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故人来
大街上人潮甚多，各式各样的买卖，大大小小的店铺子，此起彼落的吆喝叫卖，极为热闹，看着街边百姓的笑脸，我不禁咧开嘴笑了起来，一群杂耍团攫住竹君和刘大叔的注意。
说杂耍有些小觑了人家，因他们表演的内容除特技之外，还加上不少马戏，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大大方方摆上两只铁笼，关在笼中的竟是两头大虎。
人好多，围观的群众挤得水泄不通，此时，一阵铜锣响彻云霄，将周遭喧嚣稍稍压下，粗厚的声音跟着吆喝——
“今天来到京城贵宝地——”
“贵宝地！”响锣伴奏。
“承蒙各位京城的父老兄弟、大娘大婶、姑娘小姐、公子少爷瞧得起。”
“好样儿瞧得起！”响锣再下。
“咱们前头耍的把式实在寻常得紧，老爷夫人掏不出打赏钱，不打紧！”
“是咱们的错，不打紧！”边卖乖，响锣震耳。
“咱兄弟俩还要给各位来段表演，有道是好酒沉瓮底，好戏压轴，接下来这段请大家睁大眼——”
“睁大眼！”一响锣。
“放宽心——”
“放宽心！”再响锣。
“站稳脚——”
“别摔倒！”三响锣。
“来看猛虎出闸啦——”粗厉之声陡地高扬。
下一瞬，那大声喳呼的汉子戏剧性地拉开铁笼，众人见状反射性地后退，却又忍不住好奇，想瞧瞧这对卖艺的兄弟耍啥儿把戏。忽地，一声清脆划破，是长鞭猛地击在地上所发出的厉声，对长鞭，兽类天生畏惧；又是一声鞭响，夹带大兽低咆，好多人拊掌大笑；长鞭再下，人声鼎沸、叫嚣喧闹着。
“那鞭子打在身上一定疼极了，偏偏还有那么多人看的这么乐。”
“人生苦短，应及时行乐。”
说话的男人长相清俊秀雅，只是眉宇间有着一抹不太协调的神采。淡蓝的衣袍，面料上乘，而垂于他腰间的是两副玲珑剔透的雕龙玉佩。
竹君怔怔的看向他，那张脸分明是成人版的……他！
此时，如雷的掌声大做，好多叫好之声夹着口哨，那对兄弟的表演显然引起极大的回响。我回过神抬头张望，见两头大虎已被大汉子赶进铁笼中上了锁，乖乖踞伏着，不知鞭子是否打伤它们了，瞧起来垂头丧气。
“感谢各位父老兄弟姊妹捧场，瞧得起咱们兄弟俩的把戏，武大和武二在此谢过，大大感激啦！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捧钱场、捧人场！兄弟俩大感激啦！”武二敲下一声响锣。
那名唤武大的汉子再道：“今儿个表演到此结束，咱兄弟俩在会馆落脚，准备待个十天半个月的，还有许多套精彩节目等着上演，请各位父老兄弟姊妹们继续关照，热情捧场！”
“精彩节目，明日请早！”锣声一个震天大响，表演结束，围观的百姓这才渐渐散开。
男子侧过头看竹君，眉眼深邃，嬉笑道：“这位姑娘，你从方才就一直盯着在下，到底……是为何呢？”
“君儿，怎么可以随便盯着人家男子看呢？”刘大叔直想把竹君拉走，一个劲的和那人道歉。
“敢问，公子怎么称呼？”竹君依旧直直盯着他，不放弃的问。
“这位姑娘真是直快！”
“可是姓许……名晨？”竹君执着的问道。
“姑娘许是认错人了。在下姓……王，名堇旭，并非姑娘寻找的许晨。”王堇旭哗啦啦的打开折扇，自认风流潇洒的说道。
也是，怎会是他呢？
竹君撇了撇嘴，眼前的人，搞不好是许晨的前世的N次方：“这位帅哥，对不住，我认错人了。”道完歉，挽着刘大叔就打算扭头走人。
一只手落在她的肩头。
“我说，帅哥，你吃我豆腐？”扭过头，首先看见的便是那标志性的大胡子，“你……”
“我还怕认错人了。妹子，是我啊，不记得了？”钟穆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瞧我，那天走的太急，隔了段时日再去红楼寻你时，你已不在。真是有缘啊，今儿居然在这儿遇见了。”
“你是……钟穆大哥？”竹君本是依稀有点印象，当他提到红楼时就全想起来了。
他呵呵的笑了笑。
刘大叔糊涂了，直问竹君眼前的大胡子是谁。
