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鹤啸幽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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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有情洞天 (4)

第十六章 有情洞天 (4)

他十岁就流落江湖,饱尝人间辛酸;好容易盼来了父母重逢,却不想成了生离死别;之后就是暗无天日,茹毛饮血的日子,孤独寂寞,无依无靠;如今,终于自强不息,逃离了噩梦,但是摆在眼前的,却是世人的齿冷和友人的误解景,好过,歹过,日子总还要过。与其郁郁寡欢,伤心难过,倒不如放宽心胸,开心笑过。心无所忧,笑过百年,夫复何求呢?于是,申飞拿出玉箫,迎着笛声奏起。与昨晚相比,今晚的箫声附注了他的感情。他想以他的心声感化吹笛的绿衣人,以冀绿衣人能从悲伤的牢笼之中挣脱。箫声低低地随着笛音而起,竟然也是满腔悲伤,好似在倾诉他的悲伤过去,又好似在陪同笛音一起悲伤。一开始,笛声自然地生出抵触之意,更添哀婉之情,意欲摆脱箫声纠缠。可箫声之中的悲伤之情丝毫不亚于笛声,如出一人。须臾光景,两股真挚的情感就融合到了一起,产生了共鸣之音。这阵共鸣之音,就好像无数的泪竹在黑暗中哭泣,令人闻之神伤。就在这时,箫声突然高了几分,夹带了微妙的欢乐之音,有带动笛声摆脱悲伤之势。但是笛声依旧,更有拉回箫声之意。

箫声高了片刻,低了下去,再次随着笛声呜咽。可马上,箫声又高了起来,还望带动笛声改变。但笛声如故,箫声又降了下去。箫声仿佛在说,所有的悲伤都已过去,悔恨亦是徒劳,何不丢开悲伤记忆,放眼明天,开心面对余生呢?而笛声却仿佛无数遍地重复说,经历的悲伤怎能忘记?如此,笛声与箫声在夜空中反复地述说着,谁也不能屈服于谁,不觉又是一夜……天亮之后,笛声悄然退去,申飞也罢手停奏,将玉箫收在怀中。他长身而起,舒活一下筋骨,竟奇怪地发现,一夜不眠不但不觉疲惫,反而感到神清气爽,精神百倍,不由得欣喜非常。原来,笛声惑力凶猛,须由全身真气飞速运做,方可抵御,而真气运做越快,增进的也就越快,所以,一夜之间,申飞体内的真气精进许多,自然不能产生疲惫之感了。

环顾四周,认准一个方向,刚要举步时,前方忽然出现一个人影,见到他就猛然站定,看了过来,赫然是乔浩天。此时,乔浩天面色惨白,形容狼藉,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显然是受笛声影响所至。以目前情形而论,申飞自然不惧乔浩天,于是微笑而视,以示友好,寻思道:“现下想办法逃出竹林才是正事,自相残杀,只会浪费体力。”乔浩天似乎也明白了这点,猛然调头,飞速而去。然后,申飞也选准方向,飞奔起来。申飞努力要记准原先的方向,沿直线行走,但是竹林过于复杂,总是令人半途而废,晕头转向,始终是在林中打转。很快,又日落西山,夜色迷茫,那低沉的笛声也响了起来。不知是否心理原因,申飞感觉今晚的笛声比前两晚微微高了一些,虽然还是哀伤无比,但总觉得比过去舒服了许多。随即,申飞也吹去玉箫,与笛声迎合。

一如昨晚,箫声先与笛声产生共鸣,然后反复挑高音调,增添快乐音符,以冀带动笛声。可笛声十分顽固,任箫声多少次引导,都死守悲伤曲律,无有变换的意思。多少年的悲伤岂能一日忘却?能够一日忘却的悲伤又岂是真正的悲伤?申飞深切明白其中难处,所以坚持不懈,一遍一遍劝说着吹笛人,心道:“你便是石人也终有开窍的一天。”翌日,申飞再次寻觅出路,迎头便碰上了风元海。风元海头发蓬松,衣衫凌乱,很是狼狈。见了申飞,有些赧颜之色,呆立片刻,又匆匆而去。看他的背影身法,明显有些迟钝,是大不如前了。申飞见此,竟然没来由的一声叹,仔细一想,竟不知因何而叹,于是莫名奇怪地笑起来。接着,就见到了乔浩天。乔浩天的脸色又苍白了许多,看到申飞,也不停留,又迅速消失在竹林中。竹林幅面很广,植立诡异,非一股蛮力就能冲出去。如今之计,保存体力,查之于微,寻求竹林奥妙,才是关键。

于是,申飞收住急步,仔细竹林布置,一块一块进行摸索,希望看出个所以然来。如此,倒像闲庭信步观赏泪竹的样子,以致再次遇到风元海和乔浩天时,两人都诧异地望他几眼,疑窦满怀。是日夜里,申飞又以箫声劝慰绿衣人。绿衣人虽然还是固守不变,但曲中之意却弱了许多,微露回旋的余地。仅此,申飞已欣慰不已,感觉四晚之功终见收效。天亮之后,再次查看竹林布局。可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看来看去,都寻不出一丝规律来。不禁有些颓唐,心想惟有把挡在面前的泪竹全部砍倒,方能不走错方向。如此想着,可惜手无寸铁,无法切断竹竿。如果只靠内力击短竹竿,那么不待走出竹林,可能就力竭而死了。更何况,损坏了泪竹,定然要惹恼吹笛人。吹笛人一怒,林中三人哪里还有命在。一日之间,与风元海和乔浩天相遇了数次,虽然都是匆匆一瞥,但是两人的疲惫之态却尽在眼底。相较而论,他的状态不知好上多少倍。每天晚上,笛声激发他体内潜能,都使真气突飞猛进,足以补充疲惫带来的不适。

