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天的身体尚未复原,便迅速召集群臣,商议如何处置野利遇乞一事,几日后,刑部议出野利遇乞的罪状。其七大罪项有:藐视君上、结党营私、紊乱朝政、阻塞言路、中饱私囊、拥兵自重、逼宫谋反。条条都是罪大恶极的死罪。
李昊天斟酌良久,终于下诏:念野利遇乞颇有战功,不忍杀之令群臣寒心,从宽免死。着革去王爵尊荣,贬为庶人,终身囚禁于宗室禁府,非诏不得探视。
而野利王后,亦被软禁于王宫之中。
野利遇乞既已治罪,接下来就是诛其党羽。许怀谷将野利一族杀的杀、贬的贬、流放的流放,李昊天又破格取仕,提拔寒门才俊,朝中要职多任用新人,西夏大局,至此方定。
忙完了这一切,李昊天才得了空,前来探视朝云。
盛夏的午后,忽然下了一场大雨,草木历了风雨,郁郁葱葱地舒展开来,遮了似火骄阳,只洒下淡淡光影斑点。
朝云披了一件绣着芙蓉花的绯红色织锦长袍,坐在婴儿的床前,手里拿了拨浪鼓,逗着孩子玩。
孩子躺在摇篮里,好奇的看着拨浪鼓,纯黑色的眼珠随着拨浪鼓的转动滴溜溜直转。手脚舞动着,不时笑得咯咯有声。
李昊天悄悄走了进来,红藤绿萝正要向他请安,李昊天摆摆手,让她们退了下去,他来到朝云身侧,看着她唇角泛起的温柔笑意,不由得呆住了。
朝云抬头看见李昊天,微笑道,“昊天,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李昊天答道,“忙完了,过来看看你和孩子。”
摇篮中的孩子听见人声,竟然转动黑色的眼睛,朝他看来。
李昊天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微笑道,“孩子取了名字没有?”
朝云答道,“我给他取了个小名,名叫清欢。”
“清欢,”李昊天低声道,“好名字,云儿,希望这个孩子,能够给你带来快乐。”
朝云微微低下头,问道,“昊天,这几天,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
李昊天道,“没事,如今一切都过去了。”
“什么都过去了?”朝云喃喃。
李昊天道,“那天晚上,国相许大人带着人马及时赶到,王后和野利遇乞,已经束手就擒,我派出去的人已经夺了野利遇乞在各地的兵权,现在,西夏大局安定了。”
朝云忽然抓住他的衣襟,惊问道,“那歌吟呢?歌吟怎么样了?”
李昊天面色一暗,“歌吟她……那天晚上,为了阻拦野利遇乞,自尽在她父亲面前。”
朝云一手掩住嘴,面颊上不断有泪珠滚落,
恍惚间,歌吟俏生生的站在面前,手里转动着一支翠绿的柳枝,歪着头笑嘻嘻道:“反正是闲着无事,我来编个花篮给姐姐玩吧。”
歌吟,那个热情如火,言笑晏晏的明媚少女,如今是再也看不到了。朝云虽然认识歌吟的时间不长,但是两人情分如亲姐妹一般,歌吟阳光般的笑脸温暖了她孤苦寂寞的心,朝云骤然闻得这样的噩耗,一时间只觉得心如刀绞。
李昊天急道,“我就知道会这样,你还在月子里,不能哭的,会伤了眼睛。”
朝云含泪看着他,幽幽道,“昊天,你对不起她……”
李昊天低声道,“我知道,所以我打算以王妃之礼厚葬歌吟。”
朝云点点头,“你早该这么做了。”
李昊天的眼中露出怅惘的神色,他喃喃道,“她活着的时候没有得到的东西,我现在都补偿给她,我不知道,她这么痴心,倘若早知道她是这样的好姑娘,我……”
他没有再说下去,两人只是静默无声。
无论他怎么做,那逝去的,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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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这日后,李昊天倒是闲了下来,他住的地方离朝云住的地方又近,于是他便天天过来探望朝云。
每天他必定在朝云这里待到天黑才走,朝云见他气色仍是不大好,听他说话,似乎隐隐有些中气不足,想要给李昊天把脉,但是李昊天却微笑着推辞,只是不肯。
日子宛如流水一般,转瞬之间,两个月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在御医几番细心调养下,朝云的身体慢慢康复过来。
这一日,天气晴好,风和日丽。朝云抱着孩子,正在轻轻的哄着他睡觉,李昊天兴冲冲的走了进来,道,“云儿,今日天气这么好,你可愿意陪我出去走走?”
