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挑拨
有谁会想到现在这个帮助全镇百姓躲过鼠疫的女子,曾经还以为信鸽是靠嗅觉来送信的,真是世事无常!
傅晟在不远处暗暗打量着前前后后忙活着的竹君,好不容易停下来,她便跑到竺音身边,看他在纸上写什么东西。
治疗鼠疫方:
金匮阴阳毒病方
阳毒之为病,面赤斑斑如锦文,咽喉痛,唾脓血。五日可治,七日不可治,升麻鳖甲汤主之。阴毒之为病,面目青,身痛如被杖,咽喉痛。五日可治,七日不可治,升麻鳖甲汤去雄黄、蜀椒主之。
升麻鳖甲汤方
升麻二两,当归一两,蜀椒(炒去汗)一两,甘草二两,雄黄半两(研),鳖甲手指大一片(炙)。右六味,以水四升,煮取一升,顿服之,老小再服,取汗。(《肘后》、《千金方》阳毒用升麻汤,无鳖甲有桂;阴毒用甘草汤,无雄黄)
又方
破淤清血汤方
生地一至二两,三七二钱,山甲四钱,升麻四钱,鳖甲八钱,桃仁五钱,黄芩四钱,大黄三钱,连翘八钱,雄黄三分,以白茅根与金银花,煮水四杯煎药至三杯服之,一剂共煎两次,重者一日可服两剂。
刺法
鼠疫刺法,与虎疫同,惟以锋针放血为多,因血循环受菌毒阻碍,故刺之,使其通达血循环,恢复赤白血球与抗毒素杀菌之力。于百会穴,出血六七滴,大椎穴,放血二十滴,委中穴,尺泽穴,放血七八滴,手足十穴各出血四五滴。若鼠疫初起,头疼,宜以锋针刺印堂穴,出血四五滴,此穴在两眉间,再刺太阳穴,出血四五滴,穴在目外角,外五分,以手按之有陷窝处即是,再以破淤清血汤服之,内外并施,故杀菌之力较为速也。
又方
生石膏一两,元参一两,野菊花六两,金银花六两,连翘二两,甘草一钱,薄荷一钱,丹皮四钱,射干八钱,川贝母三钱,再加柴胡四钱,正黄连一两半,黄芩五钱,昆布一两。
又方
铁马鞭草四两,马蝶花四两(以中药射干代之亦可),锈铁钉一把,愈锈愈妙,无锈不效,如一时无生锈之铁钉,可将集市上出售之洋钉一把,装入器内,倾入超过钉面之清水,约浸半日,倒干清水,俾与空气接触,则必定发生作用,而自然生锈矣。
钟穆看着竺音写下的药方,不禁连连点头:“我怎就没想到?原来在此换个药引便可行!”竹君也在一旁点头附和。“是吧,妹子?”钟穆扭头看着她:“你也看出来了吧?”
竹君一本正经的盯着钟穆,然后道:“没,我压根没看懂。”
钟穆无奈的拍了拍额头,他还真不知要拿这个妹子怎么办了。
竹君淘气的朝着钟穆吐了吐舌头,然后挤开竺音身边的裴若惜,凑到他身边:“竺音哥哥,你简直就是华佗在世!”
“竺音师傅,既然我们已知这治疗鼠疫之法,何时动身前往疫区?”裴若惜不动声色的提议,将竹君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什么?去疫区?竹君眼睛瞪的老大:“哥哥要去疫区?”
竺音点头,收拾着桌上的笔墨纸砚,竹君微微皱眉,一把揪住了竺音的袖子:“那我也要去!”
竺音惊愕的回首,他未曾想到她会随他一同前往疫区:“前往疫区不是儿戏。”
钟穆赶紧拉过自家妹子,开导道:“妹子,你就别去凑热闹啦,那不是你去的地方。”
甩开钟穆的手,竹君正儿八经的说:“谁说我是去凑热闹的?我能帮得上忙!”
“竹君,你非得让大家伙为你担心吗?”
傅晟听到她的打算,吓得赶紧过来阻止,定要打消她去西郊的念头。那儿都是病患,处理不好连自己都会染上鼠疫!
