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一天的热气到太阳落山都没有丝毫退却的迹象。锦绣楼里绸帘静静地垂着,没有一丝半点儿的晃动。
杨柳和凤染抬了竹躺椅到楼外的樱花树下,到夜里暑气消散了些,云罗便穿着一袭软罗薄纱靠在躺椅上乘凉,杨柳立在一边打着扇。
“怎么没看见那两个丫头,屋子里闷得很,叫她们也出来透透气儿。”云罗吩咐着。
杨柳应着声往楼里去喊她两个,刚上了楼梯,便听见凤染房里传出低低啜泣的声音。
“师姐,我不知道怎么劝你你会好过些,但是岱青哥哥说长痛不如短痛,痛过就没事了。”明涓的声音低低地,带着些焦灼。
凤染哭得呜咽,不答一句话。
杨柳推开门,正见凤染趴在床上,明涓坐在她身后,手里拿着泪湿的绢帕。
“怎么了?”杨柳问道。
明涓摇摇头,不知该怎么说。
杨柳上前拉起凤染:“别一个劲儿地哭,什么事说出来。走,跟我到下面去,你们师傅让都到外面去乘凉。”
凤染哭声止住了,仍低低抽噎,然而身子却一动不动。
杨柳看她一眼:“遇上事只晓得哭,若是哭便能把解决了那咱们都哭死去吧。”
凤染抽噎着,半晌抬起脸来,丹凤眼儿红肿如桃,让人看了生怜。
“好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大热的天捂着被子哭,也不怕晕过去。”杨柳声音放软下来。
凤染的声音细如蚊:“没事,我只是。。。。。。只是心里不舒坦。”
杨柳默叹一口气,冲着明涓使了个眼色,便下楼出去了。
“师姐,你早些歇息着,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起来便什么都忘了。”明涓宽慰凤染几句,见她仍一副呆呆模样,只好退了出去,轻轻掩了门。
云罗和杨柳早等在楼下,明涓一下去,杨柳便问:“你师姐是怎么了?”
明涓只好将卢敬洮的事情说了出来,说完看着云罗,见她暗自凝眉,细长眼睑也是无奈神色。
“这便是天皇老子也帮不了她,只能看她自己怎样想了。”杨柳叹了一口气。
云罗摇摇头:“这就是注定的,有缘无分。”
明涓看着她们:“师姐这样难过,会不会坏了身子?”
“这只有靠时间慢慢磨了,时间长了淡忘了就好。这段日子尽量顺着她,等她平心静气下来好好想想,未必就不是好事。”云罗抬头看着满天繁星,忽而有一层感触。
明涓似懂非懂的点头,却听云罗继续道:“凤染今年十六,也该是找婆家的时候了。杨柳,你若寻到有合适的就只会我一声,早点嫁出去,也了了一桩心事。”
“不,师傅,我不想这么早嫁人!”
明涓几个惊了一跳,回头正见凤染倚在门口,细白的脸上泪痕未断,薄唇轻颤着。鬓发有些凌乱,却更显得我见犹怜。
“凤染,不要置气,嫁个好人家安稳一辈子,终究是为你好。”云罗坐起身来,直直看着她。
凤染泪湿的面庞上忽而划过一抹笑,明涓觉得那抹笑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只那么一瞬即逝,让人几乎分不清那是真还是假。
“请师傅听我一句。我和卢敬洮确实有缘无分,我只遗憾当初没有看见他的一片心,如今后悔也是怨自个儿不懂珍惜。经了这一回,我也想开了,这世上有些东西,属于你的时候不牢牢把握住,等错过时才来自责却再已回不到从前。凤染长这么大,师傅一直待我不薄,跟在师傅身边也是凤染心中所愿,至于姻缘之事,只能由天定,不可强求,若然哪一天凤染的缘分到了,我定然不会再让它溜走。”
云罗愣了半晌,好大一会才回过神来:“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既然如此我也不抢着替你做主了。”
明涓走到凤染身边:“师姐,你真的想通了?”
