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雨菲有一个成痴成瘾的爱好,无人知晓。
小学五年级有天提早放学回家,她兴高采烈捧着第一名的成绩单奔到父母卧室拿给妈妈炫耀,推门却见一陌生男子和妈妈赤身裸体躺在床上。男人看到她并不惊讶,嘴里叼着一支细长的烟于喷云吐雾间对她轻笑。而让9岁的顾雨菲困惑的,不是****的两人,恰恰是由男人嘴角飘散出的轻烟薄雾般的迷幻气息。于是她丢下他们,将自己反锁在爸爸的书房里,拿起书桌上的烟,点燃一支自顾自的吮吸。第一口虽呛到泪流满面,却有种新鲜奇异的兴奋感......从此以后,每当她需要那种感觉,她就会找一个避开所有人的地方,点燃一支,完全沉浸在自己云雾般的世界里。
酗酒与酗烟的最大区别,前者更多的是让人伤感,而后者则让人兴奋。而“瘾君子”们需要的,正是那种能逃离伤感的兴奋。
顾雨菲的小我世界可以是任何地方,深夜开着落地窗的卧室、学校废弃已久的仓库、正午旷野的林荫深处、昏暗混乱的酒吧角落,又或者如此刻般,躲在party的男用洗手间。
心有多大,世界便是多大。
没有人会相信甚至怀疑顾雨菲是个不折不扣的烟民。她总是按照妈妈的指示穿着名贵的立领衬衣和齐膝A裙,张着无辜的大眼睛,天真的望向这个世界。她是人们心中的乖乖淑女,不谙世事的小甜心。
也没人有闲情逸致去设想她其实有一颗成熟的心。比如中学钢琴比赛前,她手捧满杯鼎沸的热茶经过对手身旁,刚刚巧一不小心就在对手的右手边洒落了整杯,事后歉疚的神情和无助的眼泪就会证明她的无辜。或者大学时代她喜欢上了好友的男朋友,三个人在酒吧小聚时,三小杯青柠伏特加入口之后大醉酩酊说出好友讳莫如深的种种怪癖,事后愁云惨雾的面容和颤抖的嘴角亦能让她获得宽容、谅解与拥抱。又或者,在第一次与柳小熙见面时就对她了如指掌,却让所有人都以为,那确实是初见。
人生若只初相见,那便好了。
顾雨菲一直怀念着她与江晨的偶然初见。江晨亦是抽着一支烟,神情淡然的坐在一堆红男绿女中间,疏离于狂欢的人群,在似笑非笑中让她的心轻而易举就沦陷。她记得当时自己问:“江晨,怎么没带女朋友一起来玩。”
江晨瞬间恍惚之后答道:“哦,我还没有女朋友呢。”说完狠狠的抽了一口烟,像是要抽尽那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的寂寞。
那一刻,她同时产生了两个想法。第一个是他说谎,第二个是她要将他据为己有。So,她无限纯情无限天真的叹道:“怎么会呢,你这么优秀。”
或许,顾雨菲的爱是瞬间生根又有野草般旺盛生命力的情绪。尽管江晨总是欺骗她,常常发呆想着另外一个女人,对她也时好是坏,她却一直固执的爱着,并且越爱越深。夜以继日之后,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被自己莫名的深情付出绊住,还是离不开江晨残忍决绝的若即若离。
仿佛在顾雨菲心中逐渐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天枰,它时刻提醒着她,爱有多深恨就有多重。为了爱江晨,更是为了恨江晨,对于柳小熙,顾雨菲就像对待曾经的对手们那样,绝不留情。即便要搭上一直百般呵护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哥哥也在所不惜。秉承黄月文的天性,顾雨菲坚信凡事都有代价。为了江晨,她觉得付出石磊是值得的。而这种信念,直到她在柳小熙住宅小区门口亲眼看到行色匆匆的江晨像个傻瓜一样撕扯哥哥的衣襟时,终于奏响了分崩离析的丧钟。
顾雨菲正关门抽烟想心事,敲门声响起。
“里面有人吗?”江晨的声音。
“亲爱的,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出来。”顾雨菲慌慌张张掐灭手中的烟蒂,于镜前仔细的整理好自己,开门。
“我到处找你,你怎么在这里?”顾雨菲开门之后,江晨诧异的问道。
“女洗手间满员,可人有三急呢亲爱的。”顾雨菲眨巴眨巴眼睛,笑上眉梢的羞涩可爱。她拉着江晨的手朝人群走去,一眼就望见了站在镶钻的华丽顶灯之下,身着米色晚装裙、妖娆妩媚的柳小熙。就是这一刻,顾雨菲心中的某个角落被眼睛所触到的人炸得支离破碎。若一定要给那个破碎的角落一个定义,它可以叫做人类基本的道德底线。
“江晨,你看到柳小熙了吗?”顾雨菲用手指引江晨的目光,“她真美,怪不得哥哥被她迷住了。”她忽略了江晨瞬间的神色突变,更紧的贴近他,对他微笑。
谁会怀疑顾雨菲的所做所为呢?江晨也不会。当然,前提是,他如果没有悄悄返回洗手间,把顾雨菲身上闻到的万宝路淡烟味道与她匆忙间丢在洗手间地上的烟头联系在一起的话。
酗烟者想要保守他们成瘾的事实,并不像他们自己想象中那么容易。那些久久不能散去浓重味道,那些一不小心遗落在衣袂裙角的灰烬,或是慌忙中随意丢下的烟头,都有可能成为被发现的证据之一。而且,秘密爱好一旦被发现,那些躲藏在烟雾背后的心机、那些不能示人的晦涩心事,也会随之展露在世人眼前。当真相昭然若揭,他们都忘记了酗烟与酗酒唯一的共同点,那便是致命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