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靡沉思了一瞬,道:“至于左夫人——你有没有新的看法?你建议我避开她来处理这件事,我也听了。可她明明就是跟虎王早有勾结……”
“星夜靡大人。”听到左夫人的名号,沙耶的眼睛闪了闪,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星夜靡挥手制止了,只好静了声,听他继续往下说去。
星夜靡缓缓地继续说道:“这件事,左夫人不只是参与其中,还想过如何左右逢源。且不说她可能本来就是那个出谋划策的人,只单提她在女刺客被审问的那一夜,遣人找我去谈话的事——她分明就是想要出卖跟她合作着的虎王,以对他致命的情报来换我的承诺……”
顿了顿,他拧紧了剑眉,声音变得冰冷。
“只可惜我早就知道了真相,根本没有想过要去跟她谈什么条件……那个不守妇道又煽风点火的女人,我不可能留着她。”
“星夜靡大人……”沙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深深地鞠躬,“沙耶斗胆,请您三思再三思。”
星夜靡的眉蹙紧了。
显然,他本来是想要直接一番话将沙耶说服的,再看见他这样要坚持下去的态度,很是不悦。
沙耶当作没看见,径自说道:“左夫人乃是匈奴大单于的亲生女儿,出嫁之前荣宠非常,是一位能够左右匈奴皇室意志的公主。如果她在这里出了什么差池,也就相当于我们乌孙,亲手割断了这一条与匈奴的联姻之线了……将会是非常不好的事情。”
“哼……”星夜靡冷笑一声,“那个自己在混战不清的匈奴?祈胤的十万大军不是已经从匈奴撤兵了吗?之后究竟是哪一方能够占据大单于之位,还不一定呢。它在这一场纷战之后,恐怕还需要修养好几年,才能算得上稍微回复了元气。想要来进犯我国,还早得很。”
“匈奴毕竟是一个北方大国,骑兵锐利,可当本国的精英之旅……”沙耶不动声色,然而并没有退让一分一毫,“近忧没有,也定然会有远患。星夜靡大人,跟匈奴联姻的这一条路,是每一朝的昆莫,必然要走的。”
“乌孙又何尝不是游牧之国里面,最不可侵犯的一方领土,”星夜靡冷冷地盯着沙耶的脸,“我就不信,没了这一个左夫人,匈奴就不肯再派别的公主过来和亲了。到底是乌孙的面子大,还是她左夫人的面子大……我倒是很想看一看。”
沙耶冷静地抬眼直面星夜靡的蓝眸,语气坚定不移:“星夜靡大人,既然左夫人已经三番四次地对您伸手言好,您如今又已经给了她这样一个甜头,为何不顺水推舟,将这一件事做成了呢?”
顿了顿,他的态度更为强硬起来。
“匈奴的现任大单于,如今确实有一个名唤做婼儿的女儿正在适婚年龄,也尚未婚配,但这一位已然是他最小,也是最后的一位公主了。您身在鹰王之位,若与向这位公主提亲,难免会招人议论,之前所说的不会觊觎昆莫之位的言论,就很难令人信服。”
星夜靡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然而沙耶根本毫不畏惧,声音沉静地继续往下说去。
“退一步,若您再等上几年再议和亲之事,便会连这一位公主也已经嫁了人……匈奴将再也没有可以出门和亲的大公主。即使再退一步想,叛军的首领努哈蚩取代现任的大单于登上地位……他年轻气盛,膝下并没有儿女,这个问题就更为严重。届时,恐怕要再等上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这一门姻亲关系才能重新建立起来。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比如今的左夫人更好的选择。”
