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是谁为谁守望天涯
顾天爱上下唇缓缓地开合,在琴键的旋律中,仿佛梦呓:“孟羿,你知道吗?从前我无法想象,若是我的世界没有了钢琴,会是什么样,因为它就如呼吸的空气一样存在我的世界里,所以那一天,几乎所有的氧分都抽离了我的世界,我曾以为我会死掉,可是我还是活了下来,那一刻我才知道,它并不是那样重要,对于我来讲,其实真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是我怎么样才可以活下来。”
她并没有抬头,可是她知道她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这是第一次,她主动与他提起从前的事,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她知道,亦会是最后一次。
他的指法有点凌乱,渐渐地就停了下来,仿佛是忘记了曲谱。
他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只低头轻抚琴键,微微一笑,道:“太久没弹了,都生疏了。”
陆茗媚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走了一家店又一家店,试了许多也买了许多,只是苦了跟在她后面的两名保镖,左一个袋子右一个袋子地替她提着。
陆茗媚意气风发地走进家门,便有女佣迎上来通报:“大小姐,孟少爷在里面等着您。”
孟羿依窗而立,背对着她正在抽烟,她脸上换上甜甜的微笑,踩着高跟鞋走进去,笑道:“羿,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打个电话让我过去就好了嘛,你身上还有伤呢!”
孟羿转过身就看见陆茗媚拿出刚买的衣服在身上比对着:“好不好看?”
孟羿看过去,流光溢彩的一张脸,娇俏流丽,笑吟吟地对着他问。
他将手中的香烟掐灭,只答:“好看。”
他道:“等会儿到外面吃饭可好?我在外面订了位置。”
陆茗媚答应,笑道:“我上去换件衣服就下来。”
陆茗媚回房间换了衣服,重新化妆,一切妥当,镜子里的女人妖娆妩媚,眼波一转,仿佛就能勾魂摄魄。
她对着镜子微微一笑,起身下楼。
孟羿自驾一辆兰博基尼过来,并没有平常四大护法里的任何人跟随。
包厢位于顶层的阁楼,他携着她上来,早有包厢的贴身管家在餐厅门口等候,微笑替他们开门。
包厢很小,陆茗媚听说过这个地方,是绝佳的二人世界,圆圆的一张小木桌,燃着烛光,点缀着如火怒放的玫瑰,香槟镇在冰桶里,散发出丝丝白雾,落地窗外,是这城市最奢华的灯火,晶莹剔透的琼楼玉宇,华丽得如同最浪漫的电影布景,每一个镜头都美轮美奂,教人没有任何抵御之力。
他微笑,抽了一朵玫瑰,递过去,如玉般的手指,混合着玫瑰的香气,在手指的交替间,他轻轻握着她的手,就这样低下头去,吻在她的手背上。
她闭上双眼,这一刻,她仿佛拥有这世上最幸福的刹那。
“媚儿”他唤她的小名:“喜欢这里吗?”
她微笑着点头,再睁开眼的时候,是黑丝绒盒子里璀璨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闪烁着锐白的光芒,就像天上那颗最闪亮的星星,仿佛闪烁着这世上最耀眼的光芒。
她眼里有晶莹的泪光:“羿,我喜欢你。”
他的脸庞有笑,就像是那一年春天里的雪花,一分一分地在日光下融化。
永远无法忘记,那是初遇时分,后院里的梅花在冰雪中初绽,英挺而叛逆的少年,在那样的冰天雪地里,却只穿了薄薄的一件T恤,他就那样依树而立,早春的太阳是那样好,斜斜的穿过花瓣,照在他的脸上,无数细碎的光影在他脸上跃动,他勾了勾唇角,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唇边仿佛有笑,只是笑,但他笑起来仿佛不真切,那笑容是虚的。院子里静得连花辫绽放的声音都听得见。
有一朵梅花,在她心底悄悄绽放,在这么多年来,绽放得热烈而絢丽,却又卑微得只能低到尘埃里。
风吹起抽纱的窗帘,摇曳在烛光里,他脸上的笑容也摇曳不定:“我也喜欢你。”
那是世上最幸福的刹那,那是世上最美好的回答。每一个字都带着最甜蜜的暖流,渗进身体的每一处血脉。
她双眼迷蒙,双手轻抚着那条璀璨的钻石项链,烛光下,她的侧影十分美丽。
他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我爱你。就像。一个小妹妹一样。”
她握着钻石的手忽然开始发冷,指尖的寒意一直沿着血脉渗进心脏,在那里紧缩,挤压,胸腔里骤然迸发的痛楚几乎令她无法呼吸。
她紧握着那条钻石项链,胸腔剧烈起伏,就像一个苟延残喘的病人,本能的垂死挣扎,希冀那最后一缕空气。
她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无力而徒劳:“你今晚为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她,是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为什么是她?”她神色凄楚:“难道我十年的付出,都比不上一个处心积虑地接近你,算计你的女人吗?”
“对不起。”他道。
她的嘴角微微颤抖,像是极力克制什么,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道:“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在引狼入室吗?”
夜风吹动,雪白的窗纱仿佛海上波涛,起伏不定,他拿起面前的水晶玻璃杯,里面的晶莹的液体一漾一漾,倒影着他的眼睛,在烛光下折射出无数光晕。
她打开手袋,将一叠照片扔到他面前:“很惊讶吗?这世上竟然还有你孟羿无法掩盖的漏洞!你拼命地想要掩盖,可她呢?她却不断地在桶破!”
