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九(下) (2)
知乔忍不住咳了几下,把刚才呛进喉管的海水都咳了出来。周衍低下头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拉下她跳伞服的拉链,说:“幸好……”
她喘着气,吃力地问:“幸好什么?”
他眯起眼睛,思索着。最后,他微微一笑,回答道:“幸好,我不用给你做人工呼吸。”
“……”知乔很想一拳捶在他胸口,可是已经没有力气了。她闭上眼,用手臂挡在眼前,脸颊两侧渐渐湿润起来,她哭了,不能自已地流下眼泪。
周衍扳开她的手臂,她再也无法抑制地大哭起来。也许这就是她从不知道的,她父亲所在的世界。伴随着自由与梦想的,是各种未知,也许父亲和周衍曾遇过比这更危急的情况,所以……他才这么地镇定。
但她无法做到这一点。
她的心仍在狂跳不止,一想到刚才的危急与无助,一种极度后怕的心情油然而生。
周衍用他粗糙的手掌拨开她散落在额前的头发,轻声说:“没事了。都过去了,相信我……知乔。”
但她仍然嚎啕大哭,像是不把刚才呛进去的海水哭出来就决不罢休。
周衍低低地叹了口气,低下身子,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印了一个吻:“傻瓜,你还好好地活着,不是吗?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用指腹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常年累月的奔波使他的手指布上厚厚的茧,触在她的皮肤上,有点疼,却很温暖。
她安静下来,尽管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往外流,但她拼命地抑制住了抽泣声,只是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快艇调转方向,突突地往岸边驶去。知乔忽然想起周衍刚才的那个吻,感到额头上像是被烙铁印刻过一般的滚烫。他见她平静了下来,便温柔地微微一笑,然后转头看向海岸线的方向。
知乔重又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如同身在梦境中,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梦中某一个失控了的片段,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她又不得不回到现实中来。
快艇很快驶到了岸边,女跳伞员被人搀扶着下了船,知乔却脱掉跳伞服,自己走下去。尽管脚步还有些发软,可是她决定不再让周衍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也许坚强,才是她这三年来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谢易果和他的驴友兄弟突如其来地降落在离他们不远处的白色沙滩上,两人似乎都狼狈不堪,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艰难地大口喘气。
“嗨……”谢易果走到知乔跟前,脱下头盔,一副马上要晕倒的样子。
“你还好吧?”
“不怎么好,”他的脸色也很苍白,“我刚才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噢,”知乔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开玩笑,“至少你没有在降落时掉进海里,差点淹死。”
“什么?!”谢易果瞪大眼睛,从上到下地打量知乔。
“嗨,那什么……”另一位驴友兄弟也面色不佳地走了过来。
打完招呼之后,知乔忽然醍醐灌顶地问周衍:“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
“看到那边的信箱了吗?”周衍指着沙滩另一头。
“嗯。”
“最先到达的人有‘让路权’。”
“又来了……”知乔本想说些什么,但一瞬间,她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着周衍,“那我们还等什么?”
几乎在同一秒里,知乔和周衍拔腿向沙滩的另一头奔去。谢易果和那位驴友兄弟愣了几秒,才追上去。四人在铺满了美丽的白色细沙的沙滩上奋力奔跑,知乔简直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心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必须得到第一名!
这一次,绰号是“省略号”的驴友兄弟渐渐冲到了最前面,依次排在后面的仍然是周衍和知乔,谢易果也许是刚经历了一场生不如死的极限跳伞运动,因此被甩在了后面。
按照这样的顺序看来,周衍和知乔仍然会是第一名。
“啊……”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挫败的叫喊。
知乔忍不住回头,发现谢易果倒在地上,痛苦不堪地挣扎着。
犹豫了一秒,她还是停下脚步,转身向他奔了过去。
“你没事吧?”
谢易果痛苦地抬眼看着她,脸色越发显得惨白:“我好像……扭伤了。”
“我扶你起来。”
知乔抓着谢易果的手臂,他一手撑在她肩膀上,艰难地站起身,痛苦地抽着气。
“能行吗,哪里扭伤了?”
“左脚。”
“左脚吗?”她弯下腰认真地看着他的左脚脚踝。
就在她仔细辨认的时候,谢易果忽然猛地甩开她的手,拔腿向竖着信箱的方向奔了过去。
知乔错愕地站在原地,直到他奔出十几米开外,她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她再一次奋力地奔跑,比刚才更努力、更不顾一切,但为时已晚,谢易果比她早了几秒到达终点,而他的驴友兄弟和周衍早就站在了信箱旁边。
“所以,”谢易果喘着气,从信箱里拿出一个装着照片的信封,找出两张照片贴在信箱上,“对不起,你们得……让路了。”
说完,他皱了皱鼻子,如同邻居家最让人头疼的捣蛋鬼一般。
知乔两手插着腰,站在原地,大口地呼吸。在水中的生死搏斗和剧烈的奔跑让她用尽了所有力气,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哭不出来,好像泪腺忽然干涸了,又或者,她可以为了很多事流泪,却独独不会为了这件事。
驴友两兄弟拿着新的线索信封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知乔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唯一难以面对的,是周衍。
“……对不起,”她垂下头,一种异常沮丧的情绪向她袭来,“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
“知乔——”
“对不起,”她打断他,“我知道我太笨了,太容易相信别人,这很愚蠢,简直……简直太愚蠢了!”
“知乔——”他叹了口气,又喊她的名字。
“不不,”她还是打断他,“我知道,你很失望,你对我很失望。我自己也是,我觉得我……”
直到这一刻,她才哽咽起来。
泪水重新布满她的眼眶,她不会为自己做了一件蠢事而哭,但她却会为周衍的失望无法自己。
她并不想哭,不想表现得除了哭泣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表示歉意的方法——她抑制不住——她让他失望,这对她来说比什么都令人难过!
“……乔,”这是,自从那次吵架之后,他第一次喊她“乔”,“我没有对你失望。”
“我知道,对不起,我知道我……”她顿了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没有什么?”
“我没有对你失望。”他的嘴角含着微笑。
“怎么可能……”
周衍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伸出手,温柔地搂住她:“不管你信不信,我是说真的。”
“……”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领着她在信箱旁边坐下。
摄像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了上来,周衍起身走过去跟他交涉了几句,那人点点头,走到一边去了。
“有关于失望和希望,”他重新在她身旁坐下,“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知乔用力揉了揉眼睛,似乎还不相信这是真的:“什么故事?”
“……关于我的,”他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你一直对我的过去很好奇。我也知道,你见过蒋柏烈了。”
“……”
“那么,你从他那里知道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她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吸着鼻子说,“他只说了‘米尔格拉姆实验’和‘失控的逻辑课’。”
周衍错愕地眨了眨眼睛,慨然一笑:“那就够了。”
“?”
“也许那对我来说,就是一堂……失控的逻辑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