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遗忘的记忆
雪静静地下着,点点微弱的残光在雪夜里晕开。
夜安静,亮晃晃的灯光寂寞的亮着,拖出两条长长的影子。
许安静跪在地上,双手微微地颤抖,小心翼翼的,她的手慢慢撕下他血肉模糊手臂处的衣袖。
他手臂上的血已经凝固,粘和着衣料,即使小心翼翼仍扯开了伤口,流出殷红的液体。
叶夜靠在沙发上,脸色惨白,他直直地凝视着她的脸一言不发,仿佛想确认什么。
血不停地流出,染红了雪白的毛巾,粉嫩的肉外翻,狰狞地裂开,他只是看着她,任她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
止血、消毒、包扎,许安静低着头,默默地不说话。
屋里安静,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走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从进门就一直沉默。
钟慢慢地,慢的好像时间停着了。
良久——
许安静的头一直低着,他看不见她的眼。
两人近在咫尺,但叶夜却感觉仿佛两人之间横着长长的距离。
结婚一年,相敬如宾,第一次,他感觉他和她不再像往昔。
还是不能忘记?即使记忆不再,但那份心意相通的感觉又岂是他能剥夺的。
叶夜靠在沙发上,眼睛痛苦的闭着,嘴唇抿紧,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慢慢地——,他的手慢慢地触摸她的脸,虔诚的像怕亵渎了一样。
湿润的触觉,他的指尖触到她脸上的湿意。
手指一僵,心底剧烈的疼痛。
她在哭?他想要她笑的,他一直要的只是她的笑。
手慢慢地抬起她的脸,没有意外的,他看见她眼中的泪。
他的眼垂下,黯然如绝望的夜。
她哭是因为“他”的出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她眼中的黯淡他不会错过,即使他剥夺了她的记忆,但残存的心痛的感觉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是他太残忍了吗?将她留在身边,即使她不会幸福仍不顾一切的将她强行留在身边。
但——
要他怎么放手呢?
心尖锐的疼痛,像在汹涌的大海中绝望的溺水者,在完全绝望的时候突然抓住了浮木,即使明明知道翻滚的海浪会打翻所有的希翼,但仍紧紧地抓住浮木,即使抓坏了,仍不会放手,却又害怕抓坏了。
要这怎么放手呢?在他再也放不了手的时候要他放手?
他的眼绝望的疼痛,心剧烈的挣扎着,他想要她幸福的,要她真的的幸福,但……
她的幸福的却不是他。
只要她幸福,即使付出性命他也不会迟疑,但漫长的生命不再有她的陪伴,他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像活死人一样,即使活着也只是一具冰冷的躯壳。
他的心仿佛坠入了漆黑的深洞中,仿佛有永无光明的寒冷,但如果失去这个机
会,如果没有她,又该怎样活下去……
看见他惊痛的脸,许安静一痛,她又伤害他了,她并不想要他痛苦的。
她到底怎么了,看见陌生的人,竟然会这样失常,她并不认识他啊!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看见他离开时的背影,她竟然会无法忘怀,像刻在脑海一样,即使记忆不存在,仍会为这样的绝望、充满恨意的背影心疼。
她已经嫁给了他,而在丈夫的面前,她竟然会别的男人心疼。
轻轻地,她握住他的身侧的手,她的掌心印上他的,然后十指相扣。
“夜——。”她轻呢他的名,内疚的情绪在胸口弥漫。
不该的,他只是一个生命中的过客,她又凭什么为他心疼呢?
