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往事皆在目
“爹，然后怎么样了啊？”一个男孩躺在床上焦急地问道。
“乖，时候不早了，明天爹再给你讲。”古道摸摸他的头，帮他盖上了被子。
“贾王爷一定死了，对吗？”孩子不依不饶地问道。
“呵呵，赶紧睡觉。”古道笑笑，捏了捏孩子胖胖的面颊。
孩童很乖巧的没有再纠缠下去，他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就睡着了。
古道转过身去，吹灭了蜡烛。
他望了望门口坐着的瘦马，不禁叹了口气。
又是十年过去了。
闭上眼睛，他又想起那一日的千辛万苦和惊心动魄。
“古道，他们要是屠城的话，你先走吧。”
“这是什么话？”
“我的父王已经不在，世上唯一牵挂我的人走了，我不想像他一样被人牵挂着。”昏鸦道。
“我们都要活着！”古道道。
十五万大军忽然停了下来。
他们没有再前行的意思。
这恐怖的气氛让人窒息。战争一触即发。
然而那几千人依然在做着最后的努力，他们不断地呼喊着边疆猛虎的名字，声音沙哑却透彻心扉。
“传令下去，凡是城门前哭喊的人一律斩首示众！”贾王爷道。他不允许有任何人在他即将做王的时候还想着上一个君王。
只可惜，他错了，他不知道那些人现在已经不再呼喊皇帝的名字了。
军队又开始前进了，速度变快了，他们有的人甚至开始飞奔起来。
“要来了吗？”老树想着。
“师兄，看来我们终究还是失败了。”枯竹道。
“阿弥陀佛，老衲早已做好为这个城池牺牲的准备了。”空见大师稳若泰山般地坐在原地，说道。
近了，更近了。
他们离城池的距离可以用近在咫尺形容了。
古道甚至感觉到了他们飞奔起来时候的脚步震的城墙摇晃，扬起的沙土犹如沙漠之中挂起的狂风！
“父王，我终究还是让您失望了。”皇帝默默地低下了头，两行眼泪从眼角滑落。
“等一下！”古道忽然发觉了他们的异样！“为什么屠城时候不带着兵器？”
昏鸦定睛一看，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这些先锋部队将这几千人团团围住，开始不断地找寻着自己的“亲人。”
古道专门请来的这些人终于起到了效果！
这些守卫边疆的士兵多年没有见过亲人，哪里记得自己的家人长什么样子！他们只听到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便上前一同抱头痛哭起来！
顿时，城门外的哭声又响了几倍！
贾王爷顿时火冒三丈！他又下令，凡是违抗军令胆敢私见家人者就地正法！
然而，军营里却在此时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
贾王爷走出马车，顿时发现，身边很多士兵都在边走边悄悄流着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这种时候谁都忍不住。
他们有的人居然已经泣不成声。
抬头望去，城门外的将士们竟然集体下跪在他面前。
渐渐地有人开始丢弃掉武器，飞奔向城门前找寻自己多年未见的亲人。
渐渐地有人开始手牵着手，站在城门外面。以血肉之躯抵挡屠城大军的前进。
“螳臂当车！”贾王爷道。“简直是异想天开！来人呐，给我将这些叛变的将士就地正法！”
然而，居然没有人再传他的命令了。
城门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哭声也越来越惨烈。
下跪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不断地叩首，不断地喊着“求王爷放他们一条生路！”
有的人或停滞不前，或干脆将兵器扔在一旁，手拉着手围住正在前行的将士们。
这场面，绝对是贾王爷第一次见到。
同样的，也是枯竹，空见大师，老树，古道，昏鸦第一次看到。
不知怎的，观看的人都留下来眼泪，而城中那些本以为没有希望坐以待毙的老百姓也纷纷走出城门，他们看到了自己久违的亲人，整个人完全就愣在了那里。
他们不曾想过，会在这种时刻看到自己的孩子抑或是兄弟姐妹们。
生命太过与苍凉，谁也给不起谁遗忘，过往的那些记忆之花都凋谢的让每个人措手不及起来，直到开到荼縻方知心中的那个人从未遗忘过。
“你们竟然反了！＂贾王爷纵身一跃跳下马车，挥舞着手中的剑，“给我上！给我把他们都军法处置！”
而他的这一行为换来的却是所有将士们的唾骂！
贾王爷一直都没有做错过什么。
甚至是从未。
他只是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人间的亲情。
贾王爷自由在外独自长大，对亲情的意识很是单薄，他自觉算尽天机，却从未料到自己会无法说服这帮边疆的猛虎们。
荣华富贵，他们可以不要。
达官贵人，他们也可以不当。
但是，他们的亲人是永远都无法割舍的。
这一点，贾王爷可能永远都不懂。他也没有机会再懂了。
十五万边疆猛虎亲如兄弟，情同手足，在最偏远的地方在最艰苦的环境中磨练出的感情才是最真的！
