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露峥嵘
昏鸦醒了。
一个人在真正寂寞时又沉醉,就像是在水里快被淹死时一样,只要抓住一样可以抓得住的东西,就再也不想放手了。
可是他抓住的东西,却往往会令他堕落得更快。有很多人都不能死,却偏偏还是死了。
他庆幸自己没有死,因为他看到了所谓的希望。
可是,那个女人是西风,并不是昏鸦要找的人。
一切都来源于幻觉。
枯藤扶他慢慢起来,一脸的无奈。
昏鸦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相貌虽不是倾国倾城,却别有一番味道。
那是一种历经沧桑饱受苦难留下来的女人味。
瘦马望着昏鸦,一言不发。
十年前瘦马随古道走南闯北,看过太多的事情,也遇见过太多的人。
大多数人都有几张不同的脸,他们若要变脸时,就好像戏子在换面具,甚至比换面具还要简单。
面具换得多了,渐渐就将会忘记自己本来是什么样的一张脸。
面具戴得久了,就再也不愿拿下来。
因为他们已发觉,面具越多,吃的亏就越少。
幸好还有些人没有面具,只有一张脸,他自己的脸!
无论他们遇着什么事,吃了多少亏,这张脸都永远不会改变!
她了解,眼前这个人,一定是被仇恨和悲伤所充斥着,看一个人,只要仔细扫过的的眸子,便能了解个八九不离十。
“西风呢?”昏鸦将头转向古道。
“她消失了,从我眼皮底下消失的,不过,你要弄清楚,你所看到的西风可能就是老树。”古道回答到。
“老树?空涧山庄的毒人,老树?”昏鸦脸色突然变了,瘫软在那里。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就连昏鸦这样不问江湖事的人,都听过老树,看来,她不是一般的人物。古道这样想着。
“她未必想你们想像中的那么厉害,”瘦马道,“几天以前,我曾见过此人。”
“他是男是女?”古道仿佛只对这个感兴趣。
“一个女人,不过,在我看来,她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瘦马道。
“没错,她用活人练毒,为的就是让自己的技艺能更上一个台阶,这些年不知多少人命丧黄泉。”枯藤开口说话,面无表情。
“你何时见过她?”古道问瘦马。
“三天前,在鬼庄。”瘦马道。
此时,昏鸦已经起身,他袖中的刀发出令人窒息的杀气。
“你去哪里?”古道问。
“鬼庄。”昏鸦只说了两个字。
枯藤没有阻拦,他看着昏鸦飞奔而去,叹了口气。
“这些年过去了,他一点都没变,永远是一个固执的人。”枯藤笑道。
有的人,当他已经执意要去做一件事情时,所有的阻拦和劝说,都是徒劳的,而且往往伴随着正好相反的功效。
枯藤知道昏鸦是不会听任何人的话的。
“我们走,”古道说,他回头时,发现瘦马已经在客栈门口等他。
十年以后,他们仍然默契十足。
望着他们三个人离去的背影,枯藤摇摇头。
整个屋子,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枯藤没有动身,他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总觉得事情有点蹊跷。
以老树的为人,她是不会轻易让任何人看到她的。
除非,她一心想让你看到。
鬼庄,孤魂野鬼所栖息的地方。
几百条人命在十年前的一个夜晚灰飞烟灭。
他感觉一股莫名的寒气像胸口袭来。
泯下一口酒,顿时暖了许多。
初秋,雨水旺盛。
窗外已经布满了水气。
雨滴砸在屋顶,屋内回声不断。
街道上空无一人。
“你出来吧。”枯藤道。
雨一直在下,没有听的迹象。
“既然都来了,何不进屋避避雨呢?”
忽然,一个影子窜进窗户,站在枯藤面前。
一身黑纱,无头巷杀手的装扮。
枯藤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打扮的人,昨天就有十一个人这样穿着,尸体现在应该还在屋顶上。
是老树?不,老树从不会这样冒险,她向来都先用毒作为试探。
影子道:你是万梅山庄的枯藤?
枯藤道:没错。
影子道: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关于无头巷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则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枯藤笑道:呵呵,我现在已经被卷进去了,你如何让我抽身呢?
影子道:你无法抽身?那我可以帮你,让你永远不会参与其中。
枯藤明白他的意思,死人,是永远不会说话的。
只是一瞬,影子便闪到枯藤跟前。
枯藤没有动,脸上是他的招牌微笑。
几道星光,点滴闪烁。
好霸道的刀法!
常人看来,只有二十刀而已。
可是,枯藤数的仔细,足足有二十五刀!
可是,很遗憾,没有一刀伤到枯藤。
影子笑了,道:天下之间,论瞬间移动的功夫,非你枯藤莫属。
枯藤道:空涧山庄的鬼舞刀法,果然名不虚传。我若不用全力,根本就无法脱身。可是,你为何要冒充无头巷的人呢?据我所知,十年前,空涧山庄早已化为一片废墟,没有一个活口。
影子道:想不到十年了,还有人记得鬼庄的真正名号!不过,你还是太大意了。
枯藤道:你是说刚刚那股梅花香味么?
影子道:现在你再也无法使用那种恐怖的速度了,看看你怎么躲过我的刀!
又是一阵疾风,呼呼的刀声从耳边滑过。
枯藤笑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感激古道的鼻子,那股梅花香,真的也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刀锋滑过枯藤的头发,看似枯藤已经毫无胜算,但是那人却依旧伤不到他半点。
又是二十五刀!
