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一生之长
嬴政薄如刀翼嘴角微微向上挑着，流露出玩味的微笑，终于淡淡地说：“此事还是劳烦吕不韦操心吧！这么大的事他必是已有耳闻，等他朝再次攻魏的时候，他自会拿此事大作文章，又何须你我操心。至于宫里那位且让她活几日吧，等改日寡人有兴致好好宠幸她一番，省的她白走一遭。”
李斯展开一抹笑颜，这个当初的王子政在这中央政权的漩涡中，挣扎着成长起来，恍惚之间他仿佛看见六国臣服在大秦脚下。
阿房在魏流宫中，任由着丫鬟卸下朱钗翠环，退去大红嫁衣，这儿不是百姓之家，不用矜持娇羞的第端坐婚房等候着丈夫撩起盖头，这儿有的只是不知何时能来的夫，这儿有的至高无上的王。这些顶着至高光环至高荣耀的女子于平常人家不过是个妾，不过是繁衍后代的工具。
因为六国公主入宫，咸阳宫这日喧哗如潮水，歌声靡靡，贺声不觉；只是不知何时这些声音又“哗”地一声尽数退去，退得干干净净，墨玉色的深夜压抑地人喘不过气来，空气中隐隐有种鲜血的甘甜，如密云不雨。
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得宁静，又仿佛是错觉。
这种静中透露出丝丝诡异，终于让阿房内心怀有某种忐忑。就在忐忑的同时门外隐隐传来一阵匆匆地脚步声。阿房探出半个身子，想看看发生什么事情，年长的丫鬟却在她身后轻轻叫住了她。
“流渝夫人，在这咸阳宫还是不要太好奇，这个地方都是狠角色。”丫鬟的神色温和，言语也是诚恳至极。
阿房微微点头，转身看向这个宫女，眉眼算是不错的，只是在这个地方呆的久了，没有一丝属于自己的棱角。就在阿房想上床歇息之时，忽然问想那个宫女：“你叫什么名字，进宫几年了？”
“回夫人，奴才叫小梅，进宫以有十年了。”
“这么说秦昭襄王时你就已经入宫，也算见证了四代王朝呢！我初入秦宫怕是有很地方不懂规矩，你要多提醒提醒我啊！”阿房笑眯眯地看着小梅，顺手拈了个新赏赐的簪子放在小梅手中。
看着小梅受宠若惊的表情，阿房满意的上床歇息。在这个深不见底咸阳宫里，她要学要知的东西太多太多，因为她虽不想伤害他人，但是她也不想让他人伤害。
翌日清晨，阳光刚刚泻进魏流宫，阿房就被几个丫鬟簇拥着起身。她不是公主，她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围绕伺候着更衣洗漱装扮，可是她必须顶着这个身份学会这里生存之道，所以她必须忍着心酸微笑着当做享受。丫鬟们终于忙活完了，几个太监推来一座能照到全身的铜镜。
流金花钿在阿房经过水粉修饰的光洁面额头上，波光流转，淡绿的罗衫妖娆亦不失高贵，三千发丝看似随意实则精心的陇了斜云髻，按照品级规矩地佩戴了黄金龙首衔白珠。她从不曾想过她亦可以光鲜如此，美丽如此。
梳妆停当，阿房就跟随着管事太监，一步一步走向甘泉宫，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怕哪一步失了规矩，落了话柄。
甘泉宫内，赵姬被三三两两的妇人围在中央恭维奉承，阿房淡淡见了礼，道了万福，站在一侧，细细打量这些人，暗暗谈了口气，幸好！她来的不是最早，也不是最晚。于她心中若想安身首要的就是莫要引人注意。
就在这时，伊敏夫人踏着细碎却又有力的步子来了，虽是来定醒却也是为了打量这六国公主而来，冷眼扫过这些曾经辉煌的公主们，眼里尽是敌意与不屑，只是在扫过阿房是，眼神微微提留了片刻，隐隐总觉得这女子有些面熟，好似在哪儿见过，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而此时赵姬顺着伊敏的目光亦是停留在阿房脸上，暗自打量，心里默默想道：这魏国公主长眉清目秀，不争不抢，性子倒是淡然，他朝若能收为已用，兴许能掀起几朵小浪花。
阿房不会知道她们心中的算盘，只是对上伊敏夫人眸子的时候，急忙将头低了下去，她还记得这个女子就是曾经跟着嬴政一同出现在自家铺子的妇人。她不想让她认出她，不想在第一天就被冠以欺君之名，不想第一天就被赐上一壶鸩酒，一尺白绫。
从东方刚刚破晓，一直到日晒三竿，阿房长出一口气走出甘泉宫的门，看来她要面对的除了随时可能见到嬴政，还要时刻小心这个伊敏夫人。行至御花园时，阿房忽然想去好好走一走，看一看，放松一下自己，调整一下心态，用最佳的状态去面对这个漫其一生之长的战役。
初春时节，春花虽以绽放却亦不茂盛，依旧是丝丝冷风吹过，偌大的花园中花草修葺的极为素雅整洁，只是依旧没有人愿意在这冷风中止足欣赏。行至回廊转角处，两个宫女细碎的交谈声清晰入耳，跟在跟后的小梅想上前喝止，却别阿房示意噤声。
“花翎夫人，昨个就是在这御花园淹死的，我亲眼看见尸体打捞上来的模样，刹是瘆人！”
“真没想到花翎夫人那么好的人居然落得这般下场。”
“是啊，花翎夫人最得宠时也从未呵斥过我们，只可惜她一身傲骨，谁不好得罪，偏偏得罪……”这个宫女话音未完，就被另一个宫女急急打断了。
“可别乱说，小心头上这颗脑袋，咱们做下人的服侍好主子就是了，若这主子是个机灵的，我们也能沾些光的。”
“知道啦，知道啦！我不说就是，这儿又没人，你那么担心做什么！我先回去复命了，你也回宫去吧！记着多提醒提醒你那位新夫人，省的哪一天出什么叉子，连累一屋子的人。”
两个声音渐行渐远，冷风之中，阿房忽然感觉不到冷了，这咸阳宫远比她想象要深，片刻之间就会命丧于此，而且逝者不会有人伤心垂泪，不会有人再记心间。只会有如尘埃来去，了无踪迹；只会让活人避之不及。当然！她想在这咸阳宫内活的更长更远，所以她亦是避之不及的人。这件事于她不过是个提醒，提醒她如何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
不过她终是忍不住感叹，回眸望向小梅，淡淡问了声：“这便是成王败寇的下场吗？”
“夫人说是便是！”小梅的声音依旧温和，在这深宫之中她早就学会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花起云涌，淡淡地血。。腥味道回荡在阿房的鼻尖，回荡在这御花园，回荡在这走不出去的咸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