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一笑应我相思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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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1)

“哎哟!”揉揉发疼的脑袋,姬笑笑捡起绣球来观摩了一会儿,欢欢喜喜地对万劫笑道:“万劫你看,这球好精致啊。”

万劫瞥都懒得瞥一眼,直接命令道:“丢掉。”

把这么漂亮的绣球丢掉?那多可惜啊……不过万劫说得对,这是人家的东西,怎么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占为己有呢?虽然有点小小的遗憾,但姬笑笑还是听话地把它丢回了公主凤撵那边。

本是物归原主的好意,不料却引得千金公主火冒三丈,连侍女都没有扶,便下撵来,一把抢过小太监捡起的绣球,怒发冲冠地冲到了姬笑笑面前来。

公主瞪着眼睛,开门见山地喷火道:“这又不是给你的!”

喷完火后,公主侧过目光去,又将绣球捧到了万劫面前,却仍然是无甚好气:“拿去,这是给你的。”

四周一片寂静,无人敢出一点声音,都在等着这个幸运的男人接过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然而风神俊秀的冥帝连看都没没她一眼,旁若无人地只管朝前迈步。

公主更为火大了,横眉怒斥道:“你走哪儿去?没看到本宫将绣球赏赐与你了吗?”

万劫依旧没有理会她,继续前行。

这一下可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气得吐血,只见她冲到自己相中的“夫婿”面前,厉声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宫视而不见!你是瞎子还是哑巴?”

趾高气昂的语言终于换得万劫低头一见,但这一眼的相见,却把个怒火冲天的母老虎一下子冻成了瑟瑟发抖的小冻猫子。

“滚。”这是万劫对她说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字。

在众人心惊胆颤的围观中,向来目中无人的公主竟然诧诧地侧身让开了道路。

后面的人也赶紧随公主一道让开了路,于是整条街的人都鸦雀无声地目送着冥帝孤傲的身影在流火似的灯光下行走。

良久之后,才有人回过神来,一下子惊呼道:“驸马爷都不当,此人必定不凡啊。”

还未追上去的姬笑笑这才反应过来:“哦,原来公主是在抛绣球,找驸马啊!”

周围人发出了笑声,有无聊者戏谑道:“姑娘你可真聪明,怪不得可以在这等神仙人物身边跟着呢。”

这句话引起了公主的注意,她侧耳听见了,立即把绣球塞到姬笑笑手中,傲气十足地命令道:“去把这绣球给你家少爷,告诉他,从今日开始,他就是我的驸马爷了!”

这公主也太霸道、太不像样了点吧?

姬笑笑又把绣球塞给她,没好气道:“他才不是什么少爷呢,他是我的结发夫君!”

“哦,原来是这样啊,”公主挑眉,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在她眼中连她一根头发都比不上的“原配糟糠”,愈加无礼了,“本宫赏与你一千金,让你回老家找个好人家改嫁去,把你的丈夫让给本宫吧。”

把万劫让给她?

“我才不会把他让给别人呢,何况是你这么讨厌的家伙!我和他在一起,永生永世,永不分离!”

“你……”

公主横眉瞪眼正要发作,前面行走的冥帝停住了脚步,回头冷声唤道:“姬笑笑。”

“来了!”姬笑笑对着被宠坏了的公主做了个鬼脸,拔腿跟上去了。

周围有人感叹道:“哎哟,这小两口可真恩爱,跟柳庄生夫妇一样,简直可以成一段佳话啊。”

往前奔跑的姬笑笑顿住了脚步,扭过头来疑惑道:“你说的是……谁?”

那些人笑呵呵道:“柳庄生夫妇啊,就是柳状元和他妻子长明啊。一个只要糟糠不做驸马,一个宁嫁穷书生不入富贵门,可不是和你们一样!”

姬笑笑只觉心在打鼓:“他们也在这里吗?”

“是啊,就在合江亭那里放河灯呢。”

姬笑笑先呆了一下子,忽然手舞足蹈地奔向了冥帝:“万劫!万劫!我们去合江亭吧万劫!”

合江亭畔,一片灯火流光,星河璀璨。

姬笑笑驻足在烛光绚烂的亭子外,遥望着不远处熟悉的容颜。

那个如空谷幽兰的女子,正立在那个清雅儒秀的男子的身边,仔细地挑选着小贩箱中的钗环。

女子挑了半日也没见合适的,正愁着,她丈夫忽然瞥见了旁边的小抽屉,取出一枝来,给妻子赏鉴。

“这枝如何?”

“呀,这枝不错,你从哪儿找到的?给我试试。”

于是柳庄生温柔地为她插在云鬓上。

“怎么样,我好看吗?”长明笑吟吟地问道。

柳庄生凝视着她,点点头。

两人相视而笑,幸福的光彩在眸中流转。

忽然,那女子在不经意间瞧见了目不转睛的姬笑笑,于是笑着招呼道:“这位姑娘,有事吗?”

同样的倾城之貌,同样的莺啼之声,这确实是那个在盈盈水光中伏案作画的长明啊!

