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莫测风云 (4)
听到此处,李逍遥自是欢喜,正好看看混元益气丹是否真在此地。只听张兮路蔑笑道:“何兄聪明一世,如何这次糊涂了。混元益气丹乃武林至宝,天下谁不想要,若我真得到了此丹,又岂有让给你之理。”何仁雪恼怒之极,狠声道:“好个卑鄙小人,明修栈道,暗渡沉舱,何某今日领教了。”忽然间,何仁雪拔地而起,抱起李逍遥便向门冲去。张兮路众人欲要阻拦,忽觉丹田之中空空荡荡,无丝毫气力,举步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何人雪而去。原来何仁雪猝然受击,趁其说话之际,放出七色海棠之毒。此毒无色无味,中者气力全失,而无丝毫前兆,只要不提气用力断难察觉。却是何仁雪抱着李逍遥借夜色掩护逃出张府,又一路奔至城门外方止。何仁雪受伤极重,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一跤摔倒,半天才气血平复站起身来。他环顾四野后,想将李逍遥拖至隐蔽处,可全身软弱无力,实难办到。无奈之下,他取出一些药末撒满李逍遥全身,而后找一处所在运功疗伤。而李逍遥先前中了七色海棠之毒,此时又被药粉一熏,登时昏睡过去。
如是过得一个时辰,已至黎明,突闻远处传来突突的脚步声,虽然声音微弱,但静夜之中,听得格外清晰。步声渐传渐近,从夜色中赫然透出一个少年来。少年忽然发现躺在地上的李逍遥,甚是惊奇。他探一下李逍遥鼻息,觉她呼吸均匀,只是熟睡,才放下心来。他轻轻推唤李逍遥,却不见她有何反应,正在奇怪,忽闻路边蒿草中有喘息之声,就上前察看。借着朦胧的月色依稀看见有一人盘膝而坐,面目狰狞,汗滴如雨。他心头一跳,禁不住叫道:“何仁雪……”转身就逃。未跑几步,他猝然止步,若有所思。而后,他返身回来将李逍遥抱起,迅速按原路逃回,渐渐消失在夜色中。东方刚刚鱼白,鸡鸣连连,家家户户开了院门,丈夫清扫庭院,妻子撒粮喂鸡,欢声笑语,乐意融融,整个一幅农家晨景图。但其中一户人家却房门紧闭,久久不开,实与这殷勤农家不匹配。
不多时,红日高升,银辉普照大地。一缕日光透过窗棱射入这家屋中。只见屋中陈设简陋,只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条凳子而已。桌子上扒着一个少年,正值熟睡,但脸色煞是难看,似重病在身。奇怪的是,屋角放着一个澡桶,有一位少女浸在水中,只有头露出水面。少女的长发散开在水中,偶有几缕乌丝沾在粉腮上,使原本俏丽的脸更加明艳动人。这时,少女长长的眉睫动了一下,而后缓缓睁开眼睛。突然她发现自己浸在澡桶中,全身赤身,原本痴呆的目光顿时充满了痛苦,泪水涌满眼眶又顺颊流下。她努力抑制颤抖的娇躯,哽咽地喊道:“不,不,这不会是真的……”
少女的喊声顿时惊醒了熟睡的少年,他看少女醒来,先是喜出望外,然后又惊慌道:“公子,不,姑娘,你别……不是那会事……”他越急越是说不清楚。少女吃惊地看着少年,沙哑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她好象认出了少年,感到事有蹊跷,不禁问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少年早已急得满脸通红,欲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忽然看到床上折叠的整齐的衣服,忙说道:“衣服在床上,请姑娘先穿好衣服……”随后就急忙逃出门去。过了些时候,闻少女在屋中道:“你进来吧。”少年这才拿了饭菜送进屋来。此时少女已穿好衣服,坐于床头。她穿的却是白色儒衫,长发未及盘起,披于双肩。少年摆好饭菜,说道:“姑娘,你已两天没吃饭了,先胡混吃些吧。”
少女经他提醒方知昏睡已两日,腹中果然饥饿难当。她移到桌前,默不作声地接过碗筷,低头将米饭轻轻拨入口中,细嚼慢咽。少年见她每一个动作都如此优美动人,不禁看的痴了。这时,少女突然问道:“是你救了我?”少年猛然惊觉,满脸火热,忙答道:“我前天晚上夜里赶路,却发现姑娘躺在路边,叫唤不醒。后来看到何仁雪在草丛中运功,他好象受了极重的伤,我想姑娘一定是被何仁雪用药迷倒了,便将姑娘带了回来。“这少女正是李逍遥,她听自己逃脱何仁雪魔掌,暗叫幸运,但想起刚才情形,不由脸颊绯红,问道:“刚才我如何……如何……”
