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昱晖重新挂上了冷漠的表情，上前拉起悦柔的手，一面向大门走去，一面对愣怔的领班说：“悦柔姑娘我带走了，今天的工钱照旧。”
领班连连点头，不照旧难道她敢扣钱？那她是疯了，还好刚才没冲上前去怒骂悦柔，要不然只怕她会吃不了兜着走。这个沈悦柔，只怕日后会是第二个林素琴。
坐在车里，悦柔的眼泪还是抑制不住的要向外涌，突然想起过去那么多的不如意，两个大字浮现在她眼前——凄凉。可是当她转头看见杜昱晖那张冷峻儒雅的面容时，心里又觉得踏实多了。她不知道原因，也不想探究原因，只是觉得这样很好，也许生活又重新有了希望。
“想哭，就哭出来吧。”杜昱晖扭头看着悦柔，她眼里强忍住的眼泪让他有点难受。
“有什么好哭的？”悦柔吸了一下鼻子，笑着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得往前看。要是一直都想着过去，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要是一直想着过去，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昱晖低头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活下去的意义，不是给过去一个了结么？
把悦柔送回金门后，从那出来，杜昱晖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今天的夜好像格外的长，格外的安静。
“五爷，您回去，还是去林小姐那？”看见杜昱晖出来，倚在车旁等候的钱坤忙打开车门。
上了车，沉思了好一会儿，杜昱晖才开口说：“七重天。”
“好嘞。”钱坤一面应着，一面板着挂档，朝七重天开去。五爷这是要去赌钱，这个沈悦柔可真是越来越让他好奇。谁都知道，这些年五爷要不是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是绝对不会去七重天的。谁都看的出，刚才悦柔姑娘掉了一滴眼泪，那杜五爷看上去可比荣振生难过百倍，眼神里那种疼惜别人看不出来，他钱坤跟着杜五爷这么些年，怎么能看不明白。
哎，窝在沙发里的顾建成愁眉苦脸的盯着台上越跳越糟糕的舞蹈，打从素琴不挂牌开始他的百乐门可就一天不如一天了。“你说，阿晖到底天天脑袋里想些什么？成天把素琴摆在家里有什么用，我这百乐门看来是出不了什么彩了！”
坐在一旁忙着数钞票的吴子东抬头瞟了台上穿着西洋装跳大腿舞的姑娘们一眼，手依然不停的点着钞：“舞，你是别指望了。韩经理不说找到了个金嗓子？”
“对啊！”顾建成恍然大悟，转头吩咐侍应生。“去，叫韩经理带新招的学员来，就说我要审核她。”吴子东把点好的钱递给身后的随从，凑到了建成身边压低声音说：“不过，你这个金嗓子好像是五哥的人。”
“不可能。”顾建成瞟了一眼子东神秘莫测的表情，不禁觉得好笑。“整个上海滩连素琴都算不得是他的女人，谁有那么大本事！”
子东撇撇嘴，“信不信由你。”看看他那斯文的金丝边眼镜后一双闪烁着精明光芒的眼睛，顾建成突然有点疑惑了。认识这么多年，子东的确从来没猜错过什么，这些日子昱晖越来越神秘，转了性子想讨个老婆倒也有可能，只是，他怎么会挑一个默默无闻的舞女？“不如咱们俩打个赌？”建成自然的搭上子东的肩膀。“好。”子东伏在建成耳边，两人开始秘密策划他们的赌局。
一直在后台忙着给台柱子们献殷勤的悦柔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便忙不迭的跑了过去。“沈姑娘，快来，我这就要带你去见顾少了。”听到韩经理的话，悦柔心里半忧半喜，嘴上虽然满口应着，也乖巧的跟在韩经理身后走了出去，可是心里却打起了鼓。听说，那顾少是出了名的挑剔，他指名要见的要不是国色倾城，妩媚妖娆的话，多半是会被撵回家的，管你舞跳的多好，歌唱的多动听。
顾建成仰头，充满期待的看着韩经理：“老韩，我的金嗓子呢？”韩经理马上一个闪身，拉过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悦柔，“就是这个沈悦柔，顾少，她的声音您听了绝对满意。”满意？顾建成眉头微蹙，韩经理要不说，他一定把悦柔当成打扫卫生的丫头了。瞧瞧她一身素色旗袍装扮，脚上竟然还穿着小布鞋，那朴素的样子简直就像顾公馆里的丫鬟，两条垂在胸前的辫子更是给她的佣人身份加了分。“哎，子东！这次你输定了！”
“这可不好说。”子东玩味的上下打量着沈悦柔，生涩些是有的，但也绝对是个好吃的果子。
“我赢定了。”建成扬扬下巴，瞧着悦柔，“今晚上开场曲交给你唱，行不行？”
唱开场？悦柔迟疑的看了看眼前这个风流倜傥的小老板，又转而向韩老板投去了求助的目光。“赶快谢谢顾少啊！看着我干什么？顾少这可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现如今还没有哪个姑娘进百乐门一周就能登台的呢。”韩老板用手肘怼着悦柔，同时对建成露出了谄媚的笑容。“谢谢顾少。”悦柔木然的点点头，依然有些恍惚。她这么好命？这个出了名的苛刻鬼竟然没有给他下马威。
“恩，去忙吧。”建成挥挥手，懵的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了正欲转身离开的悦柔。“晚上不许穿这件衣服上台，头发也不许弄成这样。”
“为什么？”
“为什么？”悦柔认真的表情让顾建成忍俊不禁，“咱们这是百乐门，不是女子中学。你穿成这样哪个男人愿意多瞧你一眼？还有——表情换一换，不要总是一副天真无辜的表情，腰肢也要柔软一点，硬邦邦的，让人看着一点欲望的没有。”
悦柔瞪大了眼睛瞧着起身站在自己对面的顾建成，本能的摸了摸被他捏过的下巴和腰，整张脸涨的通红。“瞧，这一副贞德烈女的模样，”建成捏起悦柔玲珑的下巴，俯下身。“是不是我要是亲下去你就要回手给我一巴掌？”他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让悦柔的心怦怦乱跳，瞧他那双桃花眼光是远远的看着就已经够让人胆战心惊的了，如今这相差甚微的距离他简直能用眼神肆意的对她上下其手。“不过，我对你这种还飘着乳香的小娃娃可不感兴趣！韩经理，晚上我要是看见她这样上台，咱们可得好好的在办公室里喝杯茶了！”建成松开惊慌失措的悦柔，转身弹了弹韩经理那原本就没有灰尘的肩膀，重新坐回了沙发里继续和吴子东说笑。
呼——悦柔扶住起伏不定的胸口长舒一口气，恍惚的跟在韩经理身后转身离开，听过他的一顿唠叨后，马上四处去寻找阿南的身影。瞧，女人最多的地方绝对能找得到那个小色鬼，悦柔急匆匆的跑到休息室时，正好看见阿南正被一群舞女簇拥着说笑。“阿南！”她踮起脚尖，大喊一声，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大家无一不露出厌恶的表情瞧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