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暗夜影迷离
韦一航身穿青灰色外袍，普通的打扮、普通的长相，放在人堆里绝对不会引人注意。安安静静地走进来，俯身跪倒：“属下韦一航拜见王爷。”
在进门看清萧然的样子时，他有瞬间的惊诧，却没有丝毫表现出来，连声音都没有半点起伏。萧然满意地微笑：“免礼。”
虽然瞧不见韦一航的样子，但萧然已捕捉到他身上的汗水与尘土味：“匆匆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回王爷，属下在雍州探到惊雷堂现任堂主莫繁派遣手下，运送大批炸药、火器到穆国来，属下沿途跟踪他们，他们反应敏锐，属下几次几乎被他们发现，不敢近身，只能远远跟着。”
萧然剑眉一挑：“他们可是将这些东西送往洛州？”
“正是。”
萧然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下了地，暗影连忙上前扶住他。萧然摆手示意他不用，剑眉微蹙，喃喃自语道：“是我疏忽了，我早该料到叶星月与莫衍不会死心，只是我低估了二哥的手段，没想到他们勾结得这么好……孤臣孽子，死灰复燃，必有其倚仗之处。当初我攻打雍国时惊雷堂都未介入，为何如今却是……？”突然转向韦一航，明明是没有光点的眼睛，却有一种无形的气势，令人不敢直视，“你说如今的堂主是莫繁？”
“回王爷，正是。”
“那么老堂主莫问天……？”
“已经过世。”
“我明白了。”萧然眉心一动，唇边微微展开笑意，“当初必是因为莫衍背弃家族，甘心为了叶星月屈居侍从之位，惹怒了莫问天，才被逐出惊雷堂。故惊雷堂未曾涉足朝廷之争，如今莫繁当上家主，想是顾念兄弟之情，不惜以江湖帮派，介入二哥与叶星月的叛乱联盟。莫衍得惊雷堂之助，想必如虎添翼……”
“王爷，属下应该怎么办？”韦一航恭敬地问道。
萧然回头：“暗影。”
“属下在。”
“你带韦一航进宫见驾，将此事禀报皇上，请他一方面增援洛州靖安军的火力，另一方面派雍州守备诸葛庸迅速瓦解惊雷堂，只要迫使他们解散即可，尽量避免杀＿戮。若能抓获莫繁，便将他带入京来，我很想见一见他。若能令他为朝廷所用，倒不失为一个人才。”
“是，属下遵命。”
“王爷……”韦一航有些犹豫。
“怎么？”
“皇上并不知道王爷私自训练密探……”
萧然扬眉而笑，苍白的脸上顿时流光溢彩，明月般清朗的笑容照亮了周围四双眼睛。那两名皇宫侍卫平素不曾这样近距离、长时间地观察萧然，此刻见到他的笑容，都不禁微微一窒。靖王千岁……真是当得起风华绝代这四个字。
“皇上确实不知本王私下里训练你们，他若知道，应该谢谢我，因为我不曾花费朝廷俸禄，却为他培养了朝廷栋梁。”
韦一航与暗影听他讲得风趣，不禁相视而笑。
萧然心中却在暗暗转念，大哥知道会怎么样？会恨我隐瞒，但更多的恐怕会觉得他派出的那些影卫没用吧？反而是我安排的密探时不时带来有价值的消息。他会因此恼羞成怒么？萧然啊萧然，有什么可担心的，大不了被大哥痛打一顿，可比起国家安宁、百姓福祉来，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洛州，靖安军中军帐。晏封、霍无忌、洛州指挥使图泰与其他几名副将的目光齐齐落在沐无双身上。晏封用力拍了拍沐无双的肩膀，爽朗的笑声在帐中回荡：“无双，你来得正好，符岭关一役，我们都亲眼目睹了你的本事。此番虽然飞烟将军不在，但有你出马，也可以杀一杀叶星月的锐气了！”
沐无双谦逊地低下头，脸上露出十七岁少年略带青涩的笑容，温雅、敦厚而真诚善良：“晏将军过奖了，属下初出茅庐，毫无经验，怎敢比众位将军能征惯战，天下闻名？属下年轻无知，还望众位将军多多教诲才是。”
晏封赞许地看着他：“真不愧是元帅的徒弟，这一身的优雅从容与谦逊都与元帅如出一辙。皇上英明，没有让你埋没在侍卫堆里，此次你若立下战功，皇上必定会让你重返军中，委以重任。将来的靖安军，必定是你和寒烟这样的年轻人的天下！”
听他提到萧寒烟，沐无双的心中忽然掠过一丝悸动。风乍起，吹绉一池春水。心底的弦，被什么东西悄悄拨动了。连绵的琴声，仿佛正悄悄漾起，随风散去。闲潭落花，清箫倚梦，恍惚中那人明月般皎洁的面容，穿过千山万水，近到他的眼前。
烟儿，此刻是与穆野在一起闲聊？还是独对明月心怀惆怅？亦或在思念遥不可知的父亲？
“公子。”侍卫统领薛成峰走进来，微微躬身道，“梁王妃，不，顾婕羽吵着要见你。”
