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同心之言 (4)
虽然申飞性情豁达,凡事都能看得开,但是他累得红颜知己也承受屈辱,其心中之痛苦可想而知,此等心结他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放开。是以,出了酒店之后,申飞的意志就逐渐消沉,直以为亏欠许欣欣太多,与她结合乃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以致脑海中胡思乱想,竟忘了以心死神凝之法遏止体内之伤。若是修习寻常内功,意志之强弱对内功之高低影响可谓微乎其微,然而对于申飞来说,意志高下有着天壤之别。一旦他意志消沉,必定会令心神动摇,导致自由真气难以会聚心脉御敌。如此,他的一身内功便如废了一般,起不到半分保护之职。期间,纯阳之气乘势冲击心脉,使得心脉陷入混沌,意识也渐渐消失,若非许欣欣及时唤回他的神智,后果不堪设想。申飞体内的自由真气已经十分充沛,他一进入心死神凝之境,自由真气就迅速会聚心脉,瞬间将纯阳之气驱逐干净。然而纯阳之气虽退,五脏六腑却大受纯阳烈焰侵蚀,造成极重内伤,使得心神不得不耗费大量自由真气为之疗养。以伤势观之,只怕三天二日难以痊愈了。
虽见申飞度过生死险关,可许欣欣依然心惊胆颤,久久不能平息,一双妙目只盯着申飞打转,片刻也不离开。自午至酉,申飞终于恢复心神,睁开了双眼。许欣欣大喜,忙问道:“可好些了?”申飞知道许欣欣静候了六个时辰,不及言语,一股难言的歉意就涌上心头。他伸手将许欣欣的双手握住,突然问道:“欣欣觉的委屈吗?”听申飞问的突兀,许欣欣不禁一愣,道:“怎么了?为何好端端问这样的话?”申飞颓然道:“是我无能,令你在人前受辱,难道你不觉委屈吗?”许欣欣恍然,忽地挣开了申飞双手,背过脸去,双手抱膝,头埋于膝间,良久不语。申飞心中难过,望着山中落日,静静地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你一定在怨我说出这样生分的话来……”许欣欣恼道:“亏你还知道。”申飞叹道:“正是知道,才更加难过。”许欣欣怨道:“不过是今日受了些委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让你说出这样见外的话来。
莫非你我同心之言,都是些无稽之谈吗?”申飞道:“欣欣对我情深义重,我岂能不知。只是……只是……”申飞欲说出心中歉意,却不知如何启口。许欣欣闻此,心中难过,顿时埋头哭泣起来。申飞见状,忙伸手去抚许欣欣的肩膀,欲安慰于她。不料许欣欣猛地将他甩开,扭头看着他道:“你且说说,到底为何令你于我这般生分?若你说得有理,我且原谅你这一次;若是无理,便是你我非是同心之人,至此之后,你我各奔东西,行同陌路。“申飞听她说的郑重,知道她动了大气。自两人相识以来,似这般生气还是头一次。他遥望着天边渐渐消失的余晖,沉默片刻,方道:”你应知道,我生性淡泊,无有与人争权夺利之心,但是我是多么希望能够让你看到我风光的一面,能够见到我被万人敬仰的场面。“闻此,许欣欣周身一怔,合体静了下来,聚精会神地聆听申飞述说。申飞望着天际继续道:“你应该还记得仙鹤求偶时的情形。
那些雄鹤载歌载舞,极尽所能,便是要让雌鹤看到他们耀眼夺目的地方。我虽然没有炫耀之心,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够见识到我的光辉之处。可事实呢?”申飞变的十分消沉,悠悠地说道:“我不仅不能在人前展露光辉,还带着你一起受人侮辱。试问,是这般无能之人如何能够受得起佳人深恩呢?”许欣欣明白了申飞心中的愧疚之情,嗔道:“不过是一时之辱,你又何必放在心上?汉时淮阴侯韩信,在他不得志时也曾受人跨下之辱。与之相比,我们今日之耻又算得了什么?大丈夫男子汉能屈能伸,百忍方成钢,你大可不必沮丧。“申飞摇头苦笑道:”韩将军坚忍跨下之辱,乃是留取有用之躯,以图大志。而我呢?“他顿了顿,道:”你我心中都明白,能寻到天山并蒂双莲的机会几乎为零,我这内伤是断然不能痊愈了。前些日子,我不曾细想,直以为凭着我绝妙的轻功和精妙的剑法,无论走到哪里,也不会低人一等。到今天,我终于知道我错了。我已经是个臭名昭著的采花贼,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招人鄙夷。带着你行走江湖,只会给你带来欺辱。
