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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兴庆府地处北地,气侯极为干燥,今日却难得下了一场小雨。那雨只是如细针,如牛毛,润物无声,风吹起茜纱窗帘,带来些清凉的水气。

朝云的窗外,有几棵名为“千瓣红”的复瓣石榴开得正盛。绿油油的叶子衬着千百点殷红的花朵,如泼似溅。那颜色明亮如火,艳碎似绸,分外动人。

朝云坐在窗前,一手托腮,呆呆看着窗外出神。她大病初愈,面色苍白,形容憔悴,甚添慵弱之态。

不妨有人拿了一支水灵灵的柳枝,在她面前一晃,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在看什么呢?”

朝云回头,只见歌吟手上拿着一支嫩绿的杨柳,笑嘻嘻的出现在她面前。

看到歌吟阳光般的笑脸,朝云的唇角微弯,道,“歌吟来了,坐。”

歌吟便依言在她身边坐下。

朝云转过脸去,看着外面细密的雨丝道:“外面下雨了。”

歌吟捻着那支杨柳,在手上转来转去,接口道:“是啊,兴庆府就是这样,难得下一场好雨,去年旱成那个样子,后来还是表哥亲自去大宋采办的粮食,才算渡过了难关。”

歌吟转眸看见妆台上搁着一只美人耸肩花瓶,里面插得满满的都是石榴花,花瓣艳红如火,开得几乎要燃起来一样,眼珠一转,说道:“反正是闲着无事,我来编个花篮给姐姐玩吧。”

青蒿给歌吟奉了茶上来,在一旁笑道:“野利小姐的手最巧了,编的花篮,王后极为喜欢呢。”

朝云点点头,“好。”

红藤和绿萝于是撑了油纸伞出去,在外面采了许多嫩绿的柳枝,又折了很多石榴花进来。

歌吟坐在床前一心一意的编着花篮,她手指灵活,上下翻飞,在绿色的柳枝之间穿插数支红色的石榴花,不一会儿就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花篮.柳枝上翠叶满布,点缀着几朵火红的石榴花,分外别致。

歌吟拎着编好的花篮,微笑着对朝云说道:“就挂在这床头,好不好?”

朝云点点头。

歌吟站起身来,将那花篮挂在朝云的床头上。

床头的金色帐钩挂得高,歌吟踮起脚尖,才将那花篮挂好,她左手的衣袖滑落下来,朝云无意间,瞧见她的手臂上竟然有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伤疤颜色青紫,仿佛蜈蚣一样爬在手臂上,虽是多年前早已结痂愈合,但直至今日疤痕仍长可寸许,显见当日受伤之深。

歌吟也发觉她在看自己,当下拂下衣袖,垂眸道,“这是小时候去草原上打猎,被饿狼抓伤的。”

朝云知道草原上的饿狼最为凶猛,道,“想必当时伤得极重。”

歌吟点头道,“那年我才十岁,跟着表哥一起去草原上打猎,表哥带着我去追一头野鹿,谁知道跟侍卫跑散了,结果就遇到了那头饿狼。表哥为了救我,也被狼抓伤了,但是他还是用一把匕首,刺死了那头饿狼。”

朝云轻声问道:“那时候小王爷多大了?”

歌吟答道:“十二岁。”

朝云低声道,“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居然可以杀死一头饿狼,已经很了不起了。”

歌吟的眼神一黯,“为了这件事,表哥回来之后,还被姑妈用鞭子狠狠抽了一顿,怪他没有照顾好我。”

朝云一愣,“怎么会这样?”

歌吟道,“表哥小时候很可怜的,姑妈常常会为了一点小事狠狠的责罚他。”

朝云一时无语,这些事情,李昊天似乎有些讳莫如深,从来都不跟她提起,也不许别人对她说。

歌吟微低着头,静静的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她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垂着,手里拿了一朵石榴花,却将那火红的花瓣,一瓣瓣揪下来,纷纷扬扬的落了满地。

朝云道,“歌吟,我这里有一盒药膏,你拿回去用吧,也许可以祛除你手上的疤痕。”

歌吟又惊又喜的抬起头,问道,“真的吗?”