少年闻此,一阵恐慌忙道:“我本不知姑娘是女儿身,我救回姑娘时,姑娘全身沾了毒粉,若不及时清洗,恐毒入内脏,我不得以才给姑娘洗身。这是权宜之计,在下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凉。”他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已细若蚊翁。
李逍遥听他给自己洗身,脸红得更加厉害,滚烫一般。她心道少年终是救了自己一命,感激道:“我被何仁雪捉到,本只有死而已,公子救我脱于水火,我还未谢过公子大恩。”说着盈盈拜倒。
少年受窘道:“姑娘说哪里话,几天前若非姑娘援手相助,我也早已命丧何仁雪之手了,我不过报了些姑娘恩情罢了。”原来此人竟是几日前在酒店若怒何仁雪后由李逍遥代他受了一掌的少年。李逍遥心道:“此人相貌虽不及得师哥,但侠义心肠忠厚可依,也不会辱没我李逍遥此生。”想到此处,双颊红润,尽是忸怩之态。
古时女子洁身自爱,男女授受不亲,不得有半点唐突。一旦女子与男子有了肌肤之亲,不是嫁于此人,就是以死恕辱。李逍遥虽出身江湖,疏于礼教,但对此却与大多少女一般。她问道:“不知公子名讳。”少年似有不愿,犹豫不决,但还是答道:“在下申岳明。”
顿了一顿,又道:“敢问姑娘芳名?”李逍遥答道:“贱名李逍遥……”忽闻申岳明惊呼一声。但顿知失态,忙道:“姑娘稍等,我收拾碗筷。”说着就忙收拾起碗筷来。
李逍遥心念一动。故意问道:“申少侠也是江湖中人,为何要住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呢?”申岳明一时语塞,吱唔不言。李逍遥当下问道:“申少侠可是泰山派岳字辈的弟子?”申岳明闻此言,惊慌失措,不小心将碗打翻在地,吱唔道:“不,不是。”
李逍遥泯口一笑,心道终于找到了王子炎的信使,于是道:“少侠莫慌,我并无恶意。”当下将自己找他只是阻止他将信公布武林,引来江湖争夺的话说了。意外的是,申岳明听到最后却满脸迷惑,不解道:“师父确实将此事告诉了我,但并未让我传什么书信到张兮路张大侠府上……”
李逍遥也惊异道:“没有?”
申岳明继续道:“师父只是要我在历城附近隐居起来,他说如果他能参加除奸大会,说明他暂无生命危险,就让我永远隐居起来,一旦我泰山派有难,就让我立刻找张大侠救助,并将混元益气丹的下落公布武林。师父说只有我不被逍遥派抓到,你们就会顾忌我而不敢对我师父下毒手。也正是这样,我想在除奸大会前夜打探师父是否到来,不想却碰到了姑娘。”
这时李逍遥却陷入迷团,忖道:“若此人所言不假,那二师哥为何要说王子炎派人给张兮路送信呢?……”正值沉思,忽闻一声闷响,李逍遥回神一看,却见申岳明摔倒在地,双目紧闭,不省人世。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忙将其扶到床上,看他脸色紫黑,显然是中毒之状。因她不敢正视申岳明,是以未发现他脸色有异,此时不禁自责起咎。她精通医理,忙切脉查看,但一探之下,竟花容失色。他所中之毒名叫‘女儿针’,是阴柔毒药中的毒首。其毒药性缓慢,却很根深蒂固,中者不会立刻丧命,却能引百病上身,受诸多苦处折磨而死。若中者尚浅,获取解药后也需调养时日,若中毒深者,即使有解药也要几年休养方可痊愈。此毒凶恶,想是申岳明救李逍遥时不甚沾染所至。
李逍遥察起毒欲有攻入心脉之势,忙封其胸前诸穴,阻止毒性蔓延,又喂他一颗清风玉露丸,心想他暂无性命之忧,需找齐药材才能配制解药解此毒。又想此处定与历城不远,不如再入城一次买些药来,顺便打探打探‘除奸大会’的消息。刚入历城已听到人们街谈巷议,沸沸扬扬,皆言何仁雪不讲江湖规矩,在‘除奸大会’前夜潜入张府,将丐帮帮主和少林等各派来使尽皆毒害。
入住张府的武林同道只有泰山派掌门王子炎一人幸免遇难,听说是何仁雪在最后下毒时被张兮路发现并与之打斗了两个时辰方受伤逃走,这样王子炎才捡回一条性命。李逍遥早料道张兮路会如此来蒙骗世人,也不以为意,听其他人并未谈及混元益气丹之事,想来王子炎信守诺言,便心下放宽了。
她着急申岳明身体状况,买了药材刚要往回赶,却发现有两人尾随而来。她故意加快步伐,引得两人狂跑起来,疲于奔命。这也是她有意戏弄,否则此时早不知去向了。她看二人累的差不多了,猝然停下。两人因功力差别,一前一后而来。
前面一人看李逍遥阻步,忙稳住身形,不想后面一人只顾低头拼命追赶了,并未察觉前面之人已然停下,于是一头撞在前一人身上。两人皆是力疲过度,一撞之下,如散了架般躺在低上半天哼吆着起不来。李逍遥看两人的狼狈像,泯然一笑,又看两人所穿服色一致,胸前都有弯月标记,厉声问道:“风月教历教主让你们跟踪我做什么?”