姬笑笑忽然湿了眼眶,却仍是笑着:“没事,我只是……好高兴……”

长明和柳庄生疑惑地面面相觑。

柳庄生皱眉道:“姑娘怎么哭起来了?莫非是那些可恶的贪官污吏还未铲除完,他们欺负了你?你放心,说出来,本官一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哈哈哈,三句话不离本行,重生了无数回了,还是这么清廉认真,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官呢。

姬笑笑细看着他们,摇头微笑道:“没人欺负我,我只是听说这里有一对神仙眷侣,故来看看。如今见了,果然是令人称羡呢。”

两人相视了一眼,笑笑地红了脸。

姬笑笑忽然注意到长明隆起的腹部,好奇道:“你……怀孕了?”

“嗯,”长明满面温馨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又抬头望了望柳庄生,“是我们的孩子。”

看着长明隆起的腹部,和她脸上幸福的容光,姬笑笑只觉一阵暖和的春风在心中吹佛。

柳庄生说:“姑娘若没什么事,我们先告辞了;若遇到什么困难,请务必到圆镜街来找我。”

姬笑笑点头:“嗯,要是遇到贪赃枉法的坏人,我一定来找你。”

“也许,姑娘是怕这里人多不好说?”长明看了一下周遭的人潮,“要不请到府上一叙吧?”

姬笑笑摇头,指着亭子另一边的暗处里,一个孑然独立的人影道:“不去了,我丈夫还在那里等我呢,再见吧。”

说完便盈盈笑着,转身离开了。

望着她娇小的背影,长明依在柳庄生的怀中,喃喃说道:“这位姑娘,好像在哪儿见过的啊……”

“嗯,我也觉得挺面熟的,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长明忽然笑了起来:“算了,不必想了,她若要来找我们,自然会到府上来的。我们回去吧。”

“好,小心点,当心绊着。”

流光溢彩的夜色下,两人相依相扶,踏上了回家的路。

终于能永不分离了。

满心的欢喜,让姬笑笑躺在偌大的软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今晚的她就像只不安分的小兽,从床的这边滚滚滚,滚到床的那边;又从床的那边滚滚滚,滚到床的这边。但无论怎么滚,总会滚回万劫的身边。

“万劫……”某只自己不睡的小兽又开始扰人清梦了。

冥帝一直都没理会她,闭着眼,淡淡道:“什么事?”

“嗯,我想问问,你是怎么让他们两复活的啊?”姬笑笑咬着唇,两只小手在人家的衣带上绕啊绕。

黑夜如他的呼吸一样静谧。

姬笑笑突然想到了什么,撑起身子望着他月光下似象牙雕刻的容颜道:“你不会,当真把自己的内丹和仙气渡给他们的残魂了吧?”

冥帝不予否认:“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可是……”

可是内丹在支撑你的生命,仙气在维持你的强大,这两样东西,可不是你不惜毁天灭地也要保存、也要掠夺的宝物吗?

“只给了一点,够他们转世为凡人就行了。再抹去他们的记忆,这是唯一可以既让你报了恩,又不让他们恨你的方法了。别的你也别再想了,睡觉吧。”

听着他在暗色里幽幽吐出的话语,姬笑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他是为了她……

这个四海八荒公认的自私冷血又残暴的万劫竟然为了她……

鼻子一酸,姬笑笑眼睛湿润了,一抹由心发出的笑容爬上了她的小脸。

她欣喜地、缓缓地、想也不想地趴了下去,在满面热滚,芳心荡漾之下,鼓起勇气,对准冥帝菱角分明的薄唇,轻轻地吻了上去。

“万劫,谢谢你……我好爱你!”

他是她的丈夫,是她最爱的人,她才不要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呢。她就要这样安心地趴在他身上,再紧紧地抱住他,将脸埋进他宽厚温暖的怀抱里,

想起在人间遇到的那些频抛媚眼却得不到他一点点好脸色的女子们,姬笑笑越觉自己是多么多么幸福啊。

要她将这份自开天辟地以来,最深最厚的幸福让给别人,她才不肯呢!

可是,就在这样温情四溢的气氛中,可恶的万劫却冷冰冰地命令道:“不准磨来磨去的,下去!”

“不要!每次你都要赶我,我不要!”姬笑笑愤愤然抗议道,“那画里的夫妻都是抱在一起睡的,为什么我不能抱着你?我们也是夫妻啊!”

万劫听得眉头紧皱:“什么画里的夫妻?”

“就是……就是我的嫁妆箱底下那些小人儿画啊,宫里的老人们告诉我,这画里的人物都是夫妻,他们搂在一起睡就是夫妻俩应该做的本分!”

她说得倒是振振有词,万劫听得头疼不已:“以后不准再看那种书了,我会下旨肃清极地风化。”

“哦,原来你从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妻子!”姬笑笑气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冥帝道:“你内丹丢失,仙气只剩一点,能在极地里保存性命已是不易了。如果我搂着你睡,你就会怀孕,而你怀着的孩子,更会夺走你的仙气。绝音的母亲,当年就是因此丢掉性命的。”

虽然已是极为罕见的耐心解释了,但姬笑笑却一点都不能理解夫君的苦衷,仍是一味地耍赖道:

“可是内丹已经给别人啦,现在有什么办法呢?难道我一辈子都不能抱你了吗?我不要嘛!我不要嘛!”