她冷冷地道:“她并不爱你,孟羿。我不明白,你这样处处维护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看着他,可是他的眼神仿佛穿透了她,投射在她身后的某个虚无的空间。
“因为,我爱她。”
每一个字,都是尖锐的钉子,深深的钉入她的心脏,只是血肉模糊。
她握着照片的手指骨节僵硬而扭曲,照片中的人的脸,因为她的动作而扭曲成狰狞的面貌,她勾了勾唇,终于勾出一个美丽的笑容,眼底却是一片阴冷:“你说,如果我将这些照片交出去,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他微笑,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瞳孔在她的脸上定格:“那就试试看啊。”
她怔住,握着照片的手指微微发抖,两片经过精心修饰的美艳的唇瓣亦是颤抖得厉害,像是想要说什么,终究是忍住了,极力地忍住了。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在人前,她是尊贵的陆大小姐,可是在他跟前,她不过是最卑贱的女仆,而且是最忠心的女仆。
她终于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一切。
露台外无数璀璨的灯火相互辉映交措,勾了出这世上最繁华的天上人间,灯海星海尽成一色,在这一刻仿,佛天上所有的星星正纷纷坠落,连缀天上人间。
在这个角度望出去,只是俯瞰众生繁华。
良辰美景,举世无双。
她闭了闭眼。
原来不过是一场鸿门宴。
她不是刘邦。
所以一开始就注定一败涂地。
她忍了忍,最后还是说:“不要高估了你自己,纸终是包不住火的。她是生是死与我无关,但是你,不值得。”
孟羿只是冷然:“值不值得,那是我的事。”
她终于转身离去。
“媚儿。”身后他的声音轻柔无害:“你记着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孟奕的伤口愈合得很好,过几天便可以拆线了。他拿了她的身份证去办护照,也许就如林经国所说,也许他会带她去参加那个宴会,她觉得自己就像一颗棋子,而且这盘棋局,是不能悔棋的。表面上看来,仿佛是林经国控制了一切,只是一切太顺利了,顺利得不可思议,若林经国真是这样料事如神的话,他不必等到今时今日。
她知道,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已经没有后路可以退,她其实很清楚,林经国并不能保证她的安全,他在明孟羿在暗,他亦怕别人来寻仇。孟家并不是那种只是虚张声势的小帮会。
那天礼盒的事她一直耿耿于怀,孟羿却是绝口不提,只是不再让她到PUB里上班。他不说,她便不问,虽然她并不知道是谁做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那人一定是非常清楚她的过往。但她目前的身份是孟羿的女人,以孟家帮会的势力,她想不到有谁会敢得罪孟羿,要不然便是像之前那单纵火案,是林经国故技重施的欲盖弥彰。
但这只是她自己的猜测,得不到证实的。林经国已经好些天没有联络过她了,是为了谨慎起见,除非必要,他是不会联系她的。他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不找她,她是找不到他的。想到包里的那对白金袖扣,她琢磨着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放到孟羿身上,经过她这段时间的观察,她发现孟羿的袖口都是特别定做的,上面有他名字拼音的缩写,想要偷偷地鱼目混珠根本不可能的,所以,眼下只有一个办法,找个充分的借口送给他。送出去是容易的,只是不能确保他会不会佩戴出席林经国所说的宴会。
这天孟羿驾车带她外出,这一向他甚少外出的,都是在家养着伤。
他自驾一辆兰博基尼,只有他与天爱两人,并没有其他任何人跟随。
问他,他只是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只是到外面走一走,最近在家闷得慌。”
途中,便听见他的手机铃声急速地响了起来,他接起,然后一言不发地调转车头,看着他瞬间冰冷的表情,她忽然心悸。
车子在郊区的道上疾驰。
这是一家位于郊区的私家医院,一栋栋白色的建筑,掩映在茂密的树荫里,十分幽静。
顾天爱没想到孟羿会将她带来医院。
长长的走廊,地毯踩上去软绵无声,里面是ICU。
隔着大玻璃窗,可以将里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顾天爱认得,里面唯一的病人,是青龙。
他昏睡着,头上缠着白色绷带,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床旁停留着各种监护仪器,她知道,有一部叫呼吸机,那是在危重病人有心跳没有呼吸的情况下,用来帮助病人呼吸,以此支持病人的生命体征的。
与一个月前看到的青龙是两样的,可她依然一眼就认得他便是青龙。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手足冰凉。
在孟羿与医生的谈话中,她才知道,青龙自从被子弹射中头部后一直昏迷,手术后也一直没有转醒的迹象,都是靠着呼吸机来帮助呼吸,甚至几度出现心跳骤停的危象,都是被抢救回来的,这次他心跳骤停,足足做了三十分钟的心肺复苏,他才慢慢恢复了心跳。
这一次,医生以为已经完全没有希望了,才直接通知孟羿。
她只知道青龙伤得十分严重,却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样。
而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若不是因为她,事情便不会发生。
眼睁睁地看着,她做不到无动于衷,总是一条人命。
她腿发软,扶在墙上,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站稳。
而孟羿一直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回程路上,天色已渐晚。
他车开得极快,不留意就闯过一个红灯,白色炫光一闪,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听见后面传来警笛声,后视镜里有警车随尾追来,然而不管怎样追,依然只是后视镜里的一个倒影,在速度的极限里,她莫名就有些害怕:“孟羿……”
孟羿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滞,忽然一脚踩下刹车,有些惘然地看着她,车外,警车随尾而至,在警笛的震天响里,他喃喃地道:“怎么会是你?”
她怔住。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并不明白。
车窗外,有交警在敲窗玻。
他收敛心神,将车窗缓缓降落。
交警道:“超速驾驶,烦请出示身份证与驾照。”
窗外闪烁的霓虹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孟羿一言不发,将驾照递出去。
交警接过证件,屈低头,视线在孟羿的脸与证件之间来回移动地比对着,道:“孟羿是吧?今天生日呢,兴奋过度了吧?”
他今天生日?她有点紧张地看着他。
交警一面开着罚单,又道:“车是不错,不过我劝你还是悠着点开……”他顿了下,看了副驾座的顾天爱一眼,接着说:“要不然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怪谁去?”他将罚单以及证件递进来,嘲讽似的说了句:“生日快乐。”
孟羿只是笑:“谢谢。”
那声“谢谢”听得顾天爱毛骨悚然。
交警驾车离去。
孟羿的笑容转眼消失。
重新发动引擎,车子向前滑去。
顾天爱看着他冷下来的脸,小心翼翼地开口:“孟羿,你没事吧?”
他又笑,眼底透着一股无以名状的阴冷:“我好好地坐在这儿呢,你觉得会有什么事?”
他的情绪变幻莫测,她只是只是觉得无所适从,试探地问:“今天,是你生日?怎么没听你提过?”
