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狼吻诱惑:藩王的爱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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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楼兰都城的中心,楼兰王的王宫。

美名远扬的喷水池已经因为管道冻结而关上,池水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结网一样的图案凝结在冰面上。

树上垂下雪白的冰霜,好像小女孩的垂髫,在阳光下闪耀着珠宝一般的光芒。

蓝迪手里拿着一个怀炉,推了门出来,便见铃音在外面的花园中,对着天空怔怔地发呆。

“铃音,鸽子放好了吗?”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一把将铃音抱入怀中,顺手将怀炉塞进她的手里,“别大冬天的在外面发愣,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办?”

铃音仍定定地望着天边那个越飞越远的小小身影,轻声地呢喃道:“蓝迪,我总觉得,似乎……我没有马上赶过去乌孙,会耽误很重要的事情。”

“别傻了,你昨天才刚刚从族长处探访回来,累得脸色苍白的,如今又已经是三九天气,即使你马上动身,那头八成也已经大雪封山,无法通行了。而且,蛊虫会冬眠这一点,已经是被族长亲口确认的事实,如今我们也不用急在一时,不是么?你不如养精蓄锐,等明年开春雪化了,再早早地越过山岭,赶去乌孙的好。”

“可是……”铃音缓缓地靠到蓝迪的怀中,面上的表情却无法释怀,“槿儿他们不知道,蛊虫是绝不会去触碰祖母绿的,即使触碰到也只是那一部位化为脓水,不会变作血肉的残迹……只有身为蛊主或者养主的人,才可能会被祖母绿伤到——如火一样灼烧肌肤,皮肉成灰,留下永远的印记。”

她话到这里长叹一声,语气中有万分的担忧。

“我已经百分百地确定,可以驱使蛊虫的人,就在那个内城之中……那里的人,现在非常危险。蛊虫虽然冬天会冬眠,然而实际上是如昆虫蜕皮般,在静候进化的完成……明年它一旦醒来,就是更大的祸患。”

“即使如此,那也是明年春天的事,不是现在……”蓝迪轻声地在她的耳旁道,“而且你不是已经飞鸽传书将这一个重要的消息传给‘她’了么?她与你一样是巫女氏族的人,一定能够将事情妥善处理好的。毕竟守护那个地方,对‘她’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啊……”

铃音沉默地望着已经清朗的天空,眼中的忧虑有增无减。

“不知为何,我就是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几乎自言自语地道,“‘她’虽然是一个没有母亲抚养长大的巫女,但是一直生性善良,所以我觉得她不会太有问题的。可是若真的是这样,为何在蛊虫生乱已经很多天之后,我才从槿儿的口中得到相关的情报呢?而且至今,她都没有任何新的进展传来……究竟是蛊虫之事实在棘手,还是……?这实在令我不得不多心了。”

“恐怕是没有好消息,所以才保持缄默的吧?”蓝迪轻声在她耳旁道,“铃音,‘她’是你重要的朋友不是么?在见面确认之前,还是不要轻易地怀疑朋友为好。而且你寄去的书信,不是已经斟酌词句,力求两边都顾全了吗?放心吧,上天会保佑好人的。”

“嗯……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企盼着了。”铃音垂了眼,不再说什么了。

“我说铃音……天这么冷,我们站在这里太久的话,恐怕会双双着凉的,”蓝迪见她这执拗劲儿过去了,便及时劝道,“而且你就算不为了自己着想,也要为肚里的娃娃考虑一下。现在多喝一碗汤药都是危险的事情,最好的办法还是大人不要生病……这可是某神医昨夜告诉我的,神医自己又怎么能不守这个规矩呢?”