沐无双一愣，漆黑的眼底寒光一闪，一股凛冽的气息如刀锋般从他唇齿间弥漫开去：“这个女人又要耍什么阴谋！”转向晏封，恭敬地道，“将军是军中统帅，属下请将军定夺。”
晏封大手一摆：“她想见你你便去见她，她如今在我们手里，还能耍什么阴谋？”
“是，属下遵命。”
顾婕羽被铁链锁在营帐里，王府侍卫陶甘正在旁边看守，沐无双命他与薛成峰到帐外守着，施施然走到顾婕羽身边，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王妃找无双来有何吩咐？”
顾婕羽瞪着他，姣好的面容显得有些扭曲，咬牙切齿地道：“你说过会帮我……”
“嘘……”沐无双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声音中已带了威吓之意，“你想让所有人听见么？帐外就是王府侍卫，你若想活命，就乖乖听我的！”见顾婕羽眼里利芒一闪，沐无双放缓声音，和颜悦色地道，“你别急，我带你来洛州，是与莫衍商量好的。此举正是为了救你，但如果你自己不知道珍惜机会，我也就没办法了。”
顾婕羽眼前一亮：“你说的是真的？”
沐无双苦笑：“我为何骗你？我与梁王，不，逆天门主是同盟，我来到洛州，便要找机会见到梁王，与他商量下一步计划。你放心，明日两军对阵，我伺机放你逃脱便是。”
“这……。你怎么做得到？”顾婕羽将信将疑。
“门主见你被擒，自会派人冲上来救你，我们制造一场混战便可。”
“那我的解药……？”
沐无双微微一笑：“抱歉，我现在不能给你完全解掉身上的蛊毒。”
“为什么？”
“不到安全之地，我对一切都没把握，所以你仍是我手里的一个筹码。”
“你！”顾婕羽脸上阵青阵白，细长的凤眼中充满戾气，“别忘了你与我家王爷是同盟，你敢这样对我，他必定不会饶你！”
沐无双轻轻摇头，悠然道：“你家王爷么……你明日便知他心意了。”
顾婕羽被他的表情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位沉稳淡定的少年究竟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夜，月影沉沉，四野寂寂，只有偶尔的风声虫鸣送入各个营帐中。虽然白天打过仗，将士们都很累，但谁也不敢真正沉睡过去，只怕万一有敌人趁夜偷袭。
沐无双闭着眼睛，却没有睡着，思绪不由自己控制，纷纷扰扰如层云乱涌，齐上心来。君炎应该飞鸽传书给离国了，父亲与弟弟准备何时起兵？萧寒烟与穆野到天下之盟去，将会造成怎样的影响？自己是孤注一掷投向萧翔，还是先采取观望态度，看清逆天门的实力与前景如何？
要复国太不容易了，自己面临的对手是如此强大，便是萧寒烟这样的女子也能顶起穆国半个脊梁，更何况萧然没死！
就在这时，他心中忽然涌过一丝莫名的惶恐，下意识地，他腾地一下坐起来，却见黑暗中平空多出一条形如鬼魅的人影，而铺上的薛成峰与陶甘两人却睡得很沉，好象被人点了穴道。
沐无双惊出一身冷汗，这样的功力，能令自己毫无觉察地进来，除了萧然，这世上还有何人？
“什么人？”他迅速摸到床头的照影剑，呛啷出鞘，指向来人。
黑影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安安静静地看着他，黑暗中一双眼睛亮如寒星，开口，声音动听之极：“我是什么人你不用管，我只是奉你师父之命前来看你。”
“师父……？”沐无双好象骤然掉入冰窟里，全身每个毛孔中都充满寒意，勉强控制住身体的颤栗，激动地道，“师父在哪儿？他好了么？请你告诉我，我师父他可曾恢复了？”
“他恢复了，只是暂时有事走不开。”黑影轻笑，声音听来好象很妩媚，又好象很冷漠，“他让我帮他传个话，请你放心。他还说，刀剑无眼，虽然你武功高强，但经验不足，所以，他让你自己小心。”
沐无双觉得嘴里象吞了一个黄连，苦到麻木。
“请前辈转告家师，就说师父之命，无双谨记在心。”
“很好，你师父他很快便会来洛州，你好好表现吧。”
“是。”
微风掠过，那个鬼魅般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香味，似乎是花香，又似乎是药香……。
清晨，芙蓉园内放飞一只信鸽。这只信鸽飞往离州，信鸽的腿上绑着一张字条，字条上简简单单一句话：寻找软烟萝。
萧然听着鸽子扑棱飞起的声音，怅然良久。暗影在旁边低声道：“若真如泽悦大王所说，主人所中的毒中有焚心草的成分，而软烟萝可以解焚心草之毒，那么正好证明下毒之人便是沐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