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伺立的左右面面相觑,冥后这是怎么了?
桌上的菜都快凉了,领班的侍女终于忍不住推了她一下:“殿下?殿下?”
姬笑笑恍然回神,朝四周张望:“啊?万劫回来了吗?万劫!万劫!”
众人还没回答,她却一下子从椅子里跳起来,撒丫子就往门口跑。
“殿下!哎呀殿下!”宫人们无奈地狂追了出去,拉着奔命一样的姬笑笑哀怨道,“殿下您当心点吧,要再出点什么意外,小的们可就没命了。”
这边宫人们心惊胆颤,那边姬笑笑却半句话也没听进耳朵里,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只往门口望,望尽了余霞也没望见想见的人,还回头幽怨道:“万劫在哪儿啊?我怎么没看见呢?”
“谁告诉你陛下回来了的啊?”宫人们哭笑不得,“殿下你做白日梦呢,一个人从早到晚都傻乎乎地笑了多少个时辰了,摆在桌面上的御膳房的点心都当看不见,到底是怎么了?”
“咦?今天御膳房有送点心来吗?”
“哪天没送来啊?殿下你怎么了?难不成花盆破碎的时候把脑子摔伤了?”
“我脑袋好好的,才没问题呢!”姬笑笑拨开大家关爱的手,又朝万劫花走去,“嫩芽长大没有?我再去照料照料吧。”
“呃呃呃!”惊恐的众人生拉活扯地把她拉住了,“殿下您别去管了,陛下下了旨意,不准你再去管了,否则便将它连根拔起。您快回屋子里吃饭去吧,花儿自然有专人细心照顾的。”
他怎么可以这样?这可是发了芽的万劫花啊!
“我怎么能先吃呢?”姬笑笑愁眉苦脸地撅嘴,“万劫还没回来呐。”
一个侍女道:“陛下今日政务繁忙,已吩咐仍是九霄殿旁的一个小殿里预备寝具,大约不会回来了。”
“那我去把饭端给他吃,今天的点心我一个也没偷尝呐!”说着姬笑笑又往屋子里冲。
众人连忙跟在后面喊:“殿下别忙了,陛下有旨,正殿不许闲人出入,包括殿下您啊!”
听闻这话,姬笑笑几乎是失声惊叫:“这怎么可能?他明明……”
众人将好奇的目光齐刷刷对准她:明明怎么样?
他明明……明明已经和她和好了啊。后面的话姬笑笑只敢在肚子里嘟嚷,因为这一双双包含求知欲望的眼睛,盯得她实在有些毛骨悚然。这群无聊人士,哪位侍卫捡了哪个侍女的丝巾都要被他们嘲弄半日,要让他们知道万劫亲了她一口,只怕整个极地都要被他们奔走相告的脚步声踏得震荡。
再说了,这可是他们小夫妻俩的恩爱隐私,怎么能随便跟无关人士分享呢?嘿嘿嘿,万劫要是知道她的思想,一定会夸她聪明的!
可是为何他亲过了她,却又将她拒之门外?在那轻轻的、柔柔的一个吻里,她都能很快乐地感觉到,他明明也是喜欢她的啊。
难不成,他真的是在害羞?
万劫说过,不能去相信妖王的话。姬笑笑是个很听话的小妻子,月黑风高的时候,她偷偷潜入妖族的地盘,不是因为她信任了妖王,而是为了寻找玄女。
“咕咕——咕咕——咕咕——”姬笑笑躲在萤火虫飞舞的香草丛里,学着斑鸠的声音,三声长一声短,这是她与玄女之间的秘密暗号。
话说四海八荒内,除了锦绣如画的热闹人间外,风景最美的就要非妖族境地莫属了。
如果说天族是飘渺和煦的春日,冥族是严酷慑人的寒冬,那么,妖族就是艳丽的夏日
天族的湖光山影,永远那么明媚清新,繁花一簇一簇地次第开放。天族的人们永远不会明白春光是多么美妙,因为这里除了春天别无他物了;最可怕的还是冥族,日月极地的阴森冰寒,已不是寻常仙人可以承受得住的了,放眼望极地,一片萧瑟冷清,极地险峰如一把利剑,光是直插云霄的骇人气势,已让人不由得要退避三舍了。
妖族的美丽是最妖艳的,是浓墨重彩的浮世绘,是花红柳绿的歌舞场。不同于天族的端庄素雅,也与冥族的冰冷高贵有异,妖族是一片妖娆的销魂窟。他们有最艳丽的仙舞姬,和蜻蜓一样大小,穿着薄纱,像蝴蝶一样在奇花异草中旋舞;还有最强壮的力士们,个头如一座小山那么大,三天就可盖好一座宫殿;更有醉生梦死的酿酒师们,总喜欢醉醺醺地抱着酒坛子,在烟霞绚烂的花林里欧放声高歌。
但是,这些别处难寻的异景都还不算是妖族的荣誉,妖族最大的荣誉,就是他们天才似的炼丹师。
天族的炼丹师,只管练就让人提升仙气的丹药;冥族的炼丹师,最爱的还是让人忘记前尘旧事和抵抗严寒,或者吃了之后刀枪不入的丹药;而妖族的炼丹师嘛……总所周知,他们数量众多,门派繁杂,什么莫名其妙的丹药都能练。
夜幕下的妖族宫殿,是落幕后的歌舞场,人们都累得熟睡去了,只有蝉鸣声声,风影飘摇。
“咕咕——咕咕——咕……”
“嫂子,你的斑鸠跑进我们妖族来了吗?”