铃音面上立时飘起了两朵红晕,总算是翩然一笑地道:“知道了……我们进屋去吧。”

夫妻二人于是相互搀着,离了冰天雪地的花园,往温暖的房中走去。

只是,铃音面上的笑意淡去之后,眼中那抹掩不住的担忧,却在离了阳光之后,依旧闪烁个不停……

雪,仿佛一簇簇轻巧的棉花,从天而降。

无穷无尽地,从天上的某处静静飘落,仿佛雪白的精灵络绎不绝地落到人间。

苏拉部落如往常一般,只有靠近静月湖的一边依旧绿草成茵,稍远离湖一点儿,便马上是雪白的积雪一望无际的感觉。

部落不远处的圣山,比往年更厚重的积雪沉甸甸地压着,上山的马道早已是一片苍白的颜色。

那里从入秋不久,就已经再没有人去了,因为今年冬来得早而且迅猛,山上很早就开始积雪,如今愈发地严重,许多人估摸着,恐怕要到明年草及膝高的时候,山上的雪才能褪得尽。

雪飘大地,一片寂寥的感觉,一切都静悄悄,是冬天特有的沉寂。

簌尔,马儿的嘶鸣和马蹄敲击地面的脆响,打破了这片沉静。

一骑飞马从东北方向疾驰而来。

马上,一个轻巧纤细的身躯身披轻灵的白色衣裙,一眼即可分辨出来是一名身躯娇小的女子。

近了,女子的面目稍稍清晰了些,却原来蒙着白色的面纱,除了一双魅惑的黑眸,不能看见容貌。

她专心地骑着马,只稍稍地转眼看了一下静月湖和湖边的苏拉部落,并不犹豫地快马加鞭,笔直地往圣山的方向飞奔而去。

快点!

再快点……!

司徒槿心里不断地念着,真的叫做心急如焚。她恨不得一下子就能爬到山顶的神殿中,当天就见到大法尊,当天就下山来赶回赤谷城去。

本来并不想要走这条路的……但如今就算是急病乱投医,也不得不一试了。

那一夜,发现了星夜靡胸前果然有那一条见过的蛊虫留下的印记,实在令她震惊莫名。

她简直不敢相信,星夜靡竟然真的将一个秘密对自己,还有天下的那么多人隐瞒了这么多年,一个人默默地背负了所有的误会和痛苦。

她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在与昆莫作战的时候,星夜靡会这样地依赖冰玉,甚至在交给她羽毛挂饰之后,他仍尝试要说服她接受冰玉的存在。

即使当时星夜靡真的想要给她司徒槿真正的唯一,但是痴痴地恋着星夜靡的冰玉,却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除非他甘愿抛弃自己的生命,也抛弃自己的子民,否则根本给不了那是她司徒槿索要过的那个“唯一”。

然而若真的变成那样……星夜靡就不再是星夜靡,她司徒槿所得到的,也只是一个死人罢了。

在自己房间内,紧紧抱着因为药力而昏迷不醒的星夜靡,司徒槿简直无法止住自己的泪。

好多……好多想要对他忏悔的事。

不懂事的她,粗心的她,自以为是的她……总是觉得自己站在受伤的一面,却其实从来没有设身处地为星夜靡考虑过多少,也没有真正理解他究竟为自己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

不错,正如冰玉所说般,她其实根本没有资格留在星夜靡的身边,也没有资格被他所珍惜呵护……完全是因为幸运,因为他眷恋着她,她才有了这么多与他共度的时光。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件事?”

司徒槿对着沉睡着的那张英俊绝美的脸庞轻声地问着。

虽然明知道他不会醒来回答,虽然……自己心里知道他所有可能的答案。

他一定是……不想要让她来背负这个罪恶的十字架,所以选择了自己承担一切。

而且,他肯定不希望她对他有怜悯之情——那一个高傲的灵魂,从来都获得傲气十足,不需要别人的可怜和同情。

她知道那一刻,才终于明白,为何星夜靡会紧抱着她,说起他死后的事情,还承诺会放她离开乌孙,名正言顺地……

“星夜,我会想办法救你的,一定……”

泪流满面,对着星夜靡的睡脸下了决心。

既然是她害他中的毒,那么,救他便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了。不管是其他任何别的事情,都立时再没有比他的生命和他的健康重要。

