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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路在何方 (1)

第三十章 路在何方 (1)

因积雪过厚,刚落到陡坡时,申飞还需要双手连撑,才能使身体滚动。但是到了后来,越滚越快,他想要停也停不下来。不知要经过多少次天旋地转,他也不去想,只来个心死神凝,遁入反我之境,一切不适的感觉都消除了。疾滚了茶盏工夫,总算缓和下来。申飞恢复意识,伸手撑了几撑,把身形稳住。抬眼来看,但见一弯钩月从两座山峰的罅隙中脱颖而出,银辉普洒,映照出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附近还有稀稀落落地几株塔松,都云盖参天,放佛黑夜中的巨人。

申飞知道暂时安全了,仰头去看刚刚滚落的陡坡,忆想这一夜来发生的种种,顿有一股疲感袭上心头。此时此刻,他感觉真的好累,一根指头都不想动弹,于是双眼一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睡梦中,他又回到了忘尘谷。清晨,忘尘谷里特别清静,空气倍感清新。阳光明媚,繁花似锦。他和母亲、许欣欣三人一起在院子里修剪花草,有说有笑,好不温馨。突然间,一个晴天霹雳打来,把他带到了一个黑暗之域。他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他忽然感觉自己是那么的孤单,那么的无助。他大声呼唤,却听不到任何回应。于是他开始在黑暗中狂奔,四处寻找,寻找着光芒,哪怕是一丁点的光芒。他不停地跑,直到精疲力竭,摔倒在地。忽然,他的两手触摸到了许多冰凉的事物,湿湿地,滑滑地,不停地蠕动着。他知道这是蛇,他又回到了蛇谷。

他迷茫了,口里不停地说道:“我的人生不该如此,不该如此…声,塔松上的一块积雪坠落到地上,把申飞惊醒了。只觉得面颊上冰凉一片,伸手一摸,竟全是水珠,不禁疑惑道:”这难道是我的泪水吗?“抬眼看天,天空阴沉沉的,看不到太阳,也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段。申飞哈哈一笑道:“现在老天倒是我的知己了。”起身检查脚腕处伤口,但见伤口有一寸多深,皮肉都倒卷回来,殷红色,自己看了都想吐,两根跟腱全断,各自缩回两边的肉中。他略通医理,虽然知道只要在三日之内把跟腱接上,仍有可能恢复行走的本能,但是可惜他不会如此高超的医术。前途渺茫,三日之内他能否爬出这片雪海尚属难题,更莫论找绝世名医治伤了。他从内衣里扯下布条,把两个脚腕都厚厚地包扎起来,以免冻伤。收拾情怀,开始向山下爬去。云层越来越厚,不久就飘起了雪花。

申飞抬头看看天,苦笑道:“老天是在为申某掩埋行迹吗?那申某可要多谢了。”自觉经过昨晚的打击,自己脆弱了许多,总想找一个人来倾诉内心的痛苦,哪怕听到一句简单的安慰也好,然而一望无际的冰川上,唯有一个自己。他此刻能够完全体会到叶子翁当年的痛苦,长叹道:“果真是不在其内,不知其味啊!昨日说的轻巧,今日轮到自己,方体会到其中的难处。”所幸他并不是甘于屈服的人,自怨自艾一番后,将心一沉,昂然道:“不就是瘸了吗?古时孙膑身居辎车,犹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申飞堂堂男儿,有何不如人之处?”抬眼远眺,群山尽收眼底,好似天下也不过如此。当下鼓起志气,势必逃出生天。举目是皑皑雪峰,低头是茫茫雪原,天空中还一直飘洒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好似这一个雪的世界,根本没有尽头。然而不论前途多么渺茫,身经多少痛苦,申飞都不去理会,也不想理会。此时此刻,他的心头只有一个信念,就是一定要爬出雪山。