竹君抿唇,眯起眼睛,说什么都要跟着去西郊。竺音终于看不下去,静静责备道:“胡闹。”
阳光在两人身上洒落光辉,亦将他皱折的眉心映得清明,他生气了。
“贫僧有护身之法,到疫区是为了救治病患,无暇顾及你。你跟着出来,无谁能护你,若又发生上回的状况该如何是好?”顿了一顿,他出其不意地握住她的腕,坚决道:“走,你马上回刘施主那儿去。”
“不要。”竹君单手捶着他的胸,连声轻喊:“不要!不要——”
她执意跟去,若此次不让他带着上路,说不准就会被裴若惜占了先机!
先躲再说。
心中意念一动,竹君想起竺音教她的移形幻影,脚下虚幻而过,手灵巧挣脱。
“竹君!”竺音终于怒喊出她的名,可是掌心已空,方才还在眼前的人早已跑的不见了踪影。她竟以他教给的招数逃离了他的身边!这到底该怪谁?竺音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唉,当初认这个妹子,我就知她不平常。”钟穆假咳了几声彷佛忍笑,心中虽也担忧,但知道竹君竟能由竺音师傅手中逃开,还是用了“借力打力”的法子,想想便觉好笑,“大师莫愁,我这妹子定是躲在秀水的某处,待她回来,我这个当大哥的自会多加管教。”
竺音心思尚不在此,只担心着竹君会暗地跟上来,而他的直觉向来奇准。
“她该是在这附近,偏不现身。”
已有好几日,他感觉到她暗暗尾随着他们,而他在能抓出正确方位时,总让她先着一步地逃离。时时感应,时时躲他。
竺音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呵呵,她不出来,是怕竺音师傅赶她回秀水,再加上有我在旁,她定知若要反抗毫无胜算,哪里还敢出来?唉,主竺音师傅这是打草惊蛇。”钟穆还算了解妹子的性子,知她定会跟来,这才跟着竺音前往西郊,也方便一路照顾她。
这几日总是躲躲藏藏的,竹君怀疑,其实大哥知道她匿在何处,因她悄悄看着他们时,大哥那对铜铃大眼好几回都对准她的藏身处,了然地笑。而那个白衫男子……想起他,竹君不由哀怨地扯了下小草。都是他,怎么也不愿带她上路,凭什么裴若惜能与他同行,她便不能?是嫌她碍手碍脚吗?
“万物皆有生命,切莫伤了小小生灵!”
一听这声音,竹君惊跳起来,垂着脑袋,然后又缓缓蹲下身去赔罪似地轻轻抚摸着被自已拔得乱七八糟的小草皮。
竺音无奈的看着竹君的举动,微微叹了口气,道:“你与裴施主待在疫区外,贫僧与钟施主一同进疫区。”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他实在不想看见她受伤。
“可是……”
“竹施主也可选择回秀水。”
“在外面等着挺好。”竹君嘿嘿笑着,“我听哥哥的话。”哼哼,起码裴若惜也进不去,她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在距离西郊二里外,竺音和钟穆帮竹君与裴若惜搭了帐篷,嘱咐好一些事后便进入了西郊。竹君知道,即便她再有不舍,也留不下竺音,他总是以天下苍生为重。
竺音到达西郊后,皇宫便来了马车,有所需的药材,有粮食,有医术精湛的大夫,西郊一片忙碌景象。竹君时刻望着西郊的上空,若有浓烟升起,便知又有人死去,十日后,浓烟升起的次数越来越少,她也稍稍放下心来,可见病情已得到控制。
由于和裴若惜没有共同语言,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度日如年,于是以高价从小贩那儿买来一只嗅觉灵敏的狗,买回后便日复一日的训练,终有一日,她觉得时机成熟便写下一封信,挂在狗脖上,拿出珍藏的竺音那半截衣袖,给狗闻了又闻,然后命它进入西郊。
嘿嘿,这回她可是找了靠嗅觉送信的动物!
小河缓缓流动,月牙儿倒映在上头,摇曳着弯弯的曲线。
钟穆打了个哈欠,已经不眠不休可好些日子,西郊的病情终于得以控制,今夜终于可以稍作歇息。他缓缓走近房内,见竺音正写好一张字条绑在信鸽腿上。
见到钟穆,竺音有礼的单手一拜,随即来到窗边放飞了鸽子又坐回原位。
“竺音师傅可是给当今圣上报信?”钟穆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见竺音点头,他倒有些失望了,“这些日子,我那鬼精灵妹子倒是一封书信也没有,不知在外过的如何。”
说到这儿,一只狗跑了进来,钟穆笑着解下挂于它脖上的字条,认真看起来,“诶?傅家少爷也过来了?”