影子的呼吸变得有点急促,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看到他的胸脯起伏的厉害。
而对面的枯藤依然满脸笑容。
早在古道离开之前,枯藤就已经知道怎么应对这股梅花香了。
解药就是酒。
昏鸦当时没有闻到这股香味,不是他喝醉了,而是酒已经帮他解了毒。
古道很少喝酒,所以他的反应才是最强烈的。
而现在,那个影子却发现枯藤的脚步越来越快。
“你不是刚才已经使出全力了么,为何你现在?”
“没错,刚刚用的是全力,”枯藤道,“可是我只是尽全力守而已,没有动用一丝力气去攻。
话音刚落,那影子便倒下去了。
他的话夭折在喉咙,一字一句挣扎在喉咙深处,再也没办法有半点声响。
因为他的喉咙,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过了很久才涌出来。
枯藤身上没有带任何兵器。
他唯一的武器便是他的手。
那只是一双看似平凡的手。
而这双手,却让昨天那十一个人死的很冤枉。
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有一种死法叫做死不瞑目。
今天,世上又多了一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人。
枯藤慢慢的踱回椅子,恢复了平静。
半柱香后,他的脸色开始变得很难看,呼吸逐渐困难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疲倦蔓延到全身各处。
是毒。
不是那股梅花香味所产生的毒。
而是刚才那人,血中有毒。
好狠毒的手法!自己知道必死无疑所以先服下毒!
了解枯藤杀人手法的人实在稀少,就连是昏鸦,也从没有见过枯藤怎样杀一个人。
因为能看清枯藤杀人的人,绝大部分都成了死人。
“啪啪……”枯藤耳边传来一片掌声。
“哈哈哈……不愧是万梅山庄的少庄主!果然好身手!”
此时,屋子里又多了一个人。
鬼庄。
落叶凋零,遍地红花。
四周一片寂静。
昏鸦的马实在太快。
古道和瘦马赶到时,他已经不见了。
正午时分,太阳光格外的刺眼。
古道看到了不远处,有一堆已经熄灭的篝火。
这篝火尚有温度,应该是昨夜才点燃的。
瘦马此时也跟了过来,她的脚踩在干枯的树叶上,发出阵阵声响。
瘦马道:老树应该已经离开了,毕竟她受伤了,不可能恋战。
古道不解,他很多时候都讨厌女人这种所谓的直觉,可是有时候又不得不相信,因为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很准,并且至少比男人的准。
地上有血。
是昏鸦的,还是老树的?
不远处,一块东西闪闪发亮。
古道并没有过去,他觉得那东西很有可能是陷阱。
此地荒芜至极,值钱的东西早就被各种飞贼和小偷一网打尽,怎么会有这么明显的东西露在外面。
瘦马也看到了那闪闪发亮的东西。
她径直走了过去。
古道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瘦马从不穿鞋,毒很轻易的就会透过她的脚传遍她全身。
然而,他知道自己是追不上瘦马的。
因为等他反应过来后,瘦马已经将那个东西捡了起来。
透过刺眼的光线,古道看到了那东西。
玉石,和他母亲的那块一模一样的玉石。
是西风留下的。
老树的确走了,而且走得匆忙。
她没有注意到西风扔下那玉石,因为她身受重伤,毒从她的手开始蔓延。
不到一炷香时间,毒已经到了胸口。
她开始觉得的呼吸困难。
视线在毒的侵扰下,变得模糊不堪。
她渐渐的感到支撑不住了。
眼前出现自己当年所杀过的人的面容。
想不到自己研究毒多年,却还要死在毒发时的无限痛苦中。
她不想死。
但是她现在比死还难受。
又是半柱香时间过去了。
她封住自己的穴道,开始吃自己所研制的毒。
两股气在她身体里乱闯,她只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胃仿佛要炸掉一样,浑身痉挛,抽搐着。
她的口中不断吐出污物,双眼充满了恐怖和绝望。
原本冷眼高傲的面孔已是疲惫不堪。
鬼门关就在眼前。
鬼庄,难道注定要收她这个没有灵魂的鬼?
想不到,我最不喜欢的地方却成了我最后的栖身之所。
一个时辰之后,毒解。
“那个人到底是谁?”老树自说自话。
她不清楚是谁袭击了她,那道小巷深处,怎么会有梅花香味?
她的手脚变慢,手臂挨了一刀。
那人身手很快,蒙着黑纱,是无头巷杀手的打扮。
可是,身手却是无头巷任何一个人不能比的。
每次出行之前,老树将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涂满了毒。
也这就是这样,她才得以侥幸逃脱。
只是手臂上的疤痕,注定跟随她一生。
无头巷。
十一个杀手被杀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众人纷纷议论着这件事。
只是他们不知道,枯藤刚刚让十一具尸体变成了十二具。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一个声音。
“昏鸦没有死,全是因为古道!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蒙着黑纱的人!”老树恨恨的说道。
“我说过,不要有任何借口,我也不需要这种敷衍。”
“这么多年,你这是第一次失手,我不想再有下一次!声音充满了严厉和坚决。
“我明白。”老树道。
初秋,雨滴泛滥,整个世界笼罩在朦胧之中。
一切与寂寞相连。
一切又仿佛与寂寞无关。
无限的阴谋,像一个旋窝,吞噬掉人们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