申飞一刻不停地爬行着,头也不抬,脑袋空空的,什么也不想。渴了,他就抓一把雪来吃,饿了,还是抓一把雪来吃。身体诸感他都不去体会,四肢躯体都交由神来指挥。有一分气力,就用一分气力,直到筋疲力尽,卧倒在雪地里为止。由心神的半自主状态进入心死神凝状态,达到反我之境后,神智就渐渐清晰起来。脚腕处早已麻木,周身经脉都是前所未有的疲惫,除了督脉中固守心脉的真气外,其余所有自由真气都消耗殆尽。没有了自由真气的牵绊,纯阳真气在体内横冲直撞,肆无忌惮起来。申飞只是能够清楚身体诸感,而不需体会诸感,换作往常,只要对之不闻不问,假以时间恢复,就可以调整过来。可是这次他竟然不能静下心来,或许是心底的伤痛早已为神所知,他越是想静下心思来,却越是无法办到。自我意识在心神间徘徊,渐渐感受到周身的疲惫,而且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支持不住,昏睡过去。

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等申飞醒来时,感觉后背沉沉地,竟是压了一层厚厚的雪。微微运气,感觉气力恢复了不少。双臂一撑,正要从雪中爬出来,忽然脑海中掠过一道惊悸,顿觉不妙,凝神一听,果然听到踏雪的声音。踏雪声由远及近,到了跟前。申飞听声辩析,估计来有十三人,其中十二人踏雪声很沉,只是一般的武人,惟有领头之人步伐很轻,若不用神倾听,竟难以察觉。领头之人走到申飞近前,忽然停步不走了。只听他畅叹道:“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银松挂坠,玉璧盈辉……好壮美的雪海啊!”突闻此人语音,申飞不由一愣,暗忖道:“这五柳狂生如何也来了雪海?江湖上的消息传的还真快……”不肖说,其余十二人都是在酒店照过面的。

只听一人抱怨道:“文公子好高的兴致,这冰天雪地的,冻也要冻死了,竟还有心情吟诗作对……”他未说话,另一个人打岔道:“你一个粗人懂什么,整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觉,那能明白文公子的心思?”前一人嘿嘿一笑,反唇相讥道:“丘老弟什么时候也变的高雅了,你要不要也作首诗来,让哥哥我领教领教。”这人一边说一边走,恰好踩到申飞的身上不走了。山地本来崎岖不平,这人站在申飞身上竟也不觉,依旧和另一人斗嘴。这下可苦了申飞,大气也不敢出,吐若游丝,惟恐身上之人察觉。

这边两人斗嘴斗的不亦乐乎,另一边却听一人向文卿说道:“我们在天山也转了好几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有一句话我在肚子里也憋了好几天,今日须得说开了。”文卿道:“李大哥但说无妨。”那李大哥道顿了顿,问道:“敢问公子,那人可信吗?”这李大哥说的很是小心,文卿却轻轻一笑道:“与狼为谋,各取所需而已。”那李大哥兀自疑惑道:“边疆尚有许多大事等着我们去做,我们却听了那人一句话,在这冰天雪地里打圈圈,耗时费日,文公子难道不觉得不值吗?”文卿停了片刻,言道:“李大哥可曾忘了张兮路了?张兮路肯在这冰天雪地里费时日,就一定有他的原因。边疆之事虽大,可是此地之物关系整个江湖的气运,又岂是边疆之事可能比的?”

申飞听在耳中,不仅暗自齿冷道:“什么关系整个江湖的气运,不过是争做武林盟主的位置罢了。像你们这等人,无论谁做武林盟主,后果还不是一样?”那李大哥听了文卿之语,好似有些赧颜,道:“公子这样说,我就宽心了。这几日来,我对公子有些猜忌,还望公子恕罪。”文卿哈哈一笑道:“李大哥不说,我也知道。李大哥以为我来这天山,只是为了向那采花贼寻仇?莫不说那采花贼已经是个废人,就是完好如初,我也不会因为个人私怨,而影响了我们的大业。”这时,有一人道:“李大哥就会乱猜,那采花贼已经废了,我们公子又怎么会和他一般见识。再说了,柳姑娘天生丽质,眼高过顶,一旦知道那采花贼已经是个残废了,定然弃之不屑。这时候,只要我们公子稍加表现,柳姑娘就又对我们公子青眼有佳了……”那李大哥喝止道:“小六子又胡说了,我们公子岂会乘人之危。快跟公子陪个不是!”文卿笑道:“小六哥向来如此,我不在意的。”那李大哥训斥那小六子道:“以后说话注意点,别口没遮拦的……”众人一边说话,一边去的远了。直到听边无声无息,申飞才终于挪动了一下身子,从雪地里爬了起来。

