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风雨来袭
窗外清晨的稀薄阳光穿过窗纸的缝隙洒进来。
竺音早已醒了过来,支着下巴看着在身边安稳睡着的竹君,伸出手指一一划过她弯弯的眉、紧闭的眼、小巧的鼻尖和略嫌干燥的唇畔。
竹君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虽然累得不行了,但些许的刺眼的光亮还是令她睁开了眼睛。一张放大的俊颜近在眼前,有点令人脸红心跳。
看着她的脸微微红起来,竺音的嘴唇弯成弧形,那双如黑濯石般黑亮的眸子荡起一阵涟漪,如水的温柔浓浓地流淌在眉眼间。
“竺音哥哥,我有一件事瞒着你很久,现下,应该告诉你了。”竹君缓缓抬起头来,“虽然很玄幻,可我还是得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其他时空。我借用了小秋的姑娘的躯壳,而灵魂则是我自己的。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借尸还魂,其实我都二十四了!”
——“轮转运行被打乱……”老人依旧神情淡然,只是看向夜空道,“送你绳结的女施主,本不可能出现,偏偏……”老人看向他。
耳畔响起大师的声音,现在,竺音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难怪当时明明断气的人会突然复活,而且还忘了之前的一切,小秋已死,而在她体内的却是来自异世界的竹君。
“哥哥怕吗?”
“不怕!”
竹君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还有几个问题问你,哥哥要老实的回答。”
“你问。”
她清了清喉咙,抬起盈盈双眸,一动不动地望着他:“马上就要去见大师了,若他不答应怎么办?若他极力阻止你我在一起,哥哥会放弃吗?”
竺音轻轻搂过她,略嫌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徐徐道:“君儿,你是我的妻,我怎会放弃?这一世,你只会是我一人的妻,我只会是你一人的夫!”
竹君满意的笑起来,转念一想,又耍起小脾气:“好小气,才一世!”
“那么……永生永世,如何?”
时光仿佛静止了,她的心因他这句话而隐隐约约地掀起波动来,一股甜蜜蜜的感觉有心底缓缓沁透开来,那混合了她平时最缺乏的安全感以及归属感,如今却在他的身上寻觅到了。
竹君紧紧搂住他:“若你将我忘记了,又或者你遇不着我,怎么办?”
竺音微微一笑说刚想回答,门外有了动静。
“咳咳,我说,日上三竿了,两位是否准备起身了?”腾瑾旭的声音突然飘进房里,让互相搂抱着的两人倏地急急分开。
坐在一起用早膳,钟穆和腾瑾旭似笑非笑,表情甚是暧昧地打量竹君。
竺音从厨房走出来,手中端着一盅药汁,闻到难以入鼻的味道,竹君立刻皱起脸。他走到桌边,拿起调羹舀起一汤匙喂她,他催促着她:“来,喝下去。”
又喝?竹君嘟着嘴,皱着眉头:“其实我已经没事了。”
“不行。我特地开了药方,这是对你身体有补益的药汁。”
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次是反抗不了的,但是喝了一口,她就叫苦连天:“好烫!好苦!我不要喝了……”
看她呛得厉害,他立刻轻轻地替她拍背。等他吹凉了,竹君还是摇头,她不是没喝过药,只是这盅汤汁草药未免太浓了,而且熬出来的汤汁也黑得吓人,光是看到如墨汁般又深黑、又浓稠的药汤,她就没胃口了。
“良药苦口。”竺音轻声诱哄着。
“今日真是大饱眼福啊!”腾瑾旭调侃道,“我瞧着,这庙也不用去了,就直接在这儿拜堂成亲得了。”钟穆也在一旁乐呵呵的附和。
打趣归打趣,四人最终还是到了庙前。
竺音冲竹君微微一笑,自己走进内殿。
绕过回廊。
寒松底下,岩石成桌,长眉老人依旧坐于桌边,一身灰衣拙,仙风道骨。
竺音缓缓上前,行礼:“大师。”
老人沉沉开口,双目仍闭:“做好决定了吗?”
“是。”竺音道,“竺音要与竹君姑娘结为夫妻。”
“竺音,你知道先皇为何执意让你入我门下吗?”
竺音看着老人平静无波的脸,道:“不知。”
“因为你在二十八岁之际会有一场桃花劫,此乃死劫。而你,也许会因那女子而遭遇杀生之祸。先皇这才逼着你入我门下,希望你一心皈依佛门,令你今生绝缘而保住性命。”老人缓缓睁开双眼,盯着他,“而那位会令你丧命的姑娘,恰是二十四岁。”
——“……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借尸还魂,其实我都二十四了!”
