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风祺坐在太师椅上,手指轻叩桌面,缓缓地说道:“卿公子可算是个传奇人物,听说见过他本人的少之又少,是个很神秘的人。”纯厚低沉的嗓音响起,将他从记忆中拉回。
说到这里,王掌事顿了顿,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这样也就算了,可前段时日开始,卿家还开始涉足盐行,本来这一带的沿路是我们郝家垄断的,可那卿公子不使了什么法子,硬是挤进了这一带的盐行,还将将价格调的特低,弄得我们盐行都好几个月没生意上门了。再这样下去,我是家底厚实,倒也没什么,可很多伙计兄弟一家老小就指望每月的那点钱过日子呢。”
郝云玺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手指在茶杯上轻轻的摩擦着,眼中的神色让人琢磨不透,半晌,淡淡地说道:“他们降价,我们为何不可?降过价么?”
王掌事搁在椅柄上的手指轻轻泛白,脸色更黑了。静默半晌,他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之前已经降过一次价了。可那卿公子更狠,直接把价格压到了最低。咱要是再这么压下去,不出几日,我们这盐行可就得赔本了。”
郝云玺突然将头转向了郝风祺那侧,眼神微微变换,脸上的表情却淡定不已:“爹,那卿公子的来头你了解么?”
忙于品茶的郝风祺将头抬起,顿了顿,然后慢慢说道;“听说是个年轻的男子,具体情况也不了解。只是很奇怪,这卿公子似乎有意与我郝家作对。天下商贾独霸四方,我郝家只是其中之一,这卿公子除了对我郝家如此,对别的几家均没有动作。”
“爹是不是在什么时候得罪了人?”
放下手中的瓷杯,郝风祺脸上竟挂上了笑意,“我哪会得罪人,我这一年都没有管生意了,况且生意场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仇人。再者,这个卿公子我也挺好奇,不谈别的,他倒还真是个人才,商界奇葩。五年的时间就将一个小小的商铺发展成了今天的卿氏,大有与四大商贾齐头的气势。有机会,我还真想认识一下他。”
郝风祺和蔼的看向他,眼中的神色有些说不清的东西:“我用了三十年,才将当初的郝家发展成现在的地位,可那位卿公子,却仅仅只用了五年。五年……造就了一个新的商业巨贾,怎能不叫人佩服。”
见老爷在一旁说的吐沫横飞,王掌事再也坐不住了,现在是夸奖敌人的时候么?敌人都带刀子杀到你家门口了,你竟然还有心思在那里夸奖他威猛!王掌事耐不住性子,急急地说道:“老爷少爷,想想法子吧。这样下去门店可真开不下去了,日子也没法过了。我那里几十号兄弟都靠盐行养家糊口呢。”
看着眼前默不作声的郝云玺,郝风祺对王掌事说道:“这事还得再商量商量,你先回去吧。一会去账房支点银子带回去给兄弟们,让他们先将就用着,待这事情想好了,我在派人去一趟富川。”
王掌事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到郝风祺如此模样,终是没说出口,最后深鞠一礼便关门离去。
看着眼前身体消瘦的爱子,郝风祺心中酸酸的,良久,关切地问道:“最近身体好么?”
没料到他会说这个,郝云玺微微一怔,淡淡地说道:“身体还好。”
“你瘦了……”一声叹息轻轻响起,随即传来苍老低沉的嗓音。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静得只有暖炉中炭火的噼啪声。
“后天是你娘的忌日,我会去云来寺陪陪她。”苍老的声音幽幽响起,夹杂着几丝忧伤,以及几丝情意。
静默半晌,郝云玺温雅清贵的嗓音悄然响起:“你爱她么。”
郝风祺一怔,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他,温雅清贵的嗓音又一次响起:“你爱云儿么。”
面前的这张脸,那眉眼,口鼻,神态,都与她那么相像。看着他,郝风祺的回忆又如潮水般涌来。
蓝色绣花的幔帐,心底深处的那个女子,就那样静静的坐在那里,温婉恬淡的对他笑着。
突然场景转变,一切都变了。
蓝色的幔帐上满是鲜血,盛开的花一般,鲜红的刺眼。那个女子,他深爱的女子,就那样气若游丝的躺在那里。
脸色苍白如雪,在那布满鲜血的蓝色幔帐上显的那么美艳凄绝,然后视线开始模糊,眼中已盈满水雾。
风祺,不要难过,不要哭……
这辈子,没能好好陪你……对不起……
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
话未说完,女子便已永远的闭上了那双深凝他的眼眸。然后他便是无边的黑暗,恐惧,心痛,伤心。
一个无奈的叹气轻声响起,将浸在回忆里的郝风祺拉回神来。当他抬眼看去那一刻,只剩那雪白锦袍飘扬在风雪中,然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