声音里带着亲和的笑意的,是那个讨厌的千贤太子。姬笑笑被他吓得差点摔一跤,无甚好气地翻他白眼:“你是白痴吗?斑鸠要是养在极地里,早冻死啦。我是来找玄女的,你快走开吧。咕咕——咕咕——咕咕”
千贤差点没爆笑出来,这个可爱到极点的嫂子!
“嫂子,你蹲在这里也累了吧,要不跟我一起进去吧?”将大笑憋回肚子里,千贤好心地提议道。
但姬笑笑却是一个铮铮傲骨的仙子,因此断然拒绝道:“不要!万劫说过,叫我不要听你们的话,我不会理你的,我只找玄女。咕咕——咕咕——”
“可是玄女她……她去日月极地找你了啊。”千贤干脆也蹲下,跟她笑眯眯地玩笑。
姬笑笑一惊:“是吗?”
千贤郑重地点头:“是的。”
“哎呀那我赶快回去吧,要是万劫知道我偷溜了,又要生气了!”
姬笑笑正要起身跑掉,忽然又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女音:“千贤,找到笑笑没有啊?”
抬头一看,正是妖族太子妃九天玄女本尊。受到欺骗的姬笑笑勃然大怒,一掌推倒了一看就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人的千贤。
千贤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而姬笑笑却又急又气地破口骂了起来:“你这个可恶的……可恶的……混蛋!竟敢欺骗我,我、我把草灌进你肚子里!可恶!”
见自己的夫君当真惹恼了笑笑,玄女赶紧上前来解围,一面拉住硬是要往千贤嘴里塞草的笑笑,一面说道:“笑笑快起来,别理他,这种家伙不值得你生气。”
笑得气息喘喘的千贤见玄女拉着姬笑笑要走,这才吐了满嘴的青草,着急地笑道:“娘子别扔下为夫一人啊,此地月黑风高的……”
“活该,叫你出来找人,你倒出来惹人家生气。”玄女瞪了他一眼,又对气鼓鼓的姬笑笑道,“外面冷,我们进去说话吧?”
“不用啦,时间紧急,我都是靠着流光灯驾风来的。我找你是为了……”
深闺内的话,怎么可以被无关人士听去了呢?姬笑笑故意把两只圆圆的眼睛望向站在一边当看客的千贤。
玄女顺着她的目光,也直直地把千贤望着。
本想看热闹的千贤做了个无奈的手势,摸摸脑袋,自觉地放哨去了。
姬笑笑这才红着脸拉住玄女,小声告诉她道:“听说妖族有人会让万劫不再害羞的方法,我是来寻找的。”
“让冥帝不再害羞的方法?”玄女皱眉头,她怎么也想不出来万年冰山的冥帝是怎样的害羞表情, “他怎么害羞了?”
“哎呀你别问啦,总之他就是害羞得很。”可疑的绯红从脸上窜到了脖颈,姬笑笑急切地说道,“我记得,是在一片桃花林的后面,顺着水源往上走,过了一片荆棘地,有一个茅屋里,住着一位能教我不再让万劫害羞的方法的神秘的隐士……”
本来还怔怔的玄女忽然恍然大悟道:“哦,那是百药圣老的茅屋。”又露出了担忧的脸色:“那里是妖族的圣地,住着妖族最顶级的炼丹师,可是听说许多年前的一场战争让他变得孤僻,你若去的话,只怕会吃闭门羹。”
一听玄女找得到路,姬笑笑哪里还管那人孤僻不孤僻,再孤僻能有万劫孤僻吗?她立刻激动地拉着玄女就往外走:“快带我去吧,晚回去了的话,我在被褥里放的枕头会穿帮的,到时候万劫又要生气啦!”
乘着夜风,在流淌着点点繁星的夜空中漫游而过,提着流光灯盏的姬笑笑与玄女在极速飞奔了许久之后,终于在一片荆棘地前缓缓落下了。
此时月华已渐渐淡入如游丝的浮云之中,万物尚在迷梦。天微微有光,加上灯火的照耀,正好看得清身后霞光灿烂的桃花林,和前方纤陌交通的绿色田野上,那一串串淡粉色的荆条花。
姬笑笑奇怪地问道:“怎么降落了呢?还要越过这片荆棘地,才能到茅屋那里啊。”
望着前面似乎无边的荆棘田野,玄女满面忧心忡忡:“好像有一股力量在阻挡,连流光灯也不能发挥作用了。。”
“那怎么办啊?”姬笑笑盯着荆棘上的刺,不觉皱紧了眉头,“那不是要从这里走过去啊?”
开玩笑吧,多半她还没走过去,已经先流血而死了。
“应该不会吧。”玄女站在田野前,忽然心生一计,恭敬地对着远处道,“晚辈九天玄女,春光仙子,前来拜会百药圣老。”
这么小声,人家听得见么?姬笑笑在心中狐疑地嘀咕。
不想她却低估了人家的耳力,玄女话音落下不久,忽然空中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
“请春光仙子进。”
好厉害的千里传音啊!从对方的中气和音量来听,此人至少有上万年的修为了。
只请姬笑笑一人进入?玄女觉得事有蹊跷,肃色道:“圣老,我愿与春光仙子同入,请准许!”
那沉沉的声音却道:“仙子有事求我,就必须独自前来,劈荆斩棘以示诚意。”
玄女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姬笑笑一把拉住了:“没关系的,就让我一个人进去吧。”
“可是……”可是里面是一个未知的世界,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危险啊。
打断了玄女的焦心,姬笑笑神情凛然道:“前辈说得对,我是来诚心求问的,自然应该经历一些劫难才能求得。玄女,我就一个人进去了,你就在这里等等我吧?”