两人也甚是乖巧,忙跪地求饶道:“李大侠饶了我二人吧,我们也是奉了教主之命,实是出于无奈。我们也知道李大侠菩萨心肠,救苦救难,我们本不该跟踪李大侠的,可不听帮主的话,我们就活不了了,求李大侠饶命呀。”说着磕头不已。李逍遥问道:“你们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一人道:“江湖人谁不知道李大侠一身白衣走江湖,风流潇洒,逍遥欲仙……”
另一人抢道:“能有这一身好轻功的自然是李逍仙李大侠了。”前一人也赶紧附和道:“是呀。”李逍遥原本以为两人是识出她的身份,不想是错以为李逍仙了。
她问道:“你们找我何事?”一人急口道:“李大侠武林武功盖世,无人匹敌。我们教主说前几日无意冒犯,得罪了李大侠,命小人找寻李大侠好当面致谦……”
另一人也赶急附和。李逍遥心下奇怪:大师哥为师父守孝,这几日定然在恶谷中,而风月教教主历行风如何能得罪于大师哥呢?此事必有蹊跷。
李逍遥看二人神色有异,说话时一唱一和,不尽不实,于是一脚踢翻二人,踏在一人胸上,厉声道:“你老实说历行风是如何得罪李逍仙的?若不实说,就看此剑。”说着拔剑掷出,恰好插在另一人发髻中,将那人钉在地上,那人顿时不敢动弹了。
这人微感诧异,问道:“你不是李大侠?”李逍遥足上加劲,喝道:“少废话,将缘由从头说起。”这人吃痛,忙道:“几天前,教主和四位护法在泰山的一个山谷中与李逍仙打斗,争夺武林至宝混元益气丹,结果李逍仙负伤而逃,教主在山谷中找了一个遍,也没找到混元益气丹,于是教主让我们找到李逍仙,说灵丹一定在李逍仙身上。教主告诉我们李逍仙会来历城与他师妹会合,所以我们误撞了少侠,望少侠饶了我二人吧。”
李逍遥闻此言大为震惊,所幸李逍仙已然逃脱,她又问道:“你们是如何得知风水混元下落的?是不是王子炎通知历行风的?”这人忙道:“这个小人委实不知,小人只是教中的喽罗,如此大事小人怎会得知,这些也不过是听其他人说的。少侠就放了我们吧,小人一定会牢记您的大恩大德……”李逍遥看他哭丧着脸,几乎要流出泪来,心有不忍,放开脚道:“走吧!”
此人如获大赦,扶起另一人,又叩一次头后,赶紧跑了。李逍遥此时思绪万千,着实担心李逍仙安危,又恐申岳明毒势恶化,但想到已封了申岳明胸前诸穴,毒势暂时不会扩散,暂无生命危险,还是找李逍仙要紧。
于是她回城购得一匹良马,日夜趱行赶回恶谷。她入恶谷时恰是掌灯时分,谷中灯火通明,住了许多人,并有人巡视左右,想来风月教的人已占地为巢了。她避过路人,匐在灯火最盛的一见屋檐下。
只听一人道:“如今,我们已将所有地方都找了,还是找不到灵丹,就差逍遥老祖的坟没刨了,可林公子又不许,哎,这如何是好。”
又一人道:“是呀,李逍仙也销声匿迹,无半点线索,当真气人。”又闻一人叹息声后就都不再言语了,想来都是双眉紧蹙,一筹莫展的样子。这时有几个风月教教众向这边过来,李逍遥心思师父的坟墓无事,师兄也安然脱险,此间已无所牵挂。于是悄悄离了恶谷,原路奔回。
一路之上,她寻思风月教口中的林公子是否就林逍逸,是否林逍逸为了灵丹与外人勾结陷害李逍仙……但想起出来日久,申岳明伤势未卜,不禁甚是担心,于是快马加鞭往回赶。
不知不觉中,她挂念申岳明之心渐渐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