虽然四日不饮不食,饥渴交加,但是,只要他不加理会,令真气自由补贴,就能暂时消除百感,达到心静如水。夜里,笛声与箫声仿佛有了默契,不约而同地奏响开来。两种相似又异样的声音在黑暗中交汇纠缠,瞬时就打成一片,难分难解。随后,箫声故意走高,以欢乐打动笛声。而今次,一向固守的笛声居然起了变化。在箫声欢快时,笛声呜呜,突然不再伤感,竟然以一种平常的曲调回应。尽管没有欢笑,可他的确走出了第一步,正在尝试摆脱悲伤。申飞欣喜若狂,又把箫音抬高了三分,欢乐之意卓然在耳。可笛声并没有迎合,依旧以平静的曲调奏乐。它平静的不带丝毫感情,没有欢乐,也没有了悲伤,仿佛在静静地述说着自己的故事,可能在说给申飞听,也可能在说给他自己听。这一夜,是最平静的一夜。笛声没有了惑人之力,只是平静地述说着。平静的不会打扰别人,也不容许别人打扰。连申飞都觉得箫声多余,悄悄地把箫声撤去,然后专心地去聆听笛声,感受其中的故事。一直到天光大亮,笛声也没有停止,依旧在述说着他没完的故事。于是,申飞也不动,闭目倾听,真诚感受。

气温渐长,大概是正午时分,笛声突然断了,接着就听到一阵哗哗之声。申飞惊觉,忙寻声奔去。但见数根泪竹相继倒地,铺成一条直线,乔浩天正用长剑开辟笔直道路。风元海亦远远跟在其后扶竹而行,面色黑紫,全身颤栗,遥遥欲坠的样子。申飞刚要出言阻拦,就闻“飕飕”两声响。乔浩天来不及反抗,就自倒跌出去,一动不动,竟是给封了穴道。然后就听到竹林深处传出话来,道:“再敢损一根竹子,定杀不饶!”话语中虽然满是怒意,但申飞为之一喜,心道几晚的工夫终于见效了,不然绿衣人怎会对乔浩天手下留情。风元海忽然道:“你要杀便杀吧!是我对你不起,罪有应得,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说罢,竟然爬在地上痛哭流涕。申飞一怔,想不到风元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在他印象里,风元海就是一个大奸大恶之徒,恶贯满盈,不知悔改,却不料也会为自己做下的错事懊悔。竹林深处再没有传出声来,对风元海的忏悔之情不置可否,而风元海也就一直爬在地上,把头埋在臂下,痛哭不已。见到眼前情形,申飞不禁想道:“风元海与绿衣人之间定然有许多的恩恩怨怨,而且绿衣人的伤心原由,恐怕也与风元海有关。

只不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仅让绿衣人如此伤悲,也令风元海悔恨不已。”竹里深处忽然走来一人,却不是原先的绿衣人,而是一个下人打扮的中年人。那人径直走到申飞面前,恭敬道:“我家主人邀公子一见,请公子随我来。”申飞闻之欣喜万分,忙道:“有劳带路。”心道:“只要见到绿衣人,定可说服他,放过我三人。”那中年人带路在前,脚步虚浮,倒不似会武之人,但对竹林却十分熟悉,忽而向左,忽而朝右,丝毫不做停顿。申飞留意他认路之法,心中默数,发现他总是左上六步后,右上八步,然后再左上八步,右上六步,如此反复,分毫不差,忖道:“如此怪异的走法,难怪寻不到端倪。”少刻,他又发现,每次调头时,总以一棵较粗的泪竹为轴。该泪竹比周围的泪竹要粗上一圈,极为明显。只是乍看一片竹林,本就参差不齐,偶尔注意到它,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足足行有三里路,方觉眼前一亮,透出明媚阳光来。随后竹林退去,呈现出无尽的花圃来,当前立着一个石碑,题名“落红圃”。字迹中完全没有了猖狂之意,尽留忧郁之气。

百种奇花,千般异草,精彩纷呈,争相斗艳。一眼望去,只觉眼花缭乱,奇丽无比。申飞啧啧称奇,不禁问道:“你家主人很喜欢花吗?”那中年人却对花视若无睹,回道:“我家主人很讨厌花的。”申飞大奇,讶然道:“讨厌花,为何还种这么多花?”那中年人道:“主人的事,我们做奴才的不便透露,公子当面问我家主人吧。”申飞闻言便不再询问,知道问不出什么关键来,反而专心去欣赏两边的花草。一阵清风飘过,夹带着忽浓忽淡的薰香,当真沁人心脾,受用无穷,令人心旷神怡,飘然欲仙。花圃前面是一条小溪,两遍植满了垂柳。溪流潺潺,柳枝毵毵,好不惬意,好不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