“他是女儿在敛都认的大哥。是个豪爽的汉子，一点也不介意女儿当时的身份，还认女儿做了妹子。”竹君笑着为爹爹介绍，然后又介绍刘大叔给钟穆大哥，“大哥，这是我干爹，是他们好心收留了我，我才能有今日。”
他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我这妹子是好姑娘啊，若不是我那日临时有事离开，定是会带她离开那风尘之地的。”
“不用自责，君儿现在不是离开那里了吗？”刘大叔笑眯眯的拍拍我的手背，“这还多亏了竺音师傅相助。”
“竺音师傅？”王堇旭和钟穆大哥异口同声。
“妹子，你认得竺音？”
“姑娘，你认得竺音？”
又是同时开口发问，竹君诧异的打量着他们，半晌后点点头：“竺音哥哥和我……是旧识了。不过，他现已离开秀水修行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钟穆遗憾万分的拍脑袋：“怎又走了？本想和他切磋一下用药功力。”
而此时的王堇旭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继续摇着他的扇子，好一会儿才行了个礼：“在下告辞。”
竹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叹息。这世上还真是无奇不有呢，即便她来到了这陌生的年代，都能遇到相貌相似的人呢……
和刘大叔、钟穆大哥一路步行回家，到了村口王大妈就迎了上来。
“她刘大叔，你们家来人啦。”
“什么人？我们家没亲戚了。”
“说是从文水镇来的，找你家君儿。”王大妈一脸急切道，“你家那口子愣是不让人进屋，都吵起来了。”
文水镇？难道是红楼的人？
竹君不禁后退一步，他们还是不愿放过她，都上秀水抓人来了，非要赶尽杀绝吗？真狠啊！
“有大哥在呢，没人动的了你！”钟穆大哥拍拍竹君的头。
对啊，她怎么忘了自己有靠山在？况且她现在也不再是以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了，竺音哥哥不是教过她一些功夫吗？学的不精，也好歹能派上一点用场。
刘大叔和钟钟穆提议让竹君先躲起来避避，刘大婶的声音不偏不倚传了过来。
“都说了我家君儿没去集市，你上那儿寻她做什么？”
“这位大娘，我不是什么坏人。我说过很多回了，竹君以前是我家的丫鬟，我就是来瞧瞧她。”
这个声音……
“傅晟少爷！？”竹君从刘大叔和钟穆的背后钻了出来向前看去。
果然是傅晟，如第一次在鸽棚见面时那般，姿态优雅地站在那儿上，月牙色长袍，金色宽边，惊艳的牡丹，深色的腰带，檀木的扇子，红色的流苏，奇特的指环，俊美的容颜。
听到声音，傅晟朝这边看来。
“竹君……”他用颤巍巍地声音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看到她后，旋即激动地快步而来，抱起她转圈圈，也不避讳什么，猛亲：“天啊！竹君！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少……少……少……少爷……”竹君被他的举动吓的说话都结结巴巴，“少爷……”不得了，这傅晟是不是疯了？怎么见着她这么激动？
“竹君，我的竹君，你知道么？我好想你……”
竹君瞧见被落在一旁的刘大叔刘大婶和钟穆大哥都张大了嘴，呆瞪着他们这“千里来相会”的怪异场面，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被人把嘴给扳住，合不起来。
好嘛，今天是赶上重逢宴了，是吧？一个伪许晨，一个钟穆大哥，现在再加上一个傅晟！
“君……君……君儿……”看看，看看，这回可好了，刘大叔也变成结巴了！“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把自己在傅府曾经打工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刘大叔刘大婶和钟穆这才了解般的点头。