他不是最讨厌她磨来磨去的吗?那好,她就使劲儿磨给他看!

终于,在姬笑笑不懈的撒泼下,冥帝的耐心告罄了。他忍无可忍,暴怒地突然睁开双眼,如漆刷过的黑眸里放出摄人心魄的凶光来,一声怒吼惊天动地:

“闭嘴!滚下去!”

霎时鸦雀无声,只听得屋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的沙沙细音。

梨花白纱门外,还有当值宫人和侍卫悄悄查探的身影,不过几个小心翼翼的黑影在外面徘徊了许久,到底没一个敢闯进来。

月光和夜灯的微光从窗外探进,悄悄的,无声无息,倒映在两人清亮的眼水中。

耳内还有嗡鸣,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凝视着万劫雷霆大发的样子,姬笑笑一时呆住了,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强大的怒意,那双火山爆发一样的眼睛,似乎恨不得立即她凌迟了一般。

突然,他一把将她从身上推开,自己整衣起身,下床后径直摔门出去了,头也未曾回过。

姬笑笑呆若木鸡地坐在床榻上,沉寂了良久,终于委屈地哭了起来。

陛下与殿下深夜吵架,陛下龙颜大怒甩门而去的事情不胫而走,还未到天明时分,已在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下传遍了日月极地每一个有寒气流过的角落。

当日值班的宫人与守卫们信誓旦旦地发出传言,都云亲眼见证了向来冷如冰霜的冥帝在拂袖出寝室后,疾步行至书房内,端起一壶未加温的冷水就往嘴巴里倒,喝完之后便倒头睡在了房内的小床塌上,直至天明。

在昨晚之前,全神界的人都以为,冥帝那个天生冷酷无情的性格,让他根本不会有非理智、非冷静的时候。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连血液连心灵都没有温度的冥帝原来也是有热血方刚的男儿脾性的啊。

至于冥后这边,在昨晚冥帝万年一见的咆哮之后,偌大的寝室内就只剩她一人可怜兮兮地独守空房了。人人都有要一探究竟的欲望,但人人不敢将梦乡付诸于现实。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日以来,两人的冷战虽没有升级的预警,也没有和解的预兆,这让好不容易在这人人噤若寒蝉的地方喘过气来的宫人们又开始人人自危了。大家不仅不敢再陪着冥后玩笑了,更是生怕一不小心,连冥后也开始冷血了。

姬笑笑觉得委屈极了,她自认为并未做错什么事,不过就是吵了一点嘛,他以前都不会这么生她的气的。

再说,就算他不愿意和她抱在一起睡,把她推开就完了嘛,为什么一定要躲到书房里去睡呢?她有这么讨人厌吗?

可恶的万劫!

好吧,就算是她过分了,她太吵了,她无理取闹了,那她去道歉,总可以了吧?

可是就是她如此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万劫竟然都不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每天她去道歉,他每天都用一句“政务繁忙”打发她,而且还全是让近伺们转达的,她连自己丈夫的尊颜都没见着!

死万劫臭万劫,这次我可是真的生气了哦!

心情差到极点的姬笑笑把一腔的愤懑发泄在了后花园内枯树上,可怜的树儿们本来就身单力薄,经她这么一折腾,更是摇晃地像是要折断了一般。

雪花翩翩落下,堆积在她乌黑的云鬓之上。

“嫂子好,万贤这厢有礼了。”

这声音有些熟悉,姬笑笑回头一看,原来是妖族的太子万贤,正站在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含着微笑朝她行礼。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本来就在气头上,见到这个假冒万劫的家伙,姬笑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讨厌的家伙,我才不想看到你呢,识趣的就快点走开,要不然我就让万劫来收拾你。”

妖族太子垂下手来,不怒反笑:“原来你对我哥哥而言,是如此重要啊。”

正在冷战期间的姬笑笑觉得他话中有话,含刺带讽的,一下子怒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举手投降:“我没什么意思,嫂子别误会。只是遥想当初,你常躲在我们兄弟两人身后偷瞄,每每被发现便面赤耳红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不不不,是可爱,太可爱了。”

姬笑笑有些茫然:“我什么时候跟在你们身后偷瞄的?我明明只有跟着万劫的。”

太子大笑道:“你对冥帝如此深情,以至于连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的我都未入眼啊。”

笑完之后,他又道:“哥哥第一次使用瞳术之时,我就在他身边,被他的力量震得差点死掉,幸好你挡在了我的前面……”

“我挡在了你的前面?”姬笑笑不可思议地反问道。

这怎么可能!

多年以前的那幅画面浮现在眼前,姬笑笑开始陷入往昔的回忆之中。

紫藤花的幻境中,年少的万劫会转过头来,明媚的春光在他的发梢上、眼睛里、牙齿间与修长洁白的手掌上跃动。

她却已看得近乎呆住了。

“小仙子,你老跟着我干嘛?有什么事吗?是不是那日教你的法术忘记了?”