“夜。”她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眼中的黯然退却,“……即使我现在没有爱上你,但我会努力爱上你的。”是的,这是她想说的话,在无尽的等待中,在她以为他抛下她的时候,她突然明白,她在乎他的,她想陪在他身边。
闻言——,叶夜浑身一僵。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还是只是一场美梦,梦醒了,梦也散了。
“我想你,我以为你会不要我了。”从来没有的心慌,他的突然消失,让她明白了很多。是因为他的存在一直像空气吗?以至让她以为他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
他的离开,让她知道她拥有的却一直不曾珍惜的他。
幸福,就是珍惜眼前的,而不是奢望想要拥有不曾得到的。
“求你给我机会让我爱上你。”想要爱他,想要回报他给予她的,即使不能同等回报他为她的付出,但她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他幸福。
冰冷的心滑过暖暖的热流,他用力抱紧她,不想让她看见眼眶的雾气。
够了,即使只是骗他,即使只是安慰的话语,但已经足够了。
他以为永远不可能会听见她说爱他,但她却告诉他,她会努力爱上他,她想要爱上他。
伸手,她的回抱他。
他的头埋在她的颈项,他的手紧紧压着她的头,紧紧地他抱着她。
微笑,她幸福的笑了,明媚的笑容像雨后的百合静静的绽放。
原来,幸福只是珍惜眼前的。
原来,幸福只是真心的坦诚以对。
突然——
肩处的湿意让她一惊,难道……
她以为他不在乎的,原来他在意的……
她以为他无所谓的,原来一直是她疏忽了……
圣诞的气息慢慢远去,雪却一直没有停着的打算。
雪纷纷扬扬,慢慢地飘落,渲染整个天地,雪白雪白。
地上的积雪有两尺多深,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屋外行人聊聊,偶尔有调皮的孩子在雪地里飞奔高兴的喊叫。
叶家别墅
佣人刚刚离开,许安静特别允许佣人可以回家,深冬雪日,应该回家的。
壁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火红的亮光,温暖的热,烘散处一屋的温暖。
小小的细火在煤气炉上慢吞吞的燃烧,炉上上的沙锅冒出白色的气体,揭开锅盖,香润的鸡肉香味在空气里弥漫。
拿起勺子,许安静小心翼翼的勺起一汤匙鸡汤,然后小心地吹吹气,递到他嘴边,“来,看看味道怎么样?”
叶夜站在煤气炉旁,右手包着厚厚的绑带,张开嘴,他一口喝掉鸡汤,“盐好像少了。”
“哦。”许安静拿起食盐,加入少许的食盐,然后再勺起一汤匙递到他嘴边,“够味道了吧?”
“我再试试。”喝掉汤匙里的鸡汤,他欲犹未尽的舔舔嘴角。
“好。”她再勺起一汤匙。
“再试一试。”
“好。”
就这样,她递给他一汤匙一汤匙,他喝着和快,像喝着世上最美味的汤汁一样,眼中的幸福让她心疼。
心疼?是心疼吗?
心疼痛的酸涩,像有什么塞住一般,难受的想哭泣。
他疼她,疼得无法无天,结婚一年她在他的羽翼下理所当然的享受他的疼爱,她却忽略了他,不曾看见他眼中的渴望,不曾看见他转身后眼中的黯然,其实他是渴望她能在乎他的,即使只是疼爱,即使只是一个的眼神,即使只是无意的一个亲密动作,他的眼都会迸出幸福的光芒。
而她却一直忽略了。
指腹划过他的嘴角,她心疼的凝视他的眼。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妻子,自私的独占他的付出,却忽略他的希翼。新婚,她没有太多的喜悦,只是无言的接受了所谓的丈夫。新婚之夜,她以身体不舒服,拒绝了她该做的一切,然后两人便像新婚之夜一样一直独睡一房。婚后,他一如既往,让她迷恋的爱着她,而她似乎变得麻木变得习惯接受他的疼爱,以至认为一切都应该是理所当然。
贪恋他的疼爱,迷恋他的付出,她享受着婚后的生活,并觉得幸福,但从来就不曾注意他是否如她般觉得幸福,直至他的突然离开,她才突然醒悟,他并没有义务对她一如既往;她才突然明白她有多么自私,想要拥有他无偿的付出却不曾付出丝毫。
一直强求被别人所爱,一直奢求得不到的爱,但却不曾珍惜自己已经拥有的。
她这样的人真的好自私!
