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君子坦荡 (5)
余人见两名乞丐替申飞挡剑，纷纷叫道：“这是采花贼的同伙，一并杀了。”展灵刀大声喝道：“谁敢动他？”此声犹如晴天霹雳，威慑全场，众人为之一静。华山四老纷纷站出，护住赵毅，向他喝令道：“快回去。”赵毅又把头低了低，还是未动。忽闻一人说道：“展大侠武功盖世，大家自然知道。但是令徒当众袒护采花贼，罪不可恕。难道展大侠要以武力冒天下之大不韪吗？”张处寒一把抓住赵毅，把他拉离申飞，打圆场道：“少年人交友不慎，是我们几个老家伙管教无方，各位英雄原宥则个。”却闻申飞突然说道：“在场的都是英雄豪杰，想来个个看重义气二字。敢问这位前辈，当你的亲朋好友被人欺辱时，你该当如何？”刚才说话之人，乃是一个留着山羊须的中年人，当即回道：“自然挺身相助。但是如果对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奸之徒，另当别论。
”申飞笑道：“好一个另当别论，那晚辈再问一句，前辈与人交友时，难道就能肯定此人一辈子不做歹事吗？”不待那人回答，申飞紧接着问道：“倘若前辈的朋友做了一件歹事，那时前辈该当如何？帮是不帮？”那人一愣，答道：“我辈正义为先，理应大义灭亲。”申飞厉声道：“大义灭亲？前辈与人交好时，怎不说一个大义灭亲？把酒言欢时，怎不说一个大义灭亲？此刻朋友需要帮助，前辈却以一个大义灭亲推之？难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义气二字？晚辈愚昧，倒要请教前辈，这义气二字怎么个讲法？”那人被问得倒吸一口凉气，一时语塞，难以应答。在场诸人，也受申飞言语影响，静悄悄一片。展灵刀和华山四老，似乎也有些羞愧难当，纷纷别过脸去。申飞环视众人神情，心下宽慰，知道刚才一番话已收到预期效果，于是说道：“眼前这二位，与在下相识不假，但仅有数日之缘，谈不上交情。此二位能够念此薄情，以身犯险，义救在下，在下颇感盛情，着实体会到这义气二字。但是，申某知道，诸位无不认定申某是一个采花贼，非杀不可。那好，现在那位英雄要取申某性命，尽管来拿便是，申某决不还手。
”当下站前两步，神情镇定，视死如归。柳嫣芷叫道：“不！”这分明是一个女子声音，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申飞身上，无暇顾及此事。申飞笑道：“这些人不会放过我，徒劳也是无益，就遂了他们心愿吧。”申飞并不想就此放弃，但是精疲力尽，已无力反抗了，现如今，倒不如痛快一死，为赵毅和柳嫣芷开脱结交奸邪的罪名。也许是被申飞刚才的凛然之词所打动，竟不见有人主动上前杀他。个个面面相觑，不愿始作俑者。忽然一个悦耳的女声道：“姐姐，我觉的他不是坏人。”但马上就被另一个严厉的女声呵责道：“奸邪之徒，装模做样，莫被他的表面迷惑了。”可那悦耳的女声仍然坚持道：“可是他的确不会是坏人……”申飞惊喜非常，寻声望去，但见说话的乃是站在宋晨旁边的红白二女子，那白衣女子正在为他辩解。虽然还不曾见过白衣女子的面容，但申飞已心生亲近之感，仿佛两人已相交多年一般。同为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呢？申飞深深一揖，感激道：“多谢姑娘知遇之恩。想不到，此时此刻，还能有人相信申某乃清白之身，哈哈……”登时心胸舒畅，欣喜若狂。忽闻一人高诵“阿弥陀佛”四字，声如洪钟，响彻四野。
“阿”字响起时，声音还在极远处，到“佛”字时，声音已到耳边。接着听到柳嫣芷低低叫了一声“师父”后，南佛了然已来到了场中。了然看了一眼柳嫣芷，却没有说话，径直对申飞道：“少侠，今日贫僧须再劝你一句。你日前所说的事情，贫僧暂时无法决断。但是现在有这么多的江湖英雄在此，人人心中都有一个公道，想必其中有些误会。贫僧念你年少无知，希望你能跟我到历城张府一行，与张大侠解说明白。只要你肯悔过自新，贫僧愿意为你担保。“申飞笑道：”人人心中有一个公道，那么说，只要大家认为对的，就是对了？“南佛道：”人人都有一双眼睛，大家认为对的，想必是对的。“申飞忽然问道：”那么大师可知我袖袋中装着何物？“南佛一怔，想不到申飞此时还有闲心问这等问题，但他生性平和，就说道：”贫僧不知。“申飞又问道：”那么大师以为大家知道吗？“南佛道：”大家应该也不知道。“申飞笑道：”既然大家都不知道我袖袋中装着何物，那么他们的眼睛又怎能看到事实的真相呢？“南佛愕然，竟一时不知如何对答。
