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鹤啸幽野
856800000087

第87章 命途多舛 (4)

第十九章 命途多舛 (4)

他心中虽知道申飞乃是仁义之人,不会妄杀无辜,但是狗急跳墙,他又怎敢以白衣女子的性命做赌注呢?待张奉迁等人在十步外站定后,申飞拉着白衣女子朝山门外走去。他的双腿在霍霍发抖,随时可能倒下,但他已顾不了那么多,且走一步,是一步了。幸好那白衣女子十分配合,并不用他费力拉扯就跟着他一路向外走。此去山门并不远,申飞却感觉遥不可及。走了半晌,竟只走了一半。他已经提不起一丝力气,胸口的痛楚也令他几欲昏厥。又向前挪了一步,终于双腿一颤,软绵绵地倒在白衣女子身上。他即便死也不愿对她如此亵渎,但是他实在没了气力。他的脸贴在了少女的头发上,鼻中顿时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不由得心神一荡,他要努力站起来,可终无法办到。申飞以为这样就要结束了,却不想白衣女子反手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扶着他,并低声说道:“门外有马。”申飞愕然,如逢甘霖的枯草,豁然间精神焕发,生机勃勃。他回了一声“多谢姑娘”,竟不知哪来的力气,疾步向前迈去。到了山门外,果见石阶下拴了两匹健马,一匹洁白如雪,一匹鲜红欲滴,无一不是惊世良驹。不用说也知道那如雪白马乃是这白衣女子所乘。

申飞来到白马面前,本想留下白衣女子,自己一人乘马而去,却又见宋晨等人已追至门口,忖道:“我伤重在身,必不能远行,他们岂会轻易放过我?不得已只好得罪这位姑娘了。”于是赧颜向那白衣女子道:“请姑娘与在下随行一程。”那白衣女子回头看看众人,也未说话,便先上了马。申飞心中一顿感激,同时也对自己的行径倍感愧疚。他回身道:“待到了安全之处,申某自会放了这位小姐。”说罢翻身上马,坐在了白衣女子的身后。那如雪白马乃是千里良驹,四蹄放开,瞬间就奔出老远,只听张奉迁自后喝道:“你敢伤害小姐,张某定不饶你……”申飞只觉得两耳生风,两边树木飞速倒退,奇速非常,但即便如此,也并不感到颠簸,平平稳稳,如腾云驾雾一般。初时申飞凭着一股心劲,还执缰在手,自己驭马,可后来心痛发作,全身的真气都汇聚心脉,四肢又变得软弱无力,头脑也昏昏沉沉,几欲晕倒,不知不觉中就松开了缰绳。那白衣女子也不说话,顺手接过缰绳,竟自己勒马而行。对此,申飞微感诧异却不惊讶,仿佛自己知道她为何这么做似的,但细心一想,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其中的感觉十分微妙,难以言传。

只因申飞胸口那一剑是致命伤,几乎要了他的性命,所以全身真气都汇聚于此,极力保护真元不灭。至于身上的其他伤处虽不及那一剑要命,却也十分严重,非常人所能承受,可惜真气无暇顾及,任由伤情加重。心劲消除后,申飞的全身就开始霍霍发抖,无法自控。一时有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抓不到,摁不住,令人好不难受。终于,申飞晃了几晃,从马上摔将下来。那白衣女子急忙勒住马缰,跳下马来,扶起申飞上身,关切地问道:“申公子觉的如何?”申飞想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也感觉十分困难,面皮皱了皱,却显得更加痛苦。想说话,又感觉舌头肿大,动弹不得。忽觉一阵恶心,天旋地转一般,吐出两口淤血。由于控制不住,竟全部吐在了白衣女子的衣服上。白衣女子对此丝毫没有在意,只是焦急着唤着:“申公子……”申飞听着叫声越来越遥远,竟自昏了过去。只觉得一阵颠簸,申飞悠悠醒转,首先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十分受用。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骑在马上,合身爬在白衣女子的后背,而且双手掠过白衣女子的纤腰,被白衣女子紧紧捺在她的小腹上,想必怕他不慎落马。申飞何曾与年轻女子如此亲近过,异感顿生,立时就面红耳赤起来。

