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你这个不要脸的叛贼!”昆莫的心中一寒,手中的弯刀立时竖了起来,“你身为上一任昆莫的皇子,竟敢这样不知廉耻,以下犯上,我今日就在此替天行道,割下你的头颅,以对乌孙的列位先王!”
星夜靡不慌不忙,也将手中的刀抬起,缓缓地笑道:“正因为我是皇子,所以乌孙‘强者为王’的戒律,我从小便耳濡目染,如今,也只是遵循先人的意念,想要将乌孙带领着走上更为繁荣昌盛之道,才挺身而出……”
“你给我闭嘴!你这逆贼,满口胡言乱语,杀了我的两个儿子,又在乌孙兴起腥风血雨,还竟敢说什么这是先人的意念,若你的父皇知道你今日这样站在我的面前,不知道要怎样骂你这个忤逆的儿子!”
“是呢,不知道父皇若尚在人世,会怎样夸我不再静坐一旁,一味逃避自己的天命呢。象你这样思想古董,固守陈规的无能者,根本就无法将乌孙带上更为强大的那条路,还是快快地退了位,我也好给你留个贤王之名。”
“你……你做梦!”昆莫气的吹胡子瞪眼,“来人啊,我的大将在哪里!?给我拿下他的头颅,我要将其挂在赤谷城的城门上示众,让天下都明白,逆贼的下场是什么!”
星夜靡的唇边,缓缓地泛起嘲笑之味。
“通常这样的时候,身为昆莫的你,该要说会亲自砍下我的头颅,然后将其悬挂在城门之上的吧?”他看着立马有两名年轻的将领冲过来挡在昆莫的身前,俊朗的眉头紧紧一蹙,道,“看来,你不只是个无能者,还是个没有胆量的懦夫,连跟我正面交锋的勇气都没有!”
“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休想要老夫中你的激将法!”昆莫往后再退了两步才道,“我年事已高,自然没有你这年轻人的力气好使,也没有你这样的眼里可以百步穿杨,所以我有我的将,我的弓箭手,来代替我诛杀你这个叛贼!来人啊,将星夜逆贼围起来,割下他头颅之人,我会重重有赏!”
星夜靡阴冷地笑着,再不搭话,人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既然你要人多来欺负人少,那么,我也多找一个帮手来好了。”他淡淡地道。
他的身后,一身黑色铠甲的达龙,如战神一般悄然降临,使得对面的一排人面上都下意识地暗了下来,因为这一位,乃是著名的乌孙第一勇士——战场上的“死神”!
耳旁,马嘶人叫的声音络绎不绝,这一场肉搏之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谁最后存活下来,便会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
形势一触即发。
终于,星夜靡的面上缓缓地退了笑意,湛蓝的双眸透出冷漠的凌厉光芒,一声令下。
“上!”
立刻,对战的双方主将,都驱马往场中央冲去,武器高高举起……
希罗靡一边指挥着自己的军士与昆莫的军士作战,一边总是抬了头下意识地往战场的正中央望去。
雾色太重,他无法看到远处的情形,心里却在暗嗔,不知星夜靡带着自己的亲卫队杀入昆莫的后线之后,战局如何变化。
突然,一种尖锐的、特别的响声响起。
希罗靡大吃一惊,再顾不得旁的,先将身子快速伏下,贴着马肚子避了过去再说。
果然,一支利箭,就从他刚刚骑马所在的位置直穿而过!
希罗靡心中大骂不止,这暗箭是从他的身后飞过来的,也就是说,射箭暗算他的,十有八九是自己阵营里面的人——这是战场上最忌讳的事情之一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飞身再攀回马上,马上往箭射来的方向望去……然而大雾茫茫,周围是一片混战的景象,他一时竟也分不清对方的所在。
“是谁!”希罗靡不觉有点恼火地大吼道,“是哪个小人这样不要脸,居然企图从背后暗箭伤人?”
