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弃……”司徒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簌尔睁圆了双眼。
星夜靡刚刚出生,便因为自己的那双蓝眼睛,失去了自己的母妃,还……被人直接扔到荒郊野岭?这实在是太……
希罗靡点点头道:“本来,他们是要拿他去喂狼的,没想到狼不吃他,反而以自己的奶哺育他。他独自在茫茫草原上哭了十天十夜,嗓子都哑了。终于,有人进言说此子存活乃是天意,如果坐视不管,就是逆天而行,当时的昆莫大人,才下令将他捡了回来……”
他就此淡定地叙述着,而司徒槿,则睁着闪亮的黑眸,似乎随着那个温柔动听的声音,又回到了遥远的几十年前,星夜靡降生于人世的时候……
“已经是第十天了……”
“还在哭……”
“听说嗓子已经哑了,只是无意识地在哭着。”
“真是造孽啊……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就别让这个孩子生下来,连花月夫人自己都被连累了……”
“可你得知道,肯定是因为‘那个事儿’,才会有这个孩子的啊……不然,昆莫大人跟花月夫人都是正常的眼睛颜色,怎么会生下这样颜色的……”
“嘘!这话岂是能乱说的,叫人听见可就不得了了。”
宫中的侍女们聚在一群,窃窃私语。
最近几日,那一名被扔到野外的蓝眼怪婴陆续有消息传回宫中,每一日的消息都令宫中紧张的气氛愈发地凝重。
昆莫亲口下令赐死花月夫人,又将妖孽之子扔出城外,可这妖孽之子却被象征着火神之使者的狼亲自哺育了数日。嗷嗷待哺的婴儿一个人在荒郊野岭,日有公狼在身边遮挡日晒,夜有母狼偎依着入睡,听起来简直如神迹一般。
虽说不上人心惶惶,但众人的心里,多少都有了些不安,觉得这境况若是持续下去,将不止是内城中议论纷纷,连外面都会流言四起的。
这几名侍女躲在廊下的栏杆底座旁,七嘴八舌聊得正欢,不想面前一袭白衣簌然掠过,清新香甜的气味飘来,一个柔美的声音已然响起——
“外面日头这么烈,站久了会伤身子。要说话,不如到廊里来说?”
那几名侍女抬头一看,面上的笑容统统凝住,赶紧都伏下身子行礼,口中唤道:“给右夫人行礼。不知右夫人驾到,奴婢们该死。”
白皙如雪的肌肤,水色荡漾的亮丽黑眸,娇花照水的红润樱唇,身上雪白的轻纱罗裙随风飞扬,一头亮丽的黑发缎子一般在阳光下闪动着美丽的光晕。
这一位正是从祁胤和亲过来正好一年,被拜为昆莫右夫人的婉君公主。
这位公主国色天姿,堪称乌孙的一绝,被尊敬地称为“柯木孜公主”,意思是“肤色白净美丽像马奶酒一样的公主”。不过,乌孙之王喜新厌旧之名远扬,这美丽如仙子一般的婉君公主,也无法破此陈规,不久之后便落入独守空房,黯然度日的命运。
其实最初的半载时间,昆莫对她也算得上是宠爱有加,但她的肚子却很不争气地一直没有动静。后来,宫中逐渐出现了她不能生育的流言,她又正巧因为冬天寒凉而大病了一场,在床上休息了整整半年,最近才刚刚完全康复。
实质上,她病了一两个月之后,便已经很少再听说,昆莫有念着她的时候了。
虽然是大国的公主,可如果没有夫君的荣宠,膝下又无皇嗣,自然就失去势力。如果不是因为婉君公主一直谦虚做人,时常从自己丰厚的嫁妆之中拿出许多精美的玩物分给众人,恐怕她在宫内的处境会更困难。
此刻,婉君公主轻轻一颔首,道:“我只是路过而已,你们不必多礼。不过……看你们聊得这么兴致,是什么有趣的话题?”
那几名侍女互相望望,也只得将方才讨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那双美丽的黑眸温婉如幽深的潭水,泛起一阵阵温柔的涟漪:“原来如此。那娃儿甚是可怜,如今天亦垂怜,如果还放任不管,就是我们不能体恤上天的心意了。”
那几名侍女不禁怔怔地望着那一阵香风飘然远去,好一会儿,才有人迟疑地对旁边的人道:“莫非……她想要去出这个头?”
