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进科场,文痴被斥 入相府,药师遭困 (1)
今年朝廷这场会试从春天拖到秋季,展文全终于进了考场。说到考场,其实京城里的人大都知道,那只是个走过场的地方,举子的真功夫不在这里,中与不中也不取决于这里,考生若是无人举荐,或事先没拜过考官、送过银子,要想榜上题名那可是难上加难。展文全是个书呆子,自以为真格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哪里知晓,举子们真正的功夫不在考场之内却是在考场之外!
其实展文全也并非无人关照。来京前,淮阳县令吴子起见他是个人才。也曾给他写过一封举荐信,吩咐他到京后先去拜见当朝副相李迪。展文全自负才学出众,并没把举荐信放在心上,凭自己的满腹才学,他自以为金榜题名不难,因而也没想过先去拜会李迪。
试题乃是治国十策,展文全胸有成竹,洋洋数千言一挥而就,再看其他考生,汗流浃背,
抓耳挠腮者甚多。展文全便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说来也该着展文全命蹙,恰逢宰相丁谓这日到科场督考。丁谓密谋篡位,正四处招降纳叛,又最喜以貌取人。见展文全面黄肌瘦,一副病态,早已十分不喜。一看那试卷,却不得不暗暗叫好,但见那卷上笔法遒劲,言语铿锵,章节有致,喻里透析,可谓一篇绝妙文章。
丁谓将那试卷草草看了一遍,问道:“可有人举荐你来京么?”展文全见他面色阴沉,有些害怕,嗫嚅了一下,忽忆起吴县令嘱他之事,遂如实禀报了丁谓。
听到吴子起的名字,丁谓脸色阴沉得更加厉害,忽掷下试卷,斥道:“朝廷开科乃是为国选取栋梁之才,似你这等病夫劣才如何也敢前来应试!”
展文全无端被斥,不敢顶撞,满面羞愤低头不语。他哪里知道,丁谓之怒主要是因吴子起三个字。原来,吴子起本在京中大理寺为官,因不肯与丁谓合流,丁谓怀恨在心,后来便借故找个罪名将他贬往淮阳做了县令。李迪更是丁谓的死对头。展文全不明其中玄机,只一句话便断送了仕途前程。
丁谓斥罢展文全,忽有人来报,夫人有急事请他回府。于是,不待散场他便匆匆转回宰相府邸。
相府的客厅,有三个人正在等他,却是郑恩远、丁金才和一剂药师。
郑恩远把丁金才送过河之后,因怕一剂药师溜掉,半点没敢大意,护送着二人一直到了相府。郑恩远急着要向丁谓禀报密信失窃及靠山寺覆灭等事,丁金才正在为误了科考而着急,众人见了丁谓,都有一肚子话要讲。
恩科已经开始,丁金才迟迟才到京城,丁谓乃是一肚子恼火,就算是朝里有人关照,你也不能太过分了!见了丁金才,本想先训斥他一番,但看到郑恩远远道而来,又是一副慌乱的神情,丁谓知有大事发生,便叫郑恩远先到书房去说话。
丁金才见伯父只顾同郑恩远打招呼,不愿理睬他,一时有些气恼,忽上前扯住郑恩远高叫:“伯父,这瘦猴不是好人!他一路上欺负我,你一定不能放过他!”
丁谓见侄子出言无状,更加不悦,斥道:“郑管家来此有要事,你且退下,不得无礼!”
丁金才被他这一说,忽又发起病来,大叫一声,双手抱头,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丁谓见状,有些着慌,急令家人去请太医。丁金才却抱头大叫:“我不要太医,一剂先生快来救我!”一剂药师忙叫人把他扶到榻上,一面以宽言抚慰,一面取出银针与他针治。
片刻之后,丁金才消停了些,又嚷着口渴。丫环端上茶来,他痴呆呆地望着茶杯,忽一把扯住那丫环,口口声声叫李婉儿。丫环被子叫得莫名其妙,道:“公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李婉儿。”
丁金才愣了半晌,忽又掀翻茶盘大叫:“你不是李婉儿!李婉儿呢,我要李婉儿!”
一剂药师道:“公子,此处乃是相府,哪里有李婉儿,李婉儿早已逃走了。”
“李婉儿逃走了?对,李婉儿是逃走了,”丁金才呆呆地想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一点,
忽又指着郑恩远向丁谓大叫,“伯父,快抓住那瘦猴!李婉儿就是叫这瘦猴吓走的!”
丁谓见侄儿疯疯颠颠,问起缘由,一剂药师遂将丁金才在靠山镇先患瘟疫又得癔症之事
备述一遍。
得知靠山寺的情形,丁谓暗吃一惊,面上却不露声色,令一剂药师先替丁金才诊治,自己忙将郑恩远带到书房。
郑恩远的禀报使丁谓着实吃了一惊。为谋夺宋室江山,他费尽心机做了诸多准备,几乎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没料到,在一月之内竟出了这么多事,轰天雷刚刚失事,刘丛又丢失了密信,若是被他的对头李迪嗅到风声,那还了得!
郑恩远道:“小人奉刘王爷之命追截密信,在靠山镇捉到了李婉儿,将其带到靠山寺审讯。不料,就在当夜,靠山寺被打破,李婉儿被韩玉山和为公子治病的那个老头儿救走,惠通法师和寺中的和尚均下落不明。现在李、韩等人已携带密信来到京城了!”
