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不去呢?
我这人其实一向没什么好奇心,但是紫檀跟我说的话实在太奇怪,而且她都是快死的人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她真的有什么要交代的。
我想起了杭城的蓝二夫人,当初她要被沉潭的时候,讲的那些话也很重要,托我照顾翾禤。
紫檀,是不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
但是,她为什么要找我呢?
云南王不是她父亲吗?她那么大的家族,难道就无人可托了吗?
还有小舍,怎么也算是她干妹妹吧,就算是互相利用也好,姐妹情深也罢,到了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她也该去看看紫檀才对啊。
我始终不信小舍是狠心的人,她只是爱八哥爱得太痴,太疯狂了。
不记得是谁说过的,如果一个心里还有爱的人,那定是不会坏到哪里去的。所以对于小舍的背叛,我一直都并不觉得受到了多大的伤害。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她也是如花的年纪,只是喜欢上了自己不该喜欢的人,想为他做任何事情,只是想跟他在一起。
少女情怀总是诗,只是她的这首诗,提错了地方罢了。
我叹口气,抱过房间里刚刚冒出新芽的盆景,开始摘起叶子来。
“去!”
“不去!”
“去!”
“不去!”
……
“不去?”
我看着光秃秃的枝干发愣,看来这是天意了,既然天不让我去,那就不去吧,懒得自己动脑筋。
“小姐,这是八少爷托人从江南带来的草莓,你尝尝……啊!”阿得边说话边进屋,看到那盆光秃秃的盆景吓了一跳,“小……小小姐,你你你把这个叶子都摘掉干什么?”
“没事,摘干净了长得快一点!”我顺口胡诌。
“这样子啊……”阿得疑惑地看着我,指着那盆景道,“那这里还有一片呢……”
我顺着她的手看向那盆景,背面的某枝干下果然还匍匐隐藏着一小枚漏网之鱼。
莫非是天意?
“阿得,备轿,你跟我去一趟大理寺监狱吧!”
————到大理寺的分界线————
顾不得阿得的阻拦,我还是以主子的身份命令她备了轿子直奔大理寺监狱而去。
柳家五哥任大理寺正,属大理寺的第三把手,所以没有太多的手续,报上名号以后看女牢的狱卒就让我们进去了。
牢房的过道比我想象中还要阴暗潮湿,听说这还是整个祈月王朝最好的牢房之一,只有宗人府的牢房,比这里高级。那是因为,宗人府关押的很多都是皇亲国戚,万一受了不好的待遇,过些天翻了身,可就麻烦了。
照理说,一般的事情,皇亲国戚犯法都是进宗人府的。不过现在紫檀的案子关系到通敌叛国的大罪,自然得交大理寺。不但如此,恐怕连她的父亲云南王也要收到牵连。
因为两天前看到她被押进牢房,我还特地托柳八哥去打听了一下。听说,那个云南王已经匆匆忙忙往京城赶了,自己的女儿做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这个云南王的官,也算是做到尽头了。
开审的日子还没定,但是我看看这牢房,倒还真不如早死早超生呢。
这得受多少罪啊?
“吱——”一声响。
“啊——”我跳脚叫了一声,看到脚边有一直硕大的老鼠跑了过去,“牢头,老鼠,老鼠啊——”
我吓得直跺脚,旁边那个身形魁梧的女牢头却跟没事人一样耷拉个眼皮道:“老鼠而已嘛,柳小姐,这些东西啊,咱们天天就见,它们不见肉不会咬人的!”
什么叫不见肉,不会咬人啊?
很多就不用去消灭了吗?
可这事也轮不到我来管,最后只得无奈地将所有的情绪纳入一声深深的叹息中……
紫檀,出生优良,云南王的女儿,是大家千金吧?从小必定是养尊处优,其后被沐漓镜赐给弟弟沐漓澈为侧妃,想必也是没有受过半点苦处。
在这种地方,她该如何忍受?
但是,当我真正看到他的时候,我却立刻打消了心里这个想法。
紫檀所在是牢房不大,却很干净,想必是有人特地打扫过了。在这牢房里,虽然关的都是重量级的犯人,可是沐王侧妃这么大的,恐怕还是很少的。
墙角一侧,放着一张目测还不到一米宽的小床,上面铺了稻草,稻草上面铺了草席。
二月的天气,很冷,有丝丝冷风,从牢房里唯一的小窗户里灌进来,让人不由得缩了脖子。
可是,那个端坐在床沿上的锦衣女子却是一丝儿都不为所动,腰板挺得笔直,迎着风,任带着寒意的春风吹乱她一头的青丝。
那侧脸看上去,如此地镇定与坦然。
完全不像个死囚犯。
“紫妃……”我轻轻地叫,不敢大声,好像深怕打扰了她的安宁。
她缓缓转头,看着我,一点都不意外:“你来了,好像比我想象的时间要长些……”
这么肯定我会来吗?
要是她知道,我之所以会来,只是因为盆景的叶子,不知道她会做何感想呢。
“你有话对我说吗?”我想起了来这里的目的。
她站起了身,看看牢头再看看阿得:“能不能进来,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我看了看牢房,这里守备森严,就算单独和她谈,应该也米什么危险吧?
“阿得,你和牢头先出去吧?对了,可以把牢门打开吗?”隔着木头栅栏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呢。
牢头犹豫了一下,大概想到我柳五哥的势力,终究还是打开门让我进去了。
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小姐……”阿得可不像牢头那么爽快,扭扭捏捏的不愿意走。这丫头,刚刚出门的时候她就不让我出,现在我要单独留下她当然就更不愿意了。
“没事的,待会我保证完完整整出来还不行吗?”我好笑地刮刮她的鼻子,安慰她。
“真的?”她不是很相信。
“真的!”我点头,心中却叹息。如果小舍有她一半的纯真,怕是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紫檀的事情,她怕也是要受到牵连的。
阿得终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我走进牢内,地板上还有一股阴冷的气息。
“紫妃,你叫我到这里来,不会是为了挟持我好逃狱的吧?”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就太傻了。
慢说我已经不是沐王的正妃,就算是,让她一时得逞,她一个弱女子又能逃到哪里去?