静谧的夜里,星空无限。
婉君公主静静地凝视怀中合眼沉睡的婴儿,一丝满意的微笑挂在唇角。她已经这样看了许久许久,仍觉得意犹未尽。
虽然只是半月大的娃儿,却已经漂亮得令人屏息,叫人忍不住看了又看。细小的五官工整精致,睫毛长长,好似另粘上去的一般,可爱的小嘴带着硬朗的曲线微微撅起,偶尔嚅动一下,似乎梦中仍记着要寻找哺乳之源。
“公主,昆莫大人传话说,今日公主要照顾小皇子,一定很累,他就不过来了。过几日再来探望公主。至于小皇子的名字,公主说的几个都不错,请公主自行定夺就好。”身旁,侍女拜下了禀报。
“请回话,说谢谢昆莫大人的厚爱。”婉君公主会意地一笑,又唤住了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的侍女,“寻春梅去领了赏罢,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那名侍女的脸上露出喜色,喏喏地出去了。
“你的父皇说,你的名字让我来取……”婉君公主重新低头凝视怀中的婴孩,笑道,“那么,从此……我就叫你‘星夜’了。包容了天空所有最最璀璨的星辰,辽阔无边,与大地一样永存于世,独一无二的尊荣与霸气……星夜,你喜不喜欢这个名字?”
那张微翘的小嘴弯起了一个可爱的弧度,睡梦中的孩子突地笑了下,就又松弛了小小的可爱的脸庞,睡得更沉了。
明知道他其实肯定没有听到,但——婉君公主面上的笑愈发地浓郁了,继续地轻摇着怀中的婴儿,轻声哼唱起中原的摇篮曲来……
急促的脚步声与平日那温婉的风格相去甚远,人才刚走到门前,已经一伸手将门推开,急冲冲地走了进来。
雪白的纱裙沙沙地滑过地板,轻盈甜美的声音带着些微焦急:“星夜,我听说你跟人打架了?”
“母妃,您来了?”房间之内,稚嫩却已经俊朗过人的脸庞惊喜地抬了起来,“我没事。而且,我赢了。”
婉君公主上下打量着面前孩子身上、脸上的数处伤痕,愈发地露出心疼而且焦急的神色来:“为什么会跟人打架?我不是跟你说过,君子要以礼为本,动口不动手的么?”
“母妃,您现在身怀六甲,圣医都说了要平气养胎……不要这样怒气冲冲的嘛。”小星夜撅了撅嘴巴,望着面前婉君公主挺得高高的大肚子道。
“真的不想母妃生气,你就不应该做这种让母妃会生气的事!”婉君公主撑了后腰,严厉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跟人动起手来了?”
小星夜一手拨开身旁侍女要往他脸上拭去的棉布,也竖起了眉毛道:“他们一直以来都笑我我做蓝眼睛的怪物,我全忍了。可今天他们连您都骂了进来,我若连这都不吭气,那些人岂不是会更肆无忌惮了!”
婉君公主一听,不由得怔了:“他们骂你什么?”
“是他们骂我做没人要的‘狼孩’,还造谣说什么我的母妃是因为我的蓝眼不祥,所以被父皇赐死……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我根本就不是什么‘狼孩’,我的母妃您好好地就在我眼前,我的蓝眼睛是上天赐的,独一无二的东西。母妃,您来评个礼,就算君子动口不动手,也没理由被别人欺负到这份上了,还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吧?”
婉君公主欲言又止,终于叹了口气道:“你这样其实也管不住别人的嘴巴,还不如就让他们说去。说过了,他们觉得无趣了,就不会再说了。”
“我不同意。让他们知道疼,他们才明白这是不对的。”小星夜拧紧了小小的眉头,一本正经地道,“虽然他们比我大,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怕他们。该教训的人,就应该教训。”
他只是四岁出头的年龄,说起话来已经头头是道,整一个小大人的模样。而且这性情,竟有几分象他那一位几乎不曾谋面的父皇……
婉君公主正欲再说些什么,外面已经传来了响亮的通报声:“左夫人驾到。”
那张清丽绝尘的面上一瞬间变了变,又马上归于平静,轻声地对小星夜道:“你在这里不要出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小星夜听了,没有说话,却在婉君公主出去之后,悄悄地将门开了个缝,往外偷看。
果然是匈奴和亲过来的左夫人,领了自己的皇子过来兴师问罪。
她一见了婉君公主便道:“给我将星夜叫出来问话。他今日无缘无故地打了十二皇子暹罗,我要问问他为什么竟有这样大的胆子。”
婉君公主早已看清暹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状况比星夜要凄惨得多。
此时她翩然一笑,柔声答道:“左夫人此言差矣,小孩子们平日玩儿,打打架也是增进感情的事情,何苦要劳烦大人领着来讨要说法?星夜他如今是练字的时间,要在自己的房里写完一百个字才能出来,如果左夫人愿意等,那么我们可以到中厅去坐坐,如果不能等,那么,请回吧。”
“你……!”左夫人立时恼了,“你敢这样对我说话?别仗着你现在肚子终于有了点起色,就这样蛮横。昆莫大人说了,他这一年见你的日子这么少,都不敢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他的孩子呢!”