孟羿收住笑容:“不提也罢,没有必要。”
顾天爱不做声,他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是顾天爱很熟识的一个地方,墓园。
墓园的大门早已关闭,守墓的一个老人在门口的值班房里昏昏欲睡,孟羿伸手敲了敲窗,老人头也没抬,瓮声瓮气地道:“已经关门了,明天再来吧。”
孟羿又伸手敲了敲,老人终于抬头,看到他,仿佛是认得他的,没有说什么,竟打开门让他们进去,转身将值班房里摆着的一束姜花递给他,道:“快去吧,等了你一整天了。”
孟羿接过那束花,并没有说谢谢,只点了点头。
她跟在他身后,穿过一排排墓碑,最后在一块墓碑前站定,顾天爱看过去,是阮红菱的墓碑,墓碑很干净,只有“阮红绫之墓”这几个字,并没有立碑之人的姓名,落款的日期是十六年前的今天,
顾天爱终于明白,原来孟羿的生辰,便是阮红绫的死忌。
孟羿将那束姜花放在墓碑前,墓碑前已摆着一大束白玫瑰,在黑夜里静静地散发芬芳。
他朝她伸出手,她迟疑了下,轻轻地将手放到他掌心,夜色中,他的脸色一脸平和。
“母亲,她是天爱。”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墓碑上阮红绫的遗照已经微微泛黄,却依旧倾城绝代,那一双灿然若星的眸子,仿佛洞若观火。
那一刻,她竟不敢直视她。
她垂下眼帘,道:“阮阿姨,您好。”
他慢慢地说“母亲去世的那一年,我十岁。直到站在现在这个孟家少主的位置上,你永远不会明白,我曾经历过什么。我常常想起她,也常常想起自己,有时候,我宁可自己没有来到这个世上。我现在心里边全是恨,但是我不知道该恨谁,恨母亲?恨父亲?还是恨那些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抑或是,恨我自己。”
顾天爱看着他,他却没有再说下去,脸色还是那样平和,而横斜入鬓的丹凤眼里,却仿佛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她微微仰头看他,整颗心仿佛被异常的情绪拽住,有一点温柔,有一点悲怆。他现在这个样子是她所不懂的,其实她从来都不懂他,也不需要懂。虽然说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不知为什么她总是有着逃避的心思,或许每个人都有不可触及的地方。
十年前的一次交集,截然不同的两种命运,她家破人亡,一无所有。而他一跃成为孟家少主,拥有着世人所梦想的一切。然而事实上呢?事实总是最残酷的。
仿佛是突然之间,他下意识地猝然抱着她,低下头,深深吻她。
他带她到山顶的旋转餐厅吃饭,食物很精致,味道却不怎样,只是图这里风景好。餐厅里有弧形通透的落地观景玻璃,视野开阔,整个城市的景观几乎尽收眼底,高楼林立的万丈红尘灯火辉煌,而天地辽阔。
才落座,便看见有个熟识的身影迎面走来,打了个照面,她一怔,是欧阳昊。她不能让孟羿看见他,她目前的处境是危险的,她不能将潜在的危险带给她唯一的朋友。
她反射性地低头翻看餐牌,又拿起手边的杯子喝水,手指一滑,才猛然醒觉右手是难以使出力气的,可是已经太迟,杯子里的水已经倒洒了她一身,只是无知无觉。
错肩而过。
她的身子都僵直了。
那人径直走过。
她悄悄松了口气,原来他并没有看见她。
孟羿皱眉:“天爱?你没事吧?”
顾天爱猛然回神:“我没事。”
慌乱无措地拿起手袋翻找纸巾。
孟羿将纸巾递过去。
“谢谢。”她尽量自然,只是接过纸巾的手竟微微发抖。
眼神漫不经心地在右斜方游移,欧阳昊正背对着她,与同来的朋友面对面地就餐。
她道:“我,有点不舒服,我想回去了。”
此地是不易久留的,多留一分,便多一分被看见的危险。
“是么?”他极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她的头。
她其实并没有太习惯他的碰触,只是——他们不是情侣关系吗?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原是应该的。她只是没有办法融入与他的关系中,中间总是隔了一层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只因为,这原本也是事实,没有办法忽略的。
她挽了他的手,相携而去。
欧阳昊坐在那里,头微微侧着,远远地看着他们离开餐厅。她身边的男子替她拿着手袋,微微侧着脸,跟她说着什么。只是寥寥数日不见,她似乎比印象中更瘦了一些,也许是因为隔得远,总觉得是面目模糊的,看不分明。他只是觉得陌生。
他刚才明明是看见了她,他走过去,原是想要与她打招呼的,可近在咫尺,他可以看见她的眼神,那是惊慌而无措的,他竟在她眼中看到了警觉与戒备。他不知道她在戒备什么,只是那一刻他几乎马上笃定,她根本不想看到他。
他当机立断,那就权当是看不见吧,只是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仿佛连肌肉都紧绷,为什么?他有这么可怕么?可是他为什么觉得,是她可怕呢?真的,他不知为什么有这种感觉。还是她,有什么难言之隐?而她旁边的男子,又是谁?
“欧阳。”他身边的朋友唤他。
欧阳昊回过神来,自知自己失态,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
面对面的,是他的发小,司徒律。
司徒律问:“你认识他?”
“谁?”欧阳昊反问。
司徒律微微抬起下颚示意方向,欧阳转头看过去,明白他是指与顾天爱一起的那名男子,只是问:“他是谁?”
司徒律别有深意地道:“孟羿。”
孟羿?完全陌生的一个名字。他摇头:“不认识。他是谁?他很有名?他可是某位明星?”
他只能这么猜测,远远看过去,他的外型很不错。
司徒律微微一笑,道:“在道上,也许他的名气比你口中的明星更甚。”
欧阳昊皱眉:“道上?你刚才说他姓孟,他可是你之前烦恼的那个孟家帮会里的人?”
“怎么?”司徒律道:“你好像对他很有兴趣?”
“不。”欧阳昊只是淡淡的,像是不经意,又问:“那与他在一起的那个女子,应该是他女朋友?”
“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最近迷上了他自己经营的一间PUB里的女服务生,那女子不是我们要调查的范围,我并没有见过,不知道刚才那位是不是。”司徒律调侃:“怎么?原来是对那位女子有兴趣?”
“她是我以前的一位病人。”欧阳昊只这么说。
知道了孟羿的背景,欧阳昊没有办法再无动于衷,他约她见面。
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若孟羿是她的男朋友,她又何必让他在天赐面前假装?而天赐一直追问的那笔出国所需的巨款,是否与孟羿有关?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孟羿,便是第一次与她见面时,在医院遇到的那名男子。她家失火,她说住在朋友家,孟羿可是她口中的那位“朋友?”今天,是她害怕碰见他,抑或还是怕那名男子看到他?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顾天爱站在路旁等红灯,对面便是欧阳昊工作的医院,他们约好了的。今天不知为何总有点忐忑不安的情绪,对于昨天在餐厅看见欧阳昊的事她还耿耿于怀,她不能确定,他到底是否真的没有看见她。
她无意识抬头,已经绿灯。
她迈出脚步,同行的路人并不多,只是寥寥几个,仿佛是突然之间,暗处冲出一部汽车,疯狂地朝她撞来,车轮与柏油路面的摩擦声音“叽叽”在响——
同行的路人尖叫着纷纷躲避,她只是惊怔,两腿仿佛是生了根般无法挪动一步,电光火石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箍着她,侧身一转朝路边飞跃而去,落到地上连续几个翻滚。汽车擦身而过,只这么一刹那,已不见踪迹。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若不是擦伤的手臂火辣辣地在疼痛,她定以为自己刚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仍然躺在地上,惊魂未定,旁边的一个人已经站起身,走过来扶她,她有点茫然地抬头,竟然是欧阳昊。
“天爱。”他仍在喘气:“你怎么样?”
她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能说话:“我没事。”
她的手臂擦伤了一大片,欧阳昊将她带回医院,幸好伤口并不深,只是擦损了皮,欧阳昊为她消毒包扎。
“刚才那辆车,好像是刻意的,你是否得罪了什么人?”他试探的。
“没有,”顾天爱摇头,道:“只是意外。”
“天爱。”他看着她,道:“你是否在隐瞒什么?”
她呆了呆,很快恢复寻常的语气:“昨天在山顶餐厅,你是看见我的,是吗?”
“是。”他看着她:“我还知道昨天与你在一起的那位男子,是孟羿。”
顾天爱诧异,孟羿居然这么出名吗?欧阳并不是道上的人,他与孟羿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怎会知道他?
她皱眉:“你?”
