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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往事随风

第五章 往事随风

枯藤一整天不见踪影。

他一直就是这样,脸上的笑容像一个迷。

昏鸦的伤势有了明显的好转,他的脸色不再那么难看。但是依旧昏迷不醒,偶尔呓语几句,却无人了解他说了什么。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古道自娱自乐。

他捉到一只蜘蛛,玩的不亦乐乎。

古道只喜欢两种动物,一种是蟾蜍,另一种便是蜘蛛。

因为他觉得,自己和这两样东西某种地方很相像。

蟾蜍外表丑陋没人愿意接近,蜘蛛则喜欢倒挂在屋顶上。

天已灰蒙。

月独依微云,光扶叶稍,柔若波痕。

屋顶上面不断有人走来走去,古道懒得上去看个究竟,因为他不想让枯藤杀戮时候的表情在自己心里留下阴影。

屋顶,十二个人。

枯藤被围在中间。

可是他一直微笑着坐着,漫不经心的看着周围的人。

不用想,这十一个人一定来自无头巷。

“老树在哪里?”枯藤依旧笑容满面。

“杀你我们就够了,你没有那种资格见到老树。”其中一个人回答道,语气中充满傲慢。

“看来,今天古道不会上来陪我赏月了,不过有你们在,我不会寂寞。”枯藤居然将身体转向月亮,背对着剩下的十一个人。

像闪电一样的剑!

其中一个人在瞬间出手了!

枯藤没有动,他依然陶醉在薄薄的月光里。

剩下的十个人也没有动,因为他们知道,枯藤这回必死无疑。

出手的那个人叫做鬼荣,无头巷中响当当的人物。

三年前的一个夜晚杀了自己村庄所有的人,凭着一手好的剑法混迹于无头巷。

可是鬼荣怎么都没想到,还没等他接近枯藤,就已经死了。

那出手,实在太快,可是,力道却又控制的太完美。

可以吓死人的刀,通常都是看不见的刀。

因为等你看见它时,就已太迟了。

只是枯藤手里什么都没有。

在神经还没有传达痛楚的时候,鬼荣的意识已经游离了身体。

当他正式倒下的时候,头颈,前胸,双手,大腿,都几乎从平静中爆裂出巨大的伤口,鲜血如注。

谁也没有看见发生了什么。

鬼荣的眼睛依然亮着,望着枯藤的方向,只是他再也看不到任何色彩。

枯藤这种招式已经化为身体的一部分。

手指轻扬,嘴角带笑,眼前的空气在一瞬间被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把隐形的刀,就是那么轻轻一弹,鬼荣便已经身首异处。也许鬼荣练一辈子也学不会,然而这种小伎俩,枯藤早在五年前就已经驾轻就熟了。

他喜欢这样杀人,因为至少飞溅的鲜血和内脏不会弄脏他的衣服。

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少年,拥有如此可怕的实力。

更恐怖的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鬼荣一眼,眼神迷离,不知望着何处。

剩下的十个人立刻慌了手脚,因为当他们发现鬼荣死的时候,枯藤却不见了。

身后一阵凉风扶过。

屋顶彻底没有了任何声响。

这是一个平凡的夜。

当古道爬上屋顶时,枯藤依然在专心的赏月,陪着他的,还有十一个人的尸体。

只是古道不明白,那十一个人是怎样被砍成两半的。

“你来了。”枯藤转过头来,一脸迷人的微笑。

“嗯,刚刚打了个盹。”古道回答道。

他没有仔细看枯藤的脸。

因为古道不敢相信,刚才在极短时间里杀掉这些人的枯藤,会有如此迷人的笑容。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古道不解。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们打扰了我看月亮,所以赠送给他们这样的下场。”

“你有时候就是个魔鬼。”古道笑道。

“你错了,有的人活着,原本已经死了,他们根本没有灵魂,躺下的这些人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还不如早点告别这个世界。”枯藤的话意味深长。