司徒槿再也感觉不到任何动摇,只有自己一颗已经澄清透明的心,驱使着她急急地往前迈进。

是的……她要去救自己爱着的人。

竭尽全力。

司徒槿嘱咐下人将他搬到床上,写下留言的书信放到桌上,便毫不犹豫地,将沉睡着的小昊月抱了起来,出门直奔盖亚和若娴的将军府。

书信中,她告诉星夜靡,为了尽快解决蛊虫的问题,她将冒雪去东方寻找可信的高人,会快去快回,要他不要担心。她还解释说,自己将小昊月托付给若娴,是怕自己离开之后星夜靡忙于国事,无暇象她在的时候那样,严密地照料好小昊月,希望他可以尊重自己的这个决定,加派人手给将军府,保护孩子的安全。

将小昊月带到将军府,托给一脸睡容又讶异满面的若娴照顾之后,司徒槿便直奔东方的楼兰——她想要在真正入冬之前穿越河西走廊,到达遥远的楼兰向铃音求救。

虽然因为星夜靡的一番分析,她也不算得很相信铃音,但是比起冰玉,她显然更倾向于向蓝迪求救。虽然时间的确紧迫,但如果能够赶在真正入冬之前,见到铃音并且催促她动身来乌孙,也许会有神奇的转机。

她的方向感很不好,也从未吃过这种冬天出门的苦,但这一次却咬着牙,一路上凭着运气和人们的帮助,总算是照着地图和记忆中的路线找对了方向。

然而,今年冬天的第一场暴风雪,来得比往年实在要早太多,将她跨越荒漠的妄想打得粉碎。

没有人肯给她带路不说,所有的人都劝她放弃,不要尝试去走那一条死路。

听着部落里老人们的解释,司徒槿终于知道,这一路往东的山路中有一段,全是悬崖边上的栈道,平日里即使车马都通行无阻,但一旦下雪便会成为无法通过的绝路,而她如果在这冰天雪地里冒险尝试穿越那沟壑不齐的荒原,更是十成十会掉入无底的深渊死于非命,又或者成为野兽果腹的美食。

就算是武功高强的人,也会对这样的天堑退让三舍,所以铃音才会认为自己春天之前无法赶到赤谷城。而她司徒槿只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这样一去,不只是路上不安全,狼虎之类的也无法防备,更连路都不认识,说不准自己先迷了路,根本没有任何通过的希望,只是徒增一个遇害者而已。

司徒槿救人心切,事到如今只得信任铃音明年会尽快赶到赤谷城,拨转马头转而往苏拉奔去。

她这一路不知走了多少日夜,只记得晚上躲在马儿和火堆之间瑟瑟发抖,半夜被狼啸的声音吵醒,无法入眠。后来,她更到了骑在马背上都可以睡着的程度,以马锥刺手才能驱走困意,免得睡熟了从马上摔下来。

好容易,今日总算在飘渺的雪花之中,望见了那座久违了的圣山。

那山顶的白色犹如雪白的火焰,令她的心中也沸腾起来。

司徒槿咬紧了牙关,身子再往马鞍上重重一坐,身下的拉克丝二代便愈发地如离弦之箭,飞快地往圣山的山脚飞驰而去。

马蹄扬起一阵雪沫,飞在空中犹如飘散的细碎宝石,星星点点,再簌然隐没在灰蒙蒙的草原上……

雅儿将身上的斗篷抖开,递给身旁的侍女,这才跨过门槛,步入雷殿的大厅。她依旧穿着珠坠满身的衣装,右手却用布条缠紧了,包得跟粽子一样,看起来是个顽固的外伤。

冰玉早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地等她走上前来。

雅儿淡然一笑,屈膝行礼道:“雅儿见过左夫人,谢左夫人救治之恩,雅儿今生今世定当效忠于左夫人,以犬马之劳相报。”

她的面上颜色不算得红艳,但比起数日之前死灰一般的状态,已经活脱脱变了一个人。

“雅儿,你当真终身效忠于我,不会变节,也不会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冰玉在堂上问道。

“那是当然的,左夫人,若雅儿敢有一句欺瞒左夫人的话,愿遭五雷轰顶,五马分尸。”雅儿深深地伏到地上,大声宣告自己的忠诚。

冰玉冷哼一声,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至极。

“你好大的胆子!现在就对我满口谎言了……就算我无法驱动天神让你五雷轰顶,莫非你竟然还那么笃定,我会狠不下心叫你五马分尸不成?“

雅儿顿时吓得浑身颤抖,头也不敢抬起来,就这样伏在地上道:“左……左夫人饶命!雅儿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然要被算作对左夫人您满口谎言……雅儿的哑毒是左夫人解的,昆莫大人的临幸,也是左夫人您的厚爱,这一次差一点儿病入膏肓,更是左夫人您从鬼门关硬拉回来的……雅儿又怎么会恩将仇报,做任何欺瞒夫人的事情呢?请左夫人明鉴!”