“不要误会。”欧阳昊马上说:“昨天与我在餐厅用餐的朋友,他是反黑组的一名警官,他只是无意中与我说起的。”
“那么,你想要我说什么?”顾天爱淡淡的。
“天爱。”他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她道:“事情就如你所看见的,他是孟羿,我跟他在一起,我现在也是住在他那里。”
“那么。”他一字一顿:“他是你男朋友吗?”
“是的。”她慢慢地说:“他是我的男朋友。”
她看到他的眼眸,瞬间黯淡。
欧阳昊对她有意,时至今日,即使她再迟钝,她亦看得出来。
“我与他的关系,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太突然了。”他摇头说:“直觉告诉我,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
“直觉吗?”她不禁失笑:“你们做医生的,不是都很讲究科学的吗?怎么会相信这种虚无的东西?”
他正色道:“天赐一直追问他出国所需的那笔巨款,是否与孟羿有关?”
她怔住,怎么会扯上天赐?他到底知道些什么?他刚才说他的朋友也是一名警官,可是他的朋友知道了些什么?但是没有可能,林经国跟她保证过,这件事是完全保密的,而且他的朋友与林经国不是同一个部门的。这是是性命攸关的事,他不可能知道,这一切一定只是他的猜测。
他看着他,她眼中那种戒备的神情又出现了,他有那么可怕吗?她竟要戒备他?
“好吧,我说。”她深吸了口气,正视他,将脑中的构想慢慢说出来:“你知道的,我之前在酒吧工作,而这间酒吧便是孟羿开的,他喜欢我。你见过孟羿,你应该知道,他是一个有吸引力的男人,而且他有钱有势,有我所需要的一切,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所以我成了他的女人。你猜对了,天赐出国所需的那笔钱,是我向他要求的,那些钱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但我不能让天赐知道这一切,以天赐的性格,他若是知道真相,他是不可能这样顺从的,所以便找你来帮忙掩饰。不要以为我是为了天赐才这样做的,我没有这样伟大,我只是为了我自己,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受够了,我不想再过那种孤立无援,担惊受怕的苦日子!所以我必须剔除一切阻碍我的人与事。本来,天赐在国内继续升学也是可以的,但我怕天赐在会妨碍我,所以我想方设法让他出国。这就是我想要隐瞒的事实,我就是这样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你现在明白了吧?”她一口气说下去:“昨天在餐厅里我不想让孟羿看到你,是因为他的疑心很重,这样对我,对你都不好,你知道孟羿的背景,我怕他对你不利,毕竟你帮过我,我不想连累你。”
也许人天生都有说谎的本领,她依然是面不改色,因为确实是合情合理。
他惊愕,几乎不能置信,这些话是出自她口中。他的判断力开始混乱,但他还记得当天在机场的情形,明明是姐弟情深的分别场景,事情怎么是她说的这样不堪,难道真相竟是如此残酷吗?
他忽然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她,也许他确是被事情的表象骗了,对她的记忆只是停留在十年前,而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事。
他终于开口:“你可知道,若是你的所做的一切,被天赐知道,他的感受?”
她只是笑,她竟然在笑:“若是你不说,他不会知道。”
他说:“天赐他是一个人,他有感觉,他总有一天,会知道。”
“他不会知道。”她肯定的:“只要你不说。别忘了他在美国,几乎是两个世界了。”
隔了半晌,她又说:“我想你是没有办法继续跟我做朋友的了,我也没有办法再面对你,但是望你念就在我们是故人的份上,请不要在天赐面前拆穿我。”
他的语气也很冷漠,几乎是在对待一个陌生人:“我知道了,顾小姐。”
“谢谢你。”她说。
这句谢谢是真心的,他听得出来,可是他现在非常混乱,他已不能分辩她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又是假。
她转身离去,他看着她的背影,原来一个转身,已经是十年。
一个人走在医院的回廊,闻着刺鼻的来苏水味,顾天爱觉得难过,但只是难过,仅此而已。她觉得自己简直变了个人,一半是给林经国逼的,一半是给孟羿逼的,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不能去想结果,只能头也不回地走下去。
步出医院,外面是车水马龙的马路,不经意抬头,有一部“凌志”从对街而来。正是交通的高峰段,马路上车非常多,若不是那辆车太新太亮,她也不会注意到,她看了一眼,只是觉得非常熟识,她突然一惊,会是刚才企图撞向她的那部汽车吗?可是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场面非常混乱,她没有办法准确地记忆。
一部汽车在她面前停下,有人开门下车,是玄武。
“你?”她觉得惊讶。
玄武道:“少主让我来接你。”
突然记起林经国说过她的手机有GPS定位,所以孟羿可以掌握她的行踪。
玄武为她打开车门,她坐了上去,下意识抬头,刚才看见的那部“凌志”已越过她而去。
她不自觉地轻抚额头,那辆车,也许只是巧合,是她想太多了,是惊吓过后的后遗症,所以变得疑神疑鬼。
玄武并没有询问她手臂的伤口是因何事,他原是不多话的人。
顾天爱在后视镜里看了眼正专心开车的玄武,试探地问:“你怎知道我在医院?”
玄武只是道:“少主让我来接你。”
仍然是这一句话,她知道再问下去亦是徒劳,她想了想,还是问了:“青龙的病情,有没有进展?”
他在后视镜看她一眼,半天没有声息,她只是觉得诧异,他虽然话不多,但是对她,也许是看在孟羿的面子上,从来都是有问必答的,即使只是敷衍,从来不给她难堪的。
然而今天——
“还是那样。”隔了很久,原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没想到他终究是说了。
她悄悄观察后视镜里的玄武,他专心看着车,没有表情的脸,平静无波的眼神,没有任何踪迹可寻。
一路沉默。
玄武将车开回去,一直驶进孟家大宅。
远远地可以看见孟羿立在门边。
玄武将车停妥,孟羿已为她打开车门,看到她包着纱块的右手,马上皱眉,看向玄武,声音冰冷而阴郁:“怎么回事?”
玄武立在一旁与他对持而立,只是不做声。
顾天爱便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伤的,只是皮外伤,并没有大碍。”
“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孟羿说,冰冷严峻的声音,是对玄武。
此刻他看着玄武的黑眸,不带一丝人类感情,仿佛野兽般凶狠。
顾天爱怔住,她从来没看过他现在这幅模样,他对玄武的态度,从来都是像朋友那样的和颜悦色的,还是她从前看到的一切只是假象,这才是他原本的真面目?细细的震颤,抑不住从心底升起。
“不会有下次。”玄武终于说了,像是保证什么,谈谈的声音,没有波澜。
孟羿不再看他,扶了她,转身离去。
顾天爱回头,远远地还可以看见玄武站在那里,只是面目模糊。
“什么事也没有。”转眼,他已换了另一种面貌。
“你怎知道我在医院?”她试探的。
“你说呢?”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她忽然心虚。
孟羿,他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孟羿道:“你手机有GPS定位。”
他终于说了,她不出声,那句“为什么”哽在喉咙里,没有办法问出来,这样虚伪的自己,她忽然不知道该怎样继续。
可是她必须要问,若是不问必会引起他的怀疑,孟羿不是等闲之辈。
“为什么?”她终究还是问。
“因为。”他看着她,他眼底如同一潭秋水,直直看着她,深不可测,一字一字地说:“你是我的女人。”
她没有办法移开眼睛,一句话竟冲口而出:“孟羿,你会娶我吗?”
