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演的戏是《锦屏深》,明涓身上一袭大红嫁衣衬得她肌肤如雪,这是最后一幕戏了,屏儿被迫出嫁,登上城楼倾诉衷肠。
明涓看见台下于珩锦衣绣服的俊挺身影,目光却落在他身边那个一身湖青的女子身上。
一曲唱罢,台下的掌声一如往昔。明涓看见那湖青女子眼中一抹惊艳。
后台,明涓若有所思地坐在镜台前卸妆,珠儿悄悄在她耳边道:“那个就是江小姐吗?”
明涓点头:“应该是吧。”
珠儿吐吐舌头:“难怪看着和以前那些胭脂俗粉的不同,真像朵莲花似的,可惜了!”
明涓暗暗皱眉,看见班主夏时元扭动着肥胖的身子走过来,满面堆笑。
“玲珑啊!辛苦了,辛苦了!”
明涓起身,白净的脸上有脂粉残余的香气:“夏班主可是找我有事儿?”
夏时元道:“昨天你不是跟我说起找了一个账房的事儿嘛。我已经安排好了,房间就在咱们戏台后面,小是小了点,不过干净通透,也还住得人。他什么时候过来啊?”
“多谢夏班主了。他明天就过来。”明涓浅笑。
夏时元摇头:“这算啥麻烦,刚好我忙不空手来,多一个人也好。明儿让他直接来找我就行了。”
明涓点了点头,夏时元便忙着去张罗其他事情去了。
珠儿道:“姑娘,以后袁秀才来了玉合班,见到江小姐跟小侯爷在一起该多难受啊?”
明涓无语,转回身坐下来,对着铜镜暗暗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总要去面对的吧。
珠儿忽然拉了拉明涓的衣袖,明涓微微回眸,便见到于珩挺拔的身影正慢慢走过来,他身边那一抹摇曳的湖青,如清风般从容。
“玉玲珑的戏可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于珩笑着,眸中却是带着冷色。
明涓浅笑:“小侯爷谬赞了!”她看向一边的女子,微微颔首。
那女子也是淡淡一笑,不疏远也不谄媚。那一双清如水的眼眸明湛湛的似夜空里的星辰,宛然的眉目带着皎然的光,她的身姿挺秀而纤细,脊梁挺得直直的,任她站在谁的身边,也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傲然。
明涓暗暗喝彩,那日的惊鸿一瞥未看得仔细,如今一番打量却是大大让人叹服,
“玉玲珑对我这位侍妾很感兴趣?”
于珩略带调笑的嗓音忽然响起,明涓这才收回眼神,猛然觉出方才的失礼,白皙的脸庞上微微飘起一抹红晕。
于珩在略微低首的红晕中有一刹那的失神。他讨厌心里涌动的那一股情愫,于是一用力将身旁的湖青女子揽入怀中:“有兴趣看我们亲热吗?”
明涓脸上的红晕褪去,冷冷看他:“小侯爷请自便,玲珑要去后台更衣了。”
她转身,心里有一丝纷杂,然而却有一双手从身后拉住了她。
“不准走!”于珩墨玉般的黑眸中腾起一抹深色。
明涓回头与他对视:“放开。”
“你可跟每个人笑脸相迎,为什么偏偏对我如此排斥?”
明涓笑:“这个原因恐怕你比我更清楚!”
半晌,所有人都沉默。
突然,于珩猛地放开她的手,转身气恨恨地走了。
湖青女子仿佛有些搞不清楚情况,歉意地对明涓笑了笑,转身寻找于珩的去向,一双清水明眸灿若星辰。
“江小姐!”明涓开口,成功地让那抹湖青停住了脚步。
女子惊回眸,不解的看着她:“你。。。。。。认识我?”
明涓走到她跟前:“可否借一步说话?”
女子迟疑地向外面看了看,终于点了点头。
月华青霜,玉合班的后院。有隐约的花影扶苏,清辉脉脉。
明涓身上已换过了家常的蜜合色春衫,长发随意垂到腰际,在夜风起微微轻扬。明媚精致的脸庞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如梦似幻。
湖青女子眼眸中划过一丝赞叹,轻启唇:“玲珑姑娘果然天仙绝色,即使洗尽铅华依然明媚动人。难怪小侯爷一天不看见姑娘就不会不安。”
明涓轻轻一笑:“江小姐恐怕是误会了。我和他之间更多的是怨恨。”
女子眸间掠过一丝诧异,继而问:“你如何知道我的?是小侯爷告诉你的?”
