了,新鲜极了。这会儿宫女们都围着那花盆打转,个个爱得不得了,殿下也带我们去瞧瞧吧?”

多亏了冥后的缘故,现在的冥帝虽然比以前更为暴戾阴冷,但凝华宫中各处服侍冥后的人却像得了剌令一样,常常陪着冥后玩笑也不会招来厌恶和杀生之祸。再有一个,冥后为人单纯温和,并不计较当日初入宫时大家的怠慢和冷漠,甚至在出了首领幽冥侍女栽赃嫁祸的事情后,并未迁怒众人,反而重回极地后待他们更为谦和了。

由此以来,极地各处有头有脸的宫人们,都一反常态,争先恐后地来凝华宫中当差,真心真意地喜爱这个常常被冥帝骂“笨蛋”和“闭嘴”的冥后。姬笑笑在极地里播撒的春光和笑声,使他们似乎都微微瞧见了冰天雪地里的一丝暖光。

热忱的侍女极力推荐的冰雕花盆没有引起笑笑的好奇,反而疑惑道:“什么云幻妖仙?我怎么从未听闻过?”

侍女们似乎有些惊愕:“殿下没听说过这个人吗?此人自称凡间仙医,因与殿下交情深厚,故得了您的内丹,这才得了道,升了天的。”

凡间仙医?还得了她的内丹?

姬笑笑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啊,当日在凡间,她也算救过万劫的。快叫人把她请进来,我想当面致谢一番。”

随从的一个宫人得了令,赶紧跑出去找人传话,不多时却又急急地跑了回来,满脸的遗憾:“殿下,前殿当差的宫人们说,那云幻妖仙早回去了。”

“不是才来么,怎么就回去了?”姬笑笑奇怪地问,“她不是专程过来给我送礼的吗,怎么连我的面都不见就回去了呢?”

“这……”宫人为难地赔笑道,“其实是天妖二族见我们冥帝法力大增,比先前更为强大了,所以派了人来求和,送上西王母寿宴的请柬,而那位云幻妖仙只是凭着与殿下的交情,在求和的队伍中当一个捧礼物的小仙罢了。”

“西王母的寿宴?”姬笑笑想起了从前的无限艳羡,兴奋地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哎呀!当年我也曾在寿宴的殿阁外面偷偷看过几眼,殿内仙乐飘飘佳肴丰盛,歌舞升平宾客尽欢,玄女还带了一个蟠桃出来给我,好吃得不得了啊……呀!我这次一定要进去吃个饱!”

处理完了堆积如山的公务后,已又到了余辉层染霜雪的时间。

还未踏进凝华宫的大门,那消失了仿佛几万年的熟悉笑声,又如银铃一般叮叮铃铃地响彻了阴沉的云霄。

“万劫!万劫!”

一团淡蓝色的“小球”飞速朝他奔了过来,那欢呼雀跃的样子实在像一只因插上了蓝色羽毛而兴奋异常的枝头小麻雀。

小麻雀兴高采烈地奔到他面前,快乐地仰望着他,随后转了个圈:“万劫,你看好看吗?”

上下扫了她一眼,冥帝泼给她一瓢冷水:“哪个裁缝做的?把他拖出去杀了。”

“别别别!”姬笑笑惊恐地唤住真准备去执行圣旨的侍卫,绞着衣角委屈道,“是我叫他把腰围放宽一点点的,我想着西王母的寿宴上有很多好吃的嘛,入宫我把肚子绑得太紧,就吃不了多少东西了……”

看着像孕妇装一样的礼袍,冥帝冷冷讽刺道:“哦,你还挺聪明的嘛。你在日月极地里没吃饱过饭?”

“吃饱了吃饱了,”生怕他又去怪罪御膳房的厨子们,姬笑笑赶紧解释道,“只是天庭里有好吃的蟠桃,这里没有嘛……”

万劫冷哼了一声,朝前继续走,姬笑笑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绕圈圈,随侍和卫兵们远远地跟在后面。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参加西王母寿宴的情景吗?那天你走错了路,我正在那条路上练习施展春光法术,练习了好久都没有成功,你就来教我,你那时的法力就好厉害,我羡慕得不得了,从此以后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然后我就成了春光仙子啦!嘿嘿嘿,万劫你都不知道,你在宴会上坐着的时候,我远远地偷看了你好多次,还被玄女逮着,为了这件事,她嘲笑了我好久呢。不过我现在也不害臊了,因为你已经是我的丈夫了,我可以正大光明地看你啦!这次我们一起去赴宴,我一定要把最大、最甜的那个蟠桃亲手剥给你吃!”