他们怎会向自己生死与共的亲兄弟下手呢？
他们更不会听从一个暴君的命令，做出丧尽天良的事！
于是，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贾王爷身上。
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一切都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他猜到了所有过程却从未想到事情要以这样的结局收尾。
一切都完了吗？
看来是的。
贾玉身边的人，只有两个慌张至极的西域特使。
他们颤抖着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张张嘴，却说不说话来。
贾玉笑了，他开始疯狂的笑！
这笑声甚至盖过了城门外的哭声！
这笑声是笑世人！也是在笑自己！
“贾玉接旨！”忽然一个声音传来。
城门外所有人悉数下跪。
皇帝披着一件破旧的外衣冲出了城门，他身上的这件衣服贾玉记得真切，这是上一任皇帝御驾亲征时候的战袍！
“贾玉，你结党谋私，祸国殃民，今又意图起兵造反，罪该万死！但朕念手足之情，实在不忍亲自动手将你就地正法，先赐予你毒酒一盏，你自行了断！”
“昏君！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贾玉道。
“混账！你这是在和说话？”殷易道。
“想不到我贾玉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今天沦落到这步田地！昏君！你若是念手足情深为何还要亲手害死欧阳左！”贾玉笑声中带着几丝哭腔。
“贾玉，你可知罪？”殷易道。
“我没罪！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若不是有我贾玉的才干，你以为这天下会如此太平吗！笑话！”贾玉怒吼道。
“混账！”说罢殷易拔出了刀。
“等一下，听他把话说完。”皇帝道。
殷易不情愿地收了刀。
“你们所有人都应该记住！今天我贾玉倒了！你们总有一天也会被这个昏君赶尽杀绝的！所有折返京师的战士们，你们要知道，当初就是这个昏君让你们戍守边疆干那个一去不复返的差事！如今他对你们可以赦免，可以笑脸相迎！但是你们终归还是棋子啊！”说罢，贾玉将剑往自己的颈上一横，鲜血顿时四溢而出。
他选择了自刎。
楚霸王不归江东般的悲壮。
他的眼睛望向城楼顶上，接着望向蔚蓝的天空，嘴里默默地念着：“小左，我来陪你了。”
就这样，在众人面前，贾玉慢慢地停止了呼吸。
“皇上万岁万万岁！”众人均下跪大声说道。
“平身。”皇帝坐在马上，高高在上地望着所有人。
他终于成功了。
今晚，他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个踏实觉了！
这种喜悦溢于言表，他居然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
一个人被压抑久了，爆发出来是很可怕的。
皇上现在算是站稳了脚跟。
那么下面他会做什么，稍微有一点点常识的人都懂的。
皇帝抬头望向城楼上面，却不见古道和昏鸦的踪影，人群中也望不见老树和枯竹还有空见大师。
他们都默契的懂得，一旦彼此共同的目标达到，那么各奔东西的时候就要到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皇上，我们回宫吧。”殷易道。
皇上点了点头，他没有想的太多，毕竟这些人终究是他所控制不了的。
万梅山庄依旧会向朝廷供应香料，皇帝完全不担心枯竹会将此事说出去，因为功高盖主的人永远都是死得快或者是不存在的。
瀞海山庄倒是和朝廷向来没有任何瓜葛，不过此事过后，皇帝决定向瀞海山庄开出订单，为大内高手填补暗器上的空白，也算是让昏鸦好自为之。
一切都看似往好的一方面前进。
而有的人，偏偏不想让好事情发生。
古道已经不想再问江湖事了。
瘦马依然不记得他，而枯藤将会是个好丈夫吧。
他走在远离京城的路上，顿时觉得有些孤单了。
人世间总是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选择，他选择了退隐，这目前对他来说再好不过，养养身体，做做生意，没事去探望一下昏鸦和空见大师。
至于去不去看望皇上嘛，还是先不要了。等他老到不能再老的时候再去见吧，兴许皇上还会问他，你不是很厉害吗？现在再偷我内＠裤啊！
想到这里，古道笑了，他终于难得放松的笑了一次。
可是他发觉自己的嘴巴闭不上了。
渐渐地，半边脸也失去了知觉。
“老树，你这又是何苦呢？”古道想着便晕了过去。
树丛中出现的人却不是老树，而是小鬼。
他看了看古道沉睡的脸，不由得一阵阵难过。
“你长得真像你娘。”小鬼默默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