“呵呵,柳小姐太瞧得起我了吧?”她淡淡一笑,“还有,我已经不是什么紫妃,不过是个阶下囚而已。”
这话说的,倒是把我在她被捕那天说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了我。
我语塞,低头苦笑:“说吧,现在没人了!”
她一听,坐正身姿,眼神忽然变得空洞,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记忆。
“临死之前,我好想找人说说话,到最后,我发现,我最想诉说的对象,居然是你,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她的笑容很苦涩,可是我不知道从何安慰起,最后只得无奈地沉默。
“你一定很奇怪,云南王的千金,沐王爷的侧妃,从小养尊处优,怎么会这么不知足,去通敌,是不是?”
她这话倒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一直以来,我真的是最想不明白这一点。
“想知道原因吗?”她笑得灿烂起来,然后淡淡地道,“是因为你!”
“我?”这关我什么事?我又没叫她去勾结维拉特族。
“他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的一个,当还是少女的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立刻就爱上了他……”紫檀没有看我,也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继续沉浸在她的回忆中,“可是,当他在第二天给了我一个麝香的香囊时,我就清楚地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不爱我!”
“你怎么会知道?”我愣住,当然也猜出紫檀口中的“他”该是那个姓沐名漓澈的家伙。
紫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从小在云南长大,那里的百姓生活艰难,大夫又少得可怜,很多百姓很小的时候就识得很多草药。我耳濡目染之下,对医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经常采药回来研究,还看了不少药书。这麝香的作用,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有些惊讶:“你……你知道了,还带在身上?”在沐王府的时候,我就见她天天带着香囊在身上,而如今在幽暗的牢房里,我看到她的腰侧依旧挂着那只颜色已经有些老旧的香囊。
“如果可以一辈子都待在他身边,那生不生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我倒是第一次听到古代女人居然还有这种想法的,不是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吗?
还有,在古代,女人都有传宗接代的职责,也应该有这个权利啊。沐漓澈剥削了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权利,她居然一点都不介意吗?
“可是你来了,一切都变了!”她忽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本来我和几个姐妹们虽然吵闹,争斗,可也一直都相安无事。因为,每一个被他宠信过的人,全部都有那个香囊。所以我放心了,在他爱上任何人之前,我都是安全的,可以一直待在他身边。
我一直相信他不懂爱,这辈子也不会懂,我很有信心!
可是,你来了,你出现了。你们洞房的那一晚之后,我没有看到他送给你香囊,我就知道,事情恐怕要糟。
你新婚之夜逃婚,他把你接回来,居然还可以稳坐正妃之位。这按照他以往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一向是个赏罚分明的人。
所以我怂恿着依妃带着众家姐妹去找你麻烦,结果,他为了帮你,居然不息颠倒是非黑白,诬陷湄儿打了你。他这样帮着一个女人,我也从来没有看到过。
然后,我知道了你是独一无二的,在他心里,你是与众不同的。但是,就算这样,你依然不知足,居然要求他对你做到从一而终。
我想,敢跟他提这个要求的女人,这个世上怕只有你了吧?”
她顿了顿,然后看了我一眼:“我想,也许这就是他爱上你的原因!”
“他……爱上我?”我有些疑惑。
从始至终,我知道他宠我包容我,可是,他从来没有说过一个“爱”字。我一直以为,他喜欢着我,只不过是因为我来自现代与众不同的思想,而等这新鲜感一过,他便会变成老样子。
“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感觉出来吗?”紫檀定定地看着我,然后终究笑一笑,轻摇了一下头,“在感情上,你们两个还真是想象,一对傻子!”
“喂……”怎么骂我是傻子啊?
“我没有别的意思!”她继续笑,“开个玩笑而已。”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看出我哪一点害你通敌了?”这是我最大的疑问。
“别急,还没说完呢!”紫檀摆摆手,“我开始有了严重的危机感,特别是,为了不让你陷入宫闱和府内的勾心斗角中,他居然不惜带你去边关。以前,府内的女人们斗得再厉害,他都不屑于过问的!
我决定想办法赶你走,我让你知道他的红颜知己蝶应梦的存着,还怂恿小舍带你去沁香阁闹,结果你居然和蝶应梦成了好朋友!
后来陌陌进了门,我终于有了机会!”
“为了铲除我,所以你不息投靠了为维拉特来做卧底的陌陌?”我大概猜到了后续的发展。
果然,她点头:“不错,我借用一些我父亲的亲兵,在京城附近收购粮食储藏起来。她则负责在府内想办法赶你走,不过我没想到,他那么配合,居然真的跑去和陌陌圆房!”
“那是假的!”我告诉她答案,“云泽根本没有和陌陌圆房,只不过假装喝醉了,装作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而陌陌早就不是处子之身,让她这么蒙混过关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死丫头,居然连我都骗!”紫檀眉头皱紧,“算了,我也是害人害己,活该而已!”
“紫檀,我……”这些,果然都是我造成的呢。
现在沐王府那些侍妾们,怕一个个都恨我恨得牙痒痒了吧?
“没什么了……”她又恢复了之前优雅的微笑,“是不是,有一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味道?”
“我……”
“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什么?”
“要是你以后再次见到了他,再给他一次机会,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