姬笑笑一路上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完全没看到冥帝没有一丝温和色彩的脸——或许是因为温和从来就不曾属于过他,所以姬笑笑也懒得去理会了。

“谁告诉你我们要去赴宴的?”冥帝突然停顿脚步,侧过头来凝视着她。

还在兴奋头上的姬笑笑怔了一下,傻乎乎地扯着干笑:“天族那边,不是派人送来了请柬的吗?”

冥帝十分无情地说:“你留在极地里。”

姬笑笑愣了一下,气呼呼地撅嘴:“为什么?人家都是夫妻俩一起去的!”

“你留在这里,蟠桃我会命人给你带回来的。”冥帝没有理会她的愤怒,径直走进了宫殿。

愿望落空了,姬笑笑觉得这太不公平了,连忙小跑进去冲人家吼吼:“不要,我一定要去的!”

冥帝不理她,只端坐在位置上,等待着晚宴上齐。

姬笑笑从对面的位置挪到万劫那里,抱着人家的臂膀连连哀求道:“万劫,你就让我去吧,我不吃蟠桃,我就是想去一趟。”

“你是天族的叛徒,不怕天族惩罚你吗?”

叛徒?姬笑笑呆呆地望着他深邃的黑眸,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是啊,救了冥帝,她已成为天族最大的叛徒了,她怎么从来就没想到过?现在的天庭之上,大家一定都在愤愤地唾骂她,巴不得她早点灰飞烟灭吧?这次上去,天族会惩罚她吗?

不过,就算是天族要把她五雷轰顶,再丢进炼丹炉里给灭掉,她也一定要去!因为,她是去赎罪的。

姬笑笑放松冥帝的手臂,渴望地对着他道:“万劫,你带我去吧,我……我是想去找玄女……”

“找她要可以让长明和柳庄生起死回生的秘法?”万劫一眼就看穿了她小小的心事。

姬笑笑十分惊讶:“你怎么知道?”

因柳庄生和长明而颓唐沮丧,就一定会因柳庄生和长明兴奋异常,这是常理。万劫心里回过头去,默默地饮茶。

“万劫,你就带我去吧,求求你了。玄女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博学的天族女子,不,就算是天族的男子们,也都不及她渊博,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一定可以找到除了吸收你的内丹以外的方法,让长明和柳庄生起死回生的。”姬笑笑摇晃着他的臂膀,苦苦哀求。

但冥帝却依然不为所动:“不行”

“求求你了嘛,对了,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地方吗?就是后花园里的紫藤幻海那里啊。今年也到了紫藤花开的时节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安静!你必须呆在极地里,这是我的命令,不容许违抗。”

“为什么?!”央求了这么久,却还是这样的结果,姬笑笑突然火了,十分生气地指责他,“你既不愿意复活他们,我就去找别人,你却依然不准,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痛苦呢?”

姬笑笑难得的一次发飙,让周围侍立的宫人们纷纷倒吸了一口气。冥帝的脸色阴沉肃清,很难看出他此时到底有多么恼怒,但大家都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情绪已不如刚才安定了。

“是你自己选择了痛苦,”冥帝的声音冷漠得有些让人心寒,“如果受不了了,我准许你死去。”

“我才不如你心愿呢,我就要去找玄女,我就好好地活下去!”姬笑笑大声朝他吼去。

“我不会把一个对我有威胁的人送到敌人的手中,姬笑笑,如果你背叛了我,我一样会杀了你,不会留情。”

话音落地,冥帝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姬笑笑怔怔地伫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落辉里的身影,气得眼泪长流。

宫人们这时才敢上来劝慰她:“好殿下,别哭了,陛下说得也有理啊,这次的宴会多半那些天族人也没安什么好心,陛下法力高强还不怕他们,你去了,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叫陛下怎么安心啊?再说了,人家若要捉了你,也不是为了对付咱们陛下的吗?”