他欲缩回双手,但刚动了一下,就觉得内息混乱,百痛齐发,不禁痛哼了一声。白衣女子惊觉,问道:“申公子醒了?”申飞应了一声,又觉的天旋地转,几欲昏厥。他努力平复心境,希望恢复一点力气,但尝试再三,也不见有功。心想男女授受不亲,这般亲近总是不妥,于是猛地往后一仰,把手收了回来。可是马奔正急,他又无力支撑,身体立时惯性地向下坠去。白衣女子微惊,一手持缰,一手后探,立马就把他拉了回来,并且又把他的双手捺在腰间,说道:“申公子……你先运功疗伤吧。”她语气急促,想来也感觉不好意思。申飞刚才用力过猛,导致真气波动,胸口的痛楚立时传了上来,并且渗出脓血,染红了白衣女子的后背。申飞立感歉然,却又无可奈何,惟有乖乖地靠在白衣女子的背后,一动不敢动。阵阵幽香不断从白衣女子身上传来,而且随着马背的一起一伏,他的双手不时滑过白衣女子平坦的小腹,顿时心猿意马、意乱情迷起来。如此反应本是人之常情,但申飞马上就自责道:“这位姑娘与你素昧平生,却对你恩深义重,你竟敢这般胡思乱想,申飞啊申飞,你当真猪狗不如,与那十恶不赦的采花贼没什么分别了。”当下收心敛神,欲以心死神凝之境化解恶念。

可任他默念多少遍入境的口诀,也无法做到忘我,反而牵动伤处,几次差点晕过去。最后只得颓然放弃,忖道:“想来这次伤的过重,所有真气都聚在心脉,连入境的精力也没了。”但觉白衣女子的手心微热,微微浸出汗来,想必也感到一些异样,顿时更觉歉然,内疚不已。申飞用了很大力气,终于挤出几个字来道:“多……多谢姑娘。”白衣女子仿佛心不在焉,嗯了一声,却没有接话。两人一马下了青城山,直向东行。大约行了三十里,忽见前面尘土飞扬,有数马相对奔来。申飞和白衣女子都是一惊,不禁担忧起来。申飞已成江湖公敌,只要对方是武林人士,一定不会放过他。双方马奔正急,来不及转向已迎头撞上。

对方一共六骑,赫然是华衣丽服的乔浩天和他的四名随从,另外还有一个乔雨菲,只见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衣衫,一扫杀手的气息,雍容中透着华贵。只是她那不带表情的脸和始终握着剑柄的手,丝毫未见改变。乔浩天一眼便看到申飞,将马一横,挡住他们去路。他只是淡淡扫了申飞几眼,挥手道:“拿下他们。”一声令下,那四名随从立时围了过来。白衣女子道:“乔公子,我们张家与你乔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是什么意思?”乔浩天理也未理,并不勒令手下住手。申飞心中大急,好容易憋足一口气,说道:“乔公子,这位张姑娘是我挟持来的,与我毫无瓜葛,你只抓……我好了,放了这位姑娘。”乔浩天看都不看,依旧未理。那四名随从皆见识过申飞的身手,此时虽见他软弱无力的靠在白衣女子身上,却也不敢贸然上前。其中一名随从试探性地拉了他一把,不料竟把他拉下马来。

见此状况,众人都是一惊,连乔浩天也看了过来,他已断定申飞受了重伤,却也不想伤重至此。乔雨菲一直静默不动,此时竟不自禁地颤了一下,脸上也起了稍稍变化。这一摔,又令申飞体内的真气产生波动,伤口裂开,周身气息如万蚁乱串,其中滋味难以形容。白衣女子急忙下马相扶,却被一名随从格开。另三名随从围着申飞看了一阵,对乔浩天说道:“公子,他心脏受了一剑,怕是活不了了。”乔浩天惊愕地哼了一声,沉默一会,忽然看着白衣女子道:“申飞,只要说出混元益气丹的下落,我们便放了她。”申飞闻言微惊,心道:“他怎知混元益气丹与我有关?”随即想到乔浩天的随从大都见过逍遥派武功,从武功路数上识别出来也不是难事。休息了一刻,这才说道:“你们先放了这位姑娘,我自会告诉你们。”乔浩天一个眼神指示,已有三名随从把白衣女子围了起来,只要申飞说一个不字,便要动手。那白衣女子厉声道:“乔浩天,张家的人就在后面,你可想清楚了!”