申飞索性道：“现在大家都只看到张兮路的表面，以为他是大侠，可谁又知道他背地里做的事情呢？如果各位有空，到苗疆一行，寻访一下五毒教，想必会有所收获。到时若发觉你们杀错了我申飞，还希望你们能帮一帮五毒教，权当对我的愧疚之意吧。”听到申飞公然诽谤张兮路，人群中登时骚动起来。那红衣女子喝道：“死到临头，还想混淆是非，大家毋庸理会，杀了他，还我们武林公道。”曾几何时，她说过“粉身碎骨也难报其德”，说得多么有情有义，令人感动；而如今面对江湖群雄，她言之凿凿，又说得多少正气凛然，令人心折。她这么一说，立时平息了骚动。
全场众人一致喊道：“杀了他！”这时，乔浩天身后的一名随从叫道：“无耻之徒，我来杀你。”人剑合一，快速绝伦地朝申飞刺来。紧闻一声“呀！”，乃是白衣女子所发，然后又是“当”的一声响，竟是柳嫣芷的长剑坠地，跟着身体软绵绵地瘫了下去。申飞闭上双目，淡淡地心语道：“既为知己，灵犀相通，一面胜百年；既非知己，徒增伤痛，不如陌路不相识。”了然心有疑窦，但是局势所迫，实在无能为力，于是哀叹一声，只管低头诵经。就在长剑要刺穿申飞的胸膛时，忽见一个黑乎乎的物事疾飞而至，撞在剑锋之上。登时一声脆响，长剑断为两截。随后一人朗声笑道：“如此宝贝，就此杀了，岂不可惜？”
说话声中，一个黑影闪过，快速绝伦，形同鬼魅，卷起申飞就走。在场众人，惟有展灵刀反应最速，抡起钵大的拳头就朝黑影打了过去。“嘭”的一声巨响，展灵刀晃了一晃，第二拳便打不下去。而那团黑影未做丝毫停顿，掠过众人头顶之际，笑道：“展家的拳头有些分量……”话未完时，那黑影已带着申飞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独留其声在空旷的山间回荡。申飞被人夹在腋下，眼看着身下土地向后疾退，两耳生风，浑若御空飞行。且不管救他之人为谁，有何目的，起码他此时是安全的。于是，他精神一懈，昏睡过去。他现在浑身是伤，心神俱疲，想要心死神凝疗伤，也属勉强，眼下恐怕惟有昏睡，才是最佳的疗养方法。不知过了多久，但觉手腕奇痛，仿佛被人咬了一口，顿时惊醒过来。睁眼一看，果见一个鹤发老人正咬着自己的手腕，使劲吮吸，面目狰狞可怕。申飞大惊，用力回扯手腕，竟没能拉动。那老人回过头来，看了申飞一眼，笑道：“小娃娃醒了？”申飞见其依然鹤发童颜，满面红光，形老而神不老，不得不称其养身有道，说道：“多年不见，前辈别来无恙？”那老人笑道：“果然是你这小娃娃，亏你还记的老夫，妙极，妙极。
”申飞想乘机拿回手腕，却又被老人攥紧了。那老人道：“老夫只道你已丧身悬崖，不想今日还能相见，当真天命使然，命中注定你要助我化解沉疴淤疾，练就不世神功，哈哈……”大笑之后，又咬住申飞手腕，使劲吮吸。吮一会，又咬一口，浑不管申飞如何疼痛。但马上他就惊疑地看着申飞手腕，大叫：“奇怪，奇怪！”原来申飞的手腕伤处，只流出一点点血来，就迅速凝结，再没有鲜血外泻，任老人如何用力吮吸，也是无功。申飞灵机一动，道：“晚辈伤成这般情形，全身的鲜血流也流干了，那里还剩得下来？”那老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说的也是。”但随即着急道：“这可如何是好？”申飞笑道：“前辈何必着急？只要等到晚辈伤好痊愈，要多少鲜血都有的是。”那老人哈哈一笑道：“老夫不信你这娃娃有这么好心，但就以你所言，让你把伤养好，到时再吸干你的精血，哈哈……”于是，老人到附近小镇上，寻一家客栈住下，每日大鱼大肉给申飞吃，还买了许多制伤之药，以冀他能增血养元，早日康复。不觉过了三日，由于申飞全身大穴被封，恢复速度甚慢。
老人内功奇高，点穴手法又十分古怪，他在重伤之余，零散的真气难以汇聚，虽曾数次尝试打通经脉，突破穴道，却都是功败垂成，无功而返。这日清晨，老人又来查看申飞伤势。一经探脉，不禁眉头紧蹙，难掩心中焦急之情。申飞乘机说道：“晚辈血脉不通，康复得自然慢些。若前辈肯解开晚辈穴道，不消四五日，肯定诸伤痊愈，血气旺盛。不过，只要前辈有耐心，等个三五十日，相信也能恢复个大概，足够前辈吸血之用。“一听”三五十日“，老人更是头大如牛，当下就解开申飞上身穴道，说道：”老夫就解开你穴道，不信你也这小娃能跑到那去。
“此后五日，申飞以心死神凝之法疗伤，当真是一日千里，神速非凡。不仅内伤痊愈，浑身伤口愈合，连左臂断骨也好了七八分。而且，更令人惊喜的是，每次入定之后，都能感觉到内力突飞猛进，比过去不知又强了多少倍。他体内真气本就应外界变化而生，身体受到的刺激越强，真气就增强得越快。此次受伤颇重，倒助他增进了功力，可谓意外收获。但是为了隐瞒老人，他不得不装出一副病容来。老人来探脉，就自封穴道，故意示之以弱。他自小与母学习医理，瞒天过海自然小菜一碟。到第六日夜里，乘老人熟睡之际，申飞心死神凝，忘我入定，不消片刻就打通了下盘诸脉。而后长身跃起，撞破窗户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