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夜阑孤鸿影，窥破山河梦
白虎关，将军府，巡逻的侍卫一拨又一拨地来回走动，戒备森严。黑沉沉的夜色中有不知名的鸟儿鸣叫着飞过，听来有些凄惶。
两盏宫灯引着身穿青色大氅的昭月王元曦来到大将军昊威的房内。昊威已经从昏迷中醒来，神情颓败、脸色灰白、左臂与右肩都厚厚包扎着。见到元曦进来，他连忙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元曦一个手势拦住：“受了这么重的伤，好好躺着。”
“大王，是臣无能，今日大败，被萧然夺回榆苍关，还损失了一万多士兵、四员大将、两员副将。萧然……他不愧是穆国的战神，连他的女儿、徒弟都勇不可挡。他女儿不过十三四岁的年龄，他徒弟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真是后生可畏……”
元曦越听越不耐，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终于厉声打断他：“够了！”
昊威噤声，额头上有细密的冷汗流下来。
元曦看着他冷笑：“昊威，孤看你被萧然吓破胆了！不过吃了一次败仗，你就长他们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堂堂昭月国大将军，竟是如此窝囊么！”
昊威的冷汗流得更多，疼痛加上羞愧，令他浑身颤抖：“是，臣该死，请大王降罪。”
“罢了！”元曦一甩袍袖，悻悻地道，“伤得这样重，孤还能再责罚你么？先养着吧，等伤好再去出战，若不成功，孤两罪并罚！”
昊威一怔：“大王？”
“嗯？”
“等臣伤好，恐怕贻误战机，不如……”
“你有何意？”元曦坐下来，看着昊威虚弱、狼狈的样子，脸色稍解，声音淡淡的。
昊威道：“大王，不如召苍狼族族长穆苍过来……”
“苍狼族？”元曦皱眉，“你是说传说中那个神秘的北方部落？”
“正是。”昊威强忍着痛，靠在床上，声音微弱，“这个部落隐居在我国极北方的大森林里，极少与外界联系，所以一般人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传说该部落的族长为苍狼转世，每到月圆之夜，苍狼哮月，那族长身上的野性就会发作，必须饮人血才可止住。”
元曦的眉头皱得更深：“若是穆苍野性难驯，孤如何能够驾驭他？”
“穆苍不是野人，他是臣的师叔。”
元曦一惊：“怎么会？”
“他是臣师父‘绝练刀’独孤默的兄弟，原名独孤穆，后来因为与臣师父之间有些恩怨……为了臣师母……兄弟反目，师叔独自出走，浪迹天涯，无意中闯入苍狼部落，收服了苍狼族人，成了族长。师叔对臣极好，让臣知道他的下落，并且与臣保持联络。他除了绝练刀法外，还练了苍狼族的神秘武功，叫做‘哮天噬月’。大王若得他相助，必定如虎添翼。”
元曦听他讲完，声音中带着一丝讥诮之意，道：“你举荐穆苍，是想让他取代你的大将军之职？”
昊威低下头：“是，若是大王撤臣之职，臣甘愿领受。”
元曦盯着他，目光直刺到昊威眼底，半晌猛地一掌击在身旁的桌案上，声音陡然提高，咬牙切齿地道：“萧然！萧然！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孤的大将军不过与你交了一次手，便成了毫无勇气、毫无魄力的懦夫！你当真是不死战神么？你当真有一人独挡百万军的威力么？孤不甘心！孤不甘心！现在是孤有理，是穆国欠我们的！它要付出代价！”
“大王……”昊威脸色惨白，疼痛使他的五官变得扭曲，却拼命忍着，嘶声道，“萧然是奉皇命来的，他说他想化干戈为玉帛，大王，其实我们……”
“闭嘴！”元曦猛地喝断他，“这么好的机会，孤绝不放过！你岂不闻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次我们兴的是讨伐之师，名正言顺，只要用兵得当，穆国唾手可得！”