宫人们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劝着,姬笑笑却像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咬牙气鼓鼓道:

“我一定要去的,只要能救长明和柳庄生,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要放弃,何况这可能是唯一可以救他们的途径了。万劫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去,我此番不是和他去赴宴的,我是回娘家走亲戚,探望玄女的!臭万劫,我再也不理你了!”

管你这个万恶的冥帝同意不同意,管你冷面冷心地威胁,她姬笑笑好歹也是顶天立地的……冥后一个,你说不让去我就不去,那我多没面子啊?

再者说,这一趟又不是她贪吃好玩才去的,她也是为了给自己的良心赎罪才去的。

于是在冥帝出发之时,姬笑笑就躲在随行车队的最后一辆板车上,把自己锁在装贺礼的大箱子里。一路颠簸到想吐也不曾放弃,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满脑袋晕晕乎乎,也终于到了许久未曾回来的娘家——天庭。

睁开眼睛,隔着箱木朝外看去,竟是黑漆漆的一个大屋子,堆满了这等无关紧要的金银箱子贺礼,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几丝淡淡的白光,想必是屋梁上悬着的小号夜明珠灯发出的亮光。

幸而装着姬笑笑的箱子是放在最上层的,要不然她可没那么大力气推开其他箱子,再如小贼一样偷偷爬出来。

这里分明就是后花园西北角落的地下室嘛,姬笑笑对这里熟悉极了,这屋子是专门用来堆放西王母不常用也不常看的礼物的,幽僻无人管,想她还是个没品级的学徒仙子时,就常常因为背不熟法术而被责罚到这边来洒扫。

不过,万劫作为一代冥君,居然只送出一大板车末等贺礼,想必那些验收礼物的人,也是查看了前几个箱子之后觉得失望透顶了,最后的箱子才顺利过了关,一同被扔到了这里来吧?

万劫啊万劫,你把日月极地里堆不下的杂物都送来了么?这不是来西王母寿宴砸场子的么?

从大箱子里悄悄爬出,结果没看清脚下还垫着两个大箱子,一不留神,本来就有些晕头转向的姬笑笑就跌了一跤,疼得躺在地上包眼泪,但又担心外面有人走动,遂不敢叫出声来。只能自己忍痛爬起,扶走到门边上,小心翼翼地翕开一条门缝儿,贼兮兮地朝外面观望去。

万幸万幸,此地依然幽僻至深,人迹罕至。

放下了一颗悬吊吊的心的姬笑笑大摇大摆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回身关上了门,踏上了寻找玄女的道路。

玄女作为西王母十分宠爱的神女,又是天族里受人尊敬的公主,此时应该还在宴会的上席之上,与万劫一同感受乐弦班的丝竹绕梁吧?

也罢,她还是绕到她未嫁之前的寝殿去等她吧,万一被万劫发现了,就麻烦大了呢。

玄女的寝殿,坐落在与正殿截然相反的方向上,自玄女咬牙拼死、差点私奔地嫁到妖族之后,这寝殿也就清净了下来。只是西王母实在爱这个天赋异禀的小公主,故专门吩咐要时常收拾,以待玄女回娘家探亲时居住。

与千人宠万人爱的玄女相比,姬笑笑就像后花园角落里一根无人管理的杂草一样可怜。她父母都是罕见的情种,因受到族人的压迫,生下她后边双双殉情去了。她的族人是天族较远的一支旁系,只因当年无其他适龄的族中女儿可以入天庭来念书,所以才推荐了她来,从此无人问津。

直到那天她站在花园里,成为了万劫瞳术之下的唯一幸存者……

在通往寝殿的路上,有一片如梦似幻的紫藤花,此时正是紫藤花开的时节,远远望去,缠绕上葱郁大树上的紫藤花藤条如瀑布,如珠帘,大片大片地垂下,花儿紫中带蓝,灿若云霞,实在让人如同置身幻境一般。

抵挡不住那美景的诱惑,在日月极地里连一朵梅花都看不见的姬笑笑痴迷地走近了紫藤花帘下的天地。

好美啊,好久都没看到这么漂亮的春天啦……

第七章(2)