“左夫人,请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我的腹中明明白白是昆莫大人的骨血,”婉君公主一听,面上立刻挂了下去,冷冷地道:“方才那种没根据的话,请你收回去。万一误传了出去,伤了皇家的脸面,那后果可是您左夫人也负担不起的。”
“这种事可真是难说,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谁的心里是想着什么的呢?”左夫人不甘示弱地冷笑一声,“某人肚子不争气,当年已经急急地去捡了一个狼孩回来,想当自己的孩子养着讨喜,结果昆莫大人反而更不垂怜了。到如今黔驴技穷,就算是再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又有谁想得清楚呢?只盼着这次生下来的孩子别又是个奇怪的蓝眼睛,马上露了馅,就算是万事大吉了……”
“请你走。”婉君公主很快地道,“这里是我的居所,我请你马上离开这里!”
“怎么,被我说中了,于是心虚了?”左夫人的视线越过婉君公主,落在旁边门后露出来的一双闪亮蓝眸之上,“怕不是,你怕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就不肯认你这个养大他的母妃,所以一直瞒着他吧?”
“请你不要说了……”
婉君公主尝试中止这一段谈话,但左夫人已经急急地说了下去。
“须知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况且,他并非昆莫大人的血骨,而是花月夫人被大秦人掳走时怀上的野种,所以才会有这一双颜色诡异的眼睛,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你也不必……刻意隐瞒着,继续欺骗自己了吧?”
吱呀——
门后偷看着的小星夜,因为震惊于左夫人这一番话,手竟一下子再也扶不住门了,踉跄了两步,撞到门外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他有一点不知所措,哆嗦的唇间冒出几个颤抖的字眼:“怎么……会……?不可能……”
便突然,转身往另一边的出口跑去。
“星夜!”
婉君公主见状,再也顾不得什么左夫人,甩开两旁搀扶着自己的侍女,提了裙角便追了过去。
小星夜见母妃追了过来,不禁跑得更快了。
婉君公主挺着个大肚子,本来就行动不便,此时又急着往前追赶星夜,没跑几步,脚下突然一个不稳,“嗳呀”一声冲口而出,人已经实实在在地摔了一跤,扑倒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公主!”
“右夫人!”
两旁服侍的人们见状,都急忙上来搀扶。小星夜本来已经跑出了门槛,见母妃摔倒了,怔了怔,忙跑了回来,扑倒在她跟前急急地唤道:“母妃,我回来了……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肚子……疼……”婉君公主的面上煞白一片,简直与之前判若两人,手捂着隆起的小腹,额角都渗出了冷汗,“快叫圣医来……”
“母妃……”小星夜不知所措地看着婉君公主,“母妃,你振作一点……”
旁边的左夫人看到婉君公主身下冉冉而出的液体,唇角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容,也不多言,就此拂袖而去。
小星夜怔怔地看着大人们急急忙忙地将婉君公主抬到房间里,乱糟糟地说什么烧开水之类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好。一会儿,有人领了圣医过来,说是早产,就开始乱七八糟地替婉君公主接生。一群人跑进跑出的,好一派慌乱不堪的景象,而且竟然没有人注意到,年仅四岁的小星夜,一直站在一旁,睁大了湛蓝的眼眸看着这一幕。
这样的混乱不知持续了多久,直至跟前婉君公主的呻吟突然变作一声尖利的惨叫。
惨叫过后,她突然叫了小星夜的名字。
“星……星夜……”
“母、母妃!”