所幸,上帝似乎一直眷恋着她,让她悔悟的并不算太晚。
踮起脚尖,她的唇印上他的。
她的唇轻轻地吻着他的,虔诚、感激,“谢谢你没有丢下我。”她在他唇间呢喃。
叶夜的身体微微的颤抖,唇间她的呼吸萦绕,他的眼亮晶晶的,仿若最璀璨的星辰,“嫁给我,你幸福吗?”他离开她的唇,呼吸屏着,眼睛期待。
这个问题他问过她千百次,仿佛她的幸福是他最最在乎的。笑,许安静没有回答,她的唇重新印上他的,轻轻地,带着莫大的幸庆,“嫁给你,我很幸福。”是的,她很幸福,她像想让他明白她真的很幸福。
他搂着她的手一紧,窗外雪花飘舞,仿若柳絮因风飞扬。雪光映着他微微扬起的嘴角,显得孩子气的幸福。
雪静静的飘落,屋里温暖如春风三月。
同样的夜,同样的雪飘。
徐臣僵硬地坐在檀木办公桌前,他的目光冰冷,死死的盯着桌子上的文件资料。
私家侦探刚刚离开,带来的文件留在桌子上,文件的一页翻开,赫然是——
亲密的婚纱合影照,纯洁的雪飘,素洁的白纱,她被抱在怀里,她看着他,目光温柔似水,雪光映着她脸,透出粉红的色泽。他穿着素白的礼服,笑容是他不曾见过的幸福笑颜,他轻轻地抱住她,风撩起他垂落的发,露出微扬的眉梢。他和她仿佛是一体的,紧紧地依偎,仿佛再也没有人能分开他们。
眼中黯淡,他眼中的笑意刺痛他的眼。
“碰——。”他的手猛地扫过桌面,文件中的照片散落一地。
徐臣握紧拳头,眼眸闪过深刻的恨意。
结婚?在她说她爱他的后,在他像疯子一样四处找她的时候,她竟然在和令一个男人结婚了,她竟然躺在另一个男人身边享受新婚的甜蜜。
如果她不爱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让他带着无限的希翼,让他死灰复燃的心再次燃烧。
多么的讽刺啊!他竟然真的以为她爱他,他竟然以为只要他低头,她就会爱他,他竟然像疯子一样找她,而她呢?在别人的怀里缠绵。
“许安静,我恨你。”他抿紧嘴角,吐出冰冷的字句。
爱多深恨多深,既然不爱,就必须承受他的恨。
是她不要的,是她践踏了他所有的爱,是她欺骗了他,是她辜负了他,她就必须得到应有的报复。
寒风肆虐,雪飘落一地,他的眼如冰结。
寒冷的风从未紧合的门缝吹在许安薇身上,她浑身冰冷,脸色死白。后退,直至抵上墙壁无路可退。
许安薇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手握紧,眼中透出恨意。
为什么她又要出现,既然消失了,为什么又要再出现在他面前呢?
一年的时间,她以为他可以忘记“她”的,只给他时间他总有一天会忘记“她”的,但——
“她”的出现打破了她所有的希翼,他爱“她”,即使时间流逝带走很多,即使她已经嫁作他人妇,但她知道他仍爱“她”,爱有多深很就有多深,他很“她”却也爱着“她”。
“许安静,我很你。”身体慢慢地滑落,许安薇的背脊死死抵着墙壁,面容扭曲。
她恨“她”,如果没有“她”,他就会爱她,如果没有“她”,他就不会视她若透明。
她爱他,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爱了,像毒药一样,爱得不能自己。放弃青春的奢华,放弃追求她的一切人,学会微笑,学会圆滑,学会如何成为一个得体的女主,学会看别人的脸色,学会所有的泪水往肚子流。她微笑对所有的人,即使泪水流下她也要笑脸相迎;她讨好每一个人,即使不喜欢,她也强迫自己要喜欢;为了陪得上他,她默默忍受,为了他,他笑着哭泣,但人面桃花,他不会看见,他的眼中从来就没有她的存在。
死皮赖脸,即使徐家的人并不喜欢她,但她仍要自己不要去在意,只要留在他身边,她以为她可以感动他的,她以为她可以让他接受她的,但一年的时间,她还是没有输给了她,输给了那个消失了一年的人。
痴心守候,换来的却是他爱着别人,而那个人竟然是她的姐姐的,这让她情何以堪。
“许安静是你逼我的。”她的目光冰冷,幽深若无尽的夜。
恨吧!就让他恨“她”,既然不能爱她,她也不允许他再爱“她”。她得不到的,她也不会让“她”得到。
雪肆虐,风冰冷,冷了天冰了地,冻了心。
千里雪飘,温暖不了冷的心,寒彻恨的意。
雪停了,银装素裹,寒风凄冷,冬季的萧瑟让人害怕外出。
许家公司已经并入徐氏公司,成为徐氏的子公司之一——许属公司。
许属公司会议室里气压很低。
许属公司的职员们惊愕茫然,每个人都战战兢兢。
总公司的少董突然莅临徐属,对于老板的到来,每个人都茫然错愕。
许属并入徐氏一年,总公司从未派人来管理,一直援用原来的人马,更何况徐氏的少爷会莅临。
会议在漫长的战战兢兢中进行,经理许安强擦擦额头的汗,屏息看着少爷。
徐臣淡淡地看着窗外,仿佛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浑身透出一种高贵疏离的气息。
