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往事皆随风（１）
瘦马站在门外，看着街道边悉数散落的花瓣，不由得触景神伤。
夜已深，四下静得很。
深山里那种总带着几分凄凉的静寂，绝不是红尘中人能想得到的。
虽然有风在吹，吹得树叶飕飕的响，但也只不过使得这寂静更添几分萧索之意。
漫长寒冷的冬天终于过去了，大家都准备好好的享受一下春天的欢乐。
山坡下的一丛杜鹃已经开花了，远处的青山被春雨洗得青翠如玉，一双蝴蝶飞入花丛，
又飞出来，庭园寂寂，仿佛已在红尘外。
黑夜永远不忍离开，有的人就是喜欢这样寂寞的看着月亮，刹那间仿佛身边多出了一个人，随时可以和他说说话，甚至一句话不讲，也不觉得尴尬。
这就是夜晚能给人们心灵最强烈震撼的原因。
忽然瘦马的背后多出了一只手，手中拿着一件大衣，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背上。
她顿时觉得心头涌上一股暖意，接着浑身都开始遍布着这道莫名的暖流。
瘦马和古道两个人就这样坐在门前，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望着山下的灯火通明，各自陷入自己的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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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愿意，我想要照顾你一辈子。”枯藤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没有愿意不愿意，就像从来都没有什么因为所以的道理。”瘦马想着，她抚摸着枯藤的面庞，心中只剩感动。
凌云山庄，刹那间变为一座孤单的城堡。
不是因为有枯藤在，瘦马就不孤单了。
而是因为瘦马自己，早就忘记了孤单的模样。
在空见大师那里疗伤的日子是枯藤陪伴她度过的，起初瘦马对于空见大师以外的男性几乎不说话，无论枯藤怎样对待她，她都不想和他说话。
好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倔强，她总是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很惹人厌恶。无论他相貌俊美抑或是举止高雅，她都不喜欢。
而枯藤，一直都在默默承受着一切。
他的心里对瘦马一直很是歉疚。
他不该让古道和最爱的女人分开。
然而，他别无选择。
瀞海事件，是他人生中的一大败笔，他从没有后悔过自己所作的一切。昏棫的死的确是他一手策划好的事情，然而他却从没有想要杀掉古道和瘦马。
万梅山庄的火的确是他自己放的，而且小镇偶遇昏鸦也是提前设计好的。枯竹早就清楚瀞海垂涎万梅山庄已久，于是他派儿子放了一把火，将山庄弄成狼狈的模样佯装等待时机。
谁能想的到，时机就这样来了。
小鬼为何将古道昏鸦二人一并送往瀞海山庄？因为他早就见过枯藤，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昏棫的贪婪确实可怕，但是比起枯竹枯藤父子简直不值一提！
瀞海仅仅是想吞并万梅山庄而已。而一旦他们成功，那么四大山庄中就只剩下凌云山庄一个了。
贾王爷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枯藤在假装协议后对昏棫动了手。
这一切，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瘦马一个人清楚的很。
只可惜，她居然还记不起来了。
她没有因为这样的事情记恨枯藤，甚至根本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堵在她心口的那块石头叫“古道。”
而枯藤，他那样固执地爱上了这个女人，一发不可收拾。就连偶尔望见她的侧脸的时候都会心惊肉跳般的兴奋，只是，脸上的微笑帮枯藤掩盖住了内心的一切思想。
两个人第一次正式说话，是一个平常的傍晚。
枯藤虽在这里住了三个月，但空见大师却没有赶他走的意思。大师看得出，这人没有任何恶意，虽然坏人两个字从来不写在脸上，但是从古道的伤口来判断，这一招恰到好处无论是位置和力道都拿捏的相当准确，绝非无心为之。
他当时手下留情，现在更不会大开杀戒。空见大师明白，这一切都是那些世俗所谓的“利益”在驱使着人们的意志，而贪婪的欲＊望更像是杯酒，刚开始喝可能有些不习惯，会觉得那味道辛辣的难以下咽，而越往后整个人就越飘飘欲仙，直到最后连他们自己都相信没有喝醉。
人都是这样被腐蚀掉的。
枯藤与他们相比，还算有一些人味儿，至少他还会出现在这里，照顾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女人。
“是我太愚蠢了吧，虽然每次都只有一瞬间，而我竟然想和她厮守一生。”枯藤这样想着，走到了瘦马身边。