望着她目光坚定的双眸,玄女在心中哀叹,这丫头倔脾气上来了,大约是劝不住的了。她只好把顶在舌尖上的劝谏咽回喉咙里,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任由她去了。
姬笑笑朝她灿烂一笑:“玄女谢谢你,等待我胜利的消息吧!”
一路的荆棘似冥界幽狱里的鬼手,在风的助虐下向姬笑笑招摇伸来。带刺的藤蔓萦绕在身旁,尖锐的小刺就像躲不开的银针,一根根毫不留情地穿透她的衣衫,扎进她娇嫩的肌肤上。
每走一步,都要用力去摆脱那些死死要牵制住她的荆棘小刺;然而每当摆脱了一串荆棘之后,却只意味着她已经落入了另一串鬼手之中。
数不清的小刺在她身上扎进、扯出,姬笑笑只觉自己就像一个扎针的线球。先开始还有些针扎后的疼痛,越往前走,荆棘越在她身上、脚下紧紧缠绕牵绊,鬼手的利爪就在肌肤里越扎得深,几乎是恨不得连藤蔓也窜进肉里,各处的疼痛让她都快记不得荆棘不缠身时是怎样的舒服了。
拖着疲惫,在这可怕的炼狱里踉跄前行。很想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到达终点,但是四周的荆条似疯了一样地生长,早已在她咬牙忍泪时筑成了一堵松散的绿墙,彻底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要是万劫在就好了,他长得那么高,法术也那么高强,一定不会被困在这儿的……
明明没有顶头的烈日,姬笑笑却渐渐地感到了晕眩,她好想躺在万劫宽阔厚实的怀中美美地做一场温柔的梦,但遍地的尖锋将大地变成了钉板,她虽然头晕目眩却依旧明白,若要躺下去,一定会如万箭穿心一样难受。
万劫……
可恶,为了万劫一生的幸福,她、她豁出去啦!
使劲咬咬牙,姬笑笑鼓起勇气,打起精神来,一扫刚才的阴柔懦弱情怀,大步朝前踏去。
一个迈步,就是一个痛苦的劫数;一次呼吸,都像一场拼死的抗争。
阳光已经渐渐明亮了,清晨的凉爽也随着她的汗水远去,可前面的路,还有多远?
姬笑笑不知道,她的面色已如纸惨白,红唇都失去了颜色,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在沙漠中久久未能寻到绿洲的孤独者,似乎只消一阵大风,就能将她轻易刮倒。
她快没知觉了,脑子里一片茫白,灵魂虚脱出窍,只知道一步一步地迈进,一点一点地用力挣脱。走到最后,天也在旋,地也在转,脚下飘浮不稳,被狠狠扎刺的四肢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前面那是什么?好像有一点点的白,一点点的绿,一点点的……为什么视线模糊了?眼皮好重,像灌了铅一样,她好像在做梦一般,什么都看得见,又什么都看不见。
到了,到了!她能感觉到,前面是没有荆棘的土地,是一派鸟语花香的美丽风光。忽然眼前飘来什么黑色的东西,已经飘到了她的面前,她却看不清它本来的面目。
好舒服……没有荆棘,没有痛苦……只要再迈上一步……
“万劫……”
心中的喜悦还未感受完,万劫的容颜终于在眼前的黑幕中隐去,她浑身一软,她呢喃着他的名字,终于不堪重负地昏厥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了。
明光透过半开的纸窗,将木榻竹椅耀得清晰。抚着涨疼的太阳穴,姬笑笑从床上咬牙力撑了起来。
抬头望见的,是高高的茅草棚,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穿越过了荆棘地的劫难,到达了孜孜寻觅的彼岸?
咕噜……咕噜……
一缕药草的苦味在屋子里飘飘浮浮,屋外传来了热水沸腾的声音。有人在外面熬药吗?姬笑笑有些好奇,穿上鞋子,拖着无力的身体,蹒跚扶了出去。
纤尘未染的檐下木廊上,正有一个浑身黑纱紧裹的怪人,盘坐在地上,监守着熬药的小吊。
“圣老,我想要使人不再害羞的方法!”带着紧张的心情,姬笑笑开门见山地开了口。
历尽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天也大亮了,不知万劫此时是否已在日月极地里大发雷霆。
她要抓紧时间才行啊!
“让人不再害羞?”百药圣老冷冷哼笑了三声,“谁害羞了?”
好怪的人,难道必定要一层一层地裹着,让外人看不出他的样子,这才显得出他“世外高人”的气质吗?
还有他的声音,阴沉冰冷,还带着些许苍老,却似在哪儿听过,十分耳熟。
“我、我丈夫。”要与外人说这些隐私性的话题,姬笑笑都羞红了脸,声音跟蚊子一样细弱。
圣老的恍然中带了点讽刺:“哦,原来是这样啊。”
若换做平日,得到了人家的讽刺,姬笑笑一定要当个小气鬼,还一定会撅着嘴巴争锋相对地与对方辩论一回。但今日实在时间紧迫,她也没了跟高人斗嘴的心思,只能急切地哀求道:
“圣老,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自己走过那片荆棘地了啊,请您快点帮我制药吧!”
百药圣老却一点也不谅解她的心意,自顾自地慢慢添加者药材:“别着急,我已经让玄女先回去了,待会儿也会用法力将你送走,不会误事的。”
玄女已经回去了么?姬笑笑松了一口气,也好,也免得她焦急地等她。前辈说要用法术送她回去吗?她太高兴了,因为那片万恶的荆棘地,她再也不想去碰触啦!