“少爷——。”许安强吞吞口水,不安的说。
许属准备收购郊外的地皮,开发成水上乐园,这件事情一直由许属负责,而且收购一事已经谈妥,只差签约过手续。对于少爷的突然到来,许安强一直战战兢兢,唯恐那里做的不妥,以至少爷突然下来查询。
一年前,许属已经濒临绝境,不知为何徐氏突然出手拯救并并入徐氏,并且答应仍由他来管理,对于徐氏保住了许属,许安强一直铭记在心,牢记徐氏在危难间的救助,对少爷他更是时刻记住少爷的恩德。
徐臣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许安强一惊,双脚发软,茫然地不知所措,“……地皮收购已经和买主协商完毕……价格方面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明天就可以签约,下个月施工队员就会着手动工。”
会议室里异常安静,公司的职员每个人都不敢说话。
徐臣低头,看了一眼收购企划书,冷漠地说:“想办法说服敬老院所占用的那块地,必要时和政府协商迁搬敬老院,由徐氏出资另劈它处安置敬老院的人员。”
许安强一愕,想说什么,但看见许臣的神情,又把话咽下去。
敬老院,政府的地皮,如果要收购这块地皮必须耗资惊人,而且水上乐园的面积明明超出预期的计划,根本么必要再收购敬老院这块地皮,这样做只会白白增加水上乐园的成本,根本就多此一举。
他不明白少爷的用意,但少爷的神色似乎誓在必得,“……少爷,这样势必增加水上乐园的成本,其他董事……”
“只要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费用问题由我私人帐户支出。”说完,徐臣站起身,离开座位,大步走向会议室门口。许安强追上去,远远地职员们听见经理劝说少爷的声音。
会议室一片哗然,职员们面面相觑,少爷突然莅临徐属只是为了收购敬老院吗?但水上乐园的企划书并没有要收购敬老院啊!突然提出并不切实际的收购只是单方面增加成本,这不像是少爷会做的事情,但……
远远的,传来经理应允声,事情似乎已经成定局,没有一点的回旋之地。
许安强怔怔地看着少爷的背影,神色复杂。
敬老院,那个记忆中的地方——哪里有太多的记忆,有屈辱,有不堪,但敬老院旁边的小屋是她最爱的地方,她就长眠在那里。
恨太深,即使她已死,恨也不会随着她的死消失,拆迁了那里,她的坟墓就必须迁走。但少爷似乎誓在必得,并不是他能改变的。
元旦已过,年关逼近,腊月二十,风雪肆虐,冰绿的湖水,湖面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雪,远远望去像一面薄纱。
许安静怔怔地站在湖水前,远远地看着对面不远处的小土屋。
荒凉的敬老院,萧条的小土屋,这里有她童年的记忆,这里有妈妈的笑脸,五年的时间,她和妈妈在这里度过了五年,只有在这里她才可以看见妈妈的笑脸,只有在这里她才可以听见妈妈的歌声。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妈妈去世后,她乞求葬于此处,长眠安息在她与最爱的人相逢的地方。
但——
她竟然突然接到政府的拆迁通知。
真的留不住了?必须拆迁?
就连记忆中唯一有欢笑的地方也没有了吗?就连妈妈留给她的唯一的纪念也要没有了吗?
她想保住的,即使倾尽所有,但即使如此也不是她能保住的。
“妈妈。”你呢喃的低吟划出嘴角,许安静痛苦的握紧双手。
真的不能保住吗?她答应过一定会留住这里的一切的,这是妈妈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她绝不能让任何人毁掉这里。
但——真的必须要去乞求吗?
风雪肆虐,落在身上,她看着不远处的小土屋怔怔地站在风雪中。
她不想让叶夜再为她操心的,她知道只要她开口,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为她拿回这块土地的,但她不想再麻烦他了,他已经为她付出了太多,她不要再让他为她劳力伤神。
她不能让他知道这件事的了。
风雪渐渐地停歇,天阴沉的像即将日暮,天很冷很冷,一如她冰冷的手指。
手指怔怔地敲打着紧闭的门扉,她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敲了许家的门。
门被打开,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安静?”看见她,阿姨一惊,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安静,真的是你啊!”