他纵马奔过去那片浓雾之中,却怎样都只是见到缠斗在一起的双方士兵,偶尔有箭羽从身旁飞过,都不是冲着他来的,他便这样左冲右突,一直往之前那支箭飞过来的地方寻了过去。
带血的头颅,高高地飞起,然后……
滚落地面。
周围霎时间鸦雀无声。
星夜靡的面上是一片无情的冷静。
他的弯刀上早已沾满淋漓的鲜血,一滴滴密集地往地上滴着,一双冷漠锐利的蓝眸,静静地望着地上的那颗人头顺着惯势,咕噜噜地滚到他的跟前。
这个年轻的男子死不瞑目,即使沾上了尘土,一双眼睛依旧瞪得滚圆,嘴巴张大,似乎并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被人取了宝贵的生命。
星夜靡的视线,从地上的脑袋上移开,缓缓地抬起,落到不远处那一名全身黑衣,正缓缓地自马背上坐直身子的健壮男子身上,再……缓缓地移到已经孤立无援,被星夜靡的人团团包围住的昆莫。
“狼王,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漂亮的唇角微微弯着,星夜靡笑中的味道已经跟之前不一样了,轻松、讥讽,带着更为满足的感觉。
不错,在这一段将领纠缠的时间之内,双方的胜负已经逐渐地分了。
昆莫的大军不堪重负,已经败下阵来,主力部队溃散,如今,就算这里的较量才刚刚结束,事实上,星夜靡的军士们,已经在开始打扫周围的战场了。当然,也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这些最后殊死抵抗的人们,团团围住,看他们如何跟星夜靡和达龙,进行他们最后的战斗。
方才,是最后一名对昆莫忠心的将领,也是曾经名震乌孙的勇士,在达龙的刀下做了战死的亡魂。
昆莫独自一人站在人群的中间,面如土色。
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一个为了决战的行军,居然是将自己和身旁众多将领领入鬼门关的决定。
昨夜,实在不应该听希罗靡的话,不应该……
他的面上细微地抽动了几下,终于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弯刀举起对准了星夜靡的咽喉!
“星夜小儿,你给我听着!今日,你灭我全军,逼得我走头物理,但……我就算是做鬼,也要诅咒你这个背信弃义,不知廉耻的小人!”
“狼王,不要给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星夜靡面上一沉,低声命令道:“弓箭手。”
他身后那一排装置了最新铁皮弩的弓箭手,立时按照队形站好了,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瞄准中间的昆莫。
狼王惨然一笑,继续骂道:“图格咒你一生孤独,最终还被自己的儿子亲手杀死——我就再补一句!我诅咒你至死得不到你所想要的关爱,所信之人背叛你,所爱之人算计你!星夜小贼,你记着,我这话会在你的耳旁缭绕一生一世,直到你死去……”
“放箭!”星夜靡再也听不下去,一声令下,身后的弓箭手们箭如雨出,嗖嗖地都往狼王的身上飞去,那一个年已过半百的老人,顿时成了一只箭猪,连多一个字也没有,就这样从马上滚了下来,软绵绵地落到地上。
“什么诅咒……我从来不信这个邪!”星夜靡对着地上已然了无生气的身体狠狠地道,“开什么玩笑!我星夜靡的人生,岂是你们这些饶舌的失败者们,三言两语的诅咒就可以掌控的。”
风声萧萧,四下里都沉默了一会儿。
接着,达龙飞身下马,跪倒在地,深深拜了大喊一声——
“给新昆莫大人行礼!”
周围的将士们,都如梦初醒,立时都跟着达龙拜倒在地,口呼“昆莫”,给星夜靡行最大的大礼。
星夜靡勒紧了马缰,一双湛蓝的星眸缓缓地自各人的面上流转而过,静静地接受着这理所当然应当落到他头上的膜拜……
“畜生,你这个不要脸的无耻走狗,竟敢这样暗算本王?!看本王先砍了你这颗脑袋下来!”
希罗靡大吼一声,驱马想要直直地往前赶去,却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马缰一拉,停在了原地,一双盈满愤怒的鹰眸,狠狠地盯着不远处那一个,银发披肩,面容瘦削的男子。
“希罗靡大人,请您不要这样冲动,微臣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沙耶勒马站在地势稍高的地方,低头笑着看过希罗靡身后数个深深的大坑。如今里面都陷入了无数他的军士,早已被地下的尖利刀锋解决了一大半,只有少数的人仍在努力地往坑上爬来。
不过,如今沙耶身后的一队精锐弓兵,都已经拉好了箭羽等候着,只等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将坑内的那些残余将士,通通屠杀。
再远处,不远处的主战场早已被浓雾隔断,只有依稀的喊杀声传过来,希罗靡……已经被成功地诱到这个秘密的地点,跟大部队分开行动了,而他的将士们,除了跟过来的这部分亲卫队,基本都还跟从着星夜靡的总指挥,与昆莫的军队继续战斗着。
没有人发现,就这样一个不远的角落里,他们的主人——希罗靡中了自家人的埋伏,如今孤立无援。
希罗靡火冒三丈,却又已经毫无退路,不由得对着沙耶再次大声骂道:“你说是大哥下令要我的命?不可能!我与他十多年的交情,一路以来互相扶持的结拜兄弟,他不会这样对我!这场战争,如果不是多亏了我里应外合,你们不会这样快地打赢……”
“‘狡兔死,走狗烹’……这句话听过没有?”沙耶面上,淡淡的笑容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冷冽的表情,“更何况,你连我们星夜靡大人的走狗都不是。你只是一个两头算计着的阴谋家,先朝了昆莫要来好处,接着又跑到星夜靡大人的面前讨要好处。恐怕,你甚至妄想要黄雀在后,等我们两军相缠完毕之后,坐取渔人之利!若今日我不在此设下此计,恐怕等不到今夜,会突然因为阴谋而亡的,就是我们的星夜靡大人了!”
