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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午醉醒来愁未醒

热闹的京城大街上,往来行人熙熙攘攘,几乎没有人往那不起眼的书画摊上看几眼。但若有人不经意地回望,便会忍不住停下脚步,啧啧赞叹两声。那一幅幅字画虽非出自名家之手,却风格独具,字体清旷飘逸,犹带流风回雪之态,那挂在正中的一副月夜莲花图更是难得的上品。

“袁秀才!”珠儿的身影清清脆脆传来。

袁子颂抬头,碰上明涓清澈带笑的眼眸,赶忙放下手中正作画的笔,起身相迎。

“玲珑来啦!”

明涓笑着道:“今儿散戏早就来看看你。”她的目光落在哪副月夜莲花图上,忍不住赞道:“真是画出莲花的神韵来了!”

袁子颂垂首一笑,眼眸中掩了一缕失落神色:“玲珑过奖了。不过这一幅画确是我所钟爱的,给再多的钱我也不会卖出去。”

明涓了然地点头:“的确很美。”

袁子颂抬头看了一下天边金光烁烁的夕阳,笑着道:“我马上要收摊了,不如到我家里坐坐吧。”

云深巷里的房子矮旧阴暗,晚霞的光线从窗外透进来扬起满室尘埃翻滚。

明涓回身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这屋子一眼,虽然极为简陋,收拾得却十分整洁干净。窗边残破的案几上满满堆着经书史籍,明涓拿起一本看了看,上面每一页都被批注过,袁子颂干净的笔墨圈圈画画,时而有感悟之语。

晚风从窗子上的破洞里吹进来,虽是和暖春风,却也携了一股子阴沉的凉意。

最近一段时间,明涓散戏后有时间就会去街上看看袁子颂,他的书画摊生意清淡,几天卖不出一副字画去。原因不是他画得不好,而是他自视颇高,宁可不卖也不肯贱卖。他本身却又没有名气,画虽好却是知音难求。

明涓暗地里想帮他,于是拿钱让珠儿找人去买了几副回来,她虽然于字画上不太懂,但袁子颂笔下的风物多为莲花、松柏之类,看得出他的人品清雅,品性还颇有些孤高。

“让你见笑了,我这里简陋了些。”袁子颂在一旁笑着,拿了仅有的一个茶杯斟茶递到明涓手里。

明涓接过来,也是一笑:“以前有个朋友曾经跟我说过,好像有一个大文豪写过一篇文章,里面道斯是陋室,唯吾德馨。意思是,屋子虽然简陋,但是住在屋子里的人却品德高尚,不与世俗合流。子颂又何须因屋陋而自愧?”

袁子颂眼中露出一抹惊异:“玲珑姑娘说的是,但是子颂拘泥了。你那位朋友想必也是我辈同道中人,他是否也在京中?”

明涓浅浅笑:“他已经去世了。”岱青去世两年了,时间过得好快。

袁子颂自知勾起了明涓的伤心事,歉意道:“对不起,玲珑还请节哀顺变。”

明涓没有接话,半晌才突然开口道:“京中会试是什么时候?”

“还有连个月的时间。”

“子颂准备得怎么样了?”

袁子颂一笑,脸上颇有自负:“我自小埋头苦读,到现在也算学有所得。科举应试虽然有命题,但无非也是在经史典籍之中,况文章的练达,学识的积累非一朝一夕之事。若是要等到现在才准备,那也不用去会试了。”

明涓道:“我不懂这些,不过你却也说得在理。只是,大考在即,除了学识,身体却也重要。听说会试一共联考七天,其间考生不能出考场,只能携带少量干粮进入,夜间坐卧于考场内,考生不但需要有足够的才学,对意志体魄也是一种考验。子颂如今白日里摆摊作画,夜里又要寒窗苦读,只怕身体会吃不消啊。”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苦还是吃得下来的。多谢玲珑关心。”袁子颂倒不以为然。