话一出口,她马上后悔,这原不是她该说的话,她十分懊恼,只是覆水难收。然而不知为何,对他的回答,她却有点隐隐的期待。
“如果可以,我会。”他说,眼中有抹难懂的沉郁。
她不明白,什么叫“如果可以”。
只是莫名心酸。
因为没有如果。这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
“少主”管家已走到他们跟前,看着顾天爱,说:“是顾小姐的电话,韩先生打来的。”
孟羿道:“是韩宇,你去听。”
顾天爱只是觉得奇怪,韩宇打电话给她?
她去听电话,过了一会儿回来,对孟羿道:“是之前我家的失火案,韩先生说已经办妥,只是有一些没有烧毁的物品,需要我亲自去签领,我跟他约了明天。”
孟羿便道:“明天我陪你去。”
顾天爱摇头说:“不用了,明天是你伤口拆线的日子,韩先生说会与我一起去。”
他想了想,说:“也好。”
第二天顾天爱醒得很早,她走出露台探头看了看,孟羿那边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气,下楼后管家告诉她:“少爷昨夜一夜都在书房,早上一早便出去了。”
书房!顾天爱突然心跳加速,她下意识问:“玄武呢?”
管家是做了多年的老管家,完全没有心机:“玄武少爷是随少爷出去的。”
顾天爱一直上到二楼,准确地找到了那扇门的位置。
她慢慢走近,她的心在颤抖,手也在抖,手心全是汗,门把仿佛打了滑,腻的简直握不住,门并没有锁死,她却是转动了数次门把,才将门打开。推门进去,一股浓烈的烟草味扑鼻而来,呛得人想要窒息。抬眼看去,书房内烟雾缭绕,书桌上烟灰缸已装满烟灰与烟蒂,想必孟羿是在这里抽了一夜的烟,也刚出去不久。
也许是出去太匆忙,书桌上的电脑也是开着的,她忍不住想,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孟羿这样匆忙。对电脑的操作她并不熟悉,她不敢贸然碰电脑,只是电脑屏幕竟是一片诡异的白色,仿佛一张白纸,什么亦没有,忽然,眼前的屏幕一闪,闪出一个消息提示,接着是一封EMALL自动弹出,闪过一行字英文字,前后不过两秒,那行字却完全消失了,电脑又恢复白屏。
可是顾天已经看到了,由于从小就读于教会学校,她的英文程度虽然不能说是很好,那行字也只是浮光掠影,然而她还是看懂了:6月20日苏黎世。
她不敢多待,回到房间的时候心里还是直发虚,像是想掩饰什么,她重新换了衣服,还化了个淡妆,却又不满意,重新又换套衣服,仍然是不满意,最后索性打开衣柜,一件一件地试,纱的,绸的,棉的,软缎的。她刚来这里的时候是什么衣物也没有的,全都是孟羿差人来拿了她的尺寸为她添置的,还有化妆台上林林总总的化妆品,孟羿是极细心的一个人,全都为她想到了。
孟羿孟羿,为什么突然之间,她的世界全是这个人?有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突然向她袭来,那种全世界轰然坍塌的痛楚,不,她不要重来一次!
从前的痛楚,至少是突如其来的,而现在,却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踩进泥沼里,泥足深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无力抗拒,无力挣扎,沉缅于无可自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万劫不复!
她突然不愿意再想下去了,又站起身把衣服一件一件重新挂在衣架上,探身进衣橱重新整理了一遍,她忽然记起她从前亦有这么一个衣橱,紫檀木的,据说百毒不侵,万古不朽,还能避邪。衣橱里面仿佛还是悠久的过去的空气,芬芳,温雅,幽闲,无所谓时间。
她人靠在橱门上,只是发怔。直到管家来敲门唤她吃早餐。
她随管家下楼,偌大的餐桌,只有她一个人,只是觉得无趣,她一面吃,一面拿起早报来看,她选娱乐新闻看,可以不必动脑筋,虽然上面明星的名字对她全然陌生,她仍是耐着性子慢慢往下看,她现在必须找点精神寄托,孟羿完全扰乱了她的心绪。
电影界的风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简直有如电影情节。难道真是人生如戏?或是有人入戏太深,分不清台上台下?她忽然不愿意再看下去,翻过第二版社会新闻,一件平凡的事,标题必要写得五花八门甚是精彩,才能吸引读者关注,她百无聊赖地略略看着,正想要搁下报纸,眼角突然扫到一则小新闻,在版面最不吸引人的地方“年轻警员英勇殉职”。
她的心莫名其妙地跳了几下,仿佛这则消失与她有关似的,再看过去,报纸上连照片也没有一张,只有那位警员在职的编号,不到一百字的报道,没姓名。既是英勇殉职,没有任何的描写,是否有点不合情理?是新闻界一无所知,还是警方封锁消息?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想,人家殉职关她什么事?可是,一行编号却似曾相识,像是在哪里见过?
电光火石间——
她突然记起——对了,是他,是前天抄孟羿车牌的那位警官,那天她看到了他制服的编号,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记得这样清楚,但她就是记住了,没错,就是他!
她想起孟羿那抹反常的微笑,可会是他设计的一切?
如果是真的,他的报复未免太可怕了?
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也许只是巧合?
对,她不必吓自己,不必敏感。
她扔下报纸,将手边的牛奶一饮而尽。
忽然听见管家说:“顾小姐,江医生来了。”
她看过去,江医生站在那里对她微笑颔首,她认得他,他是孟羿的私人医生,大约四十来岁,现下应该是来为孟羿拆线的。
顾天爱向他笑道:“江医生,这么早?孟羿他外出还没有回来。”
江医生笑道:“孟先生昨天已经交代过,今天会迟点拆线,现我是来为顾小姐你检查伤口的。”
顾天爱怔了下,才说:“孟羿让你来的?”
江医生点头。
顾天爱便道:“其实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的。”
江医生已动手为她将手臂上的敷料拆开检查,重新为她消毒包扎。
江医生道:“不知道顾小姐是否介意我帮你检查一下右手手臂的肌力?你的旧患孟先生已经跟我提过。”
她的表情一滞,过了半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麻烦你了,江医生。”
江医生道:“那我们开始,来,把手伸出来握着我的手。”
顾天爱把手伸出去,江医生道:“使出最大的力气来握我的手。”
她慢慢弯曲五指,试图将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右手……
她吸了口气,秃然道:“我只能做到这样。”
江医生道:“没关系。来之前我已经在仁和医院将你十年前的病历调出来看过,你的右前臂是因为被硬物致伤,造成前臂的尺桡骨粉碎性骨折,前臂的正中神经受损,而正中神经是支配前臂和手的重要神经之一,前臂部位的正中神经损伤若得不到及时有效地修复,常会造成严重的手功能障碍。当然十年前的医疗技术与现在不能相提并论,而你的手术在当时来讲也算是很成功的,关键的问题是,术后你并没有按时回去做复健。”
“是的,我那时候……”她没有再说下去,她怎能说,她并没有那么多时间与金钱回去做复健?