明涓摇头:“是袁子颂。”
女子陡然间神色突变,清朗醇然的面容带着苦楚,伸手握紧明涓的手臂:“你。。。。。。你认识子颂,他也来京城了吗?”
明涓扶她一起在栏杆边坐下:“子颂是我的好友,他现在正在京城,一边准备两个月后的考试,一边找机会救你出去。如果你下次还有机会来玉合班,你就能够见到他了。”
两行清泪从江莲若清澈的眼眸中滑落:“他好傻。。。。。。”
“江小姐,子颂他一直在找你。从蜀梁找到万州,又到京城。他去了每一个你停留过的地方。也是在半个月之前,他才知道你被卖到安澜侯府的事。他说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江莲若泪如雨下,她摇着头:“不可能的。我是待罪之身,不再是以前那个江家小姐了。玲珑姑娘,你告诉子颂,让他忘了莲若。今生不能相守,只盼来生。。。。。”
明涓轻轻帮她拭泪:“为什么?子颂很努力,你要相信他才对。小侯爷他对你。。。。。”
江莲若摇了摇头,稍微控制了一下情绪:“不,小侯爷他。。。。。他是个好人,他没有。。。。。。可是,我和子颂是再不可能了。他满腹才华,学富五车,他一定能一举中第,他可以娶一个好妻子,他以后会过的很好。玲珑姑娘,我求你,让他忘了我吧。莲若已经配不上他了!”
月夜风声一阵阵划过,江莲若决然的身影宛若荷塘中皎洁的莲花,渐渐消弭在云雾中。
明涓沉沉叹了口气,难道有情人终究不能成眷属吗?她又该如何办呢?
第二天,大清早就飘落了丝丝细雨。
明涓倚在窗前,眉头轻锁。
“姑娘,你说江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如果袁秀才知道了,他该有多伤心呢!”珠儿在一旁幽幽叹息。
明涓坐起来,听着窗外雨声淅沥,净园里安静地再没有其他声息。
丫鬟小翠踏着雨声跑进来,说宰相府的马车在门口等着。
明涓漫声应着,强打起精神,整衣梳妆,上了宰相府的马车。
左相这两年来苍老了不少,胡须已有些花白,他看着衣香鬓影的绝色女子缓步而入,眼眸中落了一丝深色。
明涓行了礼:“见过宰相大人。”
“你看看这个!”左相点点头,把一卷书信放在明涓眼前。
明涓微微压抑,接过来手里一看,不禁大惊:“这是。。。。。。”
“不错,是苏溪和外藩的通信。不过这是拓印下来的,不是原版。”左相的神色很严肃。
“苏溪私通外藩,这是灭门的大罪。既已有证据为何不面告圣上?”
左相看了她一眼:“不慌,你仔细看这些书信,他即没有落款,也没有署名,除了我们而外,怎么让别人相信?还有,根据我派出去查探的人回来的情况,苏溪恐怕只是条小鱼,真正的幕后操控者并不是他。”
“那就是于世安!”
“不错。是于世安,这只老狐狸隐藏地极深,他和外藩的联系只怕时间已是不短。而且我很怀疑,十几年前,征西将军魏伍一家的灭门惨案和此事有莫大关系!”左相一眼看见明涓脸色刹然惨白,眼眸中深色更重。
明涓急道:“有什么关系?”
左相看着她:“玲珑啊。容菱去了以后,这两年来我一直拿你当女儿在看。有些事情,你不应该隐瞒我的。”
明涓看向左相审视的眼,忽然明白,他应该是查到什么了。
“宰相大人,我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我的身份。。。。。。”她不知如何说,那一层****的伤口不能触碰,一碰就会鲜血淋漓。
左相起身走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明白。你不要害怕,如果我要揭发你,你现在就不是站在这里了。只是,你的身份如此敏感,只怕,于世安他不会容你啊!”
明涓淡笑:“玲珑孑然一声,无牵无挂。若能为我父亲洗清冤屈,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