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英雄之帖
“昏鸦，好久不见。”潼川笑道。
“我们以前见过吗？”昏鸦道。
这话看似平白无奇，其实意思再明白不过，谁也不要和昏鸦刻意地拉近距离。
“当然，在你两岁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潼川道。
“哦？这么说，你和家父曾有一面之缘？”昏鸦明知故问道。
这几年经营山庄所经历的风风雨雨，使昏鸦不断地将自己的性格打磨的更加光滑，而且说话也带了几丝分量，只是对于眼前这个人，他始终无法有足够多的好感。
“哈哈，何止是一面之缘，我们四大山庄的创始人都曾经一起经历过生死的考验，看来你父王并没有跟你提起这些啊！”
“当然，我父王只告诉我，有些人需要一辈子去珍惜，而有些人根本不值得记起。”昏鸦面无表情地坐在他父亲曾经坐的那把椅子上面，像极了一尊石像。
“果然和昏棫一样，脾气都是又臭又硬，不过，我很喜欢！”潼川虽然看不见，但是他依旧望着昏鸦的方向，送去很和善的笑容。
这话旁人一听便知，明显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免得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堂堂凌云山庄的庄主，在一个相差几十岁的年轻人面前落了下风，这让昏鸦身边的妙手圣心中暗爽不已，不由得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其实这些年，瀞海山庄没有因为昏棫的死而衰败下去，妙手圣可谓是功不可没，他利用自己在老爷子身边跑腿的丰富经验，将家族的生意几乎做到了极致，而自己却没有半句怨言，一心一意地辅佐昏鸦，没有开口要过任何好处，这让山庄上上下下的几千人着实心服口服。
实际上，他始终对于老爷子感到歉疚。每年祭拜昏棫之时，他都以恶疾缠身或者外出忙碌为由离开这里，然而心中那份悔恨并没有因此而减退半分。
造物弄人，这话一点不假。
“不知潼庄主此次高调来访，是想谈谈生意呢，还是谈谈别的事情？”昏鸦道。
“这有什么区别吗？”潼川不解。
“当然有，谈生意的话，我总要看到点诚意，至于谈别的事情嘛，这人难免多了一些，我怕……”昏鸦有意拉长调，看着潼川的反应。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永远都不可能一直处于被动。
“我当然是来谈生意的，不然也不会坐在这里。不过，现在还真是后生可畏啊，张口闭口就是这些陈词滥调，呵呵，生意！得生，才能有意义！”潼川虽然还是面带笑容，但是语气已经略带讽刺意味了。
昏鸦能听不出吗？当然不会，只是他还是有意装糊涂，想看看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果不其然，潼川慢慢饮了口茶，继续说：“不知少庄主最近可听说一些关于枯藤的事情？”这话中蕴藏的玄机，昏鸦一听便知。
天下谁不知晓是枯藤杀了昏棫？潼川此话一出，惊得大堂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昏鸦。
昏鸦迟疑片刻，微微笑了笑，道：“想必潼庄主闭门造车太久，都不知道我早在三年前就已经不是少庄主了，而是瀞海山庄的庄主！况且我完全听不明白您有谈生意的意思，若是想向我打听人，我想你是找错人了。”
潼川并没有理会昏鸦此番话。
毕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手了，他深知现在谁最先沉不住气，谁就一定吃亏。
“看来庄主果然年少有为，不过，气盛了点。生意总是要谈的，可是现在好像已经不仅仅是生意的问题了。”潼川说道。
他虽然看不到，但是他却能感觉得到昏鸦现在的心里已经乱了章法。
毕竟还是个年轻人啊。潼川这样想着，静静等待昏鸦的回答。
“潼庄主有话大可放开了讲，这样躲躲藏藏，晚辈实在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昏鸦道。
“不知庄主可否听过有关大漠的传说？”潼川道，心中暗暗偷笑起来。
反客为主，这种事情的难度被潼川几句话所溶解的一干二净。
而昏鸦却浑然不知。
传说对于很多人来说，总是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想必昏鸦也曾经听过当初父亲就是在那里得到了宝藏而建立了瀞海山庄的。
只是，那时候的四人，如今只活着两人。
万梅山庄，枯竹。
凌云山庄，潼川。
昏鸦虽为一庄之主，但是对于此事也是相知甚少。毕竟那是太久以前的事情，谁也没有当时在场的人了解真相。
“枯藤这些年忙于寻找玉佩，已经被江湖各路人士追杀的筋疲力尽，但是我要说的重点不在这里，而是古道。”
“古道？”昏鸦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人，他的玩世不恭和嬉皮笑脸让昏鸦一辈子都不会忘。
“潼庄主，想必您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出口吧。”
