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波澜不惊暗潮涌
苏伦伺候萧潼洗漱后,跟着皇帝出寝宫,却见沐无双已穿着一身侍卫装,静静地候在宫外。晨光中一个淡青色的身影挺拔俊逸,脸上依然有明显的青肿,神态却安详而宁静。
苏伦看得有些发愣,三年前的孱弱少年,此刻已长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俊朗男子。贴身的侍卫服勾勒出无比完美的身形,看起来令人赏心悦目。
看到萧潼出来,沐无双倒身下拜:“奴才沐无双叩见皇上。”优雅的姿态,不卑不亢。
“罢了,起来。”萧潼一甩袍袖,声音平淡,目光扫过少年的脸,黑眸微微收缩。这样平静如水的表情代表什么?是已经臣服,还是忍辱负重?低眉敛目的温顺样子,仿佛人畜无害,可若是心中真的没有什么,为什么急急地要让萧寒烟去洗清嫌疑?
“谢皇上。”沐无双站起来,脊背挺得笔直,头却微微低下,标准的姿势无可挑剔。
“昨晚烟儿去了归燕阁?”萧潼貌似随意地问了句,举步往前走。
沐无双与苏伦在身后跟上,沐无双低低地答道:“回皇上,师妹确曾来看过奴才。”
“你觉得朕昨日责罚你是因为怀疑那封密信与你有关?”萧潼的声音依然不高,却已有了些许威压。
“奴才不敢妄揣圣意。”沐无双垂眸,没有丝毫慌乱。
“那烟儿如何知道密信之事?又因何自动请缨去查此案?”萧潼继续追问。
“师父因榆苍关一役而身染重病,如今奴才知道有人蓄意挑起这场战争,自是对此人恨之入骨,故将此事告诉师妹。师妹听了太子的话,唯恐皇上怀疑奴才,又一心想为师父报仇,所以才自动请缨。若非师妹相告,奴才根本不知道皇上与太子曾怀疑奴才。”
萧潼停步,微微侧过身来,眼底映着日光,如一泓波光粼粼的深潭。
滴水不漏的回答,若非心怀坦荡,便是心机太深。沐无双,你究竟属于哪一种?
“是非自有公断,朕绝不会冤枉好人。”只是陈述的语气,却有着迫人的气势。
沐无双呆了呆,恭敬地答道:“皇上英明,奴才感激不尽。”
萧潼看着他,收起笑容,语气中带了告诫:“无双,尽管你与烟儿是师兄妹,但男女授受不亲。在这皇宫里,朕希望你谨守礼仪,莫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连累烟儿。”
沐无双暗暗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抬起眼帘,目光磊落:“皇上不放心奴才,难道还不放心师妹么?”
萧潼眼里有一闪而逝的怒意,却没有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去。
早朝后萧潼在御书房与群臣议事,命沐无双与苏伦都退到外面。
苏伦本是随身伺候萧潼的内侍太监,但沐无双来后,皇帝命他身兼双职,苏伦便不用呆在萧潼身边了。
正准备离去,沐无双跟上两步,低声唤道:“苏公公,无双有事请教。”
苏伦回头,面色有些异样,向沐无双努努嘴,两人隐到无人处。
沐无双道:“梁王曾对无双说过,若是宫中有事,可以去找苏公公。”
苏伦目光一闪:“沐公子有什么事要我去做?”
沐无双从身边拿出一封已经拆开的信,递给苏伦:“我不能随意出宫,请公公设法将此信偷放到国舅府书房。”
苏伦一怔,愕然地看着沐无双:“此事非轻,恐怕有些难办……”
沐无双微笑,从怀中取出一袋银子,递到苏伦手中:“你找人去做,剩下的都是给你的报酬。”
苏伦似乎仍有些犹豫。
沐无双再次微笑:“公公别忘了,我们是同盟。梁王说过,将来他君临天下、坐拥江山之时,公公便是他最大的功臣。公公帮我,便是在帮梁王。”
苏伦终于点了点头。
夜晚,梁王府暗沉沉的一片。偌大的王府因为人丁稀少而显得异常清冷,只有内院还亮着灯光。萧凌烟正在弟弟萧飞的房里陪他读书,十七岁的少女已长得明媚动人,而弟弟萧飞却好象一直不长个,十岁的孩子还是又瘦又小。
看着弟弟消瘦的脸庞,萧凌烟心中有些隐隐的酸痛,停了手中的刺绣,呆呆出神。
“姐姐,你在想什么?”萧飞睁大眼睛,担忧地道,“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萧凌烟叹息:“我在担心我们的将来。”
“姐姐是为了爹?”
“是啊,莫衍回来打听三叔的消息,他得知三叔又聋又瞎,兴奋之极,跟娘说没有三叔在,爹就没了障碍,可以马上起事了。”
“爹想做什么?”萧飞仍然懵懂无知,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做什么。
“他……”萧凌烟苦涩地笑,“他想当皇帝。”
“为什么?”萧飞显然很吃惊,“皇帝不是伯父么?爹为什么想当皇帝?”
