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托孤
总是有些东西，是抹不掉的。总是有些东西，是让人心动的。总是有些东西，是会流入心田的。总是有些东西，是能直面人世百态的。
“我每天都在见你，只是你没有见我；我每天都在与你说话，只是你没与我说话。”
“我知道。”卓识想了很久，才叹着气说着。
他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每天来看我，我知道的。我也知道你每天与我说话，我听见的。”忽然他抬起眼眸，有些热切，“谢谢你！所以我谢谢你！”
“客气啥！我生病的时候，你不也老是来看我吗？我这个人什么都不好，唯一好一点的，就是知道知恩图报。”她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看着他，“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教过我，她说，你一定要切记，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她钝住，又看着他：“你说，对不对？”
他的眼睛依然毫无神采，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和低暗，阴沉得就像跌落在凡尘的天使，孤独和无助。
他低垂眼眸，微微咳嗽。他雪白的内衣微微敞开，上下起伏。
他说：“对！”然后有气无力地笑着。
小花赶紧用手抚着他的背，有些心疼地说：“好了好了！你才刚刚醒过来，不要太累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你赶紧休息吧！我先走啦！”
她的手腕，好像一下子上了铐，她挣脱不开，她逃不掉。
“等一下，你先别走！”
小花不禁闭上了眼睛，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她唾骂自己，何必呢？
卓识！为什么一定要说呢？为什么一定要说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卓婷！卓婷！”他近乎哀求，“我求你！求你！”
她睁开眼睛，转过身，将他扶好，凄然地一笑：“你求我什么？我有什么好求的？”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抓得她生疼，她微微皱眉：“我的手快断了！”她提醒他，提醒他的再一次失态。
他有些哑然地放开他，嘴巴微微张开。
小花摸着自己发红的手腕，笑着说：“没想到，受了这么重的伤，你的力气依然这么大！”到底是什么力量啊？这么神奇？
“卓婷！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是不是？”
“我不知道！”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她就笑着打断，她看着他笑，依旧笑，“你妹妹我没这么厉害，你还没说，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
卓识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不要伤害她！求你！”
他这个样子，她是真的心疼的。真的，心里有个地方猛疼。就像是谁把她心里某块肉给抽走了，她疼得厉害，不禁揪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
“我没有伤害她！你放心！”
“可是我知道了！你这几天在我身边说的话，我都听见的！”卓识把头低下，声音有些发抖，“我真不愿醒过来，你知道吗？我不愿醒过来！”
“那你为什么醒过来？”她早就知道，他醒过来或许会更痛苦，睡着，才是逃避的最好办法。她一直知道。
“我很谢谢你，冒那么大的险，让她来见我。但是以后不要了，再这样，我不会感激你。这对她不好。”
“…………”如果是感谢，她怎么完全没有听出来？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或许我撑不了多久了。我知道，如果我再不醒过来，我就永远醒不过来了！”卓识说得很慢，说得很凄淡。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什么叫撑不了多久？你在吓唬我吗？还是说为了她，你又在威胁我？”小花不由得提高音量。
“我没有！我没有！”卓识猛地抬头，他急急地解释着，“如今我是在求你，我又怎么会威胁你呢？你如今的地位也不是我能威胁得起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小花抬起下巴，赤裸裸地威吓着。
“我是说真的。毒已深入骨髓，万一…………”
“什么？万一什么？卓越说他会救你的！他一定会救你的！你瞎说什么？”她几乎是疯了一样大喊着，好像这样他就会觉得她说的是对的。
“我知道！他会救我！”他的眼神有些闪躲，“我只是求你！那新来的夫人，必定不是好对付的人，如今能保护她的人，只有你了！”
小花瞳孔瞬间放大，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卓识，一字一句地说：“你叫我保护她？”