明涓想了想:“是这样的。我们玉合班的钱师傅最近身体不好,回老家养病去了。他原先是管账的,如今他一走,夏班主忙得不可开交。时常在我面前问起有没有适合的人可以找来顶替一段时间。我就想起子颂来了,你满腹才学,记账这类小事儿定然不在话下,只怕屈就了你,所以先来问问你的意思。”

袁子颂大喜过望,说实话,在街上摆画摊实在是不得已。卖不出去他为生计发愁,卖出去了他又为他的心血之作为他人所有而心伤。若是能谋个职不愁吃穿,最好不过。

明涓笑了笑:“其实我们戏班账房的事情也不多,很多事都是夏班主在亲自过问。只是晚上必须要宿在戏班里,不知子颂是否愿意?”

“愿意。这比我在街上摆摊卖画要好得多,还请玲珑帮我跟夏班主说两句。”

明涓颔首:“夏班主那边是迫不及待要找人的,定然没有问题。两天以后你到玉合班找他就行了。这里的房子也退了吧,估计你是没时间过来了。账房的屋子也不大,但光线倒要好些,也是一个人住,生活倒还方便些。”

袁子颂又谢了几句,心里轻松了几分。如此一来,他还有多一点的时间看书。

珠儿在一边疑惑地看了明涓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明涓拉住,摇了摇头。

明涓看了袁子颂的表情,似乎是在遇见他之后最放松的一次,心里转了转,问道:“子颂,你当我是朋友嘛?”

袁子颂笑道:“自然是。”

“既然是朋友,那就应该坦承相待。这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明涓明湛湛的双眸看着袁子颂。

袁子颂微微一怔,唇边苦意渐浓,继而叹了口气:“玲珑,其实,我应该早把事情告诉你的。只是害怕呢为难。”

明涓笑容明媚:“但说无妨!”

袁子颂迟疑了一下,方才点点头:“好。事情还是要从两年的前说起。。。。。。”

月色依稀,净园里清辉一片。

明涓靠在栏杆上,手中捧着一杯清茶,怔怔地发呆。

珠儿从屋子里出来,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

“姑娘,咱们真要帮袁秀才吗?”

明涓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不帮的我不忍心,帮却不知从何帮起。”

珠儿点了点头:“是啊,其实袁秀才也挺可怜的。他那位未婚妻跟他还真得是很相配呢。可惜,为什么偏偏要被棒打鸳鸯呢?”

明涓心中岱青和容菱的影子又浮了上来,她轻轻闭上眼,叹息似的:“让我好好想一想。我现在心里有点乱。”

珠儿乖顺的点头,忽然好像想起什么有话要说的模样:“姑娘,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说吧。”

珠儿眨巴着眼睛:“玉合班哪来的什么钱师傅啊?而且记账的事不是从来都是夏班主亲自在做吗?你为什么要骗袁秀才啊?”

明涓笑了一下,睁开眼来,天上明月高悬,清辉脉脉。

“傻珠儿,我如果直接跟他说想帮他找个谋生的活计,凭子颂的脾气他会接受吗?”

“哦,可能。。。。。。不会。。。。。。”

“子颂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不需要怜悯。其实他当时找到我我就猜到他肯定又事情需要我帮忙,但是过了这么久了他都只字不提。如果不是今天我主动问他,也许他还会藏在心里面。”

珠儿点点头:“姑娘说得对,我也觉得袁秀才好像很傲气。就像他的那些画一样,人家让他便宜一点卖了,他就不理人了,还说人家不识货。真是个奇怪的人!”

明涓叹气:“这叫傲气,也叫骨气。读书人大多是这样的。”就好像岱青。

珠儿迟疑了一下:“姑娘,你这么为袁秀才着想,是不是因为他和岱青公子很像的啊?”

明涓脸上凝气一层迷蒙神色,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吧。也许是因为岱青,也许就是因为他是袁子颂,也或许,是因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