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头都是汗,似乎很难受,咬紧了牙关,汗珠直往鬓角里滚,灯下看得到他的脸,两颊都是红彤彤的。
黄如金有点奇怪,伸手去探他的脸颊,他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臂,抚在脸上轻轻摩挲。
黄如金吓了一跳,闪电般将手收了回来。
他这不是病了,是被人下药了。黄如金曾也中过招,一下子就分辨出了他的症状。
她没有立即走开,站在李书墨旁边看了他一眼,他好像被烧糊涂了,对着她前面一点的空气喊娘子。
黄如金原本心头颤动,然而他喊了太多次,她反而平静了,开始站在原地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谁会给他下药,为什么要给他下药?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或许这又是李书墨的一出苦肉计。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她便立刻怒上心头,也不再管他,转身就关了房门,站在外头锁门。
门栓还没插上,里头又传来了他断断续续的呼喊,他似乎很难受,声音断断续续的,“娘子,救救我……”
黄如金深深吸了口气,手指往门栓上飞快用力一插,然后转身,立即消失在了秋水斋附近的茫茫夜色之中。
离秋水斋最近的宫女住所大约有半里路,黄如金在夜色之中飞快奔跑,很快便潜入了一间宫女休息的住所。
太后准了今日不眠,但明日还是有活儿要干的,狂欢的有许多人,回来睡的人也不少。黄如金进了一间通铺,在过道里小心翼翼地挑选,月光从窗子外照进来,将屋里照得亮堂堂的,沉睡中宫女们的身形一览无遗,快走到尾的时候,她终于发现了一个高个儿的。她一把便将她抱了起来,飞快偷跑了出去。
路上颠簸,那宫女迷迷蒙蒙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在大内宫廷的屋檐之上飞跃,当即吓得尖叫连连,黄如金立即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就近落下,停在了附近一株巨大的槐树旁。
那宫女吓得要死,后背紧紧靠在粗糙的树皮上,惊恐地盯着她,“你要干什么?”
黄如金身上还穿着武官的官服,腰间悬着佩刀,明显是宫里的人。
她也没立即解释,就隔那宫女三尺远站着,缓缓往前迈了一小步。
“你别过来!”那宫女立刻惊恐起来,声音也抬高了不少,“别过来!”
后面一声,嗓子简直已经飞到云霄。已经快到秋水斋了,路上安静,附近也没人。黄如金忽而想起一句台词,于是顺口说道,“你喊啊,你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
话一出口,她感觉有点不对劲,那宫女已经闭着眼睛只知道大叫,尖尖的声音刺进耳朵里,黄如金脑子里忽然开始隐隐作痛,内心腾起一股止不住的怒气,“闭嘴!”
她强力克制着自己,内心却无法遏制地直腾起一股杀意,那宫女一看她瞳孔居然变成了金色,更是吓得要死,当即又开始大叫,“啊!妖怪!”
黄如金猛然拔刀,一刀就横在了她脖子上。
她勉强克制住了自己,咬牙道,“我数一二三,你自己捂上自己的嘴,要是敢再出一点声音,我就削了你的脑袋。understand?”
那宫女其实也没听明白最后一句话,只知道惊恐点头。
黄如金慢慢数了一二三,缓缓移开了刀,她眼中金色慢慢散去,那宫女眼睁睁看着,简直快要吓晕过去。
“你……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黄如金回头瞪了她一眼,那宫女立刻识相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背靠在槐树上,重重喘气。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她转身往前走,那宫女战战兢兢跟在后面。
“待会儿你到的地方,不论里边的人对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准说一句话。你要是开口说了一个字,我就送你上西天。”
她转头过去看那个宫女,淡淡看她。
那姑娘一听,眼眶霎时就湿了,泪珠子直往下掉。
其实那宫女年纪也不算小了,早已通人事,黄如金这么一说,她隐约也猜到了些什么,一时没有出声。黄如金冷冷看她,她终还是含着泪点了点头。
两人一齐来到秋水斋,黄如金迈步进去,那姑娘停住了脚,站在外面不肯进去。
黄如金转身看她,她却瑟瑟发抖起来。
“你……你是要陷害林大人么?”