姬笑笑不由自主地旋转了起来,那年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美丽的紫藤花海中,她和万劫,第一次相遇,第一次出现在对方的生命里。

“姐姐,姐姐,你们看见了吗?听说那个冥帝,比画师们臆想出来的那些图上人物还要俊些呢。”

隐隐传来了一些小丫头们的兴奋声,姬笑笑听到“冥帝”两个字,便不由自主地尖起了耳朵。

隔着紫色的花帘,隐隐约约看见不远处聚了三五个梳总角的丫头,这一定都是刚刚够资格可以来做事,但却不能上庭的侍女们。这些刚刚有资格入仙籍的侍女们对这四海八荒的事都抱有强烈的好奇心,更何况天庭里来来往往也就那么多个人,忽然来了个大家日夜提起的话题王,自然更是有了说闲话的精神。

一个看上去稍微稳重一点的仙子被她们包围着,做了一个让她们悄悄噤声的手势:

“嘘,别浑说了,人家长得俊与你们有什么相干?还不赶紧地去准备瓜果。”

“哎哟姐姐,大家只是好奇嘛,再说了,谁不爱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啊?听说连太子妃和公主们都看呆了,是不是真的啊?”

大仙子点了点小仙子的额头,板着脸教训道:“什么唇红齿白啊?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公主们看呆了又怎样?不过也是因为长久没见到他的缘故,所以故意地来瞧瞧样子变化没有罢了。”

“这么说,姐姐真见过咯?”

大仙子抿着嘴傲气地点点头,小仙子们赶紧兴奋地拉着她大叫,要她讲讲那传说中的冥帝,到底俊地多么惊天动地。

大仙子扭缠不过她们,卖了许多关子后,这才慢里斯条娓娓道来:“俊嘛,当然是俊的。只是人家是堂堂冥帝,身经大小无数战的,哪有你们想的那么唇红齿白那么柔弱?当然是英姿勃发,器宇轩昂,不怒而威的帝王相。不过说起来,我们都原以为冥帝是个嗜血的山贼样,不料他容颜绝世,像……就像冰雕的一样。”

“冰雕?”小仙子们面面相觑。

“就是又冷又漂亮嘛,笨!”大仙子敲了她们一人一个脑门,又继续道,“不过他好像比传说中的还要可怕,我给他端茶去的时候,才走近他身边,胆战心惊的感觉就油然而生,似乎一股刺骨的寒气就冲我来了,连带着连热滚滚的茶都快冻成冰了一样。吓得我都没敢抬头多看几眼,放下茶水赶紧就走了。”

看着大仙子担惊受怕的样子,哪里像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瞧见了翩翩少年郎,倒像才出窝的小白兔被无意要吃它的狼王瞧了一眼后的忐忑,好奇有之,羡慕有之,恐惧有之,而且恐惧大大地多于羡慕。

那个冥帝,真的如传说一样可怕吗?

哎,只能远观不能亵玩,真是可惜了大殿当差的大仙子们从一早就开始争相睁大眼睛偷看的、引人无限遐想的容颜啊。小丫头们“可惜可惜”地哀叹了几声,忽然又一个大胆的好奇道:

“对了,听说妖族的那个太子,咱们天族的驸马爷今日也来了,不知他又是何等的容貌?”

但也有人不屑的:“他从来都是面具遮脸的,谁知道他长什么样?多半是个丑八怪吧。”

有人不服气:“怎么可能?玄女公主拼死都要嫁的男人,怎么可能是丑八怪?!”

几个小丫头唧唧咋咋地吵了一会儿,好似不可开交。大仙子无奈地想给她们调解,却又无从入手,忽然眼睛一亮,指着正前方压低声音惊讶道:

“呃,冥帝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吵个不停的小丫头们立马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朝大仙子指去的方向望去。

伫立在紫藤瀑布帘后的姬笑笑也是一惊,赶紧顺着她们目光所及的地方遥望而去。只见束束幻梦藤花影下,浅碧长条石凳上,正有一眉目如画的年轻男子,支手独卧,酣梦正香,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垮垮地束了一下,发丝在阳光下闪着温柔的光泽,淡紫色的花瓣落满宽阔而削瘦的肩胛。