“傅少爷，竹君是不会再回傅府去了。”竹君表明自己的立场。
这回她可不是寄人篱下，而且身边又有那么多人，若他要强行带她离开，她完全可以“威武不能屈”！
“我此次前来，并不是带你回去的。”
他的回答不禁令竹君睁大了眼睛。既然不是来带她回去的，那特地来秀水镇干嘛？害她受惊一场！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
“听人说秀水这地方不错，所以过来瞧瞧。”傅晟假咳一声，打开折扇，“细看之下，还真是不错，所以我打算在秀水长住。”
骗谁啊？刚刚不还说是来找她的吗？一下子就变成是地理考察了？真是……变得比这六月的天还快！等等……刚刚他是不是说了……
“长住？”竹君怪叫出声。
“怎么，你不欢迎吗？”
听这语气啊，这腹黑的小子，她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他何止是本性难移，根本就是猫改不了偷腥，狗改不了****！
“没，没，呵呵！”竹君异常“兴奋”的挥舞双手朗声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苍天啊，大地啊，腹黑啊，你就不能放过她吗？
这回他居然没有给竹君脸色看，反而低头温柔笑了笑：“真好啊，竹君……还是我认识的样子……真好……”
什么跟什么？竹君挠挠头。啊！这……这家伙……不会是以长住这儿为由，方便就近虐待她吧？果然够腹黑！
暮霭沉沉，苍茫夜色中一轮明月独举中天，银光水泻。
竹君百分百怨念的看着对门，不错，傅晟已经住了进去，还带来一大推的奢侈品，少爷果然就是少爷！
“妹子，瞧什么瞧得那么入神？”钟穆笑眯眯的来到她身边。
拜托，她这不是叫入神，是叫怨念，绝对的怨念！她朝着对门努努嘴。
钟穆搭上她的肩：“大哥瞧着，那个傅晟少爷……对你有情！”
“大哥，你的笑话说的好冷。”
“你想想，若不是对你有情，他犯得着从文水赶来秀水吗？放着好好的大少爷不做，富丽堂皇的屋子不待，跑到这穷乡僻壤的来吃苦？”
见竹君不回答，钟穆继续道，“他说不带你回傅府，是怕你再受到伤害，他定是知道了你在红楼的事，他来此也是思量好的！”
“大哥，你是他派来的说客不成？”竹君笑着扭头看他，伸手扯了扯他的大胡子，“你瞧瞧，我生成这般模样，又是在红楼那般风尘之地呆过的，哪个好人家的少爷会瞧得上我？”
“只有那些个用肉眼看的俗人才瞧不见妹子的好，用心眼瞧的人，都知道妹子的美！”
“大哥，你这是拐着弯夸自己不是俗人吗？”竹君打趣道。
“你啊，真是……大哥瞧这少爷挺好的，虽然一身少爷气，但是个好人，配的上妹子。”
对着天际那轮明月，竹君幽深地吐出气息，舒展眉头：“大哥，我心里早就有人了。”
“哦？是谁？”
掏出那同心结，竹君细细盯着瞧了半天，笑出了声：“这绳结……在这世上只有两个，一个在我这儿，还有一个……在他那儿。大哥，你以后定会见着他的。”
“还和大哥打哑谜，快告诉大哥！不然，我就去问刘大叔、刘大婶了！”钟穆作势就往屋子里面走去，竹君也不拦着他。
不一会儿，屋子里便传来了他那大嗓门。
“我说，大婶，我那妹子的心上人是谁？”
“君儿有了心上人了？哪家的？老头子，你知道吗？”
“女儿家的心事，我一个糟老头子怎么会知道？倒是你这个做娘的，你应该知道才对！”
“不成，我得问问君儿去！”
“咱娃面皮薄，你别这么去问，她会不好意思。”
“那怎么办哪？”
“大叔大婶，你们真不知道？没骗我吧？”
“你这孩子，我们骗你干嘛？要不，你去问问君儿？我们也好早做准备啊，这成亲可是大事啊……”
“大婶，这连人都真不知道是谁呢，你怎么就开始急着操办婚事了？”
“你大婶是急糊涂了！”
竹君抿嘴笑起来，散漫拾步，往柏杨树方向而去，听着小河流声，兀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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