但见四野苍茫,云海万里,天地间都是雪白一片,一时辨不出东南西北来。望着雪地上延伸于远处的脚印,申飞禁不住一声长叹,自嘲道:“我已经是一个废人,此生于世无益矣,只要世人不再因我而烦恼,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这苟延之躯还能管什么江湖事,就暂为欣欣活着吧申飞已经数日未食,体力只消不长,任他有心死神凝的境界,身体也渐渐负担不起。这日,终于撑不下去,倒在冰雪之中。这一睡又不知睡了多久,懵懵懂懂中,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好似处在虚浮的云雾间,又好似被轻柔的棉纱包裹,如梦似幻,好不真实。身心懒洋洋的,却异常舒服,不由得心下就感慨道:“人生如梦,却不知有些梦竟如此舒服……”心念刚动,神智就清醒起来。申飞睁开双眼,竟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毡帐里。这毡帐只有半间房屋那么大,边缘部分勉强可让人站立,帐里除了自己身上身下的两张毛毯之外,再无他物,倒显得十分宽敞。帐外劲风呼啸,很是猛烈,间歇还夹带着洪亮的马嘶声;帐内则温和清静,判如两世。不消说,申飞已知自己被天山脚下的牧民救了。他动了动早已饿垮的身体,刚费力坐了起来,就见门帘撩起,走近一个牧民来。

这牧民三十多岁年纪,头戴毡帽,上下一身粗制的羊皮衣服,神态可亲,见申飞醒来,立马就高兴起来。那牧民蹲坐到申飞身边,咕咕噜噜就说了起来,很是热情。听其语调,有些像蒙古语,又大多不像,申飞一句也听不懂,忙问道:“你会说汉语吗?”那牧民戛然而止,这才意识到两人语言不通。面面相觑一阵,那牧民挥动双手比划起来,好像是说他看到申飞昏倒在外面,把申飞背了回来。申飞连忙弯腰道谢,这时他饿的急了,就指指肚子,又指指嘴,向那牧民要些食物。那牧民会意,立马起身出去了。那牧民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有一大块羊肉和一大碗奶茶。

申飞先道了谢,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那牧民也不说话,只微笑地看着申飞吃。申飞吃饱喝足,才觉得舒服了些,又向牧民道谢。那牧民微笑不受,收拾起盘子后,指指申飞的脚,又指指外面,摇了摇头,意思是说申飞腿脚不便,不要出去。申飞点点头,又连忙道谢。那牧民笑着摇摇头,出去了。申飞叹道:“如果世人都这般热心,还需要圣人教化吗?”自不而然就想起那些专嗜害人的人来,心里登时难过十分:“难道真的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吗?我申飞一心向善,从不曾做过违心之事,老天为什么会如此对我呢?难道老天不救善民,却反助那些为恶之辈吗?如此,这世间的公道何在,天道又何在?”

申飞本不是怨天尤人之辈,若不是双腿残废,余生要靠爬行度日,他也不会有如此的愤慨。想到悲切处,真有自缢而死的冲动,可是他又不能一死了之,而辜负许欣欣的真情切意。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这时他倒羡慕起那些只为自己活着的自私之人来。自哀一番后,本想起身查看下脚踝的伤势,可是刚动了动身体,就觉得胸闷气短,内息有些紊乱。这才令他想起,体有还有烈火纯阳真气的困扰,不禁怒道:“这样死不死、活不活的,真不如死了的痛快!”当下只好重新卧倒,以心死神凝之法疗伤。由于数日来的真气消耗,申飞元气大伤,就是督脉内负责守护心脉的自由真气也虚弱了许多,致使纯阳真气没了羁绊,更加势无忌惮起来,大有抢回督脉领域之势。可是在申飞身体虚弱时,自由真气势弱,不敢与纯阳真气争锋,彼来则退,彼退则返,尽量迂回避让,如是倒少了冲突,两股真气一时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