希罗靡心中轻轻一颤,面上却依然义正言辞:“好一个‘狡兔死,走狗烹’!这就是即将坐上藩王宝座的鹰王,所拥有的胸怀吗?我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便要将我杀死在这里,免得以后我会成为威胁他王位的人……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是谁先出卖了星夜靡大人,甚至想过要亲手取他性命的?”沙耶冷冷地反驳了回去,“甚至,你还将自家的夫人献给昆莫做人质,只为了换取兵马,壮大自己的力量!就单凭你这一点可怕的劣迹,我们星夜靡大人所建立的乌孙,就不能留你!弓箭手,给我瞄准!”
一声命令,马上,沙耶身旁的上百名弓箭手,都及其熟练地将箭装到了弩上,瞄准了希罗靡。
希罗靡急得犹如热锅之上的蚂蚁,但又无计可施,面色铁青地正要再骂,至死方休,然而……
“箭下留人!”
一个温润却沙哑了的声音,突然地大叫一声。
在场所有的人都怔了一怔,包括沙耶和希罗靡,都下意识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匹白色骏马,上面驮着一个青衣女子,斗笠盖头,飞快地冲出了雾气缭绕的丛林,来到那些个深挖的大坑前面。她的小腹高高地隆起,竟是一名几乎已经足月的孕妇。
战场之上出现女人,本来是一件稀罕的事情,就连冰玉带出来的那一队医女,也都只是在后方支援而已,所以所有的人看到这一个居然大腹便便冲进战阵的女人,全都惊呆了。
希罗靡仔细一看,面上霎时间变得血色全无,紧张地大喊了一声:“若兰,你……你为什么居然跑到这种地方来?你不要命了你?!”
那名青衣女子略带笨重地跳下马,差一点儿没扑倒在地。她揭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清秀美丽的面孔,额角积了细密的汗珠,双手勉强地撑了后腰,摇摇摆摆地从那些大坑的间隙之间穿过,往希罗靡的跟前走来,情形及其惊险。
“若兰!”希罗靡似一瞬间忘了自己已经被无数的箭羽瞄准,飞身下马,冲到大坑的边缘,将走了过来的若兰一把揽入怀中,“为什么?为什么……”
“我……我不知为何,这一次你出征以来,就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几日,孩子在腹中也特别的不安静,我……”若兰的面上湿湿地都是泪,楚楚可怜。
“战场不是女人来的地方!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知不知道,你根本可能在见到我之前,就已经被流箭射中,又或者被那个杀红眼了的士兵砍落马下了……而且,你如今已经是快要临盆的状态,我又……”希罗靡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恼怒的表情,换做失意的痛苦。
“若兰一直都想要随夫出征,如今,总算是圆了一回的梦……之前刚辨认出大王的身影,便见你往这边纵马而来,若兰马上觉得有种可怕的感觉,果然……”若兰缓缓地低下头去,埋入希罗靡的胸前,身子如筛糠一般地抖着,“不过,不过……”
希罗靡这才注意到,若兰的裙子,下半截已经被染红了一截!
“若兰,你……!”希罗靡脸上突地变得煞白,“你……”
“大王,若兰似乎……似乎要生了……”若兰喘息的声音愈发地中了,才说完这句话,人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
“若兰!”希罗靡一把抱住自己的妻子,抬了头朝上面的沙耶喊道,“就算你要取我的性命,好歹要放过无辜的妇孺!她现在需要大夫替她接生……无论如何,先给她找个大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