竹君的话还回荡在耳畔,竺音怔在原地。
君儿……君儿就是那个女子吗?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吗?他会因为君儿遭遇杀生之祸?
——“哥哥方才说过,世事定有前因后果,有奇妙的玄机。你我二人的相遇又何尝不是有前因后果,暗藏着玄机呢?”
若是君儿又如何?竺音坦然一笑,道:“竺音只知道,她是能令我哭,令我笑,令我开心,令我难过,令我朝思暮想的姑娘。她是唯一能让我感觉到,我的生命是有意义的人。若我放弃了她,我会痛苦一生,竺音愿意生生世世都与她在一起!”
树影重重,风吹拂而过,枝丫乱颤,影子交错起伏,老人缓缓转过身,静谧之中,细碎的声音在虚无中响起:“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竺音站在原地,目送着老人离开……
徘徊在回廊中,黑的柱子,黑的阴影,黑的印记,黑的瓷片。黑的堆簇中,透出一线光,明亮得有些让人心跳。明晃晃的太阳,被廊檐切割成一束束斜斜的光柱,射下来,光柱里有微尘翻滚。
回廊中有可有隶书、篆书、草书、行书石碑,竹君伸手抚摸着其中一块石碑,轻声念出扇面的碑文:“风动心摇树,云飞性起尘……”
“君儿。”
熟悉又温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竹君仰起头朝着竺音一笑。
缓缓执起她的手,紧紧握住:“君儿,我的妻!”
嘴角含笑,声音低沉醇厚,和煦、温暖、抚慰人心,隐约还包含着点点温情。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回握他的手,微翘唇角,笑。浅浅扬起的嘴角,淡淡的笑,幸福快乐。
“当――当——当――”
铁杵一下一下撞击铸满篆文的大钟,钟声响彻山间……
下山后,竹君硬是拖着竺音快马加鞭赶去了秀水。
还没跨进门,就听见竹君快乐的喊声:“爹——娘——爹——娘——君儿回来了!”
刘大叔和刘大婶听见竹君的声音从屋里跑了出来,见竹君平安归来,激动的赶紧抱住她,嘘寒问暖一番。
“爹,娘,女儿今日就要成亲,为女儿打点一下吧,不必隆重,简单就成!”
刘大叔和刘大婶吓了一跳,忙问新郎官是谁,竹君笑着把竺音推到他们面前,刘大叔和刘大婶再度惊吓到。询问过一切后,老两口倒是乐呵呵的赶紧操办了起来。
那一夜,竺音和竹君便在农庄的院子里拜了天地,在农庄的厅房里拜了堂。
刘大叔和刘大婶便是竹君的父母,竹君和竺音朝他们行大礼。婚礼虽然简单,倒也别开生面,喜烛鞭炮,样样俱全。大家伙都换上了简单的红衣,刘大叔和刘大婶请来镇上懂器乐的人组成了一支小小的乐队,吹箫的,打鼓的,敲锣的,吹唢呐的,演奏得有声有色。在鞭炮声、喜乐声中,仪式举行的热热闹闹。
洞房就是农庄的卧房,帐子上贴着“喜”字,房间里也是红烛高烧,整个房间贴满喜字,喜气洋洋。竺音和竹君被大家欢天喜地的送进了新房。
腾瑾旭端上喜盘:“请新郎用喜称挑起新娘的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竺音挑起竹君的大红喜帕,新娘装的竹君另有一番风情,含羞带怯。众人立刻掌声雷动。
钟穆端上喜盘,上面放着喜酒:“新郎新娘喝交杯酒!从此长长久久!”
竹君羞答答,竺音喜洋洋,两人喝了交杯酒。大家疯狂的鼓掌。
“咳咳……”钟穆假咳几声,“闲杂人等,一概退出洞房!”大家嘻嘻哈哈的,全部退出洞房。
喜房内只剩下竹君和竺音两人,竹君羞答答的低下头去,竺音笑着揭下她的头饰,紧紧的把她拥入怀中。他简直不能相信,一切恍如隔世,怀中的女子,居然成了他的妻!