“好了。”百药圣老突然提了提声音,身体也略略地动了动。
“已经好了吗?“姬笑笑兴奋地想上前来看,却被他身边一道无形的墙给挡住了。
圣老淡淡道:“药水已经放在屋内的桌子上了,自己去拿吧。”
“真的吗?太谢谢你了!”人家话音才落,姬笑笑就飞也似地着跑回了屋里,果见刚才还空无一物的桌子上,已有了一个小巧的白色瓷瓶。
扯开瓶头的红绸头子,借着阳光一看,里面不过是一些透明的水,闻一闻,似无味。
这个,真是药水么?
姬笑笑狐疑地拿着瓶子朝屋外走去:“前辈,你这个药水怎么像清水……咦,人呢?”
才不过一进一出的功夫,神秘的世外高人竟然就不见了踪影。这茅屋就这么大一点地方,四周望去一片绿色荆棘,他去哪儿了呢?
他曾席地而坐的木廊上,只留下银黑色的砂罐,和小灶里星星点点的火光了。
不对,还有一个小瓶子,一个和她手中一模一样的小瓶子。
难道这也是药么?怀揣着强烈的好奇,姬笑笑将手中的瓶子装进衣袖里,踱步到药锅前,打开了隐者留下的小瓶。
“这是……”
还没来得及细看,一阵白色烟雾忽然从瓶中大肆涌出,干燥的味道浓烈得让人不由得咳嗽起来,竟管不得这烟雾浩浩荡荡环绕周遭,遮天蔽日。
“咳咳咳!咳咳咳!”好让人难受的气体!姬笑笑几乎以为自己要把血给咳出来了。
“殿下怎么了?”
拍啦一声,是门被推开的声音,一群宫装的侍女从门后走了进来,穿过渐渐散去的薄色迷雾,她们面上的焦急清楚地呈现在姬笑笑的视线内。
“我……我怎么……”这里不是凝华宫中她的寝室么?她怎么在这儿啊?
等等,那个隐者说过,会送她回来的,难道全靠的是那场迷离的烟雾?天啊,不愧是世外高人,这移位的法术,也太太太高深了吧!
姬笑笑对高人的法力佩服得五体投地,还在艳羡不已,侍女们已围在了她的床边禀告道:
“殿下快起来吧,陛下回宫了。”
“万劫回来啦?”只听到“万劫”二字,姬笑笑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了起来,两只眼睛闪得跟星星一样亮,一蹦下床就往外冲,“万劫!万劫!”
“诶!殿下!殿下!”
姬笑笑欢呼雀跃地蹦出寝室,一头撞进了刚刚进宫殿大门的冥帝怀里。
这样的场景,就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不小心撞在了一堵墙上,随侍的人们都不由地担心起她本来就不怎么高挺的鼻子来——会不会被撞得更扁呢?
“唔……”果然,莽撞的小丫头揉揉鼻子,一张小脸满是招人心疼的可怜样。但她很快就从鼻子被压扁的疼痛中缓和了过来,抬起头,一双亮晶晶的黑眸朝冥帝放出了朝气蓬勃的阳光,“万劫,欢迎回家!”
圆圆的面庞像新鲜出炉的白嫩包子,绽放着如天山雪莲一样纯洁的笑颜,每次看见她笑,冥帝就不由得想起一种极地里许久不曾出现的植物——向日葵。
“万劫……”
在他的面前,她就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总喜欢在他面前扭捏地撒娇。就好像现在这样,紧紧地抱着他,似要将自己的身体也融在他怀中一样,还满脸甜蜜地磨蹭他,激起他男性最原始的反应。
努力压抑住心中那团似要燎原的火,冥帝闭眼咬牙道:“去把鞋子穿上。”
“嗯?”姬笑笑怔了一下,旋即往低头一看,只见自己一双粉嫩嫩的脚丫子,正光光地裸露在外面。
哎呀,又忘记穿鞋子啦!
她听话地转身要往回跑:“我马上去穿好!”
这时冥帝却一把拉住她,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不用了,我抱你进去,还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见此暧昧情形,宫人们赶紧都识趣地退到了远处,低着头互相挤眉弄眼地笑着。
唯有姬笑笑没感受到这粉红色的气氛,还亮着眼睛兴奋道:“你要送我礼物吗?是什么东西?我要看我要看!”
“别乱动,”冥帝压低了声音,眉头轻皱,“进屋里去,我会拿给你的。”
未免身体虚弱的冥后在睡梦中受严寒侵扰,特意置了乌金兽的香炉在凝华宫的寝室里。进入了暖烟轻袅的内室,脚下冰凉的姬笑笑果然觉得比外面暖和了许多。
冥帝将她放在小软榻上,抬手招来屏风后的鞋子给她,又看着她摇曳着双腿冲他傻乎乎地笑,一张白扑扑的脸蛋却没有往日的粉红。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惨白?”冥帝疑问道。
“脸惨白么?”姬笑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这会不会是因为刚才在妖族经历过荆棘地的原因呢?对了,千辛万苦求来的药水还在袖子里呢,可千万不能被万劫发现了呀。
忐忑不安的心情下,本来迎接着万劫的目光开始闪避起来了:“没有吧,可能……可能我今天睡得有点久的原因吧。”
沉默的冥帝冷眼注视着她,看她目光闪躲低头望脚的样子,就知道这从来学不会隐藏心理的丫头,又在做贼心虚了。
第九章(2)
“姬笑笑。”冥帝沉声唤道。
“啊?”望着他严肃刚毅的俊颜,姬笑笑浑身紧绷,像偷吃了鱼后被人家逮了个正着的小猫。
“把嘴巴张开。”
这一次姬笑笑还没从他奇怪的旨意中反应过来,他骨节分明的手已将她圆圆的下巴握住,另一只手牢牢地控制住她的脑后。他闭上了眼,风神俊秀的脸庞渐渐逼近,直至她再也不能完整地看见。
厚厚的指端像一簇簇火焰,在她柔软的面容上滚烫着。
而他唇上的温度,比她的脸还要烫……
好清新的味道,这是万劫的气息;好舒服的柔软,这是万劫的唇;好重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几乎让她难以呼吸。
好……好热啊!咦,为什么会有一团火一样的热气从万劫的体内窜出,在他们胶黏的唇里打转,而且还大有要进入她口腔之中的趋势?