“说得一嘴甜言蜜语,心里却比蛇蝎还要狠毒!”冰玉半点没有动容之色,冷笑了道,“我问你,这些年来,虽然我多次劝阻你,要你不要为了一己私心,去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但你哪一次不是面上答应,背地里还是悄悄去做了?”

雅儿一听,嘴巴立时乖了许多,可怜巴巴地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道:“左夫人饶命。雅儿不懂事,从前到现在做了许多不知进退的事情,但左夫人上次训话之后,雅儿已经没有再犯了……请左夫人不要错怪雅儿,雅儿已经确确实实地改过了……”

她这样本来是求饶,谁知冰玉看了竟愈发地怒了起来,气得身子都发了抖,伸了手指斥道:“你这个不懂得知错就改的孽种!我已经一再给你机会,你却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尝试诓骗我?我问你,入秋以来内城这些毒物咬死人的事件,是不是你做的?”

“咦——?!”雅儿的眼睛,犹如突然被扔了一块巨石的水面,剧烈地摇晃起来,“左夫人,这事……不是奇毒的蛇么……怎么会是雅儿……”

“你还要要骗我吗,雅儿?”冰玉冷冷地望着雅儿的双眼,“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竟然还不说出实话,我就要代你说出来了。”

雅儿看着冰玉冷静清澈的双眼,突然卸了力气,软软地扑到地上哭了起来。

“左夫人,您……您不要怪雅儿……雅儿也不知道为何那个魔物会听从雅儿的遣使。最初,雅儿甚至以为那只是梦,梦里自己变作了蛇,咬了人之后潜逃……可醒来之后,梦里的人就真的死了。之后次数多了……雅儿才发现,那个魔物是随着雅儿的心神在活动着的……然后,然后……”

“然后你就开始有意识地操纵那条魔物,让它替你除去你心里碍眼的人和物,在这座内城里面一个接一个地杀人,对不对?你知不知道魔物就是利用人心里的这些欲望和阴暗,一步步地蚕食生命,令自己的邪恶魔力不断成长的?你被它利用了还不自知!等有一天它成长得足够强壮,就会反过来吞噬掉你,然后变成为真正为害人间的东西……你是不是要到那一天,才肯醒悟过来?”

冰玉冷冷地一番训斥之话,令下面跪着的雅儿目瞪口呆。

雅儿怔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唇答道:“雅儿……雅儿不知……根本没想到……”

冰玉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本来也不知道这件事,直到你这一次病倒。你身上已经被邪气侵袭很深,这一次我确实设法救了你,下一次,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救得了你。”

雅儿神色闪烁地望向坐在宝座上的冰玉,眼眶渐渐地红了:“左夫人,雅儿不是有意隐瞒,而是并不知道此事竟然关联重大。那些人在雅儿的梦中死去是千真万确之事,雅儿觉得,是蛊虫自己去害人,而雅儿自己不知为何梦到了而已,真的不是雅儿的错!”

“你还嘴硬?你手上的伤痕,我一看就知道,是被辟邪的宝物所伤,寻常治疗方法的话,它根本不会再痊愈……普通人不懂,内行人的话,你根本瞒不住的!莫非你真的是不到黄河泪不流,我这样为你好才劝阻你、想要帮你,你自己却非要糊涂地送了小命才罢休吗?”