江医生又道:“其实像顾小姐这样的病例,可以再动一次手术,现在在国外已经有成功的例子,我以前在医学院有一个学生,他做这方面的研究很成功,我们约个时间,介绍他给你认识?”
顾天爱吸了口气,道:“我们,再约时间好吗?我现在还没有心理准备。”
“我明白的。”江医生马上道。
“顾小姐。”管家进来通报:“韩先生来了,正在外面等着。”
顾天爱点点头,站起来对江医生道:“江医生不好意思,我有些事情得出去一下。”
江医生看了一下腕表,道:“没关系,孟先生也应该快回来了。”
此时孟羿正立在一扇雕花木门外,他已经站了两小时,门前有两名黑衣男子把守。
不知过了多久,雕花木门忽然开了,走出一名男子,道:“孟少,会长请你进去。”
孟羿一言不发,径直走了进去,大门悄然关上。
孟岩盘腿坐在塌上,对着黑白格子上的棋子,凝神思索,旁边的茶几,炉子上的紫砂茶壶袅袅冒烟。
孟岩并没有抬头,孟羿直接走过去,道:“这件事请您不要插手,我说过,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我从不怀疑你的处事能力。”孟岩终于抬头:“可是你是我的儿子,现在的你,就是从前的我,我只是希望以后的你,可以做到现在的我。缘起必灭,世事一切皆空。”
孟羿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孟岩没有再看他,只专注于棋盘,慢慢说道:“人生中有许多事情要面临取舍,没有人能拥有希望的一切,在这取与舍之间,必定要理智,必定要用大智慧。”他执起一子:“否则就像这盘棋局,一子错,全盘皆输。”
“一子错,全盘皆输。”孟羿微微一笑:“谢谢您的教诲,我会记住的。”
孟岩惊愕,他抬头,他已经转身,只看到他的背影,也许是他敏感,他知道他恨他,可他无论如何是他儿子,他没有理由怀疑自己血浓于水的亲生儿子。
警察局。
到了警察局,韩宇自去与警察交涉,然后回到她身边,说:“认领完,签个字便可以走了。”
负责的警官将那些物品一样一样拿出来,不过都是一些常见的居家用品,其中有一个长方形的刚铁皮盒子,上了锁的,拿在手上很沉。
那位警察便笑道:“这里面应该是比较贵重的物品吧?幸好没有烧毁。”
顾天爱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只有她知道,其实盒子里面不过是一沓纸,是她从小到大获奖的证书,每一次,她父亲总是如获至宝将那些证书每一张都收藏起来。
咋看下去不过就是一个铁皮盒子,其实里面是一个绿檀木做成的精致收藏盒,所以拿在手上才会这样沉。她父亲生前对各种檀木有狂热的爱好。这个盒子原本是没有锁的,是她后来自己锁上的,她没有勇气去面对从前,可是又舍不得将它丢掉,后来几经搬迁,都没有遗失,也就保留了下来,也算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一样遗物。
顾天爱签了名,这件失火案算是结了,负责接待的警官将她与韩宇送出去,韩宇要先到停车场拿车,她在警局门口等她。
正午的太阳白茫茫一片,她眯着眼睛看这眼前炽热的白光,只是觉得轻微的晕眩,突然记起早上没吃早餐,便低首在包里翻找备着的糖果,才低头,忽然感觉身后有人影一闪,她警觉回头,那人已经闪身到警局大堂里巨大的圆柱后面。
她知道是谁。
她看了眼门口,韩宇的车还没来,便转身跟了进去。
圆柱后早已有人在等她,他隐在柱子的阴影里。
林经国看了眼她包着纱块的手臂,低声道:“听说你最近出了点小意外。”
顾天爱道:“你知道?”
他颇自得:“我自然知道。”
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中。
她问:“你可知道,只是单纯的意外吗?”
他摇头,并不确定:“昨天的车祸,我不能肯定。我需要时间去查明。”
她又问:“那之前那件礼盒事件呢?”
他笑了笑说:“那只是陆茗媚的恶作剧,相信孟羿会处理好的。”
她倒怔了下,陆茗媚?她几乎忘了这个人。
他又皱眉说:“也许是因为之前的礼盒事件,这些天孟羿似乎都将你看得很紧,我很难跟你联系,太危险。总之你自己一定要小心,有什么不妥,先自保是关键。”
又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她便道:“孟羿的袖扣都是特别定制的,送给他亦不一定会用。”
他沉吟了半晌,道:“这个问题不大,你带在身上也可以,只是预防他单独行动。”又道:“再过四天便是宴会的日子,这两天他有什么动静没有?
她的脑海快速闪过一行字,嘴上却说:“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她不知道为何要隐瞒。
林经国凝视了她半晌,才说:“你说的最好是真话。”
她一怔,分明是话中有话,吸了口气,才说:“你怀疑我?”
林经国只是淡淡的:“很多事情不必说出来,顾小姐,你也不过是一个女人。”他似乎是看透了她:“但是,我希望你清楚自己的立场,对你,我们是付出了很大代价的。你不能那么自私,否则后果不堪想象。”
她突然心虚,只是说:“我会尽力。”
他正色道:“那么,让我看到你的“尽力”,相信我,若是你维护孟羿,那将会是你此生做的最愚蠢的事,维护孟羿等于是维护孟家帮会,维护孟岩,你将来一定会后悔,你父亲——”
她呆怔了下,脸色微变:“你查到了什么?”
她的声音不自觉提高。
他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我会遵守我的承诺去做到,希望你也可以遵守你的承诺,什么是不该做的,什么才是该做的!”
她隔了半晌,才说:“早上无意中看到他电脑里的一封EMALL,只有很诡异的一行字。”她停了停,不确定的语气:“全是英文来的,时间太短促可,我不知道有没有看错。”
他问:“内容是什么?”