她还没来得及红着脸说好啊,忽然几声狗吠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几条比她还高还大的神兽,五颜六色奇形怪状,实在分辨不出是什么种类,只是它们的牙齿,都一样的锋利如刀。

胆小的姬笑笑一下子吓得发抖,想也没想就朝万劫的身后逃窜去躲避。

一群男孩子从紫藤花蔓后走了出来,个个昂首挺胸的,骄傲神奇极了,其中几个正牵着那几只神兽。神兽们对着万劫和姬笑笑吃牙咧嘴做威胁样,看似马上就要扑过来咬断他们的喉咙那么可怕,但它们的主人却似乎并未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他们很高兴自己的神兽如此凶悍,个个脸上的表情都不是担忧,而是骄傲的欣喜。

万劫挡在姬笑笑的面前,厉色道:“这些神兽还未通人性,不可牵出来闲逛的,你们不知道规矩吗?”

那几个男孩子对视了一眼,不怀好意地笑道:“师父说,同门中就大师兄你法力最为高强,我们就想着来试试。大师兄,快施法术吧,让咱们几个好好瞧瞧。”

“胡说什么?这些未成型的神兽凶猛异常,会吃人的,你们还不赶快送回冥府的兽狱里关好了!”

男孩们大声笑了起来,嘲笑道:“师兄请放心,这几只神兽在诞生之时就先被我们打了一顿,它们睁眼后第一个所见之人便是大师兄你的画像,所以……”

怎么可以这样?如此一来,这几只神兽不是成了专为咬死万劫而生的了么?姬笑笑在心里为他担心不已。

意识到来者不善,万劫沉下脸色道:“看来你们是蓄意已久,到底所为何事?”

“哼!不过是下凡游玩一番,师父如何知道我们给人类村子下毒的事,还气急败坏地把我们一顿好打的?必定是你们告的密,还仗着师父宠爱,在他面前说了我们许多坏话,所以害得我们都受苦了。”站在首位的胖男孩怒气冲冲地指责道。

万劫冷笑一声:“我不知道这件事,我若知道了,才不会只煽动师父打你们呢,起码要让你们也尝尝那毒药的味道才好。”

“你!”胖男孩恼羞成怒,回头对后面的伙伴吩咐道,“我数一二三,大家把神兽放了,咬死这个王八蛋!”

“不可以!”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姬笑笑突然冲到了万劫的面前,双脚还在发颤,面容却十分坚毅,“这……这些神兽会吃掉他的……”

男孩们仰天大笑:“大师兄自己学艺不精,还要让个女孩子来为你出头,真是个没廉耻的窝囊废呢。”

胖男孩拍拍神兽的头,望着万劫道:“去,把他给我咬死了!”

脱缰之后,庞大的神兽咆哮着朝脚若生根的姬笑笑猛扑了过来……

“万劫是无辜的!”回过神来的姬笑笑为万劫不平道,“是那些人一定要致他于死地,是那些神兽不顾一切地撕咬他,才让他的瞳术在绝境之下被逼了出来。可是大家却都说是万劫的错,还这样伤害他,让他再也没有开心过了——你们都不知道他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不过他的瞳术也好厉害的,我被一只神兽扑到在地上了,就在它的牙齿已经触及到我喉咙的时候,它突然就死了,死得别提多难看了,吓得我在松软的泥土上倒着爬……呃,你说你也在场,那你当时在哪儿啊?”

太子的笑容有些凝固:“……我就是你身下那片松软的泥土。”

姬笑笑大惊:“哦,原来如此,难怪我奇怪得很,总觉得那片泥土怎么像个人形啊!”

太子干笑了两声,突然正经起来,平静地说道:“姬笑笑,我已经不记得这世上有什么人可以让哥哥变得温和起来了,谢谢你,让我哥哥终于不用生活冷冰冰的世界里了。”

这……是她的功劳么?姬笑笑的心跳得重了些。

第八章(2)

“还有,不要相信任何来给你建言献策的人的话,包括妖王,我们兄弟俩的亲生母亲。”

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妖王那样的女人,却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要杀,她说的话,又怎么能让人信服呢?

她姬笑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去相信妖王所说的话?妖王是那样一个讨厌的、令人恶心的女人!

再说了,这日月极地在世人的眼中可是龙潭虎穴,他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可以借着与万劫相似的灵气和外貌偷闯进来,而不会被侍卫们捉拿吗?

亏他还是妖族的太子,万劫的双胞胎弟弟,连这点都不知道吗?

在后花园里逍遥闲走的姬笑笑为自己终于也能如此“全面地”、“大局观”地思考这些事情而感觉骄傲不已。

才抬起骄傲的步伐踏入日月极地里的绝密禁地——凝华宫,睁眼却见当值的宫人们都围在她平日里常蹲的那棵枯树下,激烈地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一个侍女抬起眼来,不经意就看见了她,一下子眼睛里有金光闪亮,兴奋地朝她使劲儿挥手。

“殿下!殿下!你快来看啊!”

姬笑笑满心疑惑: 枯树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啊。

可是侍女们却不约而同地喊出了一句:“你种的花,发芽了啊!”

“啊?!”

发芽了?

万劫花发芽了?

她没做梦吧?

她耳朵是正常的吧?