卓识点点头：“求你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天方夜谭还天方夜谭的故事吗？不然何至于这么好笑？
“你疯了还是傻了？我保护她？我保护她？”
不杀她
传言
若所有的流浪都是因为我
我如何能
不爱你风霜的面容
若世间的悲苦你都已
为我尝尽我如何能
不爱你憔悴的心
他们说你已老去
坚硬如岩并且极为冷酷
却没人知道我仍是你
最深处最柔软的那个角落
带泪并且不可碰触
“你疯了还是傻了？我保护她？我保护她？”小花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刚刚转醒的卓识。她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你还没醒呢吧！”
她提醒他，提醒他，这个笑话究竟有多好笑，他说的这件事究竟有多么地不现实！
卓识眼眸低垂，看着床板，愣愣地，不再说话。
小花倒是气坏了，她恶狠狠地说：“我告诉你！我让她来见你，不代表我不恨她了。我不是帮她，我是在帮你！还有你也别以为我对你怎么样，我只不过觉得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你关心过我。就是这样，我知恩图报。你懂吗？现在咱俩谁也不欠谁！！！明白吗？”她说得近乎歇斯底里。她怒吼着，咆哮着。
“我知道。”他依旧低着头，压低着声音，那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居然带着隐忍的啜泣。
小花听了，不由得一怔，心一下子就软了。她呆呆地说：“你…………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卓婷！”
小花无可奈何地闭上眼，她转过身正要破口大骂。
却只看见卓识，那满脸的痛苦。他脸部的肌肉仿佛抽搐着，他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她几乎要尖叫了。他在做什么？天哪！他究竟在做什么？小花飞奔过去，双手架在他的腋下，使足力气将他扶起来：“你个混蛋！你在做什么？你究竟在做什么？”小花说着说着就哭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怎么可以随随便便丢弃自己的黄金啊！
她如何受得起，如何受得起啊！
“我求你！求你！除了你没有人能够保护她了！”卓识的眼睛里充斥着血丝，那一丝丝蔓延着他整个眼球。她实在不忍心再看。
“卓识，你又何必逼我呢！”她别过头，哽咽着。
“我没有逼你！若我自己有能力，我绝不求你！可是…………”
“你别说了！”小花猛地打断他的话，他老是要打击人，不仅打击自己，还打击别人。
她说：“你难道不知道，小北是我的人吗？你要我保护钟晴，会不会太好笑了？”
“我知道。我也知道小北不仅仅是你的人！”
小花猛地抬起头，瞪着她：“公主是好人！她不会害我！”
他可以辱骂她，可以质疑她，但是就是不能侮辱她的朋友，绝对不能！
“我不是说公主！”
“庄生也不是！”她抢着说话，声音叫得很大。
卓识有气无力地说着：“你不要太天真，这个世界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也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她快出离愤怒了！他凭什么？他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他知道庄生和小党在她心里意味着什么吗？他不知道！
他们之间的斗争她不想知道，也不屑知道。她只知道，他们都是他的朋友。庄生是，小党是，卓识，也是。
“好好好！我不说这些，我只求你帮我保护她。我求你！”卓识满脸哀怨。
小花下意识地摇摇头，喃喃地说：“你瞧瞧你自己，为了个女人，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值得吗？你值得吗？”
“我发誓，只要你保护她，将来我若活着，必定为你赴汤蹈火，做牛做马。”他举着三根手指头，对天盟誓。
小花用手去抓他那三根手指，放下来：“我怎么保护她？你不知道我对她的恨意吗？”她说得很冷，也说得很淡。
“只要你保她不死。”
“不死？”她把有没有听错？就这样？那不是很简单，把她扫地出门就可以，她本也没想要她的命。饶她不死，而已。
“这很简单，我没想要她的命。”小花叹了口气。
“我是说，谁也不能杀她。”卓识再一次强调。
“你说小北吗？你放心，她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命令，她不敢乱来的。”小花安慰着卓识。
“将来可谁也说不准。”
“你不相信我？”小花表情冷淡地看着他。如果他说是，她马上就会抬脚就走，绝不做半刻停留。
既然不相信，那说屁！求个屁！！
“我相信。”卓识看着她，无比地诚恳，“所以我醒过来求你。”
“既然相信，那你就放宽心，我说不杀她她就没事。”小花有些恼怒地将他扶好，让他躺下。
“我是说，谁也不能。”卓识执意抓着她的手，钝了一下，“包括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