“好俊啊……”有几个花痴的一时都忘了规矩,神魂颠倒地赞美了起来

“姐姐,这真的是冥帝吗?比东海的‘美太子’还要俊呢。”

“岂止是俊啊,简直就是画上走下来、梦里浮现出来的人嘛。”

“嘘,小声点,把他弄醒了咱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阵细风拂过,吹动了花藤、花瓣,和他丝滑的垂地裾袂。

缓缓地,他睁开了眼。

那一双能像波澜不惊的湖水一样反射出耀眼晨光的眸子。

年轻男子满含笑意地眨了眨眼,悠闲地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仍是侧卧着面对她们,亲切地打着招呼:

“各位姐姐,午安。”

“冥帝”的一声问候,将众人吓得魂都丢了三分,齐齐地呆了良久,大仙子这才结结巴巴道:“冥……冥帝万福,您……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哦,宴会实在太无趣了,我便到处闲逛,见此地景色美不胜收,就多看了几眼,没想到就睡着了。”年轻的男子温和地微笑道,“多亏几位姐姐叫醒了我。”

大仙子心头一惊,赶紧叫丫头们一起下跪道:“奴婢们罪该万死,请冥帝饶命!”

在等级制度严明的仙界里,像她们这般冒失地打扰了仙尊们的清幽,轻者罚俸禄,重者要降品级;打扰了传说中冷酷暴戾的冥帝,只怕降品级这样的好事是不会有的了,一定是直接灰飞烟灭……

低头扫视着战战兢兢跪了满地的仙子们,男子的唇畔上荡漾起了一丝微笑。

“放着自己事不做,还胆敢偷看本君,还真是罪该万死啊。”男子漫不经心地说,“不过,还有一个人没有求饶,看来她还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啊。”

得罪了冥帝,还有谁能不两腿一软直接跪地求饶,而能稳稳地站着吗?仙子们迷惑地抬起头来,顺着男子冷中带笑的目光一齐望去。

他们目光所至之处,正是姬笑笑伫立之地。

见人家都发现了,姬笑笑也不好躲藏,干脆就气呼呼地大步走了出来,故意要抬头挺胸,希望在气势上先把那假冒她丈夫的男子压倒。

不过,人家的气势,好像也没被她稚气未脱的神气样吓倒……

那男子微微一笑道:“别人都可饶恕,唯独你冒犯了本君却不知悔改,不可宽恕。来人啊……”

人家话还没说完,姬笑笑立即叉腰瞪眼道:“你才不是冥帝呢,你就是个冒牌货!”

“哦?”那男子似乎来了兴趣,干脆坐起身来,含笑地看着她,“你说我是冒牌货,你有何证据?”

姬笑笑不甘示弱:“你说你是冥帝,你又有什么证据?”

男子笑笑,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挑眉道:“看来你不怕我的瞳术咯?”

“我就是不怕,怎么样?”

听她如是自信的话,那男子恍然悟到了:“哦,原来你就是那个不惧瞳术的冥后啊。”

姬笑笑正得意地要再嘲讽他几句,不料此人竟然一把揽住了她的肩:“娘子,不如我们一同到那无人之地去吧。”

此人实在太嚣张!

柳庄生曾经义愤填膺地说过,士可杀不可辱,虽然她还不能完全理解是什么意思,但是用在今天的情况,好像语境也是对的。

姬笑笑愤怒地推开他,朝后退出了几步,大骂道:“呸,士可杀不可辱!我才不跟你这丑八怪走呢。”

“哎呀我可真伤心,”男子故作捧心样,皮笑肉不笑,“人人都说我乃四海八荒第一美男子,独娘子你骂我丑。”

“你才不是美男子呢,万劫比你好看一千万倍!”

