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救命啊。。。。。。”
女子凄厉地哭喊着,明涓远远看见一抹雪白的纤影被几个庞大的身躯按倒在地上。
“你喊呐!不会有人来管你的,哈哈。。。。。。”匪徒猖狂的狞笑夹在风中,断断续续飘来。
曹大省一蹦下了马车,景深和连逊也赶忙跟了上去。
“奶奶的,老子最见不得这样的事!”曹大省二话不说,铁锹样大手抓着大刀就挥了上去。他早年也练过武生的,只是上了点年纪便发了福,不能上台便挑挑扛扛,做些力气活,这一刀挥上去还真有些像那么回事。
那几个匪徒没想到这荒僻之地居然有人来多管闲事,被打个措手不及,齐齐看着曹大省:“哟,居然出来个装英雄的,弟兄们上!”
曹大省五大三粗,胳膊肘子一横便放到两个。景深也跟上来帮忙,手脚利落地三五下就把几个刚才还嚣张的人打得直哼哼。连逊站在旁边根本插不上手。
“给老子滚!”曹大省大吼一声,那个匪徒吓得屁颠颠地跑了。
明涓跑过去将那白衣女子扶起来:“你没事吧?”
女子含泪起了身,带雨梨花般娇弱。她颤颤着往身后的马车里找寻,半晌翻出来一个东西抱在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明涓知道她是受了惊吓,便轻声安慰着:“姐姐你别怕,那几个强盗已经被打跑了。”
女子鬓边别着一朵白绢花,泪水迷蒙的脸庞却是婉丽动人的,一身雪白长裙显得纤细娇弱,她一下子在明涓几人面前跪下来:“谢过各位救命之恩,我。。。。。。”话还未说完便身子一软,昏晕了过去。
“快,把她扶上车,咱们得赶紧离开这。”连逊在一旁道。
明涓和景深扶着女子上了车,曹大省一扯缰绳,马车飞驰而去。
“姐姐,你醒醒?”明涓拿着水袋凑在女子嘴边给她灌了几口,见女子的眼睛微微睁开来。
“这是?”女子水雾朦胧的眼转了转,发现自己怀中的木头牌子还在,才松了口气。
明涓笑着:“这是我们的马车。我们是往京城去的,姐姐你呢?”
女子点点头:“我也是。”
“那正好,我们可一路走了。姐姐,你怎么会到了这里的?”明涓看她神色好了些,这才开口问。
女子叹了口气:“我老家在元吉,从小跟着娘亲住。父亲在京城为官,长年都不得相见。一个月前,娘亲病重,撒手人寰。父亲来了书信,让我搬到京城来。我把娘亲下葬了,变卖了元吉的家产,带了两个家仆就往京城赶。谁知在路上遇见劫匪,两个仆人吓得逃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若不是你们,我恐怕也会随娘亲而去了。”
“你那两个仆人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丢下你就跑了呢?”景深气呼呼地。
女子泪凝腮边:“以往娘亲还在的时候,待他们不薄。可是人走茶凉,何况他们也都还有自己的妻小,犯不着为我豁出命去。”
“姐姐你别多想,现在那些个坏人已经被赶跑了,你跟着我们一路去京城找你父亲,以后再不会遇上这样的事了。”明涓安慰着女子,但见她容颜婉丽,举手投足间气质不俗,便问:“姐姐叫什么名字,你父亲在京城哪里居住?”
女子抬手将额边散落的发丝捋到耳后,露出娇丽面容:“我姓左,双名容菱,字静婉。我父亲住在绵字巷。”
连逊睁大了眼:“绵字巷!那可是达官贵人住的地方,左小姐,你父亲是多大的官儿啊?”
左容菱微微有些不太自然:“家父官居宰相。”
“乖乖,咱们是走了什么运了,竟碰上些王侯小姐。玲珑,你这命里带贵人是不是?”连逊叹道。
明涓却不以为然:“我不知道宰相是多大的官,我看容菱姐姐是好人,不会像那个什么小侯爷一样的仗势欺人。”
左容菱道:“妹妹真是豪爽的,这世道难得有不看出身不倚富贵之人。”
明涓脸一红:“我说的是实话。”
“正是实话才可贵。妹妹叫什么名字?”左容菱看来很有几分喜欢明涓,拉着明涓的手很是亲昵。
明涓笑起来,春花般灿然:“我叫明涓,明快的明,涓涓细流的涓。”
景深在一旁插口:“我叫她涓子。”
左容菱点头:“那我也叫你涓子好不好?”
“当然好。”明涓笑着应承。
“我叫景深,他叫连逊,驾车那个大叔叫曹大省,我们都是集秀班的。”景深说话连珠炮一样飞快。
“集秀班?是戏班吗?”左容菱眨着大眼睛。
“可是锦州城最大的戏班呢。涓子是咱们戏班的名角儿,艺名玉玲珑。”景深吹嘘着,被明涓连瞪几眼。
“容菱姐姐,你别听他乱说,我还没上过台呢。”明涓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左容菱勉强笑了笑,低头看一下怀里的木牌子,脸上又是一阵伤感。
明涓小心地问:“容菱姐姐,那是你娘亲的牌位吗?”
