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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红杏枝头花几许

“路远迢迢几千里,一路风霜不堪忆。先生为何来了彭昌?莫不是彭昌景色多旖ni,清水河畔生莲波,夜月城西子规啼,冬去梅香两三枝,春来漫野青草碧。莫不是彭昌娇娥颜如玉,粉黛袖笼暗生香,云鬓高绾罗带绮。莫不是彭昌自古富庶地,稻田绵延数千里,凝膏流脂香四溢。。。。。。”明涓轻轻哼着,但觉屏儿的唱词俏皮活泼,又是字字珠玑,让人直觉满口生香。

“你看看你,一拿到戏本就没停歇过,昨儿夜里我听你那房里哼哼唧唧唱了一晚上,你自己拿镜子瞧瞧,两个眼袋浑象富贵人家养的大肚子金鱼。”凤染掀起帘子进来,脸上带着笑,那丹凤眼儿神采奕奕,白皙的脸蛋上也泛着红光。

明涓瞅着凤染,见她气色格外好,便道:“师姐,今天怎么这样高兴?”

凤染嘴角一扬:“我每天不都这样吗?”

“前几天可不是,是不是因为卢大哥要回来啦?”明涓偷偷笑起来。

凤染啐一口:“谁想他回来,你可别乱说。”

明涓歪着脑袋:“不就是师姐你吗?还能有谁啊!”

“你个小妮子,一肚子坏水儿!看我不饶你!”凤染羞得脸通红,上前和明涓笑闹在一起。

明涓一边躲一边笑:“好师姐,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说实话了。”

凤染停了手,依然红霞满面:“让你这一闹我都忘了正经事了。师傅在练功房等着你呢,你换了衣裳赶紧下去吧。等你回来,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明涓忍着笑,忙换了衣服下楼去。凤染站在阁楼上看着窗外的雨湿花红,嘴角掩不住笑意,哼着曲儿格外的轻快。

练功房里云罗一身利落打扮,见到明涓来了,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师傅。”

“戏本看得怎样了?”

“看了一些,才到夜里屏儿去罗郁那一段。”

云罗点点头:“你看得仔细是对的。这部戏是双旦,咱们两戏份差不多,虽然没有对手戏却是前后牵连。这几****一边看戏本记唱词,一边还得把功练起来。”

“是,师傅。”

“这部戏的重要性我也不多说,你也清楚,咱们集秀班已经好几年没有叫座的剧目了,商班主巴巴望着,咱们一点懈怠都不能。”

窗外雨意阑珊,六月里的浮躁气息弥漫在空气里。云罗和明涓各自练起来,长长的水袖花儿一般开落,云罗的小碎步时快时慢,身法灵动,细着嗓子唱:“公子休要嫌弃,食物虽陋可果腹,井水虽凉可润嗓。如今辛苦来受过,将来名成功就自不说。。。。。。”

日落黄昏时分,明涓方才出了练功房,一身苏青衫子全都湿透了,面上汗珠儿滚着淌。浸在澡盆里,明涓嘴里还念念叨叨背着唱词,直到感觉背心一阵凉意,才发现澡盆里的水早已凉透了,这才急忙起身来穿上衣服。收拾停当,明涓吃了几块凤染拿来的凤莲酥,顾不上歇一会,便又抓起了戏本,一边比划一边唱起来。凤染在门口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也没惊扰她便下去了。

三四天的功夫下来,明涓已经将戏本反复看了四五遍,唱词背得滚瓜熟,在练功房里不日不夜地仔细练着身手。凤染笑着说她魔障了,连杨柳都开口让她休息一会儿。明涓浑没有在意,只“哦哦”地应两声,魂儿早飞到了戏本上。

这天一清早,云罗刚起了身,杨柳伺候着她梳洗,明涓在外面梆梆梆地敲门,杨柳摇摇头:“这丫头,整个一戏魔。”

云罗倒不在意,吩咐了杨柳去开门。

明涓跑进来,面上带着豁然的笑意:“师傅,玲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说吧。”

“我唱到屏儿站在城楼上那一段的时候,有一句‘浮萍向来随水漂,哪见水来将萍绕,屏儿便似浮萍水中生,来去不由心所好,就算我去也,也是天意难违,本不该再次托生在凡尘,活活十五年等待,终究是惨淡收场!’”

云罗眼一抬:‘这怎么啦?”

明涓认真道:“屏儿是锦儿的转世,她身上既有锦儿对罗郁的生死相随,也有锦儿对自己情感的坚贞不屈。这一段唱词是屏儿远嫁前最后的心声,既然她已决定再一次为了自己所爱牺牲性命,那便不是天意难违、惨淡收场的无奈,而应是执着不悔、敢与天抗的勇气和信心。”

云罗和杨柳对望一眼,眼中都是颇有讶异。云罗沉吟一下:“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我们把岱青公子叫来一同商量一下,看看他怎么说?”