夜黑透。

树影婆娑,月光照射出说不出的寒冷。

古道灵敏的鼻子告诉他,有第三个人在这个屋顶附近。

只是枯藤没动。

直觉告诉他,枯藤不会错,那个人并没有影响到他看月亮。

只是,他总是感觉不妥,那个人是敌是友,他根本不知晓。

“呵呵,看来老树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都没变。”枯藤笑道。

他的意思是说,他早就认识老树。

古道觉得自己有点摸不清头脑。

风,还是风,轻轻飘过。

不远处,枝叶稍微动了些,微小到根本无法察觉。

古道笑了,以他偷神的身手决不会出现这种低级的失误。

树上的确有人,倒挂着。

只是那人转眼间已经到了房顶。

一双干枯的脚,没有穿鞋。

古道的笑容立刻僵住了,仿佛比看见老树更害怕。

而枯藤这时已经退回房间里。

他早就听说,偷神曾有一妻,后音信全无。

这个女人,应该就是来找古道的瘦马。

天下如果有枯藤想不出的事情,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种事情根本不存在,另一种则是这个事情枯藤根本没有兴趣知道。

关于瘦马,他是了解一些的。

一个可以和他在空中赛跑的女人。

一个喜欢倒挂着睡觉的女人。

一个从不穿鞋,从不骑马的女人。

古道长这么大,经历过无数艰难险阻,只是他觉得,这次是他遇到过最难的一次。

对面的人正是瘦马。

十年未见。

古道有点紧张。

前所未有的紧张。

不料,首先开口说话的,居然是瘦马。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我还活着,活得很好,你看到了,可以走了。”古道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和十年前一样,永远对我一副不耐烦的嘴脸。”瘦马的语气中有种撒娇的味道。

女人一旦撒娇起来,男人是受不了的。

古道是个地地道道的俗人,他喜欢女人和他撒娇,那样他会感觉自己很伟大。

只是,他不想听到瘦马撒娇。

十年前,他本以为,自己会从此一个人,自由自在做他偷神的生活。

可是,他不知道,这十年间,瘦马一直在找他。

无论是穷乡僻壤还是灯火通明的皇宫,无论是农乡稻田还是穷山恶水,只要瘦马想得出来的地方,她都找了个遍。

直到几天前,瘦马听到一个女人说,她的玉佩丢了却又失而复得。

她认得古道的玉佩,和西风的一模一样。

于是,她找到了他。

只是,古道并不高兴。

他了解瘦马的脾气。

“啪,古道身子微微歪斜了一下,“他的脸上火热的发烫。

古道清楚,他是躲不开瘦马的手的。

因为瘦马,实在太快。

当一个女人想打男人的时候,连皇帝都管不住。

更何况,瘦马曾经打过皇帝,只是皇帝刚刚感觉到痛,瘦马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别无他求。

这样一来,她和偷过皇帝内KU的古道就显得很配。

可是古道觉得他们并不配。

因为瘦马总是会随随便便的打人,并且没有任何理由。

二人相视,驻足在屋顶,晚风略显凉意。

瘦马的长发如黑色的瀑布,月光拂过,像极了一块精致细密的绸缎。

良久,她笑了。

古道已经记不得瘦马笑的样子,他这十年,甚至没有仔细的想过她的面容。

他清楚,一旦想起她,就无法摆脱。

可他不清楚,这是瘦马十年来第一次笑,笑容依然那么美丽。

然而,笑容立刻化为了泪水。

十年了,整整十年。

他们需要时间适应彼此的存在。

古道慢慢的走过去,抱住了瘦马。

瘦马单薄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很憔悴。

古道紧紧抱着她,寂静无言。

十年前,古道已是偷神。

瘦马跟着古道走南闯北,没有半句怨言。

他们住过最好的客栈,吃过最好的美味,睡过最最舒适的床。

在瘦马眼里,人有很多种,但大多数却都属于同一种。

他们做的事情,在别人的预料中,也在自己的预料中。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们工作,然后就等着收获。