两人一怒一笑的吵闹引得路过的宫人们也不禁驻了足,纷纷来观看热情示爱的冥帝与怒气冲冲的冥后玩闹的场景,所有见过冥帝本尊那张似乎永远不会转暖的冰霜脸的仙人们,都惊恐地呆在了原地,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刚才在宴会上看到的是幻象还是现在看到的是幻象。

“你走开啊!来人啊!来人啊!你这个丑八怪滚开啊!”已经被逼到假石之前,无法再往后退也无别路可退的姬笑笑狂躁地双臂挥动着,但那无耻男子却带着笑将修长有力的手臂越伸越近了。

“娘子别怕,我可是你夫……”

年轻男子话才说到一半,忽然却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断了声。

姬笑笑没听到下文,还没来得及发怔,只听“咻”的一声,似有一阵冷风从身前平地起舞,紧接着一声轰天巨响突然爆发出来,这石破天惊的一声差点把她的耳膜震得破裂掉。

呼呼,幸好她聪明又及时地捂住了耳朵,不过现在耳朵里还是有些嗡嗡直响……

睁开眼来,只见漫天白雾弥漫,遮蔽了四周景致,隐隐约约之中,似乎前方一座小型假山已经坍塌成一片废墟了。

突然,她心头熟悉地一暖。

“万劫!”姬笑笑惊喜地朝入园的方向望去,果然在白雾隐隐之后,走来了一个修长挺拔、气息凝重的身影。

隔着白雾也能发现,冥帝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万劫!”姬笑笑欢呼雀跃地跑去将他抱住。

烟雾渐渐散去了,梦幻的紫色美景也重新出现在列位看热闹的看官面前,而刚才那个意图轻薄冥后的冒牌冥帝,竟还挑眉含笑地立在距离冥帝十步之遥的地方。

这家伙的力量果然强大了不少,冒牌冥帝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十分强劲,要是他再慢半拍,只怕今日来参加寿宴的人,明天就要去参加他的丧宴了。

“哥哥,别来无恙啊。”

哥哥?

那个登徒子竟然叫万劫哥哥?

姬笑笑诧异地回头看万劫,万劫并不为那声毫无感情的“哥哥”所动,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前方,目光凛然。

几乎是他发出寒气的同时,年轻男子忽然脸色泛起了一丝苍白,笑容也隐没了起来。

他带着一点点的恐慌“咻”地飞跃到了一旁,咳嗽了两声,又露出了精明的微笑:“别杀我,我不过是来给嫂子请安的。”

说完,他还真把视线移到姬笑笑脸上,笑着行礼:“给嫂子请安。”

姬笑笑气呼呼地“哼”了一声,甩给他一个鄙夷的白眼。

“都在这里干什么?”一声好听的女音插进了这危险的情景之中,原来是倍受尊崇的玄女与一位冷艳高贵、风韵犹存的妇人一同走了过来。

见了二人,年轻男子的笑容立马变得正经起来,走上去温柔地牵起了玄女的手,回答道:“不用担心,不过是我在给嫂子请安而已。”

“嫂子?”玄女似乎有些惊疑,放眼一看,便见到了兴奋满面的姬笑笑,“笑笑!”

“玄女!”

两个人都已嫁为人妇了,一个成了妖族太子妃,一个当了冥族的皇后,虽然两族之间纷争不断,怨恨极深,两个女子却依然如未嫁之前一样,亲热地奔上前去,开心地拥抱在了一起。

“你这丫头真调皮,不好好参加宴会,却跑到这儿来玩,可叫我好找!”玄女刮刮她的鼻子,笑道,“你可知道,我专程叫人挑了你最爱的食物给你搁着,结果我到的时候,你们夫妻俩的座位却空了。”

姬笑笑不好意思地笑笑,吐吐舌头道:“我本想到你寝宫那里等你的,没想到走到这儿就碰上了。”

两个女子在这边快乐地相聚,而玄女的身后,那位高贵妖冶的妇人,正盯着姬笑笑身后冷面冰心的冥帝,微微一笑道:

“劫儿,好久不见了。”

劫儿?姬笑笑从未听人如此唤过万劫,一时又惊讶了。

玄女见她有了疑惑,笑着解释道:“这位是妖王陛下,是你我二人的婆婆。”

“婆婆?”姬笑笑觉得震惊。

她一直以为,万劫是父母双亡了的……

玄女觉得好笑,悄悄给她附耳扫盲道:“你这丫头,做了人家媳妇,却都不知道人家家里有什么人。这位是我丈夫,妖族的太子,也是冥帝的弟弟;这位是婆婆,是他们两兄弟的母亲。你没发现,这两兄弟长得一模一样吗?他们是双胞胎啊。”

