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命途多舛 (3)
他似乎听到了沙一枭粗重的呼吸声,而且感觉到有两人正从两边向自己靠近,左边一人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的样子,右边一人却健步跑来,状似情急。同时,青城门外也有数人飞奔上山,虽然离的甚远,可申飞仍能听得清楚。此刻,申飞与天山七煞正在比拼内力,任何一个外来者都可致他们于死地。这两人明显是朝着申飞过来,申飞登时感觉到了危险,但为形势所束,又无计可施。他此时虽有感觉,却无法控制自身,如果他强行从心死神凝之境中苏醒,势必为对方的真气所伤。如此紧迫的险境似乎已为神知,申飞感觉到真气逐步从手臂撤回,开始周游全身,做防御之势。自由真气完全由神指挥,而神又因人而异。本性善良之人,神以守为主、攻为辅;本性凶残之人,神以攻为主,守为辅。申飞仁义为本,最不愿伤人性命,故而真气以守为上,先自救,才退敌。但是真气虽强,却又怎敌兵刃之利。一股冰凉的感觉从左胸传来,似乎透过心脏,直通后背。申飞全身的神经都为之一震,如受电击一般,所有的真气立时汇聚心脉,把真元团团围住。而他的躯体四肢登时成了一个空架子,任由对方强烈的真气攻入,游遍全身,击破所有经脉,损伤各处器官。
申飞像一张断线的风筝,被高高地抛起,又重重地摔下,但对于这些疼痛,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感觉身体在向一个无底深渊坠落,所有的精神正在被黑暗吞噬,一点一点消失……等到精神消失的一刻,也许死亡已经来临……但是他的潜意识告诉自己,他不可以坠落,不能屈服,要坚强地站起来。他努力汇集自己的精神,从黑暗之域挣脱,回归意识。但回到现实的唯一感觉,就是心痛,心痛欲死。他的身体在地上扭曲地翻转,一手捂着血如泉涌的胸口,一手紧紧攥着一片碎剑。手心已经全被碎剑刺破,血肉模糊,但他丝毫感觉不到。
有什么痛能抵挡心痛呢?心死神凝可以令人忘却所有痛苦,但此时的他,已无力入境,而且即使他可以,他也不敢。如果心真的死了,还能再次醒来吗?于是,他只有苦苦地承受,希望撑过这一劫。却说刚才从右边奔向申飞之人,乃是那姓丁的道士。他在远处看到申飞与沙一枭等五人拼掌时,被申飞击倒的开阳煞星陆允假又奋力站起,举剑向申飞走去,他知申飞无暇反抗,便急切奔来,欲帮其一把,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陆允假刺出的那一剑已是强弩之末,当即又跌倒在地。经过内力消耗的天山五煞也个个筋疲力尽,面色惨白,但是沙一枭见申飞依旧没死,竟强撑着身体,向申飞走了过去。
姓丁的道士见状,急忙挡到沙一枭身前,一剑刺了过去。沙一枭凶悍非常,一剑便削断其长剑,跟着刺在其左臂,一掌推了开来。申飞心痛欲死,抽搐为一团,但瞥见正步步走近的沙一枭,潜意识感觉到若不拦下他,自己同样要死,于是奋力掷出手中碎剑,打向沙一枭。这一掷之力已耗尽他仅剩的所有精力,可还是轻飘飘,没有半分劲力,被沙一枭轻轻一挥,就挡在一边。申飞见此,原本扭曲的脸忽然舒展,惨然而笑:娘,孩儿不孝……鼻子酸楚,却流不出泪。姓丁的道士又冲了过来,赤手挡在申飞身前,说道:“丁道灵誓死也不许你伤害……”话未说完,被沙一枭大剑砍下,正中肩胛,但他哼都不哼一声,两手死死地抓住大剑,毫不示弱,道:“你杀我青城百名弟子,贫道做鬼也饶不了你们……”申飞自救已然不能,更无法救应丁道灵,惟有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可是他却未注意到,自己的意识已逐渐恢复,虽然仍觉心痛欲死,但胸口的伤处已经止血,也清醒了许多。这时,只见青城门外掠进四条人影,个个身形矫健。一人直奔丁道灵,另三人则攻向沙一枭。其余六煞皆在原地休息,猛见有外人来,急忙跳起相助沙一枭。
沙一枭却转身就走,喝道:“我们撤。”他们个个力竭不复,已无力再战,及时退走方是明智之举。看着天山七煞撤走,那三人却无追击的意思,纷纷赶到丁道灵身边,关心地问道:“丁道兄伤势如何?”丁道灵已倒在前一人怀中,羞愧地摇摇头,却没有说话。那人说道:“张某听闻贵掌门遇害,猜到必有人对贵派图谋不轨,于是星夜赶来援助,却不想还是迟了一步。”随后看看满地的尸体,不禁长叹一声。申飞听说话声耳熟,就睁眼看去,却恰好撞上一双如鹰的利眼,那人正是张奉迁。抱着丁道灵之人乃是宋晨,其余两人分别站在张奉迁之后,相貌与张奉迁有几分相似,当是张奉迁曾说过的两位兄弟张奉远和张奉迟。张奉迁走到申飞身边站定,笑道:“申飞,没想到我们又在这里见面了。”他看着申飞胸前的一大片血迹,幸灾乐祸道:“这次看你还往哪里跑。”“申飞?”丁道灵挣扎着回头看着张奉迁,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采花贼申飞?”张奉迁向他点点头,道:“想不到丁道兄蛰伏山中,也听到这恶贼之名……”申飞缓缓闭上眼睛,无心理会张奉迁在他人面前搬弄是非。