不对,这种感觉,是久违的熟悉,久违的舒服。好像灵魂里、身体上失去的一部分慢慢地又弥补了回来,那个因失去内丹而残缺的姬笑笑,越来越完整,越来越完美了。
她还沉浸在小鹿乱撞的少女情怀,万劫已慢慢呼出一口气息,推动着那股一直徘徊打转的热气流缓缓进入了她的仙体。当火一样的热气流滑进五脏六腑之时,竟迅速冷却了一点,渐渐与腹中温度相似,直至她再也不觉得滚烫。
突然,丹田一股热气窜出,一下子便流遍了全身的经脉,本来还觉得有些寒冷的身体立即温暖了许多,在这一刻姬笑笑很明显得感觉到,属于自己的力量又回来了。
衰竭干涸的灵魂丰满充盈了起来,而在此同时,冥帝柔软的唇离开了她。
“万劫,这是我的内丹吗?”姬笑笑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真的是我的内丹吗?”
冥帝微微点了点头。
“真的是我的内丹吗?真的是我的内丹吗?”姬笑笑激动地浑身发抖,“腾”一下从软榻上蹦了起来,一把搂住冥帝的脖子,喜极欲狂地在人家脸上“吧唧”个不停,“万岁!万岁!万岁!万劫谢谢你!万劫谢谢你!我爱死你了!我爱死你啦!”
万劫皱着眉头,好不容易才把她从自己身上拉开:“内丹虽然回来了,但你的仙气仍是十分地虚弱,需要长期地调养。”
喜上眉梢的姬笑笑被扔回软榻上,一双白嫩嫩的小手不老实地拉着冥帝的大手,看来想甩也甩不掉了。
“对了万劫,你是怎么拿回我的内丹的呢?”高兴归高兴,这个重要的问题姬笑笑还没有抛诸脑后。
冥帝的容颜冷冷的,还没有回答——或许这又是个他不想回答的问题——只听外面伺候的宫人起声禀告道:“启禀陛下,殿下要的琼浆粥,御膳房已经送来了。”
“啊,我的琼浆粥煮好了!”刚才还紧拉着人家,大有打死都不松手的架势,现在一听到有吃的来了,这丫头又两眼放光地朝门口蹦弹过去了。
看被她一路冲撞地东倒西歪的摆设家具,冥帝开始有点后悔让她这么精力充沛了。
横冲直撞,像一阵小旋风似的姬笑笑跑出了门外,当班的宫人们都远远地站在外间,不敢靠近两人的寝室一步,也不敢离开一步。
姬笑笑小跑过去,接过食盒,正要转身回去,忽然心生一计,眼珠子一转,回头大方地对宫人们挥手道:“你们都到外面去休息吧,不必一直在这儿立规矩,万劫有我陪着就好了。”
宫人们早站得腰酸腿疼,多靠近冥帝一点就意味着死亡的阴影加重一点,谁不想远离狼穴虎口呢?得到了冥后的许可,个个感激不尽,一溜烟儿全跑了出去。
见人都走出去了,姬笑笑又朝四周望了望,确定这偌大的前厅里没有别人了,这才从袖子中悄悄地掏出百药圣老的小瓶子,打开食盒的盖子,将瓶中无色无味的药水,小心翼翼地倒了一小半在浓香四溢的饭粥中。
只倒一点点就好,若是效果好,以后还能给玄女一起分享,也不枉费人家陪她走这么一遭。
“万劫!万劫!”心中又羞又快乐的姬笑笑提着食盒捧到了冥帝面前,一张白里透红的苹果脸洋溢着暖雪初春的快乐,“你看——好香的粥啊!我舀一碗给你,你也尝尝吧?”
不待他答应,姬笑笑说完就揭开了盒盖,拿出食盒里准备好的一只碧玉碗,盛上了稀粥,送到了万劫的面前。
冥帝将冷淡的目光从碗里移至她红彤彤的笑颜上:“把盒子里的银针拿出来,先试毒。”
“我怎么会用毒加害你呢,真是的,一点都不信任人……”虽是嘟嘟嚷嚷地抱怨着,但听话的姬笑笑还是取出了盒子里最底层放置的一根银针,在稀粥里搅了搅,又拿出来给他看,“瞧,有毒吗?一点颜色都没变呢!”
其实她的心里还是挺忐忑的,刚才放药水的时候都没想到过,万一这百药圣老存心要加害万劫,她不成了帮凶了吗?用这银针试一试,看到这粥无毒也无害,姬笑笑自己也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松了一口气。
冥帝接过她手中的碗勺,一边慢慢吃着,一边说:“趁着还温热,快点喝了。”
“好!”
