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与昭凰的“叙旧”
昭凰口中的好好叙旧，其实不过是在想方设法令我难堪而已。
“我能问我像你的哪位朋友吗？”昭凰往前行走几步，走到上方主人的位置。这时立刻有婢女出来在我们之间放下厚重的帷幔。我便只能从帷幔中看见模糊的人影端坐在上面，一派王者风范。
“班小姐随便坐，不必客气。”
我找到刚刚的座位坐下来，婢女将茶水恭敬地奉至我手中。
“是我失言了。”我微微欠身，“尊贵的尚武国皇子岂能有和别人相似之理？”独一无二的小瞧也是无人可以代替，他将永远藏在我心中最柔软的角落。而眼下我应该想想怎么开口，告诉昭凰，请他再次娶我？
“哦？”昭凰故意加大声音，不紧不慢地加以质问，“那不知是班小姐性格孤僻没有朋友呢，还是因为交友广阔以致一时想不起本王究竟长得像你的哪位朋友？”
昭凰的问话像刺一样，我冷不丁被茶水呛口，频频咳嗽。我不知是呛得厉害了，还是被昭凰开头就讽刺的语言刺痛了，泪水迷离了我的眼睛。我按住胸口，生怕把心咳出来。是的，我没有朋友，唯一的朋友也要离去。我是被大家都抛弃的可怜人，说我交游广阔倒是真正抬举我了。
我弯腰咳嗽中见昭凰立即起身。他一定是反感我的失礼，准备离去。我不能让他走，我要抓住自己最后的机会！
“不要走，等、、、、、、等我说完。”我好不容易喘过气，急急阻住他。婢女上前为我捶背也被我阻止。
“你没事吧？”他站在帷幔对面着急地询问，一改刚刚犀利的态度。
“谢谢皇子关心。”我错愕他突然转变的态度，他也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反差太大，重重咳嗽一声又重新走回他的位置。
“以后喝水小心点儿。”
“哦。”对于昭凰细微的叮嘱，我一时间又产生幻听。我听见小瞧说“以后走路小心点儿”、“烧火小心点”、“提水小心点”、“睡觉小心点”、、、、、、
“你即将成为本王的妻姐，适当的关心是应当的。”昭凰的态度恢复一如既往的冰冷。说老实话，我有些兴趣探究一下昭凰的为人，也许他并不如传言中所讲的那般薄情寡性。至少对于我这个退他婚、冒犯过他的女子来说，他肯出来接见已属相当不易。我不该苛求他一点怒气也没有。
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我不停地告诫自己，勇敢一些，说出你心中的话！不然，你将永远留在黑暗的班府，没有出口！
我徐徐起身，带着壮士誓死一般的豪情，对着帷幔后的男子，一字一字清晰响亮地说道：“我不是你的妻姐，我要做你的妻子。”小瞧，再见了，祝愿你和樱提有情人终成眷属，祝愿你们在尘世获得幸福。我会永远记住我们曾在一起的快乐日子。
空气瞬间凝结，但仅仅只维持一小会儿，宽阔的厅堂便爆炸出昭凰疯狂的大笑。那笑声凄凉又悲伤，竟然笑得我的心都快碎了。我想，如果小瞧在，他也会这般放肆地大笑。嘲笑我的反复和无情，竟沦落到和妹妹抢丈夫。昨天晚上他不是终于看清我的为人吗？
“我也觉得我的确可笑。”我说。
昭凰笑得声音都变了，先前是沙哑，而如今是嘶哑。他哑着声音问我：“你给你妹妹的意外就是抢走她可能美满的幸福？”
他说了美满，看样子他同样满意他和迎月之间的婚姻。我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说自己的心竟然会隐隐作痛？仅仅是因为我即将失去格斗的战场和争夺的资格吗？
“是的。”尽管我认为邪恶的迎月不该得到爱情，但她偏偏又得到了。我的这趟质子府之行注定是自取其辱，无奈飞蛾扑火永远看不见前方暗涌，这又能怪谁呢？
“原本你退掉我的婚，我应该恨你，可是我敬佩你是一个有骨血的女子。现在你倒回头来求我，让我怎么看你呢？你凭什么让我娶你？”昭凰的声音愈发轻蔑，这让我开始释然，他和迎月果然天生一对“鄙人”。
对啊，昭凰凭什么娶我？我没有班玉竹打理家事的才能，也没有班迎月媚人的风姿，更没有班紫瞳巴结讨好的手段，他没有理由娶我。再加上是我退婚在先，他不跟从文国皇帝告状算是宽待我，我竟还恬不知耻地找上门来。
“你说得对，你没有理由娶我，而我现在也找不出理由来嫁给你。”我转身。黯然又潇洒。原本好不容易建构起的勇气堡垒竟让他轻轻几句嘲讽便轰然瓦解。我坏，我狠，想到利用皇子来对付班家；但我更笨，更蠢，怎么会打算回头去求一个我曾得罪过的人！这质子府不该来，回去也罢。
“你到哪里去？”身后赫然响起男人喝斥的声音，“难道荣华富贵也不能吸引你？名利权力也不能？你站住！”
我放缓脚步，回答道：“它们很吸引我，我也很需要它们。可是你伤了我的自尊，从开头你就在一味地挖苦我。你并不想娶我，你只是在找回你曾在我身上失去的颜面而已。今天我到这儿来自取其辱，就权当我对你的道歉。至于嫁给你的话，当我说笑好了。”我想拾回被自己、也被别人践踏的尊严。我还是欠一点火候，做不来奴颜婢膝的乞求者。
“班韫禛，你站住！你就不能回过头看我一眼吗？”