“小姨子。”许安静站在门前,浅浅的笑。
一年了,她离开了这个生活了15年的地方已经一年了,很多事情已经改变了,她不再是以前的她,许家也不再是以前的许家。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再回来,但世事兜兜转转,她还是回来了。
“进来吧!”小阿姨拉她走进许家的大门。
熟悉的鞋柜,陈旧的老式挂钟,她曾经穿的拖鞋还摆在角落里,仿佛她再生活在许家一般。许家,还是过去的样子,但一切都物似人非。
许安强和许安薇面对面而坐,老旧名贵的茶具,滚烫的茶水,淡淡的茶香弥漫空气里。听见响声,两人回头看向门口。
看见她,许安强的脸色一沉,大力的丢下手中的茶具。许安薇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对她的出现似乎早有预料。
“……”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声音,她不知道该怎么去称呼。他说过的,他不是她的爸爸,他说过他恨她的,他说过他不想见到她的,但——,怔怔地站在门口,空气里有种尴尬的气氛。
“进来吧!”小阿姨笑笑,圆场似的把她拉进许家客厅。
“你回来干什么?”许安强盯着她,眼光似刀,刺痛了她。
垂头,许安静沉默。
回来干什么?他命知道她在乎的,他明知道妈妈就埋葬在敬老院附近的小土屋前,但他……
“水上乐园是你负责的吧!”抬头,她看着他。
她一直以为他对妈妈是有感情的,即使他恨妈妈,即使他恨她,但妈妈一直那么爱他,爱得可以不顾一切,她以为他即使不在乎,但仍会感受到妈妈的爱,仍会顾及妈妈对他的感情,但……他竟然连妈妈的墓地都不放过。通过政府来征收土地,通过所谓的合法手段来买断土地,让她不得不……
“是又怎么样?”只是一块小小的土地,那间小小的房屋,在那里他失去了太多,那个女人在那里设计了他,逼他不得不抛弃了他最爱的人。
是又怎么样?他竟然轻易的对出这样的话,“你……喜欢过妈妈?”即使一点点,即使只是同情,即使只是日久生情,只要他有过,她就……
“喜欢?”许安强哈哈大笑,他猛地站起来,逼近她,“你知道为什么会有你吗?”
许安静后退,看着他脸上的恨意,她的心冰冷一片。
难道——
难道……
“她设计了我,给我下了药,在那里她让我体会到一个男人最大的屈辱,我恨她,我恨她,即使死也不会原谅她。”他的眼赤红,眼的恨意让许安静惊骇。
许安静跌靠在门扉上,脸色苍白。
不会的,不会是真的,即使报纸这样的报道,但她一直以为只是报纸夸大事实,她一直以为是太爱了,所以情愿为他生儿育女,所以即使他不爱妈妈,即使他爱的是别人,但妈妈仍坚持怀上他的骨肉,仍坚持生下他的骨肉。
“那夜,她让我知道了无奈,那夜她让我知道了不能反抗的屈辱,那夜她让我万劫不复。”一个男人,一个深爱自己未婚妻的男人,但却被迫和未婚妻的姐姐发生关系,这种屈辱只是要男人都不能忍受。
身体的痛苦,心里的煎熬,那一夜他甚至以为他会疯掉。
许安静慌乱的望向小阿姨,不会的,不会的,妈妈不是这样的人,在她心里妈妈一直是那么的温柔、善良。
小阿姨别开眼,神色黯然。
许安静抱着头,用力的拉扯头发。小阿姨的神色,让她的心底一沉。
小阿姨从来就不会说谎的,难道一切都是真的吗?