“啊啊啊啊啊!我要看看!我要看看!”姬笑笑一时间难以置信,几乎是用飞的速度跑到万劫花种子深埋的地方。

众人为她让开一条路,还未走近,那青翠欲滴的小嫩芽,就已呈现在她睁得不能再睁大的眼眸里。

“是万劫花的芽啊!”姬笑笑忘情地惊呼起来,几乎是热泪盈眶。

是的,这是万劫花的芽。

她就知道,就知道,春天一定会来的,极地不会永远冰冷而孤独地存在下去的。深埋在冰渣夹杂的泥土里的种子终于破土重生了,总算不辜负她日日夜夜的照顾,不辜负她耗损保命的仙气来保育它。

她太高兴了,连鼻子都开始泛酸了。因为,它是属于万劫的花,是她送给万劫的花呀!

一步一步地,如履薄冰。越要接近时,步履越是轻缓。小心翼翼地蹲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梦境一样的奇迹。在难以言说的激动之中,连呼吸都不自主地紧促了起来,她生怕,生怕一不小心,微细的呼吸会打扰这小小的生灵。

细细的茎,嫩嫩的芽,浅淡的颜色让它在明亮的光下近乎透明,路过的微风似乎也在经过时放轻了脚步,也怕自己的粗笨会折断它纤细的腰身。

屏气凝神的人们满怀惊喜地凝望着它,在极地雪色苍白土壤上,它的淡青显得是那么美丽,那么无暇,它就是冰雪天地里,迎接春天的希望!

“好美的小绿芽啊,”姬笑笑感叹着,心里又有了新的期盼,“不知道它开出的花是什么样子的。有多少个花瓣?有多大?是什么颜色的呢?哎,好想快点看见啊!”

一个小宫女突然拍手道:“对了,那个叫什么云幻妖仙的,不是送了一盏可以开出世上所有花的冰雕花盆来么?殿下不如叫人把那个花盆拿出来,,叫它开出‘万劫花’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称好,姬笑笑也觉得不错,于是又和宫人们进了屋内,叫人搬出那盆万劫吩咐过只许搁置在仓库阁楼里的冰雕花盆来。

说起来是个花盆,却被雕成了个盛开的莲花模样。只有花心中央有一盆地,盆地中央搁着一个小冰块,长得跟未发芽的种子一样,不过依旧是透明的冰色而已。

在众人的簇拥下,姬笑笑先清了清嗓子,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说道:“我要……万劫花。”

十几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齐齐将目光紧紧锁住它。

可是,过了许久,也未见有什么动静。

姬笑笑与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道:“说不定是因为放在阁楼上太久了,就有些不听使唤了,殿下您再试试吧?”

姬笑笑歪着脑袋点头道:“恩,也好,我再试一回吧。”

再次深呼吸,这一次,她将语速放得更慢了,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万、劫、花。”

但,仍然无甚反应。

姬笑笑开始埋怨起众人了:“你们上次是不是看花眼了啊?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呐?”

“没有啊,怎么可能呢?要不然咱们试试别的话吧,比如说……桃花?”

这一次,桃花二字才一出口,那冰盆里的种子迅速发出了冰雕的茎,冰雕的芽,长出了枝桠,开出了冰粉色的桃花来,冰片的落英还翩翩落下,一旦挨着桌椅地面,便化成了雪水,渐渐散去了。

奇迹发生了,姬笑笑却气得几乎要捶胸顿足了:“好可恶,为什么就是开不出万劫花呢?可恶可恶!”

大家安慰她到:“殿下快别这样,您送给陛下的花,那可是四海八荒里独一无二的,如今第一朵都还没长出来呢,云幻妖仙何尝知道它该长什么模样?”

姬笑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那枝妖冶璀璨的冰雕桃花,竟然一下子疯狂地生长了起来,突然又“铮”地一声破碎了,冰渣化作云雾缭绕,一片茫色之中,竟然化出了一个漂亮的小人儿来。

这……不就是那个轻仙居的老婆婆升天时的年轻模样么?姬笑笑惊讶地目瞪口呆。

“姬笑笑,好久不见了了。”漂浮在云雾中的小人恭敬地行了个礼,声音娇艳清脆,已不似以前老态龙钟的沙哑了。

姬笑笑疑惑道:“原来真是医女啊,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这不过是我的幻象而已,本仙真身此时并未在冥界,而在妖界。”

“妖界?你怎么会跑到妖界去了?”

云幻妖仙冷冷笑了一下,似有讥讽:“妖界有一仙者要见你,正在你的寝室里,你自己去看看吧。不过,只能你一人前往。”

话音落下,云幻妖仙转身消失了,态度至始至终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看来她始终还是个恃才傲物的冰美人。

有人在寝室等她?还是妖族的人?那多半就是玄女咯!

姬笑笑好奇地走过去,推开门的同时惊喜地唤到:

“玄女!”

但房间里等候的人却不是素净如雪的玄女,而是万劫妖艳的母亲,妖族女王!

正惊异着,四周忽见白雾平地而起,弥漫了整间寝室,放眼望去,一片白雾茫茫,让人仿佛置身云中一般。她慌忙环顾四周,寝室里的窗户门帘、桌椅板凳、床榻衣柜通通没了踪影,只有她,和前面艳光四射的妖族女王。

“你想干什么?!”把她骗来,是想抓她来对付万劫的吗?姬笑笑想起绝音以前对她做出的那些事,一下子愤怒起来。

妖王却只是微微一笑:“别紧张,我本身不在冥界,你所看见的我,不过是个幻影罢了。”

一提及此,妖王的心中就恨得牙痒痒。本以为自己的法术已是天下无敌了,不曾想到自己的儿子竟有如此大的本领,在这极地里设下咒文,让没有法令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偷潜进来。

幸好她早已收买了那个云幻妖仙,要不是借助她体内内丹的气息,只怕她连幻影都没法呈现在日月极地里。

失望与不高兴交集,姬笑笑没好气:“你让幻影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想对万劫不利吗?”