小星夜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跑上前,从大人的腿之间硬挤了进去。
婉君公主面如死灰,面上淋了水一般地闪亮一层,平日乌亮有神的双眼涣散无光,早已经看不清楚东西了。
她感觉到小星夜的手抓紧了自己的手,听见了他叫唤母妃的声音,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手想要反过来抓紧那只小手却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拼尽了力气却只出来气若浮丝的声音。
“星夜,一个人……记得要……坚强……”
话到这里,她的手缓缓地失了力气,松开了……那双美丽的黑瞳也失去了准星,眼角一滴清泪,缓缓滑下已然汗湿的脸庞。
“母妃?”小星夜睁大了蓝色的眼睛,忙摇晃着婉君公主的手,急急地问道,“母妃,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旁边的圣医忙叫人将小星夜拉开,伸手把了婉君公主的脉,终于缓缓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母妃,你怎么了?”
四岁的孩子在旁边侍女的怀中,听着四周一下子爆发出来的响亮哭声,仍然睁大了惊恐的眸子,不断地挣扎着,想要再次扑到床边,拉紧婉君公主的手。
“母妃,她们怎么都哭了?你……你醒醒啊!”
耳旁,却充斥着越来越刺耳的哭声……
静月湖边的苏拉部落,夕阳西下,一切都显得安详而美丽。
湖边,小小的少年脱了身上的衣衫,就着湖水静静地洗着身子,以及——身上大大小小的系所伤痕。他深邃的蓝眸迎着金红的水面,泛出一种奇异的亮光,恍似错入人间的妖精。
“星夜,你真的……不要紧?”身后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比他稍瘦弱一点,看起来年纪相仿的少年,挂着担忧的神色,从高高的草丛中探出头来,“其实,你真不必为了那么些话,就跟他们打成一团。我们是作为质子被送到这里来的,无依无靠,如果他们的父母将状告到图格大人那里,我们……”
他的身上也是一片狼藉,裸露的手臂上一样是大小伤口好几处。
“希罗,莫非你觉得,就因为我们是质子,所以便应该低声下气,即使被人欺负也不吭一声?”蓝色的瞳子一下子盯紧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如果是那样,我们便连自己的尊严也放弃了。你不要忘记,我们是被家人抛弃了的孩子,如果连我们自己都不保护自己,就不会再有任何人会保护我们了。”
“我知道……”希罗缓缓地垂下眼帘,“我被送来这里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大人什么都没说。我还以为他们是送我来,是为了让我在图格大人身边学习他的英雄才略的。直到你告诉我昆莫大人与四王之间,互相交换质子以互相约束的惯例,我才知道……”
星夜从水中起身,重新穿上衣服,冷然地道:“我原来也是不知,直到那次图格喝醉之后拿鞭子打我出气时,漏嘴说了出来,我才知道。不过这件事你知我知就好,不要告诉罗姆和苏南他们,我觉得他们若是知道了,搞不好会将我们俩供出去的。我们两个之间,也是说得越少越好。”
“那是当然,我谁都不会说的……”
希罗的话只到一半,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你们在聊什么?什么不会说的秘密?”
星夜正在系佩刀的挂绳,闻声面上一变,冰蓝的眸子已经锐利地射向了希罗身后的高高草丛,手猛地按紧了刀柄。希罗见状,眼睛猛地睁大了,正要出言阻止,身后已经突然伸过来两只软绵绵的手臂,一下子从后面抱紧了他。
铜铃般的笑声响起,一个可爱的面孔在他的背上抬起头来,笑嘻嘻地道:“抓到你了,希罗哥哥!看你们背着我躲到这里来说话。”
“蕾纱,你怎么可以这么吓人?太过分了。”星夜刷一下将佩刀拉平,走上前来,“我是来这里洗澡的,希罗是男的自然没事,你怎么也跑来凑热闹?”