万劫在关心她呢,姬笑笑脸上绽开了幸福的花朵,一边回答着一边给自己也盛上一碗,品了第一口。嗯!果然味道不错,真对得起这“琼浆”的名字!
“万劫,我告诉你哦,我没有去给万劫花渡仙气了,可是它都长得很好……”快乐满怀的姬笑笑从碗里抬起头来,正欲为了万劫花的事向他撒撒娇,却发现他刚才还挺放松的俊颜,竟然渐渐沉凝了起来。
这使得他原本就冷酷的气质,越发骇人了。
姬笑笑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心中暗暗发抖:这就是他不再害羞的前兆吗?为什么连她都感觉好可怕?
“姬笑笑,”虽仍是面无表情的冰冷样,但冥帝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惨淡,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汨出,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他正在痛苦地隐忍,“这粥里有什么东西?”
冥帝的语气还算平稳,看来并没有要冲她恼火的意思,只是姬笑笑自己贼胆心虚,不敢直视他质问的眼睛,却缩着脖子低着头,一双颤抖的目光四处躲闪。
“粥里就是……就是米饭啊什么的啊……呀!”
不经意间地一瞥,却发现冥帝头上细细的密汗不知何时竟被一颗颗殷红的血珠覆盖。血珠不断从他额边涌出,一颗一颗连成线,一丝一丝顺着他精致的轮廓滑下。
姬笑笑吓得一声尖叫,冥帝也意识到身体的异样,并着两根手指在脸颊上抹来一看,自己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万……万劫你别怕,我、我马上……我马上……太医呢?太医……”姬笑笑吓得思维都混乱了,连话都抖不清楚,哆里哆嗦之时又手忙脚乱地在袖子里掏丝巾来给他擦拭,不料他头上的血竟然越流越多,越流越快,一张丝巾像是在血水里泡过一样。
突然,正闭目运气的万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双幽深黑眸放出了凛冽的光芒:“这是什么?!”
见到他神情忽然严厉起来,姬笑笑先是一怔,旋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得脸色大变——那白瓷的小瓶子,正在袖间摇摇欲坠!
“这……这……”姬笑笑登时傻眼了,羞惭了,不知道如何解释。
“姬笑笑,我问你这是什么?!”冥帝终于龙颜大怒了,他有力的手握得姬笑笑都快感觉不到自己手腕的存在了。
“好疼啊,万劫……”
可怜兮兮的求饶却并未打动怒火中烧的冥帝,只换得他将力道瞬间从她的手腕转移到她的脖子上。
他一下子直身站起,榻旁小茶案上的茶杯碗勺碎了一地。
“这到底是什么?你给我下毒药?!”
“不是……咳咳……我没有……我……”万劫的手并未用尽全力,也不曾将她提离地上,姬笑笑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雪白的墙上,只因万劫如此爱护她,她却在无心时将他害了,“这是百药圣老给我的药水,妖王说……说有了这个药水,你就……就不再害羞了,我就可以……抱着你一起睡了……”
血水从他头上汨汨流下,湿透了发际和衣襟,此时的他就像是一头浴血奋战的野兽一样,在强忍着痛苦的同时还要透支着自己来抗拒着周围一切可能对他构成威胁的事物。
“你这个白痴!”忍着熊熊怒火将她抛到软榻之上,冥帝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咆哮时竟会费力地大喘气,“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要相信别人的话!百药圣老在三年前就灰飞烟灭了,你又在哪儿找的百药圣老?!”
“我……我……万劫,我错了……对不起……”姬笑笑心痛如刀绞,可一张小脸却只能干巴巴地苦着。
不对,十分不对。姬笑笑摸着自己的脸,越发慌张了。
冥帝察觉到她的异样,问道:“你怎么了?”
她睁大了眼睛,恐慌地看着他,喃喃道:“万劫,我想哭,但是眼泪却流不出来……”
冥帝冷哼一声:“忘记了吗?你的泪水可以将我治愈,那些人既然有心要毒死我,又怎么会让你流得出眼泪?”
“那现在、现在怎么办呢?”她终于慌得失去了思考问题的能力,望着血流不止的万劫欲哭无泪。
混蛋,这粥里到底放的是什么药?冥帝抚着自己像是被缚住的脖子,可是内腹中又像生出了上百把小刀一样,只消一动,就有割肠断肚的剧痛。他还想运气逼出一些毒素,不料才稍稍把气沉入丹田,心内就是一阵火攻似地烧灼。
看来这粥里的毒药,是准备要他的命的。
“太医!太医!太医!”姬笑笑忽然从无脑状态下醒了回来,慌忙惊天动地地尖叫了起来,“来人啦!快去叫御医啊!来人啊!”
“吵死了,闭嘴,安静!”到底还是身经百战的冥帝最冷静,尽管从头到脚都在忍耐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煎熬,尽管眼前的天地都有些旋转,腿脚也接着不稳了,但依然能镇定自若,如小事一般,“他们已经来了。”
姬笑笑一怔:“他们?”
“陛下。”一个随伺宫人立在了寝室门口,在看到血流满地的冥帝和几乎要陷入疯狂的冥后时怔了一下。
冥帝冷冷沉声:“什么事?”
触到他森冷的目光,宫人这才回过神来,走进隔间来行礼道:“启禀陛下,天妖二族正打着前冥帝的旗号,带着百万大军而来,在我极地山门,说要征讨陛下!”
“什么?!”