“爹一直觉得伯父偏爱三叔,对他不公平。所以,爹恨伯父,也恨三叔。爹喜欢权力,喜欢统治一切的感觉。爹有野心。”
“可是……”萧飞皱眉,茫然道,“三叔对我们很好。他放爹逃走,还照顾我们的生活。如果没有他,我们可能活不下去了。爹为什么还要恨他呢?”
“我也不明白。爹的想法,我永远不了解。可是,我们是爹的孩子,我们只能跟着他走。飞儿,你想当皇子么?”萧凌烟将目光投向窗外黑黢黢的夜色,声音中透着苍凉的味道。
“我……我不知道。”萧飞的神情越发迷惘,“伯父家的三位哥哥都是皇子,可是被伯父管得很严,我看他们过得并不开心。”
萧凌烟沉默,呆了半晌道:“不过爹要起事前肯定会先将我们接去洛州的,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在一起了。这三年来没有爹在,家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娘整天含着怨愤,对我们也没好脸色。姐姐看你长得这样瘦,心里好难过……如果我们一家团聚,我俩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窗外,一条黑影如轻烟般掠起,投入茫茫夜色,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萧潼今夜没有召妃子侍寝,只是一人在灯下看书,忽然听到苏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启禀皇上,寒烟郡主求见。”
萧潼一愣,这么晚了,烟儿会有什么事?“宣她进来。”
萧寒烟穿着一身夜行衣,雪白的容颜衬着漆黑的衣服,看起来皎如明月,只是眼底带着莫名的惶恐,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烟儿无礼,深夜打扰伯父,望伯父恕罪。”萧寒烟双膝跪下,深深叩首。
萧潼命萧寒烟起身,奇怪地打量着她,皱眉道:“烟儿,你怎么这身打扮?深夜来见朕,有什么事么?”
萧寒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躬身道:“回伯父,烟儿为了破密信一案,偷进梁王府,却不料无意中发现二伯父的惊天秘密。”
“什么秘密?”
“二伯父……他意图谋反。”
萧潼一震,双眸中蓦然射出凛冽的寒光,一丝杀气从他身上发出来。
萧寒烟的心猛地缩紧,嘴唇发白,在伯父强大的气势面前,她有些畏惧。深深吸口气,她努力让自己平静,继续禀道:“烟儿偷听到凌烟姐姐与飞弟弟的对话,他们说莫衍得知我爹现在又聋又瞎,便回来打探消息。确定之后,二伯父便没了障碍,可以立即起事了。还说在起事之前必定会将一家人接到洛州……”
空气已经冷到冰点,萧潼脸上却露出一丝笑意。那种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萧寒烟扑通跪下去:“求伯父恕罪。”
“恕罪?你何罪之有?”
萧寒烟感觉到头顶沉重的压力,背上的肌肉完全僵硬,声音也有些颤抖起来:“当初是我爹放走二伯父,如今二伯父羽翼已丰,妄图起兵谋反。烟儿知道……烟儿知道伯父必定恨极了我爹……”萧寒烟抬头,膝行几步到萧潼身边,瞧见萧潼幽深冷漠的眼神,急声道,“爹爹根本想不到二伯父会有叛逆之心的,他只是心太软,伯父已经罚过他,请伯父饶恕他吧。”
萧潼咬咬牙,无力地挥手:“一切等找到他之后再说吧。”
“伯父……”萧寒烟见萧潼不肯松口,继续求道,“烟儿愿意替爹赎罪,求伯父开恩。”
萧潼叹息:“好了,烟儿,你起来吧。你已经为你爹将功折罪了。”
萧寒烟惊喜交集,连忙叩谢。
萧潼看着她,眼底光影明灭:“你为了查密函一事,却为何到了梁王府?”
萧寒烟道:“回伯父,丹哥哥说他丢掉词稿那天,国舅去看过他。烟儿知道国舅曾与二伯父交好,联想到二伯父家的莫衍是雍国人,而叶星月曾经参与营救二伯父。烟儿怀疑其中有什么关联,便去夜探梁王府,想寻找蛛丝马迹。谁知误打误撞,正好偷听到凌烟姐姐与飞弟弟的对话。”
“你猜测是国舅与萧翔勾结,故意制造昭月国与我们的仇恨,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烟儿只是如此怀疑,但尚无证据。请伯父允许烟儿搜查国舅府,查找证据。”
萧潼沉吟不定:“陆楚良虽然不肖,却是皇后的亲弟弟,他怎会有叛逆之心?”
萧寒烟略带嘲讽地一笑:“二伯父是伯父的亲弟弟,连他都想谋反,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萧潼一滞,呆了片刻,道:“好,朕准你所奏,明日你带人去搜查国舅府。”
“烟儿领命。”萧寒烟躬身。
第二天一早,萧潼命御林军包围梁王府,将顾婕羽、萧凌烟、萧飞全部抓入天牢,交三司会审。
而萧寒烟带人搜查国舅府,查到一封写给国舅陆楚良的信,信中相约里应外合,共同起事,信末署名逆天门。
可是,国舅又是因何被杀呢?萧寒烟还在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