姬笑笑恍然大悟,她是有听说过,万劫有个双胞胎弟弟,但是从未见过,她便以为当初万劫横扫家族时,顺便就把那个弟弟也一起扫荡了……

不过,这位真的是那个应该和万劫相貌相同的双胞胎弟弟吗?他们明明长得不一样啊。虽然同样是清澈的黑眸,但万劫的眸中是冰凉如夜水的静谧,是诱人至深又不可见底的深邃;而这个妖族太子的眼睛里,却常常放射着如毒蛇一样,随时准备攻击全天下的凶光。

见笑笑就站在原地不说话,玄女提醒道:“笑笑,快叫婆婆吧。”

但姬笑笑已经开始对眼前这个“婆婆”厌恶起来了。这是什么样的母亲啊,听说当初天妖二族合攻冥界,就是这位妖族女王倡议的。

联合外人,要致自己的亲生骨肉于死地,这种毒蝎一样的女人,才不配当他的母亲,她的婆婆呢。

姬笑笑撅着嘴巴,低头绞手,就是不叫一声“婆婆”。

妖王没有计较她,却冷冷地盯着冷眼看她的冥帝道:“怎么了?为什么不叫我?忘记我是你母亲了吗?”

冥帝依旧没有回答,没有表情的脸上像是要冻结出了冰霜,原本温暖的午间空气,霎时在他身边十尺范围内迅速地冰冷了下来。

“怎么,”妖王高傲地挑眉,“你想杀辛苦生下你的母亲吗?”

哼,在战场上下令杀他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自称母亲了?姬笑笑在心里嘀咕道,你既然是他的母亲,怎么连儿子的眼睛都不敢看呢?

玄女见双方气氛实在不好,再这样下去只怕又难免一场血战了,赶紧拉着笑笑说道:“咱们俩个许久没见了,走,到我宫中去休息,我请你们夫妻俩吃佳肴。”

“真的?”一听说有好吃的,姬笑笑很没气质地高兴了起来,“正好,我有件要紧的事要求你……”

那件要紧的事还没说出口,忽然心口空了一下,姬笑笑连忙回头,见冥帝已转过身去,冷漠地举步欲走。

“横竖是有要紧的事求你,我先去了,晚些时候见到你再跟你说吧,再见!”见万劫要走了,姬笑笑赶紧追了上去。

“小姑娘,知道你的丈夫是个多么冷血残暴的人么?”后面的妖王似乎还在为亲生儿子对她的冷淡耿耿于怀着,竟然冲着追寻丈夫而去的儿媳妇发出了尖酸的警告,“他杀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忠臣良将,还有天下间许多的无辜人,甚至连生养他的父母,他都绝不能放过。他手上的命债,和昆仑山上沙粒一样多,因他而流出的鲜血,都可以汇集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沧海了。他天生就是个无情的人,你的深情于他而言,不过是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听闻此话,原本就对这个“婆婆”感到厌憎的姬笑笑更是恶心极了,一时气恼之下,回头反驳道:“他才不无情呢,无情的都是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丑八怪!要不是你们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他又怎么会被逼到天天不开心的地步?”

大声吼完之后,姬笑笑随着冥帝的步伐,跑远去了。

丑……丑八怪?

素有“艳色绝代”之称的妖族女王震惊了,一张妖艳的容颜渐渐地抽筋了起来。

而更加震惊的人还站在她身旁。

居然为了冥帝抛弃她这个久久不见的老友……玄女不可思议地怔住了,妖族太子上前来,轻轻搂住她,温和地笑道:

“你瞧,人家小两口的感情也和我们一样的好。”

姬笑笑紧跟在万劫的身边,一声一声地苦苦唤他:“万劫~万劫~你别这样嘛,我知道你生气了,我知错的,我不该不听你的话,私自跑到这里来的。可是我真的真的很想讨要到可以救太公主和柳庄生的方法啊,长明和柳庄生都救过我的命的,我不能这样忘恩负义。再说了,长明就是气我们杀掉了柳庄生,只要我们能让柳庄生和她一起复活,她就不会与我们为敌了!”

万劫冷漠地朝前继续走,没有看她一眼。

看来他是非常非常非常生气了吧?姬笑笑觉得苦恼,到底要怎样,才能既不让他生气,又能不让自己的良心受到谴责呢?

