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神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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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一时花开

陵商是个好听众,只静静听着,听完后如泥塑的菩萨,庄严肃穆,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内心期待他回答,还是更愿意他沉默,这其实是种很纠结的心情,好比画了幅画,自觉甚好,拿给别人看,只能看见对方品赏,中意与否却不知道。

但说了一半的话,无人接茬,便显得腰斩般凄凉,我不得已接着说:“籍江也不争气,喜欢就喜欢罢了,不是丢人的事,怎么做得这么小家子气,我要是喜欢谁,一定告诉他,他要是不喜欢我,大不了再也不见便是。”

他终于有了反应,轻飘飘回了句:“是么。”也算给了我一个不大体面的台阶。

我干笑:“大概是吧。”

他抬起头,迎着散落的雪花,嗓音悠长,缠住虬乱梅枝,开出雪色里最娇艳的一朵花:“够了,睁眼吧。”

我眼