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困兽之斗
黑色的乌鸦，漫天飞舞。
月光弥漫，永远让人琢磨不透。
无头巷。
人头攒动。
所有高手都齐了，足足一百四十二人。
其实应该是一百五十四人，只是，有十二个人已经命丧枯藤手下。
领头的手臂上缠着金纱，上面写着“鬼”字。
他就是鬼荣的弟弟，鬼卜。
小时候家乡闹饥荒，他和哥哥将村子的人都杀光，然后煮熟吃掉得以活命。
正如他的名字，无头巷中，人并不多，鬼却不少。
“鬼卜，你多久没杀人了？”座位上，一个面色平静的人问道。
“七天。”鬼卜回答道。声音里充满了杀人的欲望。
“嗯，那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鬼卜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去。
身影消失在茫茫月色中。
其余的人也瞬间消失的在无头巷的雾中。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一百四十二人中，只有一百四十一人离开了。
只剩下一人，没有离去。
他躺在房梁上，看着那熟悉的月亮，默不作声。
世间只有古道才有这种胆识。
他想知道，无头巷，和老树，和昏鸦，有怎样的关系。
他仅仅是好奇而已。
而好奇心，往往是人最最致命的缺点。
只是古道觉得，人这一生中，若是没有几次生死游离的时刻，那原本漫长的时间，对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他小心的迈着步子，左转一百一十步，然后直走十五步。
面前是死胡同。
古道按照几年前的经验，慢慢蹲下身去，轻轻敲打墙面。
没错，左脚旁边的第十三块砖里果然是空的。
他移开砖块，轻轻的将里面的机关开启。
面前的墙壁裂开一道缝。
顿时，一阵恶臭扑面而来。
这便是通往小鬼居室的入口。
几年前，古道来过这里，那次侥幸的逃脱依旧历历在目。
小鬼是一只鬼。
一个比人还要精明的鬼。
他长什么样子出身于哪里有什么喜好，这些，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在古道记事的时候，他便清楚，无头巷中只有小鬼一个人不可以招惹。
在别处，他是魔鬼。
在无头巷里，他却是神话一般的存在。
然而，古道当初进他的密室，也仅仅是因为好奇而已。
只是，古道进过一次，就再也不想进第二次了。
他还清晰的记得，小鬼有个宠物。
那个东西，只喜欢吃人的脑浆。
这次他必须绕过去，因为，他不想让瘦马下半辈子守寡。
偷神速度很快。
可是，一旦他心中有了牵绊，他自然就变慢了。
最后一道机关。
古道没有完全避开。
飞箭滑过周围沉闷的空气，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
伤口并不痛，这正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不出一个时辰，他的全身都会达到这种疼痛不知的境界。
再过一个时辰，他会看到自己全身腐烂而没有一丝声响。
偷神，总会想出办法。
只是他很不想这么做。
古道缓缓地，掏出匕首，一道光划过，他切下了左手。
顿时，血如泉涌。
古道迅速拿出口袋中的蜡在火上过了几下，随后涂在伤口上。
他止住血，咬紧牙关迈过悬在半空中的吊桥。
小鬼的居室就在这巧夺天工的地下石窟最深处。
这石窟，就像一个瓶子，入口很窄，可是越往里越宽阔。
现在。古道的面前，是一个三岔口。
可是他明明记得，当年自己面前的是两个入口，他趴在地上仔细检查了一下泥土。
泥土有被翻起痕迹的地方便是入口，片刻，古道选择了最左边的一个入口。
如今，他闻不到任何味道。
他的鼻子很灵，毕竟无论是梅花香味抑或是其他味道，都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只是手臂上血腥味太重，盖住了唯一的线索。
小镇，集市上空无一人。
镇上所有人，都已死。
他们成为孤魂野鬼之后应该很不甘心，因为在死之前，他们从未听到任何声响。
有钱人，花天酒地的时候，转眼间便成为了刀下鬼。
甚至是乞丐，还未开口乞讨，便再也看不到钱的模样。
客栈，依然充满静宁。
枯藤已经醒了，他坐在靠近窗户的椅子上，微笑的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街道。
他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
世间凡是惹到无头巷的人只有两个下场。
一种是变成了尸体。
另一种则是死无全尸。
枯藤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好成为一个尸体的打算。
他决定全力以赴。
瘦马沉默不语。
她将发簪取下来，头发瀑布般的散开，直落脚底。
手中的发簪，便是她最唯一的武器，这发簪看似平常，却是上供朝廷中最好的玉石打造。
客栈的大厅，一鼓鼓杀气到处乱窜。
鬼卜已经握紧手中的刀很久了。
可是他并没有上去，因为他知道，昨日前去杀枯藤的人都没有活着回来，包括自己的哥哥。
他能做的，只有等。
身后一百四十人，没有一丝声响，全都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没有鬼卜的命令，他们谁都不敢迈出半步。