瘦马一如既往的冷漠并没有弄得枯藤浑身不自在，他早就习惯了她的方式，只要你不打扰她，她其实安静的时候还算挺美的。
“我好像记起来什么了。”瘦马道。
枯藤没有说话，他认为这是一个女人的一种暗示，她喜欢让别人猜不到，怎么会这样直接的和枯藤讲话呢？
“这夕阳好美。”瘦马又说。
这次枯藤终于找到了搭话的时机，他的第一句话很生硬：“嗯，绚烂的像你的头发。”
他没有疯狂地爱过，更没有被人炽热的爱过，也难怪连一句看似很随意的搭讪的话都搞不定了。
“你看过这样的夕阳吗？”瘦马问道。
“看过，现在就正在看。”枯藤的第二句话终于找到了他说话时候的风格。
“你和一个人这样看过夕阳吗？”瘦马道。
“有，现在不就是吗？”枯藤道。
瘦马不再说话，她的嘴角轻轻掠过一丝微笑。
枯藤察觉到了，他依然微笑着看着眼前绚丽的色彩，没有说话。
世上没有绝对的偶然，只有一不小心后的必然。
枯藤就这样和瘦马从“一句话”的朋友，变成“两句话的朋友”，再变成“一些话的朋友”，最后变为“很多话的朋友”。
他们开始慢慢地熟悉着彼此，小心翼翼地，笨拙又顽强地。
枯藤没有想过自己会和瘦马这样多话。
因为一直以来，他说话都是惜字如金，几乎没有任何废话。
而通常情况下，废话都是和最亲最熟的人才会说的。因为无论你说多少遍，听你说话的人都不会觉得腻不会觉得厌烦。
“你怎么也一个人？”瘦马问过枯藤这样的问题。
“只有弱小的食草动物才会群居。”枯藤道。
“你是个坚强的人吗？”瘦马道。
“谈不上坚强，但是我至今还不知道怕这个字怎么写。”枯藤一字一顿回答。
“呵呵，那你就还没有长大。”瘦马笑道。
有时候女人很致命的，她们的话往往也很致命。就算你脸皮够厚，并没有被她们的话杀死，也会被她们的这种犀利弄得一愣，随后无言以对。
“长大多麻烦，不是吗？”枯藤道。
“可是，总要长大的。抗拒不了的事情就是时间和老去。”瘦马道。
“至少我还能微笑。”枯藤道。
“虚假的眼泪会伤害别人，而虚假的笑容总会伤害自己的。”瘦马道。她望向枯藤，伸出消瘦的手掌，张开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滑过枯藤的嘴角。
枯藤身子先是一颤，接着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盯着瘦马的眼睛，却读不懂这个女人的心思。
两个人的对话往往在这样忽然之间的安静中戛然而止，没有尴尬，只有心照不宣。
枯藤很担心瘦马会一下子记起来什么。
但，另一面，他更矛盾地希望瘦马想起来什么，希望她去找古道，希望她能够离开自己的视线，并且离自己越远越好。
因为枯藤心里很清楚，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而得不到的，也总是在骚动着。
这仿佛成了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乐趣，却也是最大的悲哀了。
时间一晃而过的时候，枯藤和瘦马怀揣着彼此的好感，默契地谁都没有迈过那道不深不浅的坎。
而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就算你再怎样避讳，都会擦出明亮的火花，一不留神就成了燎原之势。
缘分这东西的奇怪之处就在于，它对于每个人都公平，它会给每个人足够多的机会。但让他们遇见属于自己的缘分的时间却很不公平。因此，有的人将爱形容成美丽的，这样的人往往不懂爱情，而有的人将爱形容成丑陋的，他们则是自以为懂得爱情的一类人。
枯藤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爱上了瘦马。
日久生情，这四个字他算是终于体会到了。
这段日子，他前所未有的放松，也许在一个对过去全部都是空白的人面前，任何人都不会有压力。
他只想照顾她。一天，一个月，一年，一辈子，管他呢，只要她喜欢。
她只想每天都和他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插科打诨，甚至打情骂俏，偶尔看看眼前这个英俊干净的男子，她会觉得老天爷是公平的，它夺走了她的记忆，却没有夺走她的快乐。
有的时候，事情曲折的程度远远大于情人吵架后的那份难过和无奈。
他们有没有吵过架，瘦马不记得了。
他有没有吻过自己，瘦马也不记得了。
瘦马只记得这样一个画面，那就是枯藤在凌云山庄的某一个晚上，抱着她，轻轻地在她耳边说：“如果你愿意，我想要照顾你一辈子。”
然后，枯藤这个人就凭空在她脑海中消失了。
她再也想不起来别的事情。
老天爷故意在她的脑袋中留下了这样一个画面，供她独自凭栏黯然神伤。
所有关于那段日子的一切，瘦马都是通过枯藤的手信还有空见大师的转述才了解到的。
而瘦马之所以又一次失去宝贵的记忆，这又是另一件事情了。
她记不起来，如果她记得起来她一定不会愿意想起。
古道望着瘦马呆呆的眼神，心里面不由得隐隐作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