竺音扭过头,看着钟穆:“傅晟?”
钟穆点头:“信上说,傅晟昨夜到了西郊,现下正与她们在一起。”
钟穆摇着头,啧啧称奇,一脸的笑意:“我瞧着,这傅家的少爷真是喜欢上了我那妹子,连西郊都赶了来。看来,我这个当大哥的也快要喝喜酒了!哈哈……”
屋内静的只能听见窗外的风声虫鸣,竺音的安静引起钟穆侧目,瞥向他,见他正望着掌心中的绳结出神。那绳结瞅着眼熟的很,钟穆走近几分,细细瞧着。
忽的想起竹君给他见过的那一个同心结。
——“偶子跟足音蝈蝈一过人走。”
——“竺音哥哥!”
——“这绳结……在这世上只有两个,一个在我这儿,还有一个……在他那儿。大哥,你以后定会见着他的。”
“啊!”钟穆惊呼一声。
妹子口中的难道便是眼前的竺音大师?真是奇了,妹子怎会喜欢上竺音大师?不过,这****之事,并非世人能够掌控,只要妹子喜欢,他这个当大哥的定当从旁相助!
“竺音师傅!钟大哥,快来瞧瞧胡老汉!”一个人急匆匆闯进屋内。
竺音急急将手中的绳结放于床铺上的衣裳中,这才和钟穆赶了出去。
这一去便是一整宿,隔日清晨,收拾的陈婶来到门前唤门:“竺音师傅,我来收拾换洗的衣裳……竺音师傅?”
见无人应答便想着大师定是去医治病人了,于是径直走入屋内,将两人床铺上的衣裳匆匆塞进篮内,将屋内收拾了一番后才又掩上门离开。
刚出西郊,就见裴若惜已在疫区外等候多时,她笑盈盈的上前:“大婶,这衣裳还是分一半给若惜洗吧,您一人洗那么多,太累了。”
不待陈婶开口,她便拿过了竹篮往溪边走去,陈婶笑呵呵一个劲的夸她是个好姑娘。
裴若惜笑着低头理出竹篮内竺音的衣裳,轻轻一甩,一个小小的绳结掉落在地。
拾起,细细打量。
——“这千千结是一位施主赠予贫僧的,贫僧实不能将它转赠于他人。”
她记得,这便是那日大师塞入怀中,紧贴着心口的千千结!
“这绳结好生精致,是我从未见过的花样呢,编来送给心上人的?”陈婶的声音传来。
“若惜手拙,瞎编的。”急急忙忙将千千结收于怀中,裴若惜笑着回答,脑海中徘徊着的却只有一个问题:这千千结怎会在此?
洗完衣裳回帐篷,见竹君坐在树枝上拿着一根吊有千千结的枝条在逗狗玩,正欲离开,却又鬼使神差的将怀中的千千结掏了出来,拿在手中把玩。
打算像往日一般将裴若惜无视的竹君在见到她手中的千千结后马上丢掉枝条从树上跳了下来,几大步冲到她面前:“这绳结你从哪儿来的?”
这绳结果然和她有关!裴若惜不动声色的轻轻抚摸着它,思量着该如何回答。
——“大师,唤我若惜便是,何必那么生分?”
——“裴施主。找贫僧可是有要事?”
——“竹君!”
他唤她裴施主,却唤她竹君!论相貌,论学识,她有哪点比不上眼前的野丫头?听说她还在青楼呆过,想来身家便不清白!他凭什么如此待她?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有些害羞,有些欢喜,裴若惜道:“这是竺音师傅上回从敛都回来后赠予若惜的。”
她脸上的笑容太过刺眼,竹君红着眼睛叫嚷:“你说谎!哥哥怎么会……他怎会……”伸手便想将她手中的同心结夺下。
“姑娘这是做什么?这绳结是若惜的!”裴若惜将它塞入怀中,收于心口,不满的皱了皱眉,“还请姑娘注意自己的言行。”转身进了帐篷。
身躯僵硬,每个关节如同让腊封了起来,黏着了、凝固了,面容亦是僵硬,竹君忘记该有的表情,五官凝成霜雪,她一步一步地踏出去,每一下都是沉重,双目沉寂得教人寒心。
原来,一直都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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