如今他咆哮的声音再也不能拘留我的脚步。如果别人只想一味地讥讽我、打击我、伤害我，我只会在心里说，你们错了！我原本就是野草，哪里春风生，便在哪里长！
我走到厅堂外面正撞到回来的宝姨身上。她讶异地看着面如死灰的我：“班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
为什么她跟她的皇子都那么奇怪，偏要问我去哪里？仿佛我是该留在这里的，而且离开应该向他们打报告！但碍于对长辈的礼貌，我对宝姨表示抱歉：“对不起，我不该来到这儿，给你们增加笑料了！”
“班姑娘，你听我说，昭凰皇子他、、、、、、”
“让她走。”昭凰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我知道他就在我身后，不过我已经失去了依傍他的兴趣。良禽择木而栖，他这棵树不是我的树，因为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击败我。对于天敌，如果战斗不过，最好绕道而行。
“走了就别回来。”
呵呵，这昭凰皇子还真好笑，真把我们当成他们家里的人？谁稀罕再回来？只可惜迎月早跑了，不然就能亲眼目睹她未来夫君为她复仇的场面呢。
回到班府时天色渐暗，门口已经换了一批侍卫。我做好被抓捕的准备，没想到他们并不认识我，任凭我在街口徘徊。
我擦干眼泪，收拾好残败的心情，上前询问大门右边的士兵：“请问陌树他怎么样了？”问出口后我有些后悔。想当年我诚心帮助小瞧，结果害得他十多年跟着我吃苦；现在我贸贸然关心陌树，会不会给他招致麻烦？
士兵回答：“领了将军五大板子后回去休息了。”
虽说只有五大板子，但他毕竟是为我而挨，无论如何我是要报答的。
“请问你知道陌树住在哪里吗？”
士兵奇怪地看着我，道：“你是谁？打听我们陌统领做什么？”
我正欲回答，不想已经有洪亮的声音替我回答。
“她是你们三小姐，还不问好？以后多长长眼力才是！”
“三小姐好。”士兵齐声称呼，这令我多少有些不习惯。
身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声言不愿混迹官场，只愿醉生商场的班家二少爷班鸣英——这个家中从始至终对我都较为公正的人。不过我很少见到他。作为班家唯一传家的男子，他的身上肩负着光大门庭的重要职责。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需要应付的应酬当然更多。
“韫禛，以后出门当心点。要是再想出去，先知会二哥一声，我派几个人保护你。”二哥下马，走到我身旁，他高出我许多，我顿时觉得身边种着一棵大树。他的脸上浮现出阳光般和煦的笑容，我的心情总能跟着一点一点晴朗起来。
“二哥多虑了。我以后注意便是。”我同他实际也没有什么交集和话题，说过这一句便没有了下话。我侧身让他先进府。
二哥的马夫牵着马跟在后面，走到我身边多一句嘴：“少爷在街上看见你，发现你被人跟踪，便策马去追。要不，我们早回来了。”
被人跟踪？谁会跟踪我？难道是小瞧？他偷偷回来看我吗？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谁还肯花心思在我身上。我有一种冲出班府的想法，或许小瞧此刻正藏在某个桥墩下，或者柱头后等我去找他！
可是他为什么要躲起来呢？想我了可以大大方方地回来呀？我一下子独自凄然地笑起来。对了，他有了樱提，他不再是一个人。他自然要顾及她的感受，而我也应该顾及他的幸福，一切都不能再回头。
我和二哥一路无话。走到府中必须的分岔路，他对我说：
“陌树是我身边的侍卫统领。因为触犯一些权贵才被罚去驻守大门。我一直把他当做兄弟，便一直留他住在我的碧峰阁。今天的事情我听说了，明天你可以来看看他。对了，你的伤？”
我不知道他是问我身上的伤还是脖子上的伤，只能囫囵回应：“都好，都好。”习惯面对太多人的不关心，一时间去面对有人的关心，倒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如果小瞧问我，我一定赖皮嘻嘻地央求：“如果你再帮我揉揉肩，我应该痊愈得更快。”
二哥的手扬在我头的上方，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他发现我防备地看着他便尴尬地放下手，解释说：“你头上好像有点草药。”
“哦。”我干干一笑，“或许是在医馆偏着头上药时惹上的吧。”提起医馆我的心又跌进寒冷的冰洞，这可真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为什么方小瞧和王樱提的名字要一直哽咽在我胸中，缠绕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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