她最爱的妈妈,她以为最善良的妈妈,竟然做了这样的事,一直知道她的出生不是被祝福的,即使他恨她,她以为只是她不讨人喜欢,原来她的出生是这样的不堪,是这样的肮脏。
她是在一个男人不情愿的情况下有的,她的出现提醒着这个男人的屈辱……她本来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
一直都在乞求他的喜欢,但他怎么会喜欢她呢?曾经她恨他的无情,恨他的残忍,即使她再如何讨好他,他也不会看她一眼,原来……这样的自己,连她也感到厌恶。
“即使死,我也不会原谅你们。”许安强的身体一怔,眼眸冰冷如寒夜的风。一直试图遗忘这样的屈辱,但她一再逼他揭开结疤的伤口。
“……”她跌坐在地上,嘴唇东动了动,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不该再出现的,不该再责问的,这样的肮脏的,这样的不堪,她有什么资格再去责怪许家。
许安静站起身,深深地鞠躬,然后走了出去。
脚步轻浮,长长的身影投影在地上,投处孤寂的身影,悄无声息,仿佛有什么在体内死去了。
冷冷的夜灯,冷冷的寒夜,寒风吹动衣角,卷起孤寂冷清的拂动。
走出许家,走进冰冷的寒夜的冷清,许安静出神地望着路口冰冷的路灯出神。
路灯投下昏黄的光线,地上多了一条长长的身影。
她的目光幽幽的转动,停在她阴沉的脸上。
许安薇看着她,眼眸深沉,仿佛一股枯井,折射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幽光。她的目光转动,然后紧紧停在她的手指间。
许安静低头,简单的百合花形,简洁纯白,仿佛夜里静静绽开的百合,静静的圈在她的指间。这是他结婚哪天送她的戒指,“我结婚了。”举起右手,她轻轻圈动净白的戒指。这是他亲自替她戴上的,一年的时间一直静静的圈在手指间,淡红的指痕,仿佛深入血肉。
“结婚?”许安薇呢喃,仿佛不敢置信。
“嗯。”
“你竟然结婚了。”许安薇后退,眼前一片黑暗。他知道吧!他让人调查她,他一定知道她结婚了。他恨她,即使明知道她已经结婚,即使明知道她已经嫁做他人妇,仍苦苦的不能放下。不可能了,她就已经结婚,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但他恨她,但他亦爱着她,即使她嫁做他人妇,他竟然仍爱着她。
“我以为你不会在乎的。”许家的人不会在乎她是否结了,不会在乎她嫁给谁。
“你爱他?”她以为她爱他的,但她竟然告诉她,她结婚了,应该爱吧!如果不爱,她这样的性子,不会轻易答应的。
“我爱他。”她会让自己爱他的,她说过她会努力爱上他的。
她爱他。她说她爱他。
多可笑,她爱他,而他爱“她“,”她“却爱着别人。一意孤行,像一条直线,相互追逐,爱得太深,爱得太真,却永远不会得到同样的爱,是谁伤害谁,又是谁对谁错。
“……你丈夫爱你?”
爱?许安静迟疑。
他在乎她,他宠她,宠地无法无天,他问过她无数次:嫁给他,她幸福吗?却唯独没有说过他爱她。
他爱她?连她自己都不能分晓他是否爱她。爱一定要说出口吗?他不曾说过爱她,但不说就不是爱吗?他对她的好,能说不是爱吗?
“不爱?”她的迟疑,让许安薇先入为主。
哈哈——,她大笑,“许安静,你知道你多残忍吗?即使你已经嫁做人妇,他仍爱着你,恨多深爱就多真,但你已经嫁做他人妇,你错过了他,他错过了你,这就报应吗?他爱你,你却爱着不爱你的人,他无视我的爱,你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所以你和他都注定得不到幸福,我恨你们,我诅咒你们永远得不到幸福。”太痛了,她用一辈子的时间追逐他,他却爱着别人,她永远得不到的幸福,他也不会得到。
“你知道吗?即使我放弃自尊,即使我委曲求全,即使我允许他心底有你,他却残忍地告诉我——他永远不会爱上我的,心里永远不会有我的位子,永远不会看见我的存在,即使我付出一生,他也不会因此爱上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滑稽剧里的小丑,用尽所有的气力和心血去追逐他的脚步,去讨好每一个人,去迎合他的喜好,放弃自己的性子,遗弃自己的梦想,以他为毕生的光芒,但原来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永远不会有影子的存在。
望着她痛苦的神情,许安静茫然。
这样的痛苦,这样的恨意,仿佛万劫不复绝望后用尽生命在恨。寒夜的风肆虐,慢慢地,细小的雪花从夜空缓缓地飘落,落在她充满恨意的脸庞,晶莹剔透,透出凌烈气息。
望着这样的她,许安静不禁后退。抓住头发,她的额头皱起。
痛!仿佛有尖锐的寒冰刺进脑海,剧烈的抽痛。零碎的片段,模糊的记忆,慢慢撞进她的思绪。
她遗忘了什么吗?那么强烈的预感,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不见了一般,空虚的心像丢掉了最重要的东西,空荡荡的漂浮没有着落,没有归属。这样的感觉,在看见他的时候也有过,难道她和他真的认识?