“万劫,你别生气了嘛……”

“万劫,求求你了……”

“万劫,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了嘛……”

突然,在姬笑笑一路未有停顿的苦楚哀求声中,冥帝终于停顿住了脚步,低下头来正眼看她:

“不要听信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的话,明白没有?”

姬笑笑眨巴眨巴眼睛,点头道:“嗯,我知道,那些人很可恶,他们不爱你,不让你开心,还妄想拆散我们。”

说着,她顿了一下,又坚定地凝视着他道:“万劫,没关系的,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爱你,我也一样深深地爱着你,至死不渝!”

冥帝保持着沉默,他深邃黑眸里是一潭幽深的夜水,水中流淌的光泽,是姬笑笑痴迷爱恋,却又难以看懂的思绪。

慕地,他收回了目光,继续前行。

“万劫!”姬笑笑连忙紧跟上去,着急得很,“怎么了?我又说错话了吗?万劫你上哪儿去啊?”

冥帝忽然启开了金口:“离开这里。”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姬笑笑有些心慌:“可不可以再等等,我想和玄女……”

“不准再让这群人接近你了。”万劫习惯性地闭上了眼。

可是……

好吧,不跟你这个冥顽份子胡搅蛮缠了,但是有个问题一定要问清楚:“耶,这不是回极地的方向啊,万劫我们要去哪儿啊?”

“人间。”万劫说。

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似昼。

告别了末日一般的动荡,历经艰辛的凡尘人间,在伤痕累累的土地上,幸存者们凭着辛勤劳作,终于创造出了一片勃勃生机的天地。

已经不知道是什么年头,重新修葺装潢后的禁城里又住着谁家姓氏,只见从宫门到城楼,家家张灯结彩,处处歌舞升平,蔚为壮观。

花样繁杂的花灯通宵明亮着,照得整个京城都是一片祥云色彩,大街小街车水马龙,高楼低阁人流如织。满城游戏应接不暇,舞龙的,舞狮的,敲锣打鼓热闹非凡;踩高跷,放炮仗,男女老幼驻足笑看。

放眼望去,一派喜乐欢欣之景,更比耀眼的白昼与宁静的神界别有一番趣味。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姬笑笑紧紧地拉住万劫的手,生怕被摩肩接踵的陌生人冲散了。

此时为春节之后的元宵日,正是冬去春将回的时节,冰雪渐化,寒气袭人,套着初春衣裳的姬笑笑不免觉得有些凉意,幸而万劫的手又大又厚实,一层粗粝的茧子下,有她赖以回温的暖流。

“好热闹啊,”望着火树银花的不夜天,笑笑发出了大大的惊叹,“万劫你是带我来看花灯的吗?”

谁会无聊到放着一堆政务不处理,跑来看什么花灯?

万劫沉声道:“是来寻人的。”

“寻谁啊?”

“要寻的人。”

这不是废话吗?

姬笑笑的好奇心马上又腾起了:“到底是谁嘛?你跟我透露一点点嘛,只要一点点就好啦。万劫……”

“吵死了,闭嘴。”

什么嘛,这里随处人声鼎沸你都不嫌,就知道嫌我……

委屈的姬笑笑嘟嘴表示抗议,但万劫用冷若冰霜的俊颜表明她抗议完全无效。才闷闷地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她发现了一些奇特的状况:

“啊,万劫你看,那个八宝香车上的姑娘,一直在看你呢,哇,她的眼睛好亮啊,好像有星星在里面发光一样好看;咦,刚才过去的那个姑娘在对你笑,是不是你们认识啊?你怎么都不理她呢?哇,前面那个车队好壮观啊,还鸣锣开道的……你刚才听到周围的人在议论了吗?是皇上最宠爱的小公主在选驸马呢,凤撵上的那个大美人就是公主吧?天啊,这等容貌气质,怕是在天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她朝这边看过来了啊!咦,她的脸好像红了,可是她明明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啊……”

麻雀似的咋闹还没停下来,公主已从侍女们的手中取过了一个五彩丝绦缎面绣球,含羞带怯地朝这边抛了过来。

绣球精准地落在了砸到了姬笑笑的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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