朝云微笑着点点头,转头对红藤道,“红藤,去将我的医箱拿来。”

“是。”红藤答应着下去了,过了片刻,拿了朝云的医箱上来,

朝云打开医箱,取出一个白色的玉匣,道,“此药名叫白玉琼脂膏,对祛除疤痕极为有效,只要抹上半个月,你手臂上就不会有疤痕了。”

歌吟笑吟吟的接过,道,“那就多谢姐姐了。”

朝云含笑道,“不要跟我客气。”

歌吟忽然看见朝云的医箱里有一幅发黄的画轴,微笑道,“姐姐,你的医箱里还有一副画呢?可以给我看看吗?”

朝云心头一震,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她低声道,“没有什么,不过是一副旧作而已,不要看了。”

歌吟非常乖巧,于是点点头,“姐姐说不看就不看。”

朝云怔怔看着那副从白驼峰带回的画像,眼底里浮起朦胧的水汽,一时之间,伤心欲绝。

歌吟看了看天色,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于是道,“不早了,我该到姑妈那里去了。”

朝云回过神来,合上医箱道,“我也去,我好久没去给母后请安了。”

歌吟按住她道,“不用了,你身子还没好,姑妈说了可以不用去请安的。”

朝云却摇摇头,“没事的,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见她执意要去,歌吟无奈的点点头,“好吧,那我陪你一起。”

红藤连忙拿了一件羽缎披风给朝云披上,歌吟扶着她,两人出了栖霞宫,往王后的宫中缓缓而来。

朝云身体犹虚,至凤仪宫外,已经是一身薄汗,歌吟扶着她进去行了礼。王后端坐在炕上,依旧是慈爱平和,微笑着对朝云道:“快搀起来。”又道:“可大好了?总该还养几日才是,瞧你说话中气都还不足。”

朝云谢了恩,王后赐了座,坐定之后,这才发现耶律红缨今日也在。

几个人闲话了几句,王后笑道,“今天来得倒齐,我院子里花儿开得正好,咱们一起去瞧瞧吧。”

王后喜欢鲜花,凤仪宫庭院之中多种名贵花木,正是四月,牡丹芍药争奇斗妍,开得如火如荼,尤其是那牡丹,放眼看去,花的形状便有楼子、冠子、平头、绣球、莲台、碗形、盘形等等类型。花瓣也有莲花瓣、旋瓣、丝瓣、卷筒瓣、裂瓣、尖长瓣等等…颜色方面则更加多姿多采了,有红、紫、黄、白、等色,而只是红色又可为深红、淡红、朱砂红、梅红、胭脂红、粉红、霞红等……真个是繁花似锦,美不胜收。

王后今日兴致不错,带着两位公主和歌吟,沿着开满鲜花的小径缓缓而行,刚刚下了一场小雨,空气清新湿润,花瓣上滚动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绚丽的色彩,分外动人。

野利王后甚为喜欢歌吟,拉着她的手在一旁叙话。

朝云和耶律红缨站得近,闻得她身上的香气扑鼻而来,竟连那花香也压了下去,不由得微笑着向她道:“姐姐今天用的香料真香。”

耶律红缨笑道,“喜欢吗?这是我从辽国带来的香料,名叫‘眼儿媚’,我做了很多香囊,将它配在身上,你看。”

说着,她将一个制作得极为精致的香囊从腰间摘了下来,递给朝云。

朝云接过那个香囊,只觉一股芬芳馥郁的幽香自那香囊上传来,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赞道,“真的很香。”

耶律红缨道:“妹妹若是喜欢,我便送给你吧。”

朝云闻言不由一怔,“那怎么好。”

不料耶律红缨已经亲手将香囊配在朝云腰间,微笑道,“不过一个香囊而已,值个什么,妹妹千万不要推辞。”

朝云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只好道,“多谢姐姐了。”

耶律红缨看着她笑道,“妹妹放心,这香料是用了几种花汁调了白米英粉制成的,不含麝香和红花,对你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伤害。”

朝云面上微微发热,垂首道,“姐姐多心了。”

便在这时,歌吟走过来,微笑道。“两位姐姐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耶律红缨笑道,“哪有什么,不过是随便聊聊罢了。”

歌吟道,“后天就是我们西夏的春祭大典了,两位姐姐要参加吗?”

朝云听了微微一怔,“我现在这个样子,能去参加春祭吗?”

王后正色道,“当然要去,春祭是我们西夏的头等大事,所有皇亲贵胄,全部都要参加,一概不得缺席!”

朝云听了,低声答道,“好,那孩儿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