朝云将清欢小心递到乳母怀中,微笑道,“去哪里?”
李昊天看着她道,“你去了自然就知道。”
朝云看向孩子,流露出不舍之色,“等会万一孩子哭了怎么办?”
“不是有乳母吗?还有红藤绿萝照应着,你担心什么?”
一旁红藤道,“公主出去走走吧,您有两个月未曾出门了。总在屋子里闷着也不好。”
朝云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只得点头道,“好吧。”
李昊天道,“多穿一些,那里会很冷。”
朝云不由得微微诧异,“现在不是才七月吗?”
一旁绿萝已经拿起一件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披风,替她披上。
李昊天亲手为她系上披风上的织金锦带,点点头,“这样就可以了。”
两人出了山庄大门,只见山庄门口,铁鹰已经驾着一辆油壁马车早已侯在那里。
铁鹰看见朝云,不由得眼前一亮,经过这两个月的调养,朝云气色好了很多,披着这件银白色的斗篷,越发衬得面容洁白如玉,那骤然显现的容颜宛如皓月当空,光芒四射。
朝云也看见了铁鹰,唇角微弯,亦是对他颌首示意。
铁鹰垂眸恭身为朝云掀开车帘,李昊天带着朝云坐入车中。
马车内宽敞豪华,里面铺着宽大舒服的狐皮软垫,一旁茶案,置了淡淡清茶,驾车的人是铁鹰,他驾的马车又快又稳,案几上茶盏中连水纹都不见一丝波动。
马车沿着山路一直向上,行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铁鹰的声音,“启禀小王爷,滚钟口已经到了。”
李昊天下了马车,又伸手将朝云扶下来,忽然,她眼前一亮,不由得低低惊叹了一声。
只见他们已经立在一处山巅之上,此处三面环山,山口面东敞开,形似大钟。在中央又有一座小山,像是钟内悬挂着的钟锤,站在山巅远眺,但见峰峦起伏,势若奔浪;极目东望,又见千里平原,像风平浪静的海洋,天地相间处,云烟浩渺浑然融为一体。在西边沟尽头的山巅上,断断续续、覆盖着一层白雪,雪山巍峨高耸,如一条玉龙腾跃起伏。这雪山在蓝天白云映衬之下。分外妖娆。
李昊天在她身后道,“这里便是我们西夏八景之首的“贺兰晴雪”。喜欢吗?”
朝云点点头,无尽神往地看向远处,明眸中含着惊叹之色,“这里真美。”
李昊天微笑道,“记得你刚刚来西夏的时候,我曾经说过,要带你四处走走,让你真正的领略一下西夏的大好河山,想不到一直到今日才有机会实现这个夙愿。”
朝云问道,“为什么这里会七月飞雪?”
李昊天答道,“因为贺兰山山势高险,挡住了寒流过境,寒流与暖流交汇于此,所以才会出现大雪。”
朝云粲然笑道:“今日我才算是领略到了西夏的壮丽风光,在此登高远眺,让人不由生出‘江山尽在掌握’之感。”
李昊天微笑道:“我以前常常一个人来这里。”朝云问道:“你每次来这儿都是这么开心吗?”李昊天笑容敛了敛,目光在她脸上一停,摇头:“不,以前都是心里有事才会来。”
李昊天负手前行两步,衣襟在山风中飘摇激荡。
朝云静静地从侧面看着他,他的目光中似透出一种桀骜不驯的意气,目力所及之处,举手之间江山尽在掌握,一股舍我其谁的豪情凌云而生。
他指着山下,对朝云道,“这就是我的国家,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临大漠,方二万余里,辖百万之众!”
他俯视那那遥远的万丈红尘,眼睛里熠熠生辉,“相信要不了几年,西夏就会在我的手上大有改观,我要让我的国家变得国富民强,我要让西夏成为和宋辽比肩而立的一方霸主!”
一阵风过,朝云身子一颤,不由得拥紧了身上的披风。时值盛夏,她忽然生出一种彻骨的寒意。
李昊天回过头,温柔的凝视着她,“冷吗?”
朝云点点头。
“那我们回去吧。”
说罢,李昊天扶着她上了马车。
自此之后,李昊天常常带着朝云出门游玩,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们的足迹踏遍了兴庆府,西夏的美景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