妖王高高挑眉:“当然不是,万劫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做母亲的,拼了命也要保护他,怎么舍得让他受罪呢?”

姬笑笑嗤鼻朝天望:“哼,你早这样想,就不会联合天界来伤害他了。”

“你们都误会我了,”自私得旷古难寻的妖王似乎一下子有了母性,竟然委屈地红了美丽的凤眼,一丝精光隐藏在了垂下的水眸之后,“当日是天族的人诳了我,说万劫杀害了他的父亲,作为母亲的我,理应教训一下这个杀父弑君的不孝子。当日我心爱的丈夫杳无音信,所以才……哎,是我当时哭晕了头,如今知道错了,儿子却已经把我当做了敌人。”

见她说得恳切,言辞之间似乎也有悔恨之意,又思及一个母亲与儿子之间积怨如此之深,一定其中也有许多不为外人所道的误会,姬笑笑不禁心软了起来:

“你的丈夫失踪了,怎么你就和大家一起一口咬定是儿子干的呢?这分明是诬陷嘛!”

艳丽的女王听她口气软了几分,便要上前来亲切地拉她的手。不料姬笑笑也没打算给她这个脸面,竟然一下子躲开了。

这可恶的丫头……哼,她可忘不了她上次在天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辱骂她的事,若不是她还有点利用的价值,她早就一个闪电劈把这个胆敢在她面前放肆的小仙神魂俱灭了。

女王在心底狠狠地骂着,面上却在擦拭根本没有掉泪的眼,柔弱地哭诉着:

“我自知对不住我的儿子,身为一个母亲,却因自己为妖族之王,不得不只带着千贤回去,把万劫留给了他父亲,时时地,也不敢去看他,怕他恨我。如今只能悄悄心疼他,也不敢奢求他原谅,现在知你是一心一意对他好的,我也就放心了。现在我这个做母亲的别的也不求,只求你们二人早早地开花结果,让我能抱抱孙子才好……”

开花结果?她倒想啊,可是万劫却……一想到那晚的他暴怒的样子,连日来又夜宿正殿,到现在竟连见都不愿见她了,姬笑笑那张红扑扑的粉脸不禁又沉下了颜色,闪亮的眸子也黯淡了下去。

她的变化太明显了,妖王想不察觉都难:“你们……还没有圆房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姬笑笑又惊又羞,心想难不成是极地的八卦都传到妖族去了?

终于走进她设下的圈套了,现在只要引诱一下这个白痴一样的丫头,她就会心甘情愿地往里跳。妖王假仁假义地慈祥道:“傻孩子,他只是害羞罢了。”

她微微笑着,和蔼又可亲,纤纤玉手往空处一指,一片耀眼桃花林便在迷雾中渐渐呈现了出来。顺着林中溪流往上游行去,有一片绿玉葱葱的花园,园中藤蔓环绕,荆棘妖娆,遮蔽了后面傍水而筑的干净茅庐。三重茅之上青烟袅袅,云淡风轻,看样子,这是炼丹的隐士所居的幽境。

“这里是妖族的一个僻静之地,住着我族最顶级的炼丹师。”妖王靠近看得发呆的姬笑笑,贴在她耳边,轻声迷惑道,“顺着我的地图去找他吧,他会教你如何让你心爱的人不再害羞。”

女王的声音幽幽的,冰冰的,像来自四面八方的大音一丝一丝沁进她的耳朵里,脑海中。

姬笑笑觉得有些晕眩起来,难道这白色的云雾有毒?艳光四射的女王在眼前噙着微笑,和她闪着精光的紫色瞳眸一起渐渐烟消了,而同时姬笑笑实在无力再撑开自己的双眼,终于沉沉闭上了。

似乎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忽然察觉到周围熟悉的、凉沁的极地空气在萦绕她,能感受到的再不是先前那样一片黑茫的无声世界了。

咝咝,这是冥火燃烧的声音。

空气虽然冰寒,身上却是暖和极了,心里还有暖流涌遍全身的感觉,就好似久久困于严寒的人终于盼来了春光,那一刻是喜极欲泣的欣慰。

这样的感觉很熟悉,姬笑笑立即睁开了眼,一张略微疲惫的俊颜在眼前呈现。

冥火还在咝咝欢跳,两人目不转睛地相看了良久,时间似乎都过了一万年,又好像不过白驹过隙的短暂。

他永远冰寒摄魂的眼中,有什么光芒在微微流动。姬笑笑被吸进了他望不见底的眸中湖水,茫茫然地探了许久,也未曾探得这光芒的来头。只觉得,有这光芒照身,让她体内的暖流愈加温暖,跳跃的心愈加深重了。

她多想,一辈子就这样,让灵魂沉迷在他的光芒中,永永远远不能自拔。

可是突然地,万劫收起了目光,回过了身。

“醒了就起来。”

先是一怔,接着她也回过了神来,低头一打量,原来自己正睡在寝室的床榻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呢。

“我就不起来,我病了,”想着他这几日的冷漠,姬笑笑撅起的嘴巴那弧度都可以挂一只油壶了,“你不是不理我了吗?谁叫你来管我的?哼!”