终是说了:“6月20,苏黎世。”
他忽然将一部微型手机递到她手上:“小心收好,我再联系你。”
“告诉我你查到的关于我父亲的事——”她追问。
他很快地说了句:“目前我只知道你父亲与严正峰一样,曾为孟家做过事——”
他的话尾突然断了,一闪身已经消失在视线中,再回过头去看门口,韩宇的车与孟羿那部兰博基尼竟并列停在那里。
她骇了一跳,手心的微型手机差点跌落。
她强迫自己镇静,将那部微型手机不着痕迹地收进手袋里的暗格,才慢慢地走出去,外面很热,盛夏的阳光只是白茫茫的一片,无处不在的白光,仿佛照得人无法躲藏,短短数步的距离,她竟有汗流浃背的感觉。
渐行渐近,孟羿已经为她打开车门,她顺势坐进副驾座,车门自动上锁,韩宇朝他们微笑点点头,率先驾车离去。
孟羿发动车子,道路两侧枝叶繁盛的法国梧桐,倒影在车窗玻璃上,像流水一般飞速掠过,车里的冷气丝丝无声,她忽然就觉得冷,激灵灵地就打了个冷颤。
他放低了车速,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下意识地用手拭过自己的额头,手指全是冰凉的汗水,才道:“你怎么来了?听管家说你一早就出去了。”
他专注开车,道:“是,出去办点事,顺道过来看看你办妥了没有。”
她便道:“只是一些零碎的小物品,签了字就可以走。”她看他一眼,又道:“其实像这样的小事,我自己来就行了,总要麻烦韩律师,我只是觉得过意不去。”
他只是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她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问:“咦,今天怎么没看到玄武?你与玄武,是否发生了什么矛盾?”
他看她一眼,道:“他只是有点事需要去办。你怎会这样想?”
她道:“可是你们昨天那样的态度……”
他淡淡的:“什么事也没有。”很快转开话题:“后天我们将去欧洲。”
“欧洲?”
他微微一笑,在后视镜看她,道:“怎么?很意外?”
她不自觉地垂下眼帘,道:“是,太突然,太仓促了。怎么这样突然?说去便去?何况,你的伤才刚愈合。”
“我们去度假,那里的气候很好,顺便参加从前大学一个同学的婚礼。”他说得极自然,可是先入为主的偏见已经全部推翻了对他的信任。
她试探:“欧洲这样大,我们先去哪里呢?”
他道:“苏黎世,我们先去参加婚礼。”
苏黎世。事情不可能这样巧合的,他分明是在说谎。
回到孟家大宅的时候江医生还等在那里,孟羿伤口拆线很顺利,江医生走后,便有人开始为她与孟羿整理明天行李,所有的证件与手续具已办妥,她只负责上机就行了。
孟羿有大型的私人波音飞机,除了青龙,其他的三大护法都随行。顾天爱更加相信此行并不是度假以及参加婚宴那样简单。在孟羿那架极奢华的飞机上,她第一次见到白虎与朱雀。不出所料,都是极出色的两名男子,并没有任何一点大病初愈的姿态,不同于玄武的冷淡,他们极随和的含笑与她打招呼。
飞行时间是十多个小时,后来又因为空中管制的原因,又晚点了三十分钟降落,庞大的波音飞机夹带呼啸的气流,轰鸣降落在跑道上。
顾天爱觉得累,可是脚踏实地的感觉,到底叫人安心。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缓缓驶出机场,市内随处可见中世纪时期的教学尖塔,古堡,喷泉,汽车一路向郊外驶出去,山谷绿草如茵,树木葱茏。
从机场出来,除了三大护法乘坐的轿车,一直有一辆车随尾而来,顾天爱原本是没有留意到的,市区内的车也不少,形形色色的,路大着呢,是后来转进了一条比较冷僻的捷径,沿山而行,她才发现的。太明显了,孟羿他不可能不知道的,她看了身旁的孟羿一眼,他正在闭目养神,浑然不觉的样子,后面三大护法的车子也没有任何异样。不可能是林经国,他不可能做得这样明目张胆,那么,到底会是谁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山路上再转一弯,豁然开朗,是一幅在半山的平地,显然是人工开凿的,有座极之气派,极漂亮的古堡大屋在那儿。
她下意识地回头,那辆车却是不见了踪影。
“看什么呢?”
她一惊,回过头来,孟羿正似笑非笑地凝视她。
此时车子已经在古堡前停了下来。
“没什么。”她垂下眼帘,道:“我们下车吧。”
他们站在前院的人工湖前,顾天爱道:“这里真漂亮。”
“你喜欢吗?”孟羿看她一眼,道:“是人工开山而造的。”
“这里,也是属于你的吗?”她问,像是不经意。
“不。”孟羿道:“是属于一位国会议员的,也是瑞士数一数二的大富豪,明天婚礼会在这儿举行,婚礼完了我们便离开。”
国会议员。他们还真会掩人耳目。
孟羿道:“苏黎世我来过几次,这里的气候很好,很适合生活,我曾幻想,以后老了,要到这儿来养老。”
她听出端倪,问:“为什么说,是幻想呢?”
他微笑而不答。
在大门的那一边,佣人们将行李一箱一箱地搬上楼,除了他们的行李箱,还有几箱陌生得紧,像是之前没见过的,便问:“这些都是我们的行李吗?”
孟羿勾了勾唇,细长的丹凤眼里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那是送给新人的礼物。”
顾天爱下意识地觉得事情有孟羿说的那样简单,此时便留了心,只是长途旅行实在太累,她一沾床便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出奇的好,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醒来的时候已接近傍晚,她披衣下床,孟羿不在,房子太大,所以便显得空旷。睡了这许久,依旧觉得有困意,也许是时差还没缓过来,便到浴室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看见更衣室的门大开着,带来的行李还没收拾好,一箱一箱地摆在那里,想是怕扰了她的睡眠,孟羿便不让佣人进来收拾。
她打开衣橱,将那些箱子一箱一箱地打开收拾,最后,剩下角落的那两箱,是孟羿说的送给新人的礼物,四方的真皮箱子,只有带上飞机手提行李那么大,只是厚些。
她慢慢蹲下来,箱子并没有上锁,这是不是表示,里面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她打开箱子的手莫名颤抖,没有任何预警的,只是莫名的不安。终于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绒面锦盒,锦盒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打开锦盒,里面只是一套璀璨的钻石首饰,从耳环项链别针到戒指,色色俱全。
她不自觉地吁了口气,也许真如孟羿所说,只是送给新人的礼物,可是,他说得那样诡异。
她下意识地觉得不应该只是这样,可是一时又看不出什么异样,只好将锦盒放回箱子里,突然——她的手不知道碰到了哪里,箱底的一块暗板自动翻起,她随手将暗板揭开——里面,里面竟然,竟然是——
她震惊——
她又马上打开另一个箱子,一式一样的暗格——
她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不!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林经国,不可能一语成谶!
可是眼前看到的并不是幻象,竟不是幻象,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她全力使自己冷静,她要静下来,她一定要静下来,想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不知过了多久,脑中还是一片空白,只是木然地重新将那些箱子一箱一箱地回复原状。
她下意识地从随身的手袋里找到林经国给他的那部微型手机,拇指在按键上来回磨砂,只是犹豫。这个时候倒是想起了孟羿的种种好处,他这样待她,她却要将他置之死地。从前并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刻,可是当事情真到眼前来的时候,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是的,她犹豫了,林经国说得对,是,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可是——可是——她的人生,还有比爱情更加重要的东西!例如天赐,例如……那是永远没有办法忽略的,是她此生的枷锁!
手中微型手机的屏幕却突然闪烁,没有任何声响,只是不断闪烁,闪烁!