突然，这一百四十人中，有一个人倒下去了。
没有人看到他的伤口，但是他的确倒下去了，并且没有起来。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鬼卜有些紧张，虽然表情没有任何异样，但是额头上却不断地渗出汗珠。
他深知枯藤的脑子和身手。
随后，一百四十人中又倒下一个。
人群中开始有了骚动，但是，没有鬼卜的命令，他们依旧不敢动。
“你就是前来杀我们的人么？”
鬼卜听到这句话时，他已经不敢动弹。
因为瘦马就站在他旁边，发簪已经抵住了他的颈，只要稍微一用力，他必死无疑。
这一百四十人身手不凡，都是杀人如麻的恶棍，然而竟没有看清楚瘦马是怎么到鬼卜旁边的。
而且，更让他们吃惊的是，枯藤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这一百四十人身后。
瘦马的头发一直碰到地面，整张脸流露出让人难以察觉的诡异。
鬼卜道：“是你杀了我哥哥？”
瘦马：“不是我，你哥哥不配被我杀。”
鬼卜：“你们得罪了无头巷的人，永远也别想逃脱！”
瘦马：“我们从不逃，一直在等着你们上来，可是你们偏偏不上去。所以我们就自己下来了。”
鬼卜无言以对，他的确没有胆量上去。
现在看来，他这么做是正确的。
面对全天下脚步最快的人，无论是攻是守，几乎没有胜算。
实际上枯藤并没有比瘦马慢上多少，当初比速度的时候，他输了，却也仅仅只落后瘦马半只脚的距离而已。
只是，鬼卜还是笑了。
笑声回荡在这个客栈的每一个角落，回荡在整个小镇上，让人不自觉的打冷战。
鬼卜道：“我们的死，不足为惜，为小鬼而死，是我的荣幸，我们仅仅是争取一点时间而已。
瘦马表情变了，她想起早上醒来时看到古道的字条，上面说他已经去无头巷打探消息……
难道，无头巷的人早就知道古道有此打算吗？
不可能，古道做事，怎么会有人猜的到？
瘦马没有想到，其实根本就没有人猜到古道的行踪，只是鬼卜在分散她的注意力而已。
突然，鬼卜一斜，躲开了发簪，一瞬间就已经闪出三丈以外，与此同时他手中暗器齐发，对着瘦马冷艳的脸就是三招。
这一招果然很快，像极了鬼荣的闪电刀法。
暗器就像流星一样，铺天盖地的洒向瘦马。
只是，鬼荣刀虽快，依然死在枯藤手下，一个仅仅使用暗器的鬼卜，怎么可能伤到比枯藤还要快的瘦马？
瘦马连看都没有看鬼卜一眼，轻而易举的便躲开了所有暗器，仿佛她眼中根本就没有鬼卜更没有这一百四十个人。她将发簪向空中一扔，长发卷住发簪，顺势向鬼卜射去。
鬼卜喝道：“如此雕虫小技！”接着一个侧身，翻到了更远的地方。
看上去，没有任何东西碰到他。
就连他的衣服也完好无损。
只是，鬼卜依然死不瞑目。
瘦马射出去的不是发簪，而是头发，一丝丝如钢丝般坚韧的头发。
而杀死她的，是瘦马的速度和那支发簪。
枯藤足够快。他看清楚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就在鬼卜闪身的同时，瘦马已经到了他的身后，发簪被她攥在手中，直接插入了他的脑袋。
也许是动作太快，良久，鬼卜的脑浆才流出来。
他慢慢的跪在了地上，尸首缓缓地躺了下去。
一百四十个人无一不被瘦马的速度而战栗。
只有枯藤依然保持微笑。
此时的小鬼并不知晓，此次所去的一百四十一人，居然一个都没有回来。
他玩弄着自己的宠物，将死人脑袋扔向它。
那宠物见到人的头颅，顿时变得狂躁起来。它贪婪的舔食着新鲜的脑浆，眼睛里尽是满足的神情。
“你还真是变态。”角落里一个声音。
“是么？你能一直观看这么久，也真不容易了。”小鬼回答道。
黑暗里慢慢走出一个人，此人便是是古道。
他手臂上的血已经止住。
跟在他身后的，居然是昏鸦。
小鬼有些吃惊，他不清楚昏鸦是怎么被救出来的，不过，毕竟是统领无头巷的神，他依然镇定，道：“看来，这个游戏你们真的需要玩到底了，我还以为，不会有人陪我玩了呢。”
那个宠物，缓缓转过身去，面向古道昏鸦二人。
只是古道不敢相信，昏鸦更不敢相信。
那个宠物的脸，居然是在在街道上靠弹琴卖艺为生的西风。
西风，光着上身，完全不像一个人的样子。
现在，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吃掉前面这两个人。
小鬼转身离去，悠然自得的进了密室。
整个是石窟中，只剩下这三个人。
不，也许只是两个人而已。
枯藤将所有尸首摆在一起，点起一把火，看着他们消失，成为灰烬。
无头巷所到之地，生灵涂炭。
枯藤不愿再看。他转过身去，看到瘦马一个人坐在不远处，神情落寞。
枯藤道：“你是在为他们的死感觉悲哀么？
瘦马道：不，我只是觉得，有点冷而已。
枯藤：这些年，你是怎么找到古道的？
瘦马没有说话。她看着眼前的火，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良久，她开口问枯藤：为何不见老树？
“因为她受伤了，不可能来。”不远处，走来一个人。
他的脚步是瘦马和枯藤都没有察觉的。
此人相貌堂堂，只是，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枯藤笑道：“阁下莫非是凌云山庄的庄主潼川？怎么您也来了？”
潼川道：“其实我并不想来，也更不该来。可是，谁让我和古道是多年的朋友呢。二位如不介意，跟我来吧，所有事情，从长计议。
瘦马没有说话，她看着枯藤。
枯藤，则是一脸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