“当然，不过看样子，您是不想听下去了。”潼川笑道。
“潼庄主，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情。我，只在乎生意。”昏鸦一字一顿地说道，其实他此时的思绪已经被刚刚那两个字扰的混乱起来。
昏鸦还是那个昏鸦，虽然外表上历尽铅华，但是内心中对朋友的牵挂和想念却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丧失，反而愈演愈烈，只能靠每日研究佛法消解。
“好，好一个只在乎生意！痛快！”潼川道，“那我就明说了，我此次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来邀请您参加二十年一次的英雄会！”
“怎么，凌云山庄已经开始借用英雄会提升名气了？”昏鸦道。
堂内众人顿时笑而不语。
“此言差矣，这次英雄会并不是凌云山庄所办，而是万梅山庄。”潼川道。
“你想要什么？”昏鸦道。
“这就要看庄主您是否有兴趣参加了。”潼川道。
“我若是不去呢？”昏鸦道。
“不去？当然没问题。不过，我想提醒你，这次英雄会，会有一个你十分想要见到的人出现。”
“你是威胁我吗？”昏鸦道。
“我想我刚刚的话再清楚不过。”潼川道。
“潼庄主又何必故弄玄虚呢？”昏鸦道。“谁都清楚，本次英雄会虽然是万梅山庄全权办理，但是负责大会警戒和安保工作的人，可都是你们凌云山庄啊。”
“呵呵，这就是你多心了，我们凌云山庄虽然没有你们瀞海气派，但是这几个人还是出的起的。”
“潼庄主，我很想知道，为何英雄帖是你来送。”昏鸦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因为只有英雄才配得上送这帖子给英雄。”
“听您这话，我是非去不可了？”
“区区一个英雄会想必未能让庄主心动，不过，瀞海山庄总不能让江湖人失望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昏鸦道。
“还望您笑纳。”说罢，潼川掏出一张金灿灿的帖子，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昏鸦。
昏鸦仔细打量着手中的英雄帖，这帖子虽由黄金打造，却轻如暮霭，柔若游丝，看来万梅山庄此次举办英雄会算是煞费苦心了。
“既然庄主已经收了英雄帖，那老夫就先告辞了，来日方长，若是不嫌弃，还望庄主有朝一日能来凌云山庄一聚。”潼川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浮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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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主，您说此次英雄会是否有诈？”妙手圣道。
“绝对有诈，但是，这样才够刺激。”昏鸦道。
“我就知道庄主胸有成竹，要不然也不会接受那英雄帖！”妙手圣又开始拍马屁的老本行了。
“圣，你说我是不是不够狠？”昏鸦突然问道。
“庄主侠义之心，怎能和那些禽兽一般无情无义？”妙手圣道。
“再过几日便是父王的忌日，每到这个时候，我总会扪心自问，到底应不应该让生活充满仇恨。”
“少爷，您浪子回头，能够鼓起勇气回到山庄已经很难得了。可惜自古忠孝两难全，您又何必难为自己？”
“算了，我累了，有的事改日再说吧。”昏鸦摆了摆手，示意妙手圣出去。
妙手圣不敢怠慢，安静地离开了房间。
整个房子里，只剩下昏鸦一人。
多年来，他无法安心入睡。
他总是在做同一个梦，梦中枯藤的脸上依旧充满笑容，但是却无法接近。
而古道，却始终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他一直觉得，那段时间所经历的事情亦真亦幻，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寂静的夜，又是一个寂寞的人。
他不再喝酒。
不再乱发脾气。
而是静静地看着烛火，在回忆中老去，也心甘情愿。
“大师，我想我是时候离开了。”
“阿弥陀佛，施主，这三年来老衲从未将房门上锁，而施主也从未不辞而别，想必施主终于想通了一些事情吧。可惜施主尘缘未了，看来老衲也只能送你珍重二字了。”
“方丈对我的恩德，我终生难忘。”
“凡事皆有因果，救你一命，也算缘分一场，施主又何必提此呢？”
“方丈，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希望不要。”
“为何？”
“世上需要施主眷顾的东西太多，施主又何必对老衲念念不忘呢？”
夕阳西下，一个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情课断肠，然而，这份情，又到底该回归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