左容菱凄楚一笑:“我爹一心求官,很早以前就离开了元吉,我和娘亲相依为命十几年。如今娘亲去了,我的心也像空了一样。”
景深摸摸圆脑袋:“不是还有你爹吗?”
“我长这么大,只见过我爹两次。我曾经问我娘,为什么不和爹一起住在京城,娘说,京城不止一个娘。那时候我还很小,不懂娘的意思。现在想想,元吉虽然清苦,但却自由从容,此去京城,不知会是怎样的情景。爹对于我来说,或许还不如一个陌生人。”左容菱的眉目间有一种超越她年龄的沧桑,让人看了心生酸楚。
“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子女的,左小姐,不要想得太悲观了。”连逊忍不住劝慰了一句。
明涓也道:“是啊,容菱姐姐。”
左容菱叹了口气,雪白的衣袖被风吹得鼓起来,有呼呼的声响。
傍晚时分,明涓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万庆。万庆是距离京城几十里路的一个市镇,往来商客频繁,镇上客栈尤为多。明涓他们进了挂着杏黄纱灯笼的云来客栈,又把马车行李安顿好,这才歇下来。
明涓和左容菱住了同一房间,容菱性子淡雅,温温和和,和明涓甚是相得,一路上竟有说不完的话一般。景深在一旁看得竟然有些吃醋起来,挤在明涓身旁:“涓子,晚上我给你守在门口,万一晚上有小贼我可以保护你。”
明涓看着他:“客栈里怎么会有小贼。我觉得你守着车上的行李倒还实在些,要不你跟连大哥换换,你睡车里去?”
景深讨了个没趣,悻悻地回了房。
夜里,明涓睡得迷迷糊糊,依稀听见有人在哭,她翻个身醒了过来,正看见清白月光下左容菱靠在窗边独自饮泣。
“容菱姐姐。”明涓披了件小衣下床,赤足走到容菱身边轻轻唤了一声。
左容菱泪眼婆娑地抬起眼来,容光清婉,白皙脸蛋上挂着泪珠,自有一种楚楚怜人的风韵:“吵醒你了?对不起。”
明涓在她身边坐下来,拿了随身的绢帕替她拭泪:“姐姐心里苦我知道,可是这样大半夜的哭,小心哭坏身子。”
容菱捏着绢帕抽噎着,慢慢才平静下来些:“我娘去世一个月,父亲除了一封书信,连下葬都没有来过。娘去世前拉着我手,喘息着说不出话却就是不肯闭眼,我知道娘是放不下我。娘一去世,以往巴结着我家的几房亲戚见我父亲不闻不问,索性连娘的后事也不管了,我独自忍着泪操持了娘的身后事。遇上此番变故,我看清了人情淡薄。别人都我心硬,娘亲去世居然不落一滴泪。只有夜里没人的时候我才敢哭出来。涓子妹妹,你们和我萍水相逢,却难得有份好心肠。如今我孤身一人,想起今后要寄人篱下度日,我心头便万分难过。娘去世前说的对,她走了我便成了无依无靠之人,以后便如飘萍一般任人摆布了。”
明涓看着容菱:“姐姐,我有个大哥哥,他曾经跟我说过,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做却非要做的事情。有些事我们是不能改变的,但是我们可以通这些事把自己变得更坚强更有本事。他还说正是因为世上有这么多不如意的事,占了八九分那么多,所以我们更应该让自己快乐起来,想着那开心的一二分。你娘亲放心不下你是因为在她的眼里你是柔弱的,容易被欺负的。可是如果你变得坚强起来、快乐起来,你的娘亲就会很安心了。她变成了星星,每天都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那是你的大哥哥骗你的,天上的星星一直便在天上怎么会是娘亲变的?”
明涓笑了笑:“因为他们放心不下咱们,所以他们就在天上看着我们啊。姐姐,涓子的娘亲也是很早以前就去世了,我都想不起来她长得什么样子。但是我知道娘亲一定是很爱我,很关心我的,所以我不能让她担心,不能让她难过。而且姐姐还有父亲呢,虽然见面的时候少,但毕竟是血肉亲情,怎会没了依靠?涓子又没爹又没娘,但是有三姑姑疼我,有戏班里那么多人关心我。我也恨快乐啊!所以事事没有那么想得那么难,姐姐,你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容菱思量着明涓那些话,忽然有些明白过过来,她泪水未干的脸上涌起一抹笑容,茉莉花般的清恬:“枉我还比你长几岁,竟没你想得通透。”
明涓眨眨眼:“这些也是岱青哥哥教我的呢。姐姐,人活着就是这样,但办法总比困难多。”
“你小小年纪倒像看透了人生一样。”容菱笑着。
明涓拽着容菱往床边走去:“咱们还是早些睡吧,明儿一早还得赶路。那马车坐起来可难受了。”
窗外斑驳的枝影被月色映照在窗户上,容菱看了眼窗外的月光,露出一丝浅笑,却是这一个月来难得的轻松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