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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想得玉楼瑶殿影

屋外有晴晴朗朗的阳光,明晃晃地落在窗户上。薄薄的窗纸泛着一层暖黄暖黄的色泽,却又像是透明的一般,手一戳便可以捅破。

卢敬洮的手上下搓着,脸色绯红,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你说要把这块手帕交给谁?”明涓手里拿着一块浅白的手帕,叠得齐齐整整。

卢敬洮动了动嘴巴,仿佛是吐出了几个音儿,但奈何明涓耳朵都快竖起来了,都能没有得见。

景深看不得这样扭扭捏捏的娘们儿样,冲着卢敬洮粗声吼:“大点声!”

卢敬洮挠挠头:“我想请玲珑姑娘帮我把这锦帕转交给凤染姑娘。”

明涓一愣:“师姐?这。。。。。交给师姐做什么?”

卢敬洮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些什么。

景深却笑了,用胳膊肘蹭了明涓两下:“这都不懂?你只管交给凤染就行了。”

明涓看看景深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似乎有些明白过来,她又转头看着血红着一张脸的卢敬洮:“你怎么不自己给她?”

“我。。。。。我。。。。。”

景深翻了个白眼:“你什么,说啊!”

“我。。。。。怕她。”卢敬洮脸垂了下去,声音蚊子样嗡嗡叫。

景深差点笑喷了:“你怕她?那你还喜欢她?”

明涓也是好奇地打量着卢敬洮,黑漆漆的眼珠灵活地转着:“你是怎么认识我师姐的?你不要紧张慢慢说,我和景深会帮你的。”

卢敬洮叹了口气,这才说出几句利落话来。

那时他刚来不久,一日午后,他醒了午觉在集秀班里逛着,四处都还新奇。他走着走着来到一座院子前,正月里,几树腊梅支出墙角,风中有悠悠的馨香。卢敬洮手中折扇一开,顿时来了兴致,扬着声音便唱开了。正在忘乎所以之际,却忽然有硬硬地东西敲在头上,他一回头,便见到一个俏佳人立在墙头,白净晶莹的肌肤,上挑的丹凤眼,身上火红的小夹袄勾勒出窄窄的腰身。俏佳人立在杏黄的腊梅花边,纤长的食指青葱般指着他,开口就是一顿骂,细细的声音夹在冬末的微风中却让这个害羞的小生失了魂。从那一日起,卢敬洮便时常偷偷溜到锦绣楼的院墙外,魂牵梦绕是凤染的身影。只可惜,每次被凤染看见都是拿着扫帚将他赶了出去。

景深笑得前仰后合,明涓狠狠踩了他几脚他才勉强控制住。

卢敬洮垂着脸:“玲珑姑娘,集秀班里我没有熟悉的人,你和凤染姑娘同住在锦绣楼,所以。。。。。”

明涓笑着:“你放心,我会帮你把锦帕交到她手上的。你还有没有其他什么话要带给她的?”

卢敬洮摇了摇头:“没有了,都。。。。。都写在锦帕上了。她看了就会明白的。”

“那需要她给你回信吗?”

“不用。我约了她见面,如果她对我。。。。。有意,到时我便能见到她的。”

景深在一旁痞痞地笑:“那要是她对你无意呢?”

明涓瞪了景深一眼,安慰卢敬洮:“我这就回去交给师姐,你等着消息就好。”

卢敬洮感激地看了明涓一眼,仿佛还有些犹犹豫豫,又感谢了几句才走出屋子。

景深看着卢敬洮的背影摇摇头:“我看他真像个娘们。比较起来,凤染倒还有些爷们儿的样子。”

“胡说什么呢?要被我师姐听见可饶不了你!”明涓笑睨着景深。

景深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对,她那不叫爷们儿样子,她那完全就是一只母老虎。杨柳老姑婆的接班人!”

“不听你胡说了,我得回去了。”明涓把锦帕揣在秀笼里,一边跨出门槛。

景深忙一把拉过明涓:“这么早就回,不是说云罗准了你一天假吗?我陪你玩玩去。”

明涓挣脱他的手,理理衫子:“不行。师傅是让我来看看那家伙醒了没,他现在已经走了我也该回了。”

景深撇了嘴:“你就那么听她话?!”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对了,你今天怎么也不练功啊?偷跑出来的对不对,哼,我要去告诉贺师傅去。”说着,明涓的身子灵巧的一闪,轻快地跑了出去。

景深吓了一跳,生怕明涓告诉他师傅,那就少不了一顿板子了。

“诶,你小声点,涓子。”

明涓呵呵笑着,不再理她,蹦跳着往锦绣楼走。

锦绣楼的风光已大不如前,云罗虽然还占据着集秀班第一名伶的地位,却已是夕阳之景。绕过一道墙垣,明涓看到路旁杂草里有一簇艳艳的紫,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丛大飞燕草。明涓被那一团浓浓的紫勾起了兴致,蹲下身抚mo着紫色的细小花蕾。

“涓子?”