不管你是否在乎,做为一个男人,我不能看着你被人羞辱。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前奏,我想我不能再带着你受苦了。“许欣欣听申飞话罢,忽然伸手道:”把你手拿过来。“申飞见她未恼,不禁一愣,愕然道:”做什么?“许欣欣不理,仍道:”把手拿过来。“申飞不解,纳闷地把右手放入她掌心。不料许欣欣嘿嘿一声冷笑,突然抓起申飞手腕,低头便咬了下去。申飞还未明白许欣欣此举到底是何意思,已觉手腕大痛。他下意识地往缩回手来,许欣欣竟是不撒口,死咬着不放。申飞忍着痛,问道:“你这是何意?”许欣欣又咬了片刻,这才松了口,看着申飞血肉模糊的伤口,半是恼怒半是心疼地说道:“还记得你对我起过盟誓,说如果负我,当不得好死。我向来不信这些花言巧语,作不得真。你若负我,我也只好认命。但是你我有过协定,你要是再说出那些冷落我的话来,我一定会咬你的。今日便是一个例子,盼你以此为戒。
”申飞哑然,想起当日两人共骑时不经意间的约定来,脸上显出会心的微笑。许欣欣见申飞笑起,却将脸一板,道:“今日我须与你说个明白!先前只因为我认定你是我的梦中知己,这才不顾名节与你流落江湖。而一路走来,你我日夜不分,形影不离,虽无夫妻之实,却也有肌肤之亲。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许欣欣虽然出身不高,不是什么贤良淑女,但是三纲五常的道理还是懂得的。事至今日,我也不管你是否真是我的知己,也不论你日后是富是贫,是贵是贱,甚至于落魄到被天下所有人欺凌,我都会从一而终,绝无二心。“这番话掷地有声,直把申飞说得阵阵发愣,心下更感愧疚。看天色已晚,许欣欣起身道:“你先休息,我去找着野果。”申飞伤势暂趋稳定,足可运用轻功,摇头道:“四周一片衰败之象,哪里寻得野果。还是我去抓只野兔吧。”许欣欣担心他伤势,便道:“那我陪你去好了。”夜幕降临,四周一片昏暗。
许欣欣因申飞的见外而仍感不快,申飞则因愧疚而无话可说,于是,两人各自行于夜色之中,谁也没有说话。刚翻过两个山头,申飞就轻松抓到一只野兔。见山下有一条小溪经过,申飞就近洗拨了野兔,造火烧烤。期间,许欣欣独自坐在溪边,闷闷不乐。收拾停当,申飞讪笑道:“欣欣还生我气呢?”许欣欣道:“不敢,小女子不过是生自己的气罢了。”申飞道:“你生自己什么气?”许欣欣道:“我气我自己没有柳姑娘那样的本事,在你受伤时,一点忙也帮不上。”申飞听罢,苦笑道:“你这般还不是依旧生我的气?想我身为男人,却无法保护女人,还需要女人来保护我?如此这般,我岂不枉为男人?”许欣欣不以为然道:“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是谁规定,我们女子就必须要你们男人保护?花木兰倒是女儿身,照样可以替父从军;武则天也不是男子,一样可以做皇帝。你且说说,我们女子那点比你们差了?”两人闲来无事时,总喜欢探讨一些处世之道来打发时间。
类似这样的话题,不知道说了多少个。申飞听她把话题说开了,已知道她不在生自己的气,当下就放下心来。刚想要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突闻脚步声响起,忙闭口静听。许欣欣见他神态有异,也提高警觉,四处张望。申飞听其脚步声杂碎,轻功并不高明,寻思乃是赶路的行人,遂放下心来。到了近处,脚步声戛然而止,想来是在暗中观察他们两人。许欣欣也听得真切,心知并非武林中人,只装作没听见。俄而,暗中那人走了过来,向前问讯道:“二位好!”但见他身着粗布短衫,生得十分粗壮,俨然一个乡间大汉。申飞见其有礼,便微笑点头,以示友好。那大汉又细细打量一番申许二人,问道:“二位可是汉人?”申飞点头道:“正是。不知这位大哥有何见教?”那大汉道:“既是汉人,那便恕小人有个不情之请。”申飞道:“但讲无妨!”那大汉竟道:“烦请二位将篝火熄灭了。”申飞愕然,道:“这是为何?”那大汉道:“请二位先将篝火熄灭了,再听小人解释。”申飞见他神色郑重,当即把篝火灭了。