“……这件事改日再议。”星夜靡简直是耐着性子听到最后,马上一拂袖子从宝座上站了起来。
“星夜靡大人……”沙耶很不情愿地盯紧了从台阶上走下来的星夜靡。
“沙耶,你事事为我考虑周到,我非常高兴,但是……”星夜靡走到他身旁的时候,语气推心置腹,“那个女人是个祸害的种子。如今父皇尚在病中,她就已经在那里兴风作浪,若在我这里继续得了势……恐怕只会比现在更嚣张。我养着这样的人在身边,你做事也不会能安心的。你还是再想一想别的可行办法为好。”
说完,他再也不管沙耶的反应,抬脚迈出了觐见厅,转身入了自己居室所在的那条长廊。
轻轻地推开木门,便见到房间一角的床上,蜷缩着的细小的身形,以及床边摆着的一碗棕黑色液体。
那个小小女人全身裹紧了毛毯,姿态与他早上离开的时候无异,似乎动都没有动过一下……星夜靡的眼中闪了闪,快步走上前去,将手往司徒槿的头上抚过去。
额头是温热的。
并不是冰凉,也不是滚热,而是很怡人的温度。
幸好……早上退了烧,就没有再烧起来了。
星夜靡精致的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
这个中原小女人一烧起来,便持续烧了两三天,病情好容易才缓和过来……真是娇弱得紧,风那么吹了一会儿,就将她吹倒了。
星夜靡自然不知道那一夜之后司徒槿又在风里等了他几乎一天的事,于是更为感叹她的身子骨太过柔弱,简直就是那种连过冬都困难的女人。乌孙的冬天比中原严寒,他是真的有点担心,以她这样的体质,不知会不会真的熬不过去。
星夜靡将司徒槿的身子抱起半边来,手拍了拍她白皙的脸角,柔声唤道:“快醒来……你怎么能连药都不按时喝。”
她的一张小脸立时皱了起来,迷糊地喊了一声:“疼!知了你赶苍蝇不要连我也拍到了……”
他哭笑不得,将她的身子晃了晃,声音也抬高了些:“什么知了赶苍蝇?我叫你醒来喝药。”
司徒槿终于矇眬地睁开了眼,璀璨闪烁的眼眸半含着晶莹的泪,神态迷蒙好似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兽,楚楚可怜。
认出来眼前的人是星夜靡,她黑白分明的杏眼突地睁大了,下意识地往后缩去,星夜靡一下没留神,竟被她从手臂的间隙里漏了下去,滚落回床上。
她自己也没料到会这样落回床上,后脑被重重地磕了一下,“呀”地一声惨叫。
星夜靡吃了一惊,赶紧又伸了手臂将她的身子扶起,手爱怜地抚过她的后脑勺,低声安慰:“你没事吧?疼不疼?”
司徒槿的面上已经是深浅不定的绯红一片,轻轻地摇了摇头,小手抓紧了星夜靡胸前的一片衣衫,有种意外的颤抖。
他以为她因为风寒犯冷,将她的手攥在手中,却并不觉得冰凉,不由得心底奇怪,抚了她的额头问道:“到底怎么了?病得晕了头不成,在发什么抖。”
她咬着下唇,长长的睫毛掩着晶亮的水眸,并不回答他,只是面上益发地红得通透起来,却尽力地做出无事的模样。
星夜靡见过司徒槿好几次这样倔强的样子,并不十分在意,只觉得这小女人竟然连生病也生得脾气弯扭,叫人看了不爽,却又不好在这样的时候把她怎么样。
他将她往怀里搂得更紧些,自床边将那碗已经凉掉的药端起来,送到她的唇边,温声软语地哄道:“虽然凉了,但是这药不碍事的,喝吧。”
司徒槿一嗅到那个药的味道就皱起眉来,小脸往旁边一别,厌恶地道:“我不要喝这个。肯定又苦死了,再也不要喝了。”
星夜靡真是被她闹得没脾气了,霸道地框了框她的身子:“闹什么小孩子的脾气。良药苦口,你不喝药,怎么能好得起来。快喝。”
“我就是不要喝,”司徒槿怕死似的地躲着那碗药,“药明明有很多种,以前我从来没喝过这么苦的,病也一样好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