万劫没有多跟她计较,只淡淡道:“病了就起来吃药。”

药?

她高枕在床上,往他所在的位置望去,却见那里正搁着一方桌子,桌上放着碗勺等物,中间是一个小土风炉,炉火咝咝,火舌正舔着一个瓦灰色的药罐子,罐子里咕噜咕噜作响,苦中带甘的药味在空中飘浮。

眨眨眼睛,万劫是在给她熬药妈?

心中又是一阵感动。不过感动归感动,她可没打算就这么原谅他连日来的错误行为哦……再说了,小小地怀疑一下,他会熬药吗?

“药是御医们熬好的,我只是在加热而已。”万劫背对着她,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楚。

姬笑笑一下子傻眼了:他、他、他听到她的心声了吗?完了完了,以前在心里也常常骂他小气鬼孤僻虫什么的,他都听到了么?哎呀,遭了,万一他以前没听人家心音的法术,现在有了,刚才我还想着以前骂他的话,这不是又被他知道了吗?可是我也没错啊,他本来就很小气嘛,幸好偷吃他梅花糕的事情他还不知道……哎呀,又完啦!

这边姬笑笑在心中为自己的白痴欲哭无泪,那边的万劫已经把药倒好,端了过来。

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俊颜,似乎他也没生气……不过他向来都是这样冷着一张脸的,无论多生气多恼怒……

姬笑笑做贼心虚地缩着乌龟脖子,闻见了苦味儿,便皱起了眉头,小声嘀咕道:“哼,一定是想把我苦死,要不就是毒死,谅你才没这么好心呐。”

她叽叽咕咕的,自以为高高的万劫是听不到的,不料万劫却回答:“要你死还需要用毒吗?这只是一些驱寒的仙草。”

确实也是哦,真想要她不好的话,只要万劫收回她进入凝华宫的指令,她立马就会和门口的枯树一样死翘翘。

等等,枯树……

“啊啊啊!万劫万劫!我想起来了!”兴奋的姬笑笑一下子撑了起来,激动地差点把万劫的袖子扯断。

幸而与万劫稳重有力,姬笑笑此番的力量于他无异于蚍蜉撼大树,要不然滚烫的药水早就洒到地上去了。

瞥了这不安分的病人一眼,万劫冷冷道:“把被子拉起来盖好。”

“啊?”经他这么一提醒,姬笑笑这才感觉身上有丝丝凉意,低头一看,原来自己只有一件贴身的小衣遮身,脖颈胳膊甚至胸前,都露出了一片白嫩嫩的春光来。

听话地拉起了被褥,姬笑笑只露出一条莲藕似的手臂出来,拉着万劫的衣袖继续兴奋道:“万劫你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万劫花没有?万劫花的种子都已经发芽啦!”

“没有,”万劫把药碗递给她,“把药吃了。”

“啊?”端过药碗,姬笑笑目中的星光被失望的乌云遮蔽了,“什么嘛,凝华宫里人人都看见了,你怎么会看不见呢?就在外面的,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万劫没有回答她的恳求,却沉着俊颜厉声道:“我说过不准再给你的花渡气了,为什么不听?”

凭什么他就可以凶?不甘示弱的姬笑笑鼓起勇气伸着乌龟脑袋叫嚣道:“什么我的花,那是万劫花!万劫花!”

可是当万劫的黑眸变得深沉起来了的时候,乌龟还是没骨气地把脑袋缩了回去:“我、我也没渡多少气给它啊……”

万劫的眸子半眯了起来,怒意在明显得凝聚。

呜呜呜,她知道他最恨人家欺骗他啦:“我、我是渡了不少,可是不会有什么关系的,你看我现在还不是活蹦乱跳的!”

话说到一半,姬笑笑忽然想起自己正坐在床上喝药的现实,后面几个字的音调渐渐变低,直至无闻。

也无怪冥帝会生气,让一颗种子在凝华宫中发芽,对于他而言也许所需的仙气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但对于失去了内丹和九成仙气的小仙子来说,已经无异于慢性自杀了。

“好苦!”她在他森冷的目光下被逼喝药,结果差点被第一口药苦死。

这全怪可恶的万劫!

姬笑笑可怜兮兮地抬头请求:“万劫,我想吃蜜饯……”

但万劫显然不同情她:“没有蜜饯,快点喝。”

“我只是让一颗鲜嫩的生命在严寒的地方成长了起来而已,不至于连蜜饯都要克扣吧?”姬笑笑嚷嚷着抗议。

万劫冷声道:“只有这这件吗?那告诉我,那个花盆是谁拿出来的?为什么冰花破碎的时候只有你晕了过去?”

“我……”姬笑笑自知有错,低头不敢迎接他严厉的目光。

他早就吩咐过,花盆只准放在仓库里不许拿出来的,而且过几天就要和其他许多物品一起销毁了。不过这可不是她拿出来的——一定是那群宫人惧怕万劫,所以都往她身上推了。

可是各位,虽然万劫不会因违抗圣旨杀了她,也会因为她的不听话给她脸色看啊,你们难道不知道他脸色沉下的时候真的很可怕、很可怕吗?

万劫的深沉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架在她脖子上,被逼无奈之下姬笑笑总算皱着眉头喝完了药。真是一点都没敢经过舌头,直接灌进了肚子里,但那股苦涩的味儿还是禁不住往上窜了窜,可怜的姬笑笑这下真如哑巴吃了黄连一样有苦不能言了。

“好苦啊,比蛇胆还苦好多……”姬笑笑吐了吐舌头,望着万劫放碗的背影道,“万劫,我睡了很久了吗?”

“不久,”万劫说,“一万年还没过去。”

姬笑笑撅嘴:讽刺人家也不带这样的吧。

“姬笑笑,”他忽然回望着她,目光凛然,颜色肃清,“无论妖王对你说了什么,不要去信。”

姬笑笑瞪大了杏眼道:“你怎么知道的?”

万劫仍然没有回答她,却是严肃地盯着她道:“听懂了没有?”

切,有必要这么凶吗?怎么会去相信那个女人所说的话?她又不是傻瓜!

“听懂了……”某人不服气的回答小得像蚊子嗡嗡,可是忽然她又抬头道,“万劫,你喜欢我吗?”

一双圆圆的黑眸如两湾清亮的春水,水中落了几片桃花瓣,瓣瓣激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冥帝忘不了这双眼睛,她初进极地时,莽莽撞撞地冲进了他的九霄殿,带着这样一双眼睛,含笑,清澈;洞房之夜却被关入大牢时,也是这样一双眼睛,凝泪,含冤;蓬头垢面地将他从废墟中挖出来时,他睁开以为再也睁不开的眼睛时,还是这样一双眼睛,红肿,悲喜之情交加在晶莹的泪流中。

这是四海八荒里唯一一双敢直视,也喜欢直视他瞳目的双眸。人人都怕他,她不怕;人人都恨不得他死,她却一心一意要紧紧拥抱他。

现在,仍是这一双眼睛,深深地凝视着他,剔透无暇,不掺杂一丝杂质得美丽,带着最微小的祈愿。

“我喜欢你,万劫,很喜欢、很喜欢,”冥帝与她对视着,沉默着,姬笑笑再次表白,“那万劫呢?万劫也喜欢我吗?”

沉默,良久的沉默。

“启禀陛下,紫沧将军在九霄殿外求见。”

宫人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冥帝吩咐了一声“知道了”,便转身要走。

“好好休息。“这是他留给她的话,仍不算是回答。

没有得到回答,他人又要走,姬笑笑急了,干脆掀开被子,就着一件单薄的小衣下床来,一下子奔过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他。

“不要!万劫你不要走!你走了就又是好多天不会见我了!”她害怕了,泪水都已决堤,她已经感受过被思念的洪水淹得窒息的感觉了,那实在太可怕,她再也不想当被他抛弃的孤儿了。

“姬笑笑你不要命了吗?!”万劫转过身来,瞪着她几乎是裸露的身体,一把将她强行抱进怀中,放回了床榻上。

高大的冥帝抱着娇小的姬笑笑,就好像是一个大人抱着孩子一样,这样的情景让刚才还是又哭又喊得姬笑笑也忍不住害羞地低笑了起来。

压抑住怒火,忍耐着为她盖上了被褥,万劫转身要准备出去了,姬笑笑却又一把拉住了他

回首低望,仍是那一双含着卑微愿望的祈求目光。

“万劫,他们都说你喜欢我,但你都不愿意抱我。”姬笑笑委屈地泪光闪闪。

“不抱你的原因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他的声音依旧很冷,但自跟对别人的冷漠残忍不同,“内丹的事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乖乖听话,好好休息。”

姬笑笑赶紧点头:“我一直都很听话啊,你叫我喝药我都喝了的,万劫你别再生我的气了……”

“我没有生你的气。”

姬笑笑凝望着他,心跳得很快,呼吸有些急促:“那,我可以亲你吗?”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可是忽然,冥帝竟然俯下了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了轻轻的一吻。

那一瞬间的时光,却像一辈子那么长。

“好好休息。”

姬笑笑还没在惊讶中回过神来,冥帝已转身快步离去了。

他……吻了她?

他在亲吻她?

姬笑笑在惊讶中带着喜悦,不可置信得久久没能合上张大的嘴巴。

可是一想起他万年冰山面容上那一抹奇迹般的绯红,姬笑笑的心中便不再是暖流缓缓,而是热血沸腾了!

万劫他……万劫他……果然还是害羞吧!

嘿嘿嘿嘿,她的万劫,和万劫花一样,破土发芽啦!

轻轻的,不是一个吻,而是他温厚的唇烙印在她额头上的一瓣冰雪。雪水化作春江,缓缓滋润心田,汨汨灌溉在五脏六腑里,和全身的暖流一同热烈地沸腾了起来;又柔柔的,像温泉润过湖面,舒服地如置身祥云里安静休憩一般。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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