他此刻除了心脉无损之外,每一处器官都有损伤,全身如虚脱一般,软绵绵提不起一点力气。心依然在痛,可已经麻木了。也许是因为混元益气丹的效用,才助他撑过了这一劫。传闻混元益气丹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但是过了刚才一劫,接下来的一劫又该如何度过呢?丁道灵伤势不轻,又过于激动,竟自晕了过去。张奉迁转头盯着申飞,问道:“申飞,张某念你年纪轻轻,这般死了实在可惜。只要你说出那东西的下落,张某可饶你一命。”申飞闭目不理,仿佛已经入定,可身体还在不自动地抽搐着。宋晨疑惑地问道:“张总管所指何物?”张奉迁却道:“宋大侠难道未听说此贼在奸污河南罗家小姐之后,还顺手牵羊拿走了罗府的传家之宝——弥勒金佛,罗家向主人求助时,特地要求追回此宝。”申飞的脸上浮现出讥笑的神情,可还是闭着眼睛,没有说话,此时他感觉和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会令人恶心。张奉远上前一步,怒道:“大哥,他不说,便杀了他。”见张奉迁点头,张奉远便举掌击下。申飞依旧闭着眼睛,未做丝毫反抗,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他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可他实在提不起半分力气,惟有闭目待死而已。
“等一下!”一个甜美的女声说到,急促中带着关切。张奉远一愕,回头问道:“二小姐,怎么了?”申飞已被这熟悉的女声唤醒,心中升起一股暖流,急切寻声望去,果然一眼便看到那白衣女子的身影。红衣女子亦紧跟其后,可在申飞眼中却只有那圣洁的白影。申飞与白衣女子不过数面之缘,而且不曾见过她容貌,但不知为何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仿佛两人已相识多年,相知相惜。那白衣女子疾步赶到,有意无意地挡在申飞与张奉远中间,说道:“二叔叔,他现在伤成这个样子,毫无反抗之力,我们这么杀他,岂不等同于杀人不眨眼的恶徒?”张奉迁驳道:“二小姐,这等十恶不赦之徒,我们杀他,乃是替天行道,怎么能和杀人不眨眼的恶徒相提并论?”那白衣女子道:“彼杀人为杀人,此杀人亦为杀人,两者皆为杀人,有何不同呢?”不待张奉迁等人反驳,又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相信三位叔叔,以及宋大哥,一定也犯过一些错误,而且可以肯定三位叔叔和宋大哥都已为做过的错事悔过。杀人不难,难在如何令一个人改过自新,从新做人。
三位叔叔和宋大哥向来都是欣欣崇敬的侠义之辈,侠在救人,而非杀人,难道三位叔叔和宋大哥就不能给他一个悔过的机会?“她身后的红衣一直欲言喝止,可她丝毫未理,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一番话后,宋晨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面色难看,沉默不语。申飞则两眼发亮,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心道这些话为何如此耳熟,仿佛自己在那里说过。由于他过分激动,导致血流加速,全身的伤痛都一并发作,左胸的伤口又渗出血来,令人痛不欲生,可这些痛楚他全然无觉,脑海中只有白衣女子的影和话。张奉迁根本未将白衣女子的话放在心上,大言不惭道:“二小姐说的确然不错,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肯悔过的,像他这样的人,留在世上只会害人。
古人云,除恶务尽。我们绝不能心慈手软,让他贻害后人。”红衣女子也喝令道:“二妹,一切事务由三位叔叔和宋大哥做主,你我不要插嘴。”白衣女子委屈地叫了一声“姐姐”,还要分辨,可看到众人皆是非杀申飞不可的样子,心知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情急中也不知如此是好,竟连退了两步,直到脚后跟碰到了申飞的身体。申飞从未怕过死,也从未想过死。他无数次的在生死边缘徘徊,可从未将生死当一会事。只要他还有一分力气,他就要为生而拼,可如果连一分力气也没有了,那么他就坦然面对死亡。生死在己,亦在天。此时,他身上提不起半分力气,没有拼搏的丝毫本钱,但他却极度渴望活命,自生以来,求生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过。
由于全身经脉受损,挪动一下身体都要费很大力气,但他还是自不而然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并迅速以碎剑抵住了白衣女子的喉咙,说道:“你们……你们退后,不然我杀了她。”舌头也仿佛粗大了许多,说话甚不灵便,含糊不清,但众人已听的清楚,皆为一愣。红衣女子叫道:“快放了我妹妹……”申飞见众人没有退步的意思,登时把碎剑向白衣女子的喉咙递近了些,恶狠狠道:“退后!”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他无意亵渎白衣女子圣洁的身影,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也许惟有如此才有活命的机会吧。碎剑并没有刺到白衣女子的肌肤,白衣女子却似乎很是疼痛地叫道:“姐姐,救我。”张奉迁忙道:“申飞,只要放了二小姐,我们便放你走。”红衣女子急道:“你快放了我妹妹,我们放你走便是。”申飞感觉全身都在虚脱地颤抖,摇摇欲坠,咬了咬牙道:“你们退后,否则我杀了她,反正我也只有一死。”宋晨颇为关心道:“申少侠,只要你放了二小姐,宋某保你没事。”申飞冷哼一声,谨慎地看着众人,此刻他谁都不信。张奉迁欲令张奉远和张奉迟从两旁包抄过去,出其不意救出白衣女子,却被申飞看穿,警示地看了两人两眼。张奉迁无奈,终于说道:“我们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