明涓点点头,转身就要往外面跑:“那我现在就去叫岱青哥哥。”

云罗还来不及回答,明涓轻盈的身子便已经飞了出去。

杨柳看着她的背影叹口气:“玲珑丫头是难得的慧根啊。”

云罗也点头:“这个徒弟,我还真是没看错,不说那副相貌身材便是唱戏的料,但看她那一股子痴劲儿,还真有些像那个人。”说着,不由皱了皱眉。

杨柳道:“行了,那天三姑娘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玲珑丫头不可能和那人有半分的关系,其实这丫头挺惹人疼的。难怪商班主那两个儿子都围着她转。”

云罗一笑,眉间的阴霾也扫开了:“我看玲珑倒是和岱青公子要班配些,那个景深一副粗犷模样,愣头青似的,哪懂姑娘家的心思。不过现在说这些也还早,商班主断不会允许她早早嫁人的。”

锦绣楼外,明涓跑得轻轻快快,碧色的玲珑身影像墙头的青梅般可人。她跑到岱青门口,正准备叩门,却听见景深的声音传了出来。

“哥,你就让我上嘛。”

岱青的声音淡淡的:“你自己跟爹说去,看他同不同意。”

“他肯定不同意。上一次戏被我演砸了,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我现在一看他就害怕,他那样子,恨不得把我煮了吃的。有时候我真是怀疑,我到底是不是爹亲生的?!”

“别瞎想。这也不能怪爹,你平时练功不用心,上了台还总是走神犯错,这些你自己应该比谁都更清楚些。”

“求你了哥,你去跟爹说,他一准儿同意。再说,我只是窜个小角色,又不演那小生罗郁,坏不了事。”

“你平时对这些不是很不在意吗?怎么这次非要上呢?”

景深吞吞吐吐了一会:“这是涓子第一次上台,我想陪她一起。”

明涓听到这里,便轻轻扣了门,岱青一身白色长袍衬得人物清俊儒雅:“涓子,怎么这么早跑来啦?”

景深挤上前来:“涓子,快帮我求求我哥,我想跟你上一部戏呢。”

明涓一笑:“你别求我,我说的不算呢。不过,我想你这些日子用功些,好好把功课补上,商班主和岱青哥哥肯定会让你上的。岱青哥哥,你说对不对?”

岱青摇头笑着看景深:“你小子,可请了个高明的军师啊!这话说的我应承不是,不应承也不是。”

明涓抿着唇:“景深平时是贪玩些,但功夫上不弱,只要肯专心练起来,不比那些跑龙套的强得多?”

景深连忙道:“涓子,我以后就是你的御用龙套!”

岱青和明涓都笑起来,岱青点点头:“看你的表现再说吧,这戏开始还得有几日呢。”说着又看看明涓:“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事找我?”

明涓点点头:“有点戏本上的事,我跟师傅说过了,师傅说让你一块过去商量一下。”

景深在一旁嚷:“我也去,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现在还不回去用功?仔细着到时候不让你上这部戏了,谁说都没用。”明涓笑着看景深。

景深圆溜溜的脑袋耷拉下来,恹恹道:“好嘛。我这就回去练功去。哥,你可记得跟爹说说啊。”

院子里石板坑洼处的积水还未晒干,夏日晴朗的阳光落下闪烁的影儿,明晃晃的亮。

明涓的提议勾起了岱青极大的兴趣,他没想到明涓竟能将戏本看得那样纯熟,连角色性格牵连,前后起承都考虑得到,一时高兴,温润的面庞上笑意浓浓。

“涓子,这部戏你定能演好的。”岱青抚着拍拍她的肩膀,笑容里有几分宠溺。

凤染出来正看见,丹凤眼冲明涓眨了眨:“那是当然,有师傅的言传身授,又有岱青公子这样的妙笔生花,玲珑定然会大红大紫。”

明涓笑得浅浅:“那我要不大红大紫,岂不是还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那可不,还辜负了岱青公子一片心呢!”凤染说得已有所指,连明涓都听出一点暧mei来,急急垂了头,脸红到了脖子。

岱青却道:“只要真心演好每一场戏,不大红大紫也无所谓。何来辜负之说?凤染姑娘多虑了。”

凤染笑得更欢:“是是,看来还真是我多虑,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可真是多余。”说着笑声银铃般的,石榴红的人影儿已跑开了。

明涓满面红晕:“岱青哥哥,你别听师姐乱说,她开玩笑呢,不当真的。”

岱青轻笑:“凤染姑娘倒是越来越活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