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凤凰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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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风行云动心不动

第九十八章 风行云动心不动

萧然无语,只是那双依然漆黑的眼睛里却好象蒙了一层薄雾,影影绰绰的光明在他瞳孔里晃动。从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可是以暗影对萧然的了解,他知道萧然的心情十分沉重。他不知道萧然还可以承受多少,不知道他胸中还可以包容多少仇恨、背叛、阴谋与算计,他只知道自从追随萧然以来,他看到的都是他安定人心的笑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态度。

一个举手投足间便能化解风云的人,一个名扬天下的英雄,却偏偏既做不到冷酷无情,也做不到太上忘情。所以,他怎能没有痛苦?他只是将一切深埋在心底而已。

大门外响起“追云踏月”驹的嘶鸣,萧然神情一动,面露喜色:“泽悦回来了。”

泽悦踏着晨光而来,袍袖翩飞,雪白的容颜映着一身黑衣,眉宇间透出一股清冷的气息,仿佛一个刚从野外修炼回来的精灵,汲取了天地山川的灵气,而这种灵气又通过他的四肢百骸无声地散发出来。

“泽悦。”萧然迎上去,虽然脚步依然有些飘浮,目光却已捕捉到了泽悦的轮廓。

“我为了你一夜间往返洛州与长宁,几乎把追云踏月的腿跑断,你该怎么报答我?”泽悦扬眉,表情有点张狂。虽然萧然看不真切,却已丝毫不差地从他语气中感受出来,唇边露出温润、包容的微笑,犹如湖心风动,展开串串涟漪,看得泽悦不禁微微一怔。终于又见到萧然特有的笑容了,前几天那个苍白憔悴、虚弱到极点的萧然,纵然是微笑也令人心痛,可今天,他看起来气色好多了,眸子中也有了更多的光影,看来很快就可以恢复视力了。

欣慰之极,用力拍了拍萧然的肩膀:“今天精神不错,看来死不了了。”

萧然失笑:“有你这位神医在,阎王爷怎敢收我?”

泽悦听他说得幽默,不禁心情大好,轻轻扶了萧然的手臂往里走,边走边问道:“可有飞鸽传书,命你在离州的密探寻找软烟萝?”

“泽悦大王有命,我敢不从么?”萧然促狭地笑。

“希望你的密探够聪明,这软烟萝可不好找,多半生长在瘴气弥漫的深山幽谷里,要进去还得费些功夫。”

“没办法,我只好听天由命了。”萧然依然微笑,语声一转,又问道,“见到无双了?”

“不错。”

“他怎样?”

“活得很好,面无愧色的样子。”泽悦的声音冷下去,忽又回头看萧然,戏谑地道,“不愧是萧然的徒弟,那份从容镇定简直就是你的翻版,总之从他脸上完全看不出半点破绽来。我倒很想知道……”泽悦欲言又止,托着下巴沉吟。

“什么?”萧然困惑。

“你年轻时有没有做过什么风流事,有没有私生子?”泽悦一副欠揍的表情,令旁边的暗影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憋得满脸通红。

萧然哈哈大笑,胸中一阵气血涌动,连忙控制住自己,指着泽悦道:“看来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还当你当了国君就变得老成持重了,原来还是这副惫赖样。”

泽悦耸耸肩,潇洒地一甩袍袖:“是啊,我就是这副样子。谁叫你是我朋友呢?忍着吧。对了,为你留书给晏封了,他们知道你的下落,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晏封接到的神秘留书就放在他床头,而他竟然丝毫没有觉察。惊慌之余,发现那封信竟然是萧然的亲笔信,信中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以静制动。而与信放在一起的是一枝靖王府的令牌,再次证实了信的来历。

于是第二天晏封没有出战,第三天依然没有出战,洛州城内的逆天门倒也老实,穆军不动,他们也不动,只是城门死死地关着。

萧翔在等各地的逆天门分坛传来好消息,他盼望着烽烟四起,天下大乱。而与此同时,他正在洛州城内筹办他的登基大典,连国号都已想好,就叫做逆天王朝。

第四天,洛州城西、南、北三个城门外传来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郁林、扶风、千乘、零陵、雁回各城的兵马指挥使接到萧然的兵符将令,各带三万人马,几乎在同一天涌到洛州城下,犹如铺天盖地的洪水。三个城门,加上东门原有的靖安军人马五万,总共二十万,将洛州城围得水泄不通。