这对丁谓又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暗自思忖:“这几个人窃了密信来京,必是受人指使,
当今京城之中无人不惧怕我丁府的权势,唯有李迪敢于与我过不去,莫非此事李迪有关?”
想到此,更加心惊,立即唤来家将曹利用,令其带人于城内各府衙前巡视,如发现相貌可疑之人立即抓来审讯,尤其不能让陌生人进入李府。
曹利用领命,率众人去了。郑恩远又道:“相爷,替公子治病的那个郎中乃是李、韩二
人的同党,望相爷速将其拿下,严加审讯。”
丁谓也怀疑到了一剂药师,但他不想过早惊动一剂药师,如果一剂药师果真与密信有关,
他还想利用一剂药师引出其他人,好一网打尽。于是道:“此事我自有安排,我先去会会那
个郎中再说。”
书房里,丁金才发作之后仍在昏睡。一剂药师坐在榻前正苦思脱身之计。
丁谓进了书房,一剂药师忙起身施礼。丁谓笑道:“多蒙先生一路护送,使小侄平安到
京,老夫不胜感激。”
一剂药师试探着道:“身为郎中,治病救人乃理所当然之事,如今公子已平安无事,小
老儿不敢在府上打扰,正想向相爷告辞。”
丁谓本想放一剂药师出府,然后派人跟踪顺藤摸瓜。这时丁金才突然醒了,一把扯住一
剂药师道:“先生,你不要走,我的病还没好,你一定要替我治好了再去!”丁谓见侄儿紧
紧抓住一剂药师不放,立时又改变了主意,眨着狡猾的小眼睛一笑,道:“先生一路辛苦,
老夫还未曾答谢,既是小侄诚心想留,先生就在此暂住几日又何妨?”
郑恩远立在丁谓的身后,望着一剂药师正微微冷笑。一剂药师知难以脱身,只好先留下,
另外再想办法,遂道:“承蒙相爷抬爱,小老儿感恩不尽,只怕住在此处会给相爷带来不便。”
郑恩远见丁谓对一剂药师如此客气,眼珠一转,也上前施礼道:“一路上郑某多有得罪,
还望先生海涵,但在下有一事不明,正要请先生赐教。”
一剂药师冷冷道:“郑管家有话只管讲,赐教二字实不敢当。”
郑恩远冷笑道:“日前在下于靠山镇捉拿逃奴时,曾见先生在镇口与逃奴的两个同伙在
说话,不知先生是否认识那二人?”
一剂药师知他指的是展文全与陶玉仙,却故做不解,问:“管家说的可是马车上那一男
一女?说认识便认识,说不认识便不认识。”
“此话怎讲?”郑恩远声色俱厉。
一剂药师道:“行医之人,四处漂泊,车上那书生乃是老朽在靠山镇治愈的病人。”
“不对吧,”郑恩远盯着一剂药师说,“我见车上那一男一女待先生甚是亲密,分明是
与你早就相识,否则,陌路相逢,焉能如此亲密?”
不料这句话却给一剂药师留下了可乘之机,一剂药师冷冷一笑,反守为攻,道:“行医之人,与人消灾,药到病除,患者焉能不感恩戴德?恭敬老朽又有何怪?丁公子与我本来也是素不相识,如今却待我亲如家人,莫非这一点管家也要见怪么?”
郑恩远一时语塞,支吾了几句,忽又沉下脸问;“那么你伙同韩玉山救走逃奴,又在大
河边放走了那两个贼人做何解释?”
“逃奴?贼人?”一剂药师哈哈大笑:“管家说的可是李婉儿与韩玉山么?老朽只知韩
玉山是病人,却不知他是贼人,丁公子在靠山镇曾与他叔侄二人同住在月明店,又是同路来
到京城,此事你还是问一问丁公子吧!”一剂药师说着,缓步踱到一边。
丁金才本来对郑恩远满腹怨恨,听到此处,早就忍不住火了,猛然起身指着郑恩远大
骂“瘦猴!你拦路抢劫惊走了李婉儿,我还没同你算帐,你竟敢又来难为一剂先生,今天我
决不饶你!”叫骂着冲上前,揪住郑恩远便打。丁谓怕侄儿发病,忙令人劝开。郑恩远狼狈
不堪退出书房,
丁金才依旧叫嚷着:“伯父,你休听那瘦猴一派胡言,李婉儿与韩玉山都是好人,我要李婉儿来做状元夫人……”丁谓见侄儿说着说着又下了道儿,连忙好言抚慰,令人扶住卧室歇息。
丁金才去后,丁谓故做歉疚,与一剂药师道:“郑管家行事鲁莽,误会了先生,望先
生不要见怪,方才我见小侄发病突然,不知为什么会这样?”
一剂药师道:“公子在靠山镇染上瘟疫,因久治不愈,心中恐惧,老朽替他治好瘟疫之
后,其恐惧之心依然未退,疑惧成疾,此乃惊悸之症也,只要常以宽言解之,其症可缓。”
丁谓叹了口气,又问:“小侄来京之后,念念不忘李婉儿,先生曾与她同行一路,你可知其人究竟如何?”
一剂药师不知老贼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故意摇头道:“那二人既然是逃奴,老朽不敢妄
加评论。”
丁谓道:“先生不必多虑,方才小侄屡屡提到李婉儿,故而老朽随便问问,先生不妨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