他们总不会有太大的欢乐,也不会有太大的痛苦,他们平平凡凡地活着,很少会引起别人的惊奇,也不会被人羡慕,但他们却是这世界不可缺少的。

她曾经幻想过,自己和古道一同生活,开一家不大的酒馆,每天傍晚,她就依偎在古道的怀里看夕阳,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此时的古道不再是偷神,此时的她亦不再是泼辣的女子,他们是只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她的眼里充满着幸福和满足。

她也曾幻想着他们是一对垂暮的夫妇,正漫步在满天夕阳下,老人头上带顶很滑稽的黄麻高冠,但样子看来却庄重,也很严肃。

妻子默默走在他身旁,显得顺从很满足,因为她已将她这一生交给了她的丈夫,而且已收回了一生安定和幸福。

他们静静地走过去,既不愿被人打挠,也不愿打挠别人。

每次她看到这样的年老夫妻,心里都会有种说不出的感触。

因为她从不知道自己到了晚年时,是不是也会有个可以终生依偎的伴侣陪着他。

有的人与人之间,就像是流星一般,纵然是一瞬间的相遇,也会迸发出令人眩目的火花。

火花虽然有熄灭的时候,但在蓦然所造成的影响和震动却是永远难以忘记的,有时甚至可以令你终生痛苦。

而命运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她爱上了岚风。

空涧山庄,岚风。

这个名字是岚风偷偷告诉瘦马的,古道并不知情。

有时候感情就是这样奇怪,你本以为胜券在握,却在一夜之间输的一无所有。

古道生平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救了岚风。

其实岚风并没有做错,是瘦马变了心而已。

每个人在他一生中,都至少做过一两次又糊涂、又甜蜜的事。

这种事也许不会带给他什么好处,至少可以给他留下一段温馨的往事让他在老年寂寞时回忆。

一个人在晚年寒冷的冬天里,若没有一两件这样的往事回忆,那漫长的冬天怎么能挨得过去?那时他也许就会感觉到,他这一生已白活了。

在古道眼里,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想不想做。

他觉得离开瘦马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岚风却成了最先离开的那个人。

那一夜,瘦马和古道相对而坐,却无言。

当瘦马醒来时,已经是一天之后。

她了解古道是一个敢作敢为的人,不然也得不到偷神的称号。

岚风离开的当晚,古道点了迷香,独自离开。

从此再也不和“情”字沾上半点关系。

而今,十年后的一个夜晚。

瘦马就这样以依偎在古道的怀里,享受着久违的温暖。

已经十年了。

古道告诉自己,应该忘记了恨吧。

有些时候,真相显得那样残忍,做人,还是糊涂一点好。

当你失去的时候,你能做的,就是不再忘记。

古道深知这一点,他告诉瘦马,他什么都记得,只是不想再提起。

瘦马的眼泪滑过古道的手指轻轻的落在屋顶,瞬间干涸。

古道看着月亮,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他依旧嬉皮笑脸。

她依然美丽动人。

鬼庄。

西风醒来时,一个面带黑纱的人坐在她旁边。

那个人眼神透着杀气向她袭来。

她没有被绑着,浑身却动弹不得。

神志清醒,却又无法说半句话。

完美的毒。

世间能做出此毒者,非老树莫属。

老树一言不发的坐在火堆前,神情落寞。

卸下黑纱,西风看到的是一张冷艳的女人的脸。

有时候,美丽也是一种霸道。

她的脸,透着淡淡的雅。

只是,西风无心观赏,她更想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老树缓缓揭开袖口,伤口已经愈合,只是会留下永久的疤。

她转头望着西风,眼睛里充满了恨。

“你迟早会付出代价的!”老树自言自语的说着。

朝阳,新的一天终于开始。

被朝阳浸透的那条金边,隐隐就是一把剑,刺破美好的假象。

没人看到,或者,只是很少有人看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