她和申飞两人离开青城派已有一段距离,张奉迁等人一时片刻决计追不上来,她此话不过想壮大声势,意欲威慑,但乔浩天显然不吃这一套,直接对申飞道:“你先说了,我们再放。”他一向神情冷漠,不苟言笑,仿佛说出的每句话都比别人有威严。此刻申飞心中关心的只有白衣女子,见乔浩天如此决绝,当下说道:“混元益气丹已经被我吃了,你若想要,喝我的血,吃我的肉,都可以。”闻此,众人都是一愕,其中一名随从道:“公子莫轻信他一面之词。”乔浩天沉吟地摇了摇头,道:“放了张二小姐。”那随从依旧不放心,欲劝阻道:“公子……”乔浩天却难得一见地笑道:“心口中剑,若没有混元益气丹,哪还有命?”三名随从放弃对白衣女子的合围,白衣女子却反串进来,挡在申飞身前,惊悸地问道:“你们当真要吃人?”因得知混元益气丹的下落,乔浩天的四名随从也心境大好。一随从哈哈一笑,道:“人肉狗肉不都是肉,有什么区别?”白衣女子肩头一颤,只说道:“你们……”却因心中焦急而说不下去。

另一随从欣赏地看着白衣女子道:“名动江湖的采花贼,果然名不虚传,就是将死之际,还有美人眷顾,难得,难得,佩服,佩服!”再一随从幸灾乐祸道:“姓张的决意要除掉采花大盗,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被采走了,呵呵,当真滑天下之大稽。”白衣女子拔剑就刺了过去,怒道:“他不是采花贼……”因这一剑来的毫无朕兆,干净利落,若不是那随从身手不凡,急忙闪避,非血溅当场不可。但饶是如此,他的胸口也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那随从大怒,反手握着双钩就攻了上来。白衣女子武功一般,哪是那随从的对手。只觉眼前一花,那随从右手单钩已钩到了她肩胛处。可她虽惊不乱,并不先行自救,反而挺剑直刺那随从胸膛,用得竟是同归于尽的招式。两人已离的甚近,即便那随从先伤了她,也势必被她的利剑刺中,而且其伤势恐怕比之更加严重。那随从一愕,如何肯做赔本买卖,当即后跃而回,在地上一曲一弹,又猱身而上。那随从年纪不轻,身手老道,进退之间谨慎而不犹豫,七分攻三分守,招式狠辣,记记夺命,正是十年前曾为李逍遥所伤的夺命钩高升。

白衣女子的武功与他相比,简直云泥之差,天壤之别。但白衣女子自知不敌,每一式都以性命相博,凭着应变之快以命换命,关键时刻总令其功败垂成,难达目的。瞬间十招已过,白衣女子步法渐乱,鼻息微喘,但她倔强而立,连哼都不哼一声。相反,高升明明见其武功平平,却总攻不下来,不禁气急难耐,怪叫不断。“他不是采花贼……”一句话已令申飞惊喜若狂,激动万分,浑然忘了天地,忘了自我,忘了胸口的穿心之痛,满脑子尽是白衣女子的话和影。好久,他才从狂喜中惊醒,见到眼前情形,忙道:“乔公子,你说的话可还算数?”混元益气丹到手,乔浩天自然不愿节外生枝得罪张兮路,当即喝止道:“停手!”高升虽然不服气,却也不敢违抗乔浩天的命令,恼哼一声,跳了回来。乔浩天随后便示意他们去捉拿申飞。白衣女子挥剑挡在申飞面前,喝道:“不准你们动他!”这四名随从无一不是高手,哪里理会她,一随从道:“张二小姐,聪明的就赶快离开,莫要自找苦吃。”另两随从已绕到后面,去拖申飞。白衣女子情急,一剑就刺了过去。那人已有防备,见势跳了开来,怒道:“张二小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衣女子不理他们,挡在申飞面前,只是不退。申飞对此已感激涕零,说道:“张姑娘,你我素昧平生,是敌非友,却承蒙不弃,舍生相救,此份恩情,申飞永生不忘。若有来世,当结草衔环,报此大恩。唯今之际,徒劳亦是无益,张姑娘还是自行回去吧。”白衣女子没有回应,还是未动。申飞不禁一阵感动,但为形势所迫,仍劝道:“张姑娘……”不想被白衣女子打断道:“申公子不用劝了。申公子曾救过小女子一命,今日当是小女子报答申公子大恩的时候,即便死也不会退缩半步。”她态度决绝,说的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可申飞的心一下子凉了,瞬间遍体冰凉,自嘲道:“原来她也只是为了报恩而已……”自然地想起了乔雨菲,不由自主地朝她看了过去。乔雨菲也正在看他。她依然面无表情,状似漠不关心,但有一丝担忧却毫无掩饰地从杏目中透了出来。惟一的精神支柱也消失了,顿使神情颓然,委靡难振。而意识消沉,必然导致心神动摇。心神动摇,真气便不能向心凝聚,以尽保护心脉之职。霎时间,自心至周身百骸,无处不痛。胸处伤口决裂,流血不止,状似泉涌。申飞痛哼了两声,思绪渐趋模糊,竟自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