她被动地接起——
……
“是,我们在苏黎世……”
“好,好,很好。”那边他似乎在笑:“一切都依轨而行,全在把握中……”
……
“如无意外的话,明天我们便会行动……请你有心理准备……”
林经国挂了电话,兀自陷入沉思。他现在也在苏黎世。他已经查过了,明天根本没有顾天爱所说的什么婚礼,即使真的有婚礼,他深信,也一定是孟羿掩人耳目的一种方法,来苏黎世之前他已经收到秘密线报——当然,警方安插在孟羿身边的人不可能只有顾天爱一个,但那些人都不过是帮会里的小喽啰,不能近孟羿身的。
而明天,刚好与顾天爱之前提供的日期相符,六月二十日。加上刚才顾天爱所说的事,那么,他现在有绝对的理由相信线报是真的了,他部署了这么些年,明天的行动,即使弄不夸孟家,亦一定会给孟家重重一击!是的,他是一名赌徒,他又在赌,他已经赢了一次,他知道赌博是要靠运气的,他并不相信运气,可是他相信顾天爱,说到底是相信自己。一个正在恋爱中的女人,要她背叛她的爱人,这是谈何容易的事?可是他相信自己有把握能令她听令于他,所以他愿意孤掷一注,赌注全部压在顾天爱身上!为什么不呢?瓦解孟家帮会,是他此生的目标,只要有一丝把握,他都不会放过!
色已经慢慢暗下来。
她坐在床上,只是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背后有一双手缠上她的腰。
她吓了一跳,只是本能地抵御。
他从后面拥住她,将下巴枕在她的肩上:“怎么,你好像很怕我,我很可怕吗?”
她僵怔,胸口起伏了下,道:“不是的,只是……”
“是我吓到你了。”他斜睨她,没有开灯,黑暗中他的眼眸像猫一样明亮。
“没有,是我自己没留神。”
她回过身来,缓慢轻柔地伸开双臂,环抱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中,声音忽然哽咽:“孟羿……”
“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沙哑。
她突然问:“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一些对你不好的事,你会恨我吗?你会怎么做?”
她不知为何又想起那位殉职的警员,若是有一天他知道她这样背叛他,她的下场将会如那位警员一样吗?或者更甚?
他微微一笑,仿佛许诺什么:“我永远不会恨你,不管你做了什么,因为我爱你。”
她看着他,眼神渐渐似悲哀,喃喃地道:“你会后悔的,孟羿,后悔爱上了我。”
他亲吻她的脸颊:“我只后悔一件事,后悔没有早一点重遇你,让你吃了这许多苦……”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淹没在缠绵的唇齿间。
他吻住了她的唇。
两人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她的心中竟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不断扩大,终于变成了一片燎原,不可收拾。
她慢慢地闭上眼睛,这原是她选择的。
只是——只是没有想到,在最后的关头,他竟静止了下来,放开了她,道:“早点休息。”
他走了出去。
火焰变成了冰冷的灰烬。
她庆幸,又过了一关,但心底莫名涌出无边无低的失望。
在睡过来又醒过去的时间里,那些未知的恐惧,依旧像海波般一阵一阵地涌上来,她已陷得太深,无力自拔。
第二天她一早便醒来了,也许是一夜没睡好,头也隐隐作痛,她到隔壁找孟羿,可是孟羿的房间已空,她的心莫名的发慌,她慢慢地走到窗边往下看,窗外是花园,天气晴好,穿着制服的工人在布置着婚庆场地,看那阵势,应该会是一个盛大的婚宴。
可以想象,盛大而美丽的婚礼,鲜红的地毯,雪白的婚纱,永恒的誓言,还有那巨束巨束的红玫瑰……那原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然而在这看似美好的幻象下,却掩盖着那许多复杂,肮脏,黑暗……不可理喻的罪恶!
迎着窗口的微风吹了一阵,她的头却越发疼得厉害,她只得掉转身子,踉踉跄跄地回到床上去,想再歇一会儿,刚一躺下,倒是软洋洋,舒服极了,然而越睡头便越疼,浑身骨节也开始酸疼,这样睡也不合适,这样睡也不合适,只管翻来覆去。鼻子里的呼吸烫得跟火烧似的,然而身体却像是躺在冰冷的海水里,那种刺骨的寒冷,只是无孔不入的。她下意识地拥紧被子,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过头去,便看见孟羿坐在床畔,微笑看着她。
“孟羿,你去了哪里?”她伸手握着他的,他的手竟寒冷如冰。
他只是微笑:“你爱我么?天爱。”
“我……”她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是说不出话。
他凑近她,轻柔道:“你爱我,却要将我置之死地。”他的气息扑到她脸上:“打量我不知道呢!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要不是你,我不会受伤,青龙不会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到了苏黎世,你还想要害我,你当我孟羿是什么?木偶么?还是像白痴一样任你摆布?你真以为我会不知道你跟那个警官之间的勾当?”
她心惊胆寒地看着他,没有办法说一句话,而他只是沉沉地笑:“还记得报纸上那位警员殉职的报道么?你知道他死的时候多可怖么?那种血腥的照片,连媒体都不敢登出来。你真以为他是殉职么?他只不过是得罪了我孟羿,他活该有这样的下场!”他嗤笑:“你真以为我会爱上你么?你以为真会有什么爱情存在?你以为爱情可以胜过仇恨么?可笑至极!”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俊美的面容慢慢扭曲,他轻拍她的脸:“顾天爱,你太天真!”
“住口!你不要再说了!”她终于可以说话了,声音却是歇斯底里的嘶哑!
“想杀我吗?”他一字一顿地道:“你爱着我呢!”
孟羿在笑,依然在笑,不可抑制地大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那两行泪忽然变成了血,恐怖诡异到了极点,她不觉打了个寒噤,胸腔里憋得像要窒息,有着令人绝望的绞痛,为什么,为什么竟会是这样?
她恐惧到了极点,叫得十分凄厉:“不要!不要,不,不是这样的……孟羿……孟羿!”
“天爱,天爱,你醒醒!”
有人唤她的名字,她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熟识脸孔,是孟羿!
她一惊坐起!
“我——”她的意识逐渐清醒,问:“我怎么了?”
“你已经昏睡了十三个小时,你发烧,医生说你是水土不服。”孟羿道。
她昏睡了十三个小时?
“那,那婚礼……”
“婚礼已经过去了。”他淡淡的。
“已经过去了?”她不能明白:“我们不是在苏黎世?”
他道:“我们已离开苏黎世,现在在飞往纽约的飞机上。”
飞机?她环顾四周,确实是身处机舱。可是,到底是什么不对劲了?
林经国部署了一切,他说要在婚礼上行动的,他的话仿佛还犹言在耳:“一切都依轨而行,全在把握中。”
可是孟羿,却还是安然无恙地在她身畔,仿佛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她不能明白,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如在五里雾中。他说过,婚礼完了便会离开,可是眼下,也未免太仓促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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