不同于姬笑笑的失声尖叫,冥帝却对外界的入侵漠不关心似的,冷哼了一声后,竟对着宫人的方向随手一劈,一道紫光瞬间将面前的雕梁画栋通通报废。
若是个寻常宫人,早已神魂具灭了,而此宫人却能在烟雾中哈哈大笑,再次出现在姬笑笑面前时,已是一个浑身缠着黑纱的隐者了。
姬笑笑大惊:“百药圣老?!”
“百药圣老早死了,小丫头,问问你丈夫吧,问问他我到底是谁!”黑纱人不敢正视冥帝,只将一双包裹在一层薄黑纱后的眼睛望向无害的姬笑笑。
“我才不管你是谁呢,你为什么要害他?!”为什么要利用她来害他?这个可恶的、妄想致冥帝于死地的黑纱人,她若仙气足够,必定要招来轰天雷劈得他一身焦!
黑纱人沉沉冷笑一声,冥帝冷言道:“父亲大人,真没想到你还活着啊。”
“父亲?!”姬笑笑深刻怀疑自己的耳朵。
怪不得她总觉得这“百药圣老”的声音有些耳熟,现在想起来,父子俩的声音十分相似啊。
只是,万劫的父亲,冥族的轩嚣帝,不是早已驾崩了吗?
“别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轩嚣帝阴一双眼睛透着无数的仇恨,死死地盯着还在发怔的姬笑笑,“哼,多亏了你妻子的血,否则我这辈子都要在妖族苟且偷生了。”
“我的血?”姬笑笑恍然大悟,一时气得咬牙跺脚,“原来你让我过荆棘地,就是为了让那些荆棘吸收我的血,然后拿来害万劫!你这个可恶的、连亲生儿子也不放过的……”
“我说过,我没有这样的儿子!你这个畜生,我真后悔没在你生下来时就将你杀死,四海八荒也不至于遭此大劫!”轩嚣帝直指万劫,言辞激烈,却始终不敢正视儿子的深眸。
“那都是你们逼的,是你们要杀他,他为了保命才不得已反抗的!”姬笑笑激动地浑身发抖。
一想到这个她就为他心疼,为什么全天下的人都要将他逼入死地,他曾是那样爱笑的一个少年……
轩嚣帝懒得理她,却对万劫说道:“当初杀不了你,今日我定要依照祖训,除去你这个祸害!”
万劫的目光危险地凝聚了起来:“就凭你?”
话音才落,只见他已幻出白玉面具挡住自己越渐苍白的脸,一圈金光护着他腾空而起,迅速从屋脊上破瓦而出,轩辕帝神色一变,立即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的升空使得这华丽庄重的殿宇在哗啦哐啷的瓦碎声中成了破烂。
“万劫!万劫!”有了内丹却少仙气,姬笑笑使不出腾云的法术,又唤不住万劫,只好撒腿朝外面跑去。
凝华宫的宫人们都已不知跑到何处去了,只有小小的万劫花花苞还在迎着寒风向她招摇。
那花苞嫩嫩的,是淡淡的月华颜色。
凝华宫里的寒气,似乎已经没有以往那样酷凛了,难道轩嚣帝攻破了万劫的咒法了吗?难道他可以冒充宫人随意闯进,而不被寒冰所冻伤。
姬笑笑抬头仰望灰冷色的天空,披着万丈金光的万劫已经如冲天的苍鹰一样小了。
而黑纱紧裹的轩嚣帝,正与他在空中对峙着,父子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万劫!万劫!”姬笑笑急忙朝正殿的方向冲过去。没有可以御风的车马銮撵,光靠着一双短腿奔跑,姬笑笑第一次觉得极地真是大得像没边了一样。
不知是谁招来了黑云,乌压压一片遮蔽了光辉,一霎那间极地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姬笑笑没看见脚下的台阶,一脚踏空之后,在惨叫声中滚出了一身破皮淤青,这还幸而是屁股先着地,若换做脑袋,只怕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
战场上的人是不会让对手躲藏在黑暗里的,姬笑笑哀嚎着爬起来,却低头见威风八面的紫沧大将伫立于山门之颠,将火种遍洒极地门户,引领着浩浩荡荡的联合部队欲从山门硬闯进来。未随他叛变、始终忠于职守的冥族将士们选择了拼死抵抗,然而寡不敌众,日月极地的门户防线终于崩散。
“为什么连紫沧将军也叛变了?糟了!”姬笑笑震惊地不敢置信,她抬头望望还在空中厮杀的万劫,喊了几声,可惜隔得太远,再加上战场上杀声震天,万劫并未听见,姬笑笑一咬牙,强撑着拖起自己可能已经摔断了的腿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正战场的方向前行,“万劫一定还不知道,我去告诉他,免得……免得他被那些坏人欺骗了……不痛的,荆棘地我都走过来了,这点痛不算什么的……可恶的百药圣老,可恶的妖王……万劫……”
不断有剧烈的爆炸和惊天的坍塌声刺激着脆弱的耳膜,砖瓦沙砾在身边飞走,刺骨寒风如野兽在耳边咆哮。
姬笑笑奋力地向下前行,在一阵阵电闪雷鸣中好不容易到达了山腰处,马上就要靠近万劫了,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却见她此生最憎恨的人正顶着精致的妆容,率领着千军万马与她迎面开来。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这个可恶的坏女人,为什么要害万劫?!”