雅儿晶莹剔透的眸子睁得大大,终于,那双眼中落下泪来。

逐渐地,泪水在那张白皙的脸庞上汇聚成了两条小河。

“雅儿知错了……左夫人……姐姐……雅儿错了……”

她终于完全臣服地跪在地上,不断地磕起头来。

“请姐姐赎罪……请姐姐救救雅儿……”

嘤嘤的哭声,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骄横与狡辩,在空荡荡的大厅中响起,与半夜醒来不见娘亲的孩子哭起来的感觉,一模一样……

孩子的哭声。

凄凄惨惨的……

“娘亲……我要娘亲……”

月明星稀,小小的孩子却找不到娘亲,哭得声嘶力竭,任旁人怎样簇拥了来哄都无济于事。

“你们都怎么回事,我只要我的娘亲,为什么娘亲不在这里?爹爹……娘亲……”

三岁不足的孩童,一双泪眼随着烛光摇曳不定,可怜巴巴地唤着,一边抽噎着一边哭喊,声音都沙哑了,还是劝不下来。

“娘亲,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这哭声哭得司徒槿心都痛了,忙伸出双手,急急地应道:“娘亲在这里,昊月别哭,娘亲来了,娘亲疼昊月……”

手却是什么都没有抱到怀中,司徒槿睁眼一看,却发现自己的手伸到空中,帐幔之中投入丝丝阳光,原来是清晨的黄粱一梦。

她眨了眨眼,立刻又滚热的液体顺着两旁的脸颊流到耳根,泪,却是真是的。

梦里面,小昊月哭得那么声嘶力竭,一个劲儿地寻着娘亲,一定也是真的……

司徒槿缓缓地爬起身来,下了床,披了件衣服,这才到窗前将窗户推开。

外面,果然是阳光万丈,窗外的积雪发出耀眼的反光,刺痛了人的眼睛。阳光比严冬的时候要繁盛很多,春天……果然已经近了。

司徒槿轻轻地吁一口气,合上窗户,回到房内换了外衣,取水洗漱过后,又到粧台前,将妆容收拾整齐,这才披了白狐皮的头蓬,推门出去。

雪白衣裙的两位女神官站在院子中,见司徒槿来了,都微微一礼道:“右夫人,早安。”

“早安,”司徒槿淡淡地打过招呼,便轻声地问道,“请问罗莉……她现在在哪里?”

“罗莉大人如今在冥想室冥想,再一炷香的功夫就会出来了,夫人可以先用了早膳再过去,恐怕时间正好。”其中一位女神官笑吟吟地道。

司徒槿微笑地点了点头,便往膳厅走去。

一路上遇见数组身穿白衣的神官或者女神官,都礼貌地跟司徒槿相互问候,恭敬地称呼她为“右夫人”。司徒槿也早习惯了这个称呼,都一一礼貌地回过。

只是,脚步禁不住愈发地沉重,连早膳都吃得并不专心。

事实上,整个冬天她都不曾专心过……

自从来到这个神殿,甚至在来到这个神殿之前,她的心就已经专注在那一件重要的事情上,再也无法考虑其他的问题了。

司徒槿是为了替星夜靡解毒,才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爬上雪山的半山腰的神殿来求见大法尊的。

拉克丝二世从山脚开始就无法帮她了,司徒槿一个人在半腰深的雪里面几乎是爬着前进,沿途不知听到几次可怕的狼嚎虎啸,夜晚更是缩在偶然发现的洞穴里对着火堆,和洞外不时闪烁的绿色兽眼瑟瑟发抖。

好容易,才终于到了神殿跟前,司徒槿却因为用尽了力气,饥寒交迫地倒在距离神殿只有数十丈的广场边缘。幸好,负责巡逻神殿四周的神官们发现了她这个几乎遇难的访客,将她接入了神殿,又用乌孙最好的秘方将她救了过来。

当司徒槿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在神殿里的时候,几乎要掉出眼泪来,马上便问身旁的人,要如何可以求见大法尊。

然而,一次次地问,一次次地得到摇头的回答。没有人告诉她,这样的等待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只是都说,大法尊传了言,时候仍未到,要她每日继续在殿中祈祷并且等待。神奇的是,虽然她尚未说明来意,但大法尊却似乎知道她是为了星夜靡而来的般,一次次的回话,都会带上一句:他没事,请勿念。

司徒槿不解其意,然而也只有照做。虽然她有数次觉得自己等不下去了,干脆要下山回去赤谷城,然而神殿里的神官们都婉言劝阻,说如果回去就会错过机缘之类,好生把她给劝了下来。