二十万人每天象盘踞的猛虎般瞪大眼睛看着洛州城,却绝不主动进攻,也不主动出兵挑战。

城里的人终于有些摁捺不住,开始出城迎战。可是这并未改变双方对峙的局面,里面的人无法击退穆军,外面的人却又不慌不忙,只是静静守着。

洛州俨然成了一座孤城,城内百姓与外面断绝了联系,不能出也不能进,惶惶不可终日。在百姓心目中,萧翔只是逆贼,而萧潼才是江山永固的真命天子。穆国本就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萧潼是雄才伟略的贤明君主,深得民心。靖王萧然又名动天下,是万民景仰的朝廷栋梁。所以萧翔的叛乱便成了一出自编自导自演的闹剧,除了他的门徒,并未得到百姓的响应与支持。

一周,两周,萧翔不断接到各地飞鸽传书,内容都大同小异:“分坛起事不成,遭官兵灭。”

“会稽破,门徒悉数被俘。”

“武林之盟瓦解开封。”

“江湖共诛逆天门。”

“民心背,金陵分崩离析。”

“逆天门成为武林公敌。”

“来洛州途中遭遇官兵,败。”

利箭穿云,一只信鸽被击落在地,身子抽搐了两下,咽下最后一口气。沐无双从鸽子腿上解下字条,展开,见上面写着:“江南各分部俱毁。”

握着纸条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沐无双脸色大变,眉峰深蹙,目光渐渐幽深暗沉。好久,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看来,萧寒烟的动作很快,联络武林之盟共同瓦解逆天门的举动已获得了成功。想必不仅江南,中原各个逆天门分舵也已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毁灭。逆天门的形势实在不容乐观。

死死抓紧手里的字条,沐无双举目往洛州城头看。城上士兵戒备森严,手中执着的利器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寒光。可是因为没有风,那面绣着“逆天”二字的旗帜软软地垂着,显得毫无张力与气势。

沐无双忧心如焚,这么长时间了,离国还没有半点消息,也不见父亲与弟弟动手。难道他们没有接到自己的信?

若是早些动手,萧潼至少鞭长莫及,大队人马驻扎在洛州,南疆空虚,首尾无法兼顾。那么自己的部队还有几分胜算。而经过这段时间,逆天门的党羽已被萧潼剪除得七七八八,再加上洛州这边民心涣散,洛州城内显然笼罩着一层躁动不安的气息,形势对萧翔极为不利,自己再动手都已经晚了。

难道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寄希望于萧然了?

凤清宫,檀香的氤氲在空气中缭绕,萧然如往常一样,身穿白袍、头戴玉冠,剑眉星眸,举手投足间又恢复了以往那种潇洒出尘的气质,恭恭敬敬地跪倒在萧潼面前:“小弟拜见大哥。”

萧潼起身扶起他,仔细端详着他现在的模样,笑意不可遏制地从唇边流出来:“又看到你神采奕奕的样子了,真好,真好……眼睛完全看得见了?”

“是,泽悦已为小弟治好了病。小弟来求见大哥,正是想向大哥请命,赶往洛州。”

“好……好……”萧潼好象没有听到他后半句话,光记得他身体已经康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睛有些湿润。

“大哥?”萧然有些奇怪大哥的失态。

萧潼苦笑:“朕老了,变得象女人一样多愁善感,三弟不要笑朕。”

“大哥是雄霸天下的君主,怎会?都是小弟之过,害大哥担忧焦虑……”注意到萧潼鬓边新添的白发,萧然心痛不已,“大哥为国事操劳,小弟不能为大哥分忧,反而给大哥增添烦恼,小弟惭愧。”

萧潼笑嗔道:“难道朕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还说不能为朕分忧,你自己病得那样重,却一天都没放下国事。”顿一顿,招呼萧然坐下。

“朕想问一下,这阵子离州那边你的密探有没有消息来?”

萧然心头一跳,敏感地看着萧潼:“大哥是指……?”

“朕派过去的四名影卫一直只向朕报平安,还有离州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从未提过离州有什么问题。朕知道,你在天下各国都安插了密探,离州那边不会没有吧?”

萧然心头再次一凛,大哥隔了这么久才提起密探这个话题,应该不会再介意了吧?

“你在想什么?怕朕责怪你私自安排密探?”好象他眼珠一转,萧潼便能猜透他的心意,立刻便一针见血地问道。

“大哥……”萧然忐忑不安地看着萧潼,“大哥没有责怪小弟么?”

萧潼脸一沉,瞪着他:“朕不该怪你么?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敢瞒着朕做这样的事!就凭这件事,朕完全有理由怀疑你觊觎天下!”

一句话象五雷轰顶一般,萧然白皙的脸上顿时褪尽血色,再也坐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小弟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