凤染微垂了眸子:“想不通是这样,想得通也是这样,事实已经发生了,我又能怎么样?”
“凤染丫头,你倒是比你娘亲要想得开些,若然她如你这般,当年也不会。唉!”杨柳叹了一口气,一时有些伤感起来。
云罗横了杨柳一眼:“替那些个陈年旧事做啥。”
杨柳噤了声,只轻轻替云罗打着扇。
漫天星光熠熠,明涓抬头仰望星空,那颗最明亮的星子闪着夺目的光。
翌日清晨,天气依旧闷热,杨柳把楼里大小窗户都打开来通风,锦绣楼却仍像一个火炉子一般。云罗刚用过早饭,商玉山和岱青便过来了。
“云罗姑娘,你看现在这情况,还真是把我难住了。罗郁这个角色这样重要,要是随便找个人顶上去,也不妥。可这一时半会的又让我去哪找合适的人选呢。”商玉山急得愁眉不展,脑门上全是汗。
云罗摇着扇子,柳眉也拧起来:“岱青公子可有什么高见?”
岱青缓缓摇头:“我也想不起谁更合适一些。”
明涓和凤染一道走进来,凤染捧着茶盘,给商玉山和岱青上了茶。岱青抬眼看了看凤染,见她虽然双目红肿,但精神还算好,暂且放下了心。
“照这样的情况就只有从段君玉、曹晖他们几个里面选了。”明涓道。
云罗皱了皱眉:“段君玉身材矮小,扮相上百年差得远。曹晖还不足十五吧,我看过他一场戏,功夫底子就不行,唱腔也绵柔了些,上不了大台面。”
商玉山叹气:“如此说来,还真是没有办法了。难道。。。。。难道这部戏就上不了了?!”
“这就有现成的人选,你怎么看不到?”凤染忽然开口。
商玉山一喜:“你说谁?”
云罗也疑惑地看着凤染,不明所以。
凤染丹凤眼儿瞟着岱青:“不就是岱青公子吗?扮相上没的说,而且这部戏还是他写的,他自然比别人熟悉得多。虽然唱功上没有专门练过,但岱青公子唱戏我们都是听过的,也确实不差啊。”
云罗愣了一下,随即嘴角牵起一抹笑意:“这我怎么没想起来呢!岱青公子的娘亲就是锦州名伶雁儿姑娘,我虽未见过,但也曾听这戏班里的人提及。听说雁儿姑娘还亲自教过岱青公子唱戏呢。”
岱青为皱皱眉,没有说话。
明涓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岱青哥哥,其实你唱戏不比咱们戏班的小生差,戏台上的把式你也熟悉,只要现在开始练起来,肯定是没问题的。而且从扮相上看,你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岱青,你看怎么样?”商玉山也看着岱青,语带疑问。
岱青浅然一笑:“我虽然写戏,却从未想过自己演。这台上和台下是有差别的。我实在不知自己能否胜任,只怕因我一人毁了整部戏,岂不辛苦大家。我想,我需要考虑一下。”
云罗细眼一挑:“岱青公子,我云罗在戏台上打滚十几年,你行不行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虽然你从未上过台,但你在戏班里耳濡目染这么多年,相信比起一般人你倒是要容易上手得多。不如我们先练起来,行不行到时候便知道了。”
商玉山也道:“岱青,就试试吧?”
明涓没有说话,明镜似的眼落在岱青身上,真个花厅里似乎都关注着岱青,看他究竟是会不会应承下来。
岱青凝眉想了一下,抬起眼来看着众人:“既然如此,那就先试试再说吧。”
云罗满意地点点头,商玉山也松了好大一口气。
“我看岱青公子比谁都适合罗郁这个角色。”杨柳也在一边附和着。
花厅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不少,只有明涓注意到,默默退出去的凤染面上那一抹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