整整一个冬天就这么过去了,却依然一无所获。

这个神殿倒真的是一个宁静的世外桃源,室内暖和,室外景色如画,司徒槿在此每日简单地祈祷和吃睡,日子过得平静如水,虽然这等待煎熬得她几乎要疯掉。

司徒槿不如星夜靡等人那样信奉火神,然而她自己也觉得之前从这里的女神官口中说出来过的预言,准得叫人吃惊,即使被人这样忽悠,毕竟存着一丝希望。而且这一次她本来就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才上山来投靠的,所以尽量耐着性子,等待至今。

然而,雪已经开始融化,如果再这么等下去,不知道星夜靡的身子可以撑到几时……

司徒槿正思量着吃不下饭,冷不防身旁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吓得她一声尖叫,急急地往身后看去。

“抱歉,将您吓了一跳。为什么吃着饭却在发呆?”

来人正是罗莉,那一名曾经向她预言过冰玉和星夜靡的红线姻缘,待她冷冰冰的女神官。如今,她倒是总摆出一副笑脸迎接司徒槿的到来,然而司徒槿心里总是有点桎梏,只是面上不表现出来而已。

当其时,司徒槿看了一眼自己仍旧半满的菜粥,笑笑道:“早上刚起来,还不是很饿。”

罗莉“扑哧”一声再笑了:“自己不饿倒还好,我还以为,是这粥不合口味呢。我们神殿中的人素来粗茶淡饭,清苦修行,平日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实在怕委屈了您这位大国公主。”

司徒槿尴尬地陪了下笑,却干脆将调羹扔到碗里,站起来道:“我正要去找你呢,罗莉,今日大法尊有没有什么?”

“这个……”罗莉摇摇头道,“一如既往,今日不行,您需要再等等。”

“究竟要我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司徒槿不觉拧紧了眉,“今日到花园里去看,雪已经开始化了,估计山下早已经是春意盎然,我实在是等不起……如果等到明日还不能见他老人家的话,我就宁可下山再去想别的办法算了。”

她牢牢记得铃音说过,一旦春天来临,就算蛊虫曾经冬眠,也必然会重新出来活动,那个时候,一切将愈发危险,所以心急如焚。而且,即使是无药可治,跟星夜靡在一起的时间也异常宝贵,她已经很后悔自己被困在这样的地方,与世隔绝地完全不知道赤谷城的情况,再要她等下去,断是不可能的事了。

春天来临的话,与其在这里干等一个不知回是怎样的结果,不如下山去跟铃音会合更为实际……她已经笃定了这样的判断。

罗莉再静默地笑了,道:“您就这么着急?其实,大法尊正巧今日给我留了话,请您明日一早起来沐浴更衣,同他一起去会见火神……”

“咦?”司徒槿不觉一怔,“会见火神?”

“呵呵,直接一点说的话,就是说……”罗莉朝她微笑地点点头,“大法尊终于决定要面见您了,右夫人殿下。”

黑暗的房间中,只有一团火光,荧荧地闪耀着与众不同的光亮。

这是一团蓝红相间的火焰,跟天下所有的火苗都不一样,它并没有灯芯或者任何在燃烧着的载体,只是自己停留在空中,不断地变幻着形迹。

司徒槿看得眼睛都直了,若不是知道这里是火神的圣殿,她会认为这是传说中墓地里会有的鬼火。

“有什么样的感觉……?见了我们神圣的火神的使者?”

苍老的声音在跟前响起,令司徒槿不得不收敛了心神,恭敬地抬头望去。

苍老的面容干枯得犹如树木的皮肤,一双眼睛却闪烁着锐利的精光,仿佛能看到人的心底每一个角落。

司徒槿不敢怠慢,缓缓地答道:“很神奇……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火苗。”

“火神以自己的使者惠及大地,让天下的众人可以吃到熟透的食物,不必与野兽一般茹毛饮血,又以火生热,让天下的人们可以在寒冬之中得到温暖……我们的生活中,每一点一滴,都是火神的恩惠,所以,每一天,都应该在心里诚恳地感谢。”