“可是公主……”昊威刚想说什么，被元曦一个冷厉的目光瞪回去。
“你竟敢吃里扒外？！”
昊威惨笑：“臣怎敢？臣只是……心痛那些阵亡的将士。”
元曦仰天大笑：“看来不仅你的胆被萧然吓破了，连性子都被他改变了。什么时候孤的大将军变得如此仁慈？”
“大王！”昊威抬头，原是顾盼雄飞的魁梧汉子，此刻看来全没了气势，“大王没有亲眼看到遍地尸首、遍地血＿腥的样子，臣打了大半辈子的仗，从没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战争。大王，江山虽好，可如果用血肉去筑成……”
元曦腾地站起来，目光如鹰一般冷鸷地盯着昊威：“再敢多说一句，孤立刻要了你的命！”
昊威一震，慢慢垂下眼帘，神情愈发灰败。
“孤立刻下旨召穆苍前来，取代你的大将军之职。什么时候你的信心回来了，孤再把它还给你！”
“是，臣遵旨。”
元曦转身拂袖而去。
昊威躺在床上，目光茫然地看着头顶，面如死灰。疼痛似乎有些麻木了，可刚才与元曦之间的对话却历历在耳边回响。
就在这时，他隐隐听到屋外“噗”“噗”两声，似乎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警觉地喝了声：“谁在外面？”就见门无声地被推开了，眼前黑影一闪，一股冷风掠到床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把雪亮的剑已抵在他喉间。
来人黑衣蒙面，幽黑深邃的眼睛静静盯着他，没有敌意，甚至平和如一池秋水。
“你……你是谁？如何进来的？”昊威惊骇之极，将军府重重守卫下，此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他的房间，持剑威胁他。这个人，他究竟是人还是鬼？
黑衣人轻轻一笑：“当然是走来的，不过有时候也会飞一段。”语气中竟然带着调侃的味道。
“你……你是萧然？！”昊威听出这个声音似曾相识，象见了鬼一般瞪大眼睛。
“正是我，你的听力不错。”萧然依然微笑，好象在跟自己的朋友聊天一般，语气轻松之极。
昊威默然，呆呆地看着一身从容的萧然，半晌喃喃道：“萧元帅果然是绝世英雄，败于你手，我虽败犹荣。”
“我想请你帮忙。”萧然的声音平静而温和。
“说吧，我能做什么？”
“告诉我，元蓉公主在哪儿？”
昊威象被人打了一鞭子：“不！公主已经悬梁自尽了。”
萧然看着他，平和如初：“我敢打赌，公主没有死。”
“不，不……”昊威的嘴唇有些发抖，“她确实死了。”
“我刚才来时误闯后院，听到女子说笑的声音，还有琴声，是你们公主在这儿？”
“不是她，她不在这儿！”昊威一语出口，看到萧然眼里掠过‘果然如此’的笑意，心顿时凉透。他明白自己上了萧然的当。
“那么她在哪儿？”萧然紧追着问道。
“她已下葬。”
“不要瞒我了。你刚才与元曦的对话我听得清清楚楚，你也有忧国忧民之心。那么，何不让这场战争及早结束呢？”
“不……”昊威觉得自己好象一条垂死挣扎的鱼，萧然的网在慢慢收紧。
“大将军，我们太子已回心转意，诚心想迎回公主，你难道不想看到公主与我们太子重归于好？难道不想看到两国百姓永享太平？难道不想昭月国年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你们大王最初的本意不就想与穆国永结秦晋之好么？只是其中发生了一点意外而已。”
“不！”昊威看着那把对准自己咽喉的剑，“你杀了我吧，我不会有另外的回答。”
萧然缓缓收回剑：“我敬你是英雄，又是忠臣，我不会逼你。但是——事情的发展如果失控，你休要怪我……”语声依然温和，可其中的暗示却令昊威心惊胆战。
昊威嘴唇一动，“来人”二字还未出口，萧然已出指如风，迅速点了他的哑穴。
“告辞！”眼前人影一晃，萧然已消失了踪影。
昊威呆愣在那儿，几疑刚才是做了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