蕾纱的脸上刷一下红了,马上上下将星夜打量了一遍,支吾地道:“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洗澡……刚才,我听说你们又跟哥哥他们打架了,担心你们的伤势,所以……”
她亮出手中的小小瓷瓶晃了晃:“你看,我从母亲大人的大帐里偷出来的,这个治伤口一流,所以她放得很严实,准备留给父亲大人用的。”
希罗见星夜的面上已经是舒缓的笑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解开蕾纱仍圈着自己的手臂道:“你就不怕被发现了,你会被罚?上次你替偷溜出去的我们瞒着图格大人被发现了,可是被罚跪了一个早上,如果这次再被发现,不知道又是怎样的重罚了。”
蕾纱吐吐舌头道:“让他罚吧!反正他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天天心肝儿地叫,罚了我,就不信他不会心疼。”
那双明亮的大眼刺溜地滑过两名少年俊朗的面容,她又笑了道:“你们两个倒真的是感情好,亲兄弟都比不上你们这样。小时候到现在,哪一次打架不是两个人齐心协力一起上的?所以哥哥们每次都打不过你们。”
两名少年对视一笑,星夜先微笑地答道:“是啊,我们虽然不是亲兄弟,却情同手足了。毕竟,我跟希罗是一起长大的好伙伴啊。”
“过分!明明大家睡一个顶账,跟同一个母亲大人过日子,你们两个是情同手足了,我呢?”蕾纱一跺脚,叉腰抗议。
“你有自己一大堆的兄弟就在眼前,也不必稀罕我们这两个了吧?”希罗笑着出来打圆场。
蕾纱白眼一翻,道:“我才不喜欢他们呢!仗着自己母亲的地位高点,就那么一副比别人都要了不起的样子,真讨厌。你们倒更像是我的亲兄弟,对我也是最好的。”
她突然一拍手,笑了起来。
“今晚正好是月圆之夜呢,不如这样吧,干脆我们三个人来结拜做‘阿达’吧?”
“结拜做……‘阿达’?”希罗一怔。
还是星夜先反应过来,摇摇头笑道:“我跟希罗结拜做‘阿达’?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是,蕾纱,你是女的,不能跟我们结拜做‘阿达’。”
蕾纱一听就不干了:“为什么不能?男的女的真的那么重要吗?不要讲究那么多了嘛——”
希罗一看蕾纱就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忙道:“好好好,蕾纱你别急,即然这样,那就……”
“蕾纱,这样好了,你来做我们的见证人,”星夜却打断了他的话,笑嘻嘻地道,“结拜做‘阿达’,除了天地作证,还需要有人代世间众人作证。如果少了你,我们就结拜不成了。作为报答,我们都答应你,待你如亲姐妹一般,宠你,照顾你,让你开心。这样好不好?”
“这样啊……”蕾纱拧着眉头思考了好久,觉得星夜说的似乎也很不错。
希罗在旁边几乎要“扑哧”一声笑出来,看着星夜朝自己打了个颜色,忙强忍着侧过了半边脸。
“那好!那就这么办。”蕾纱终于一拍手掌道,“我现在就去准备需要的东西,晚上我们在老地方见。”
她话一说完,马上就转身钻进草丛里去了。
一会儿,小脑袋又探了出来,道:“星夜哥哥,你可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你若是不守诺言,会被火神罚的哦。”
“我怎么会忘了呢?我从来都很遵守许过的诺言,你是最清楚的,蕾纱。”星夜笑眯眯地,蓝色的眼眸在夕阳下闪着美丽的光辉。
蕾纱的脸上一红,再次没入了草丛之中,这一次,脚步声沙沙地远去,是真的走了。
希罗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吓死我了,刚才你手按刀柄,我还以为你会对蕾纱怎么样呢。”
“其实这里四下无人,就算怎么样了,也不容易被发现的。”星夜缓缓地道,手又再覆上了刀柄。
“你是说真的?”希罗的脸上,瞬间变了颜色。
“当然是假的,她若出了事,我们在部落里,就连最后一个会坚定地站在我们这边,替我们说话的人都没了。我怎么会做这么傻的事?”星夜一瞬间换了玩笑的声音,摇摇头笑了起来。
希罗一怔,好容易才笑了道:“那你刚才也是哄她的了?结拜什么的……”
“不,我真的觉得那是个好主意。”星夜笑道,“希罗,你愿意跟我结成一生都互相扶持,永不离弃的好兄弟么?我们一起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乌孙叱咤风云的人物,将来……让这些曾经背叛我们,凌辱我们的人,统统都后悔。”
希罗的面上,一瞬间升起了严肃的神情。
他坚定地点点头,道:“好!”
手攥紧成了拳头,眼睛望着眼睛,小小的少年在金黄色的湖畔默默对视,目光之中,雄图大略的心愿,逐渐地成形……
冰凉的石阶,透出一股寒凉之气。
虽然山下只是凉爽的秋天,半山的神殿之中,却已经是严冬一般,覆上了冰雪的颜色。
雪白的裙衫拂过洁净无尘的地板,纤细的金莲踏下光洁的石板台阶,美丽的少女如出尘的水莲窈窕而立,举目一望,已见着那个身穿蓝衣的身影,正靠着花园一角的栏杆,沉思不语。
“星夜,你怎么在这种地方?”