明涓吓了一跳,飞快转身站起来。

岱青一身湖蓝色长袍,腰间宽宽的白色束带松松系着,温润如玉的面庞笑得如三月的春风。

“岱青哥哥,吓我一跳呢!”明涓也笑起来,娟秀的眉目间跳动着喜悦。

岱青走过来:“你在看什么那么入神呢?”

“不就是这飞燕草吗?真好看!”

岱青点点头:“我刚去那小屋里,景深说那人醒来已经走了。他伤好了吗?”

明涓想起那人语气中的不屑和轻慢微微有些生气:“看上去是没有大碍了。不过脸上的伤还没消呢。”

“他身无分文,又是一身伤,也不知他有没有找到家人。”岱青倒有些忧虑。

明涓气鼓鼓地:“是他自己要走的呢。应该没事的。”

岱青仔细看她:“怎么,他惹你生气了?涓子可是很难得发脾气的。”

明涓吐吐舌头:“我哪有生气。只是看他脸上虽然还挂着彩,但说话已经中气十足,才没有留他的。”

岱青笑了笑:“你这是回锦绣楼去呢?”

明涓刚点点头,便听见凤染的声音在喊:“是不是玲珑回来了,师傅正找你有事呢?”

“我马上就来。”明涓高声应着,一转眼便看见凤染的杏花裙子摇曳了过来。

明涓冲岱青笑笑便要跑,却被岱青喊住。

“这是你的吗?”

明涓一看,正是卢敬洮托他带给凤染的锦帕,不知何时竟掉在了路旁的草丛边。

“是的是的。那我先进去了。”明涓慌忙接过帕子揣进秀笼里,急急跑了进去。

岱青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忽而脑中灵光一闪,嘴里哼了两句,便朝自己的院子中走去。

锦绣楼里,明涓跟在凤染后面进了花厅,凤染的目光带着打量地在明涓身上扫过。云罗靠在塌椅上,刚刚喝下杨柳递上的汤药,嘴里喊着一块冰糖。

“师傅找玲珑有事?”

云罗看了明涓一眼,呼吸忽然一滞,她的眼光和杨柳的碰了一下,杨柳朝她微微摇了摇头,云罗的心神才定下来:“玲珑,你跟在我身边有几年了?”

明涓算了算:“快七年了。”

“七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登台唱戏了。”云罗呓语般说着,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粉色绫罗里包裹着如花蕾一般的女孩。那时的她,一颦一笑皆是为了勾起一个人的注意,她成功了,然而却又落得如今的下场。

云罗的眼光迷蒙起来,淡淡萦着一岑雾气,漫天花絮飘飞,她在花中漫舞,而他在一旁惊艳地瞪大眼睛。

“姑娘。”杨柳适时的打断了云罗的回忆。

云罗定了定神:“方才商班主来找过我,希望下一部戏能由你上。”

明涓一惊:“师傅,我。。。。。”

“行了,你有多少能力我心里有数。你好好准备一下,学了这么多年,明日完完好好地唱一出,让商班主一起来看看。我教了你不少戏,你自己定一个吧。”云罗漫声道。

明涓想了想:“那就《莲塘春晚》吧。”

云罗晃了一下神,细长媚眼一动不动地瞪着明涓:“你说哪一出?”

“《莲塘春晚》里‘杨蒙会香露’那一出。”

云罗猛地一阵咳嗽,杨柳急忙上前来扶着:“好了好了,你自己下去准备吧。其他的到时候我会安排。”

明涓看着云罗咳得几乎要吐出血来:“师傅她没事吧,我。。。。。”

杨柳凌厉地扫她一眼:“叫你出去,听不懂吗?”

明涓不敢多说,急忙退了出来。

凤染也走了出来,冷冷看着明涓:“师傅好像越来越讨厌看见你了。”

明涓咬咬唇,没有说话。

“不过你也快熬出头了,玉玲珑。”凤染的声音狠狠的,转身就要离开。

“师姐!”

凤染停下脚步,冷冷地:“你还有什么事?”

明涓拿出袖笼中的锦帕:“这是别人要我带给你的。”

凤染的神情猛地一变,一抹喜悦跳上眉梢,她一把夺过握在手里:“我知道了。”

明涓还想说点什么,凤染却已向楼上走去。

风声浅浅的,又一年樱花树落英缤纷,空气中浓浓的暖香已被常年的药香味浸染,明涓站在练功房朝外面眺望。轻风掀动她淡青色的长裙,鸦色长发微微飘起,小巧挺秀的鼻梁上沾着春guang的晴韵。花厅里,云罗靠在杨柳身上,身子抖得如秋天的华叶:“是她,是她,杨柳,她来找我了!”

杨柳也愣住了,多少年前她也曾看见过这样一个神采娟洁的女子,一身紫色披风站在雪白里,雪白纷飞扑上她秀丽绝美的脸庞,却掩不住那泉水般清澈的笑容。

“是她,是她。杨柳,我就知道,她不会放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