红烛帐暖,春宵一刻值千金,一挥手,桌上的红烛静静熄灭……
在农家住了十日余,竹君和竺音终于要离开,他们打算游遍大江南北,竹君说这就是度蜜月。二老再有不舍,看着恩爱的小夫妻,还是送走了他们。在腾瑾旭的热情邀请下,竹君一行人跟他回到了敛都,并在王爷府住下。
这一日,一觉睡到自然醒已经是上午,竺音留了条子说出门置办草药。竹君磨磨蹭蹭的起床洗漱,刚打开门,就见腾瑾旭坐在院里,悠闲的品茶。
竹君就纳闷了,难道二王爷不用忙国事的吗?在王府住了将近一个月,每天都见他是那么优哉游哉,简直是爽歪歪!她一度怀疑,这个二王爷是不是许晨前世,那游手好闲的模样,还有那欠揍的嘴脸简直和许晨是一模一样的。
竹君还沉浸在自个儿的思绪中,腾瑾旭已经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她,忙笑着打招呼:“竹姑娘醒了,睡的可好?”
竹君也毫不客气的在他身边坐下来,随手拿起桌上的点心便吃了起来。腾瑾旭笑眯眯的瞧着毫不做作的她,将一直憋在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竹君,那日,你为何舍身救下我?你可知,若没有四弟和钟穆为你疗伤,你恐怕性命不保。”
抹了抹嘴巴,竹君并未看他,只是为自己倒了杯茶:“聪明的我预知自己会在未来的某一世欠你一个很大的人情,于是就找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在今生还你!”润润嗓子,竹君侧过头看他,“怎么样,这个解释不错吧?”
腾瑾旭笑而不答,摸了摸指环再度开口:“竹姑娘,若有一日,四弟因你而亡,你……”
“呸呸呸,童言无忌!”竹君腾地站了起来,指着腾瑾旭,一脸的愤恨,“你到底是不是竺音哥哥的亲二哥?缺心眼啊,哪有亲哥哥诅咒自己弟弟的?告诉你,有我竹君一天,我就会保护竺音哥哥不受伤害,我才不想当寡妇呢!”
腾瑾旭哈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女子啊!”当看到竹君那坚定的眼神后,他不禁止住笑声,他知道竹君不是在看玩笑。
“二王爷看过《诗经》吗?”竹君问他,见他点点头,她笑着说,“那么二王爷猜猜,在这《诗经》里面,我最喜欢的是哪一句。”
“还请姑娘道来。”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腾瑾旭抬起眼,眸底闪过一丝惊讶,就像千年幽湖,被飞鸟掠起了涟漪。
面前的竹君静静的笑,笑容从眼睛里流出,渐渐地披挂两颊。她长的并不美,可以说是平凡,但是却奇怪的在瞬间捕获了他的视线。
恰在此时,一个侍卫进了院子,恭敬的下跪:“王爷,刑部吕大人的信。”
腾瑾旭拆开信细细一看,叹了口气:“我就是闲不得,非我要亲自出马”。他笑着看了眼竹君,“竹姑娘,在下有要事要赶往刑部,就不陪姑娘聊天了。对了,若无要事,姑娘最好留在王府内不要外出走动。还有,在吃东西之前,先用银针试一下!”他从怀中取出一根银针递给竹君。
这么小心翼翼?是有人要加害于他还是有人要加害于她呢?竹君的眼珠转啊转,最终还是排除有人要加害自己的可能性,她这种小人物,没有和任何人结仇结怨,这怎么会有人加害她呢?倒是腾瑾旭,堂堂的王爷,在外一定有惹了不少人,上回遇到偷袭,搞不好也是冲着他来的!竹君朝他挥挥手,让他该干嘛干嘛去。甩了甩袖子,带着小厮便出了门。
腾瑾旭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进了王府。
“妹子,宫里来人传你进宫面圣!”钟穆领着一个公公来到院内。
简单的一个口谕,皇上想见她,与她话话家常。可是……竹君迟疑的看了传旨的太监一眼。她觉得事有可疑!
“姑娘还是马上随奴才进宫去吧。”传旨的公公一边说着,一边担忧的朝门外看了眼。
竹君心头顿时豁然开朗。当今圣上一定是知道竺音与二王爷不在府中,才派人来召她入宫。
一抹不祥的预感划过心头,此番入宫绝不像口谕说的那样,只是去面见皇上那么简单。这些日子或多或少她也听了一些流言,说什么当今影国师被她下了蛊,迷了心智,还俗成亲,败坏风气!皇上能忍到现在才来找她,想必也是无法可施了吧。
也罢,不管皇上的心意如何,她总要自己面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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