林愈住在秋水斋,这个宫里头的宫女们都知道。黄如金疑心她臆想了一个什么奇怪的戏码,比方说……奸了林愈之类的。
“里头不是他。”黄如金没好气解释了一句。
她跨过了门槛,往前走了两步,那宫女还停在外面,身子直哆嗦,始终不肯进来。
黄如金烦了,右手在刀鞘之上,用拇指按着刀柄,缓缓将刀拨出了一截。清白发亮的玄铁立刻在黑夜中发出了一点白光,那宫女抖了一下,立刻从外面跑了进来。
黄如金抽开门栓,把锁给解了,门还没推开,她忽而想到了什么,转身又朝那宫女道,“如果他叫你娘子,你就应他,只是不许说话。”
那宫女点头,她将门一拉,便将那宫女推了进去。
房里头有灯,她听见李书墨有些模糊地叫了一声娘子。屋里随即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嗯声。
那姑娘这会儿也不哭了,想来是看见了李书墨的美貌,一声娘子应得娇羞不已,话语含春。
没过多久,房里就传来了男女厮磨之声,黄如金站在门口,忽而觉得身心俱累。
她纵身一跃,跳到了对面的屋檐上,静静望着屋里昏黄的灯光,目不转睛地看,眼里干干的,心也硬邦邦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夜半时候,王婆婆回来了,黄如金听到声音,连忙到外面去接人,拉着她从旁边绕回了后院,也没经过主屋。王婆婆毕竟年纪大了,也不爱多管事,黄如金三言两语便糊弄了过去,王婆婆也没起疑心。
这天晚上,林愈没有回来。
太子四处耗了一夜,祁玉关拉着林愈猛灌,他也脱不得身,醉醺醺回去时勉强只摸到了明德殿,一头栽在了殿外,不省人事。
黄如金在屋顶蹲了一夜,也没睡,等到黎明时天快亮时,鸡鸣第二道,她才从屋檐上跳了下来。理了理衣服,正准备去旁边的东厢房洗洗脸,主屋里忽而传出了一声怒喝,“滚!”
屋里传出嘤嘤的哭泣声,不出半会儿,昨夜那个宫女便抱着衣服跑了出来,狼狈躲在门旁,脸上泪痕未干。
黄如金就站在院子的正中央,那宫女抬头,在白日里看清了黄如金的样子,眼神忽而怨恨起来,“是你!”
和林愈住在一起有个女武官,声名颇为狼藉,如今看清楚了黄如金身上穿的官服,那宫女顿时也反应了过来,知道她是田金。
那宫女在门口飞快穿好了衣服便呜呜哭着,匆匆跑了出去,没过多久,李书墨也从屋里出来了。
他抬眉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同她擦身而过。
两人衣袖稍稍拂过一点,带起一阵细小的风,忽然好似陌路。
与此同时,秦晓羽也在千阳宫附近的一个小殿里醒来了。
睡在旁边的是个年轻的侍卫,秦晓羽侧头看了一眼,脸上愣了一瞬,很快便冷静了下来。起身默默穿好了衣服,洗漱之后,便坐在梳妆台边画眉。
片刻之后,那男人也醒了,一醒来就吓得屁滚尿流,立刻从床上滚了下来,跪倒在秦晓羽面前,不住磕头,“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秦晓羽淡淡扫了他一眼,问,“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侍卫额头几乎都要磕出血来了,一边抖一边重复,“昨儿晚上什么事也没发生,小的在门外守夜,公主在房里安睡!”
药是千阳给的,其实下药这法子秦晓羽也不是没有用过,但李书墨不知为何,对药物异常警觉,但凡有异的食物他闻一闻便能察觉,一眼就能识破她从前那些蹩脚的计谋。秦晓羽自然不知道他幼时被人毒害过,这才对入口的食物都格外敏感。
千阳也不是给了什么神奇特别的药,她只是使了一个小计,将合欢散下在了两个杯子上。一个给了李书墨,另外一个给了秦晓羽。人会对吃进嘴里的东西十分在意,却少有人注意饮用的餐具,李书墨果然中招。
千阳给两人准备了宫殿,就在千阳宫旁边,然而李书墨在醉酒后却跌跌撞撞跑去了秋水斋,秦晓羽拖着身子走到门外的时候,已经无力忍耐,随手招了一个侍卫就拉进了房里。
接下来的事她这会儿也全记起来了,除了恼羞成怒,别无办法。
“你确定是这样?没有记错?”秦晓羽微微挑起了一条眉毛,淡淡问他。
那侍卫其实长得还颇为俊俏,年纪也不大,或许是刚刚才调来这边的,嘴唇上还留着一点青涩的小胡子。这会儿在地上疯狂磕头,“小的想清楚了,千真万确,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小的一直都守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