清凉而甜美的声音惊动了沉思的少年,五官精致的英俊脸庞稍闪过讶异之色,星夜缓缓地转了眼睛,道:“冰玉,你找我有事?”
冰玉微微一笑,走到星夜的跟前。
“倒不是有事。听说你今日见大法尊去了,有点挂心不知会是什么结果,所以来看看你。”
蓝色的眼眸轻微地闪了闪,星夜不动声色地问道:“冰玉,听说……你以前也见过大法尊了。他说的话,你相信么?”
“相信。”冰玉微笑地道,“自古以来,能够见到大法尊是一件极为荣幸的事情,是因为——天下无论是谁的命运,经他道破,都是最最准的,从来没有不灵验过。”
星夜垂下长长的睫毛道:“那么……都说神殿的女神官可以看得见未来,你自己看见过未来么?”
冰玉的面上,缓缓地浮起一层粉色的热潮,轻声答道:“看见过。”
海一般深邃的眸子突地闪了闪,抬了起来:“你见过?”
“扑哧”一声,冰玉掩着嘴笑了。
她笑够了,才轻声咳嗽了一声,道:“我骗你的……我只是一个见习的女神官,尚在修行之中,道行这么浅,又怎么能看得到未来呢。”
星夜不禁一笑:“你啊……身为神官,竟然还说谎,被你师父知道了,肯定会说你的不是。”
冰玉忙将食指竖在嘴前道:“星夜,你可别说,我只是开个小玩笑,以后再也不敢了。话说,你也是在这殿中见习了数年的人,早就该知道这些事,怎么这会儿,竟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星夜自嘲地笑笑,道:“我一时忘了。对了,那时你去见大法尊,他给你说了什么未来的事情,能告诉我吗?”
冰玉的面上霎时红了半边,结巴地道:“也……也没说什么。大法尊历来是有问必答,只回答一个问题的……我身为女子,也没什么别的可以问,就好奇地问了句,将来我是不是……是不是有命中注定之人,他照实答了我而已。”
星夜意外地道:“咦?没想到你会问这种问题。大法尊怎么回答你?他肯定说,你会在这个神殿中成为一等一的女神官,将来会终身侍奉火神,不会有什么命中注定之人,也不会有什么凡尘姻缘了吧?”
“我本来也想着会是这样的答案,可是……”冰玉顿了顿才道,“大法尊却说,我有‘命中注定’,红线相连之人。”
星夜沉思地扶了自己的下颌道:“这样说来,可能你东南十八部的家人,有一天会来接你下山,为你安排人家出嫁呢。虽然这些年来,你一直坚持要留在山上,恐怕……有一天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令你无法不顺从了他们吧。”
冰玉红着脸微微一笑,垂眼道:“谁知道呢,未来的事情……只有那么一句话,我现在是无法解得清楚。”
她说完,见星夜沉默地毫无反应,不觉奇怪地再抬起了眼,却见面前的少年凝眉沉思,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
“怎么了,星夜?”她不禁问,“究竟,你问了大法尊什么问题,他又是……怎么回答你的?”
星夜淡淡地笑:“其实我也没问什么。”
冰玉见他不说,不由得有点急了:“星夜,莫非他说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星夜沉默一瞬,却转了话题道:“冰玉,下个月,我可能就要离开苏拉了。也就是说……我将不会再到神殿来修行了。”
“离开?”冰玉一怔,“为什么?”
“因为……我在不久前的秋猎上,赢得了射箭一项的桂冠。父皇因此看中了我,要我回去赤谷城,为他领兵作战。”星夜沉吟地道,语速缓慢。
一瞬间,冰玉面上的笑容尽散,睁大了眼睛望着星夜:“这么说,你要放弃神官的修行……我们以后不能再见了?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当然不可能,”星夜笑道,“只要有机会,我以后还会回来这里,礼拜火神的。即使不是修行的神官,只要我能争得‘靡’字的封号,便作为皇族可以有踏入这里的权限……我们会再见的。”
“星夜,不要走……为什么要去领兵打仗?留在这里,与世无争不是很好么?”冰玉轻轻地劝着,声音却很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