时值朔月,四野暗淡。那大汉鞠一礼道:“两位高义,小人在此谢过。”申飞忙道:“举手之劳而已,且莫放在心上。”那大汉环顾四周后,解释道:“小人乃是西边新镇的乡勇队员。前不久,一拨吐蕃马队袭击新镇,我等抵挡不住,只好暂时撤离。吐蕃人占据新镇之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提起吐蕃人的恶行,不由得就咬牙切齿起来。他顿了顿,道:“我们势弱,不是吐蕃兵的对手,就一路跟踪他们,沿途骚扰。近日,这伙吐蕃人在抢掠一个城镇时,遭到官军的埋伏,死伤惨重,不得不原路逃回。今天夜里他们就要从这里经过,我们准备伏击他们。见二位这里有火光发出,恐吐蕃人看到,起了疑心,所以才恳求二位将篝火熄灭。”闻此,申飞忙道:“既是保国安民之事,我等自当义不容辞。若需要帮忙处,大哥尽管开口。
”那大汉见申飞乃是一个弱书生,而且一脸病容,许欣欣又是一介女流,皆是需要人保护的人,哪里能帮上什么忙,便婉言道:“我们已经布置好一切,静等贼子入围便可。俗话说,刀剑无眼。一会打将起来,场面定然十分混乱,二位还是赶紧离开此处为上,以免受到误伤。”申飞自然明白他话外之意,微微一笑,道:“多谢大哥提醒,我们马上就离开。”那大汉一抱拳,点点头,扭头去了。目送那大汉离开,许欣欣问道:“我们走吗?”申飞叹一口气,道:“我们还是走吧,我实在不愿意看到战争的场面。不论那一方死人,我都不会忍心。”许欣欣也心有同感,道:“反正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不看的为妙。”申飞却寻思道:“若是我没有伤病在身,说不定能救许多人的性命……”但想到自己的身体,就不得不自嘲苦笑。吐蕃人自东北而回,两人只得向西南退避。
行了大约半个时辰,申飞体力不支,便就地休息。许欣欣过于疲累,倒在申飞臂弯里,片刻就睡熟了。而申飞望着树梢的弯月,总觉得心头无比烦闷,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他肺腑受伤极重,刚才走的累了,致使气息微乱,现在无法以心死神凝法疗伤,使得胸口之间更加难过。子时光景,静谧的夜空中传来阵阵的喊杀声和战马受惊的嘶鸣声,而且越逼越近。申飞知道乡勇队已经和吐蕃人打了起来,顿时清醒过来,提高警惕。他们身在背面的山坳里,难以知晓背后战况如何。但闻喊声越来越大,杂乱的跑步声和马蹄声也清晰起来,想来乡勇队正在追逐吐蕃人。许欣欣已经惊醒,忙抓住剑柄,警惕地环视着四周。少刻,数骑转过山坳来,但见马上众人一边加鞭,一边慌张地回头张望。山下并无道路,地面坎坷不平,兼之光线极弱,战马根本无法快奔。突然,数只箭矢自后射来,有三四人中箭落马。这时,追兵也到了山这面,大约十余人,个个箭步飞奔,丝毫不比战马逊色。他们一边跑,一边弯弓射箭,射杀骑马之人。不出百步,骑马之人频频落马,瞬间已减至五骑。
剩下五骑见坐骑跑不快,干脆弃马步行,向山上跑来。追兵中一人突然加速,猛跨几步,已到近处。但见他手提大刀,手起刀落便砍翻一人。剩下三人见状,纷纷回身迎敌,另一人则继续奔上山来。那人以一敌三,稍落下风,左躲右闪,拖延时间,等候自己人赶来。而对面三人急于逃命,只求速战,拼命地向他砍杀。那人一时未能闪开,左臂挨了一刀,但他右手大刀突袭,又砍翻了一人。后面追兵赶到,瞬间将剩余两人了帐,然后一起向山上追来。却说逃上山那人竟一路向申飞和许欣欣奔来,他猛然见到树下站起一对男人,登时大惊,直以为伏兵来了,慌忙提到大刀自卫。待看清楚两人并无敌意时,便继续逃奔。可为时已晚,追兵相继赶到。左臂受伤那人仍是一马当先,双足发力,一个飞跃,跨到逃跑这人身前,回身就是一刀。逃跑这人也不示弱,举刀相迎。但闻“刚”的一声脆响,两人各退一步。眼看其他追兵就要赶到,逃跑这人狂吼一声,发疯似的向面前那人狂砍。面前那人左臂受伤,严重影响挥力,在对手的大力进逼下,只得一步步后退。突然,逃跑那人挥刀力劈,一个暴击,竟将对手的大刀斩落。跟着左脚踢出,将之踢倒在地,随即大刀再次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