“许安静,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真的不认识我吗?”他走进她,他的眼直直的看进她的眼。在他眼底她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仿佛她是认识他的。
她真的不认识他吗?还是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不要再说了。”她疼痛的尖叫,她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一再逼她。头撕裂的疼痛,她用力的抱着头,拒绝尖锐的记忆片段击撞脑海。她并不认识他啊!为什么脑海像有自我意识一样不断地浮现他的声音,为什么当她想要看清记忆中的脸,头会痛的像要爆炸。
“为什么不要说?你明明知道我爱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把你当成最亲的人,你却背叛了我,抢了属于我的幸福,抢了我的一切。”许安薇激烈的嚷,她的手紧紧地握住,慢慢地逼近许安静,幽暗的路灯打在她脸上,透出深沉的阴影。“当全心全意被人践踏在脚下时,当所有的真心被当成垃圾一样别人不屑一顾时,你知道我有多恨吗?他说他永远不会爱上我,即使我用一辈子的时间等待也不会,因为……他说他的心底有你。”许安薇冷冷的看着许安静,眼底闪过寒芒。
许安静后退。
她的眼底有着惊慌和脆弱,这样的恨意,这样的愤怒,仿佛她做了永远不能原谅的事。
脑海闪过断续的画面,模糊的记忆,破碎的思绪,仿佛……脑海中的记忆与现在重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熟悉的画面,但为什么会想不起呢?想空气一样,感觉明明存在的,却不能触摸到。
“不知道吗?”许安薇大笑,这样的无辜,这样的表情,仿佛她污蔑了她,“其实你很适合去表演,淡的像一泓清泉,仿佛与世无争一样,其实这样的肉体下却藏着一颗污浊的心,你讨好安家的每一人,居心叵测的接近少爷,弄跨了爸爸一生的心血,这就是你的目的吗?”如果这是她想要的,她已经达到目的了。
“……我没有!”许安静反驳,安家,给了所有的梦想,像一弯静静的海滩,收留了一直破碎被丢弃的船儿,她一直以为只要她听话,只要她努力,爸爸会喜欢她的,阿姨会喜欢她的,妹妹会喜欢她的,但……原来即使她付出一切也不会得到他们的喜欢。
“没有?”许安薇嘲弄,她竟然说没有。
“……我不知道你说的他是谁,但我真的想不起了。”许安静喘息,脸色苍白如雪,清冷的灯光打在她脸上,仿佛被风一吹就会随风飞逝的纸人。
她口中的他是谁呢?已经记不得了……为什么当她用力的想想起什么时,头会痛的像撕裂一般。
“你……”许安薇一怔,她紧紧地凝视她。
许安静紧紧地抱着头,苍白的脸色,慌乱迷茫的眼眸,仿佛……
她凝视她,眼眸中满是疑惑。
又是她的另一种手段吗?
“对不起——,一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很多事情仿佛已经被遗忘了。”看着许安薇震惊的样子,她淡淡的说。
生病?许安薇怀疑的凝视她,还是这又是一场骗局。但……清澈的眼眸,茫然的表情,她的样子又不像是子撒谎。
“你……”许安薇讷讷地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不记得?当她在控诉她的时候,“她”竟然说她已经不记得了。多可笑啊!她痛苦纠缠,“她”却什么也不记得,将所有的记忆抛在脑后。“许安静,我恨你!”即使已经失忆,但她不会原谅“她”,即使失忆,即使已经嫁做他人妇,“她”仍占据了他心。
雪花慢慢地从空中飞落,那么冷,那么寒,晶莹剔透好像最美丽的寒冰,却灼伤心底。
许安静浑身冰冷,她听出了她话中的恨意,仿佛是对她的诅咒,也是对自己的诅咒,她恨她,用尽生命在恨她。
她真的忘记了什么?他说他恨她,她亦说她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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