司徒槿已经在众神官的口中听过无数此这种类型的教义阐述了,此时并不慌乱地点一点头,道:“天雷引火,到如今火满人间……不得不感谢火神的慈爱之怀。身在众人之上,就更应该引导人心,以更尊敬的心侍奉和感谢火神。”

大法尊赞赏地一笑,转而道:“将你强留在山上多日,态度傲慢,本尊不得不对你道一声歉……但你来的时候正巧隆冬季节,野狼为患,山路难行,你是凭着上天的保佑才能来到这里,却不会一直吉运昌隆。虽然我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但若我将事情原委对你说了,你定然急着要马上下山,万一因此有个三长两短,我将无法对这个国家的未来交待。所以……本尊直到今日,才敢跟您见面,将事情的前后,盘托而出。”

司徒槿蹙眉道:“大法尊阁下,我本来就是救人如救火,急得无法等待的事情,可是您以大雪封山为由,已经将这件急事拖了整整一个冬天。如果在这期间,星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

“昆莫大人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这样轻易便陨落成为天上的星辰……请您放心,他至今仍安好,”大法尊缓缓地制止了司徒槿继续往下说去,“我既然让你留到如今,自然是相信冥冥之中,命运的丝线并不会因为这一个冬天的耽误而截断。相反,如果当时你执意下山,天寒地冻,才是真的危险。”

司徒槿被说得没了词,只得求助地望着大法尊,轻声道:“那么……请您告诉我,要怎么样才可以救得了星夜?连冰玉这样医术高明的人都没了办法,我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了。星夜是因为我才变成现在这样,我一定要设法救他,即使要我搭上自己的性命我都愿意!”

大法尊突地叹了口气,道:“你是一个心地纯净的孩子……事实上,每一个人走到我面前的时候,都仍是心如水晶的。”

司徒槿不解其意,睁大了黑白分明的黑眸,眼中反射着荧荧的火光,沉默又讶异地看着大法尊。

“距现在十年前的某一天,也是一个即将入冬,白雪盖地的日子……有一名满身伤痕的少女,晕倒在神殿的外面,被外出巡逻的神官救起,送入殿中。少女一醒来,便请求神殿收留她,她愿意终身留在神殿之中侍奉火神,一生一世再也不步出神殿一步。”

“……少女?”司徒槿愈发地不明白了,“她跟解星夜的毒,有什么关系?”

大法尊并不回答,而是继续往下说他的故事。

“不久之后,东南十八部的人就追到神殿跟前,要求我们将少女带出神殿,交给他们。原来……少女是他们部族的公主,而她的母妃的身上,留着西域巫女氏族的血,于是少女自己也继承了这一血统。东南十八部部族的人已经将少女的母妃火刑处决,此时也要将少女同刑焚烧,以绝后患。少女是因为母妃牺牲自己做的掩护才成功地脱逃,来到神殿寻求庇护的。”

“我们神殿相信,只要是将火神放在心内,又为火神所接纳的人们,都应当得到庇护,而少女既然能走入这座神殿,就说明了她的心从内到外都是洁净的。于是,我们请求东南十八部将少女寄托在我们神殿抚养,放她一条生路。就这样,少女留在了这里,一直到她长大成人。”

“巫女氏族……?”司徒槿听到这里不由得睁了大眼睛,“东南十八部的公主?!难道你说的是……冰玉?!她是巫女?”

大法尊对司徒槿微微地点了点头。

“不错,巫女氏族的传承,是根据血缘,并不理会个人的意志。那一名少女虽然巫女的血,却一度立志想要成为神殿的一名女神官,终身侍奉火神。但是,她的心却在不经意之间沾染了凡尘,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最后,我们不得不请她离开,因为她已经不适合再留在神殿之中。”

司徒槿目瞪口呆,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冰玉竟然是巫女氏族的人,而那条蛊虫又是巫女氏族的东西,那……

那……

她应该是最知道对付蛊虫办法的人。

不,她应该一开始就看出来,那是蛊虫在作乱了,因为这根本就是她自家的东西。

可是,她竟然装作完全不知情,还将她司徒槿骗来这座圣山求药,究竟是什么用意?

难道……想要支开她司徒槿,好方便她做什么事情?

莫非她要去害星夜……?

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