姬笑笑愤慨万千的骂语才刚落音,妖王抬手挥出一个霹雳,将她打得飞到绝壁上吐血。
“咳咳……咳咳咳……”只逞一时之气的姬笑笑遭到了打击,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妖王挑眉冷笑:“居然还活着,看来云幻妖仙果然是被那个不孝子杀了的。”
这有与云幻妖仙有何关系?姬笑笑抬眼茫然望着贵气十足的妖王。
“怎么,你以为你的内丹是怎么回到你体内的?”妖王冰冷地揭穿了真相,“是你以为最无辜最善良的丈夫,以云幻妖仙的礼物将冥后所伤为理由,将她毫不留情地杀掉,并且取出了原本属于你的内丹。”
原来她的内丹是这样回来的,怪不得万劫都没打算告诉她内丹的来历,她还天真地以为,是万劫用什么东西跟人家换回来的!
还在地上挣扎的姬笑笑气息喘喘,还尽力咬牙骂道:“万劫一定是看透了你的阴谋,所以才下了毒手。你这个狠毒的母亲,为什么不能让自己的儿子过上平平静静的生活呢?人人都说你艳冠群芳,我却觉得你面目可憎!”
“作为儿媳妇,你很不讨我这个婆婆的喜欢,”妖王高高坐在金撵上,轻轻一跺手中血红珊瑚权杖,顶端镶嵌着的紫色水晶立即发出刺眼的蓝光,光芒合成一个光球,从水晶中飞旋而出,“所以,你还是死掉的好。”
光球忽然变了形状,如一把锋利得让人胆寒的尖刀,眼看着就要朝姬笑笑的心窝子狠狠插来了,却在半路上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打下。
众人皆仰头去望,然而除了姬笑笑之外,无一不是才望了一眼便大惊失色地将目光移了下来。
“万……劫……”
是万劫救了她,姬笑笑开心地笑了,气若游丝。
“还活着吗?哼,你父亲办事还真是不力,怪不得当日差点被你杀死,幸得我悄悄出手相救。”妖王一边回避着儿子那双看不清情绪的黑眸,一边挑眉道,“你以为戴上一个面具,别人就不知道你马上就要死了吗?”
话音未落,一道紫光瞬时落下,将她华贵的辇车和随行的禁卫军们炸成了粉末。
幸存下来的妖族士兵惊叫着四处逃窜,连那些号称勇士的将军们也纷纷畏惧不敢前,只持着兵器惶恐地注视着事态发展,脚步已经在微微后退了,雄心壮志灰飞烟灭后,连仅存的一点勇气也即将荡然无存。
妖王还算敏捷,早在辇车炸裂之前就飞升上天了。但她很快又跌落了下来,呲牙裂嘴的样子将她的智慧美艳的形象全毁掉了,连眼前晕晕旋旋的姬笑笑也看得出来,猝不及防的妖王受伤不轻啊。
“兔崽子,也不想想是谁生下了你,你果然如预言所说,是个要杀父弑母的不孝子!”妖王半蹲在地上,捂着伤势不轻的肩膀,破口大骂了起来。
要不是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了,姬笑笑真想大笑——她这样逼子杀母的女人,还好意思说万劫是不孝子?
妖族军队士气不在,个个自顾不暇,已如一团散沙,此时冥族的部队已经重新聚合在了一起,连受命在外的将士们也纷纷赶了回来,齐聚万劫麾下。见紫沧投敌,一帮将士们不禁大骂道:
“紫沧,枉你口口声声说自己生死皆为冥族而战,今日你竟与天妖二族狼狈为奸,你这个叛徒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不是叛徒,我一直跟随冥帝作战。”不远处的紫沧并未有一丝羞愧之色,只见他指着半空中的轩嚣帝道,“你们看,这位才是真正的冥帝,万劫这个嗜血魔头,杀父弑母,实乃仙界极恶之人。如今轩嚣陛下回归极地,就是要带领四海八荒正义之士来清理门户的!”
“什么?!”
在众人惊愕的仰望下,轩嚣帝终于一层一层剥掉裹头的黑纱,露出一张伤痕累累的脸来。
这脸纵然已被毁,但轮廓五官却依旧清晰可辨,果然与万劫、千贤有七分相似。
“众位将士,朕为这不孝子所迫害,一直躲藏于密境之中休养生息。本想在田园里了此残生,却听得凡人有句圣言,子不孝,父之过。我儿祸害万千,其罪昭昭,罄竹难书,其行暴戾,令人发指!这些日子以来,我与妖王每思及自己竟生一孽障,不由得就潸然泪下,良心难安。经过多日思虑,终于痛下决心,要大义灭亲,遂与紫沧爱将合谋,这才攻入了极地。”
轩嚣帝的义正言辞彻底动摇了冥族将士们的军心,大家纷纷为轩嚣帝的遭遇感到震惊,却无人敢在此指责万劫帝的过失。若是为冥族而战,那轩嚣帝也是冥族的帝王啊,父子两人的争斗,让众人失去了坚强的信念,最终无心恋战,达到了妖王想要的结果。
听到轩嚣帝的慷慨呈辞,姬笑笑气得五脏六腑都纠结了起来,强撑着精神,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反驳道:“是你们……逼他……他……”
“哈哈哈哈,孽障,你没有想到吧,”唇角的残血还未擦干,妖王从地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仰天大笑,“连你以为最忠心耿耿的紫沧也弃暗投明了。”
冥帝没有辩解,没有愤怒,在此众叛亲离的关键时刻,却依旧是冷冷地将真实的自己隐藏在白玉面具之后,只抬起竹节一般修长有力的手,慢慢握成一个圈,沉沉说了一句:“现在才弃暗投明吗?母亲大人,我可记得当初是他亲自来求你,从我手中营救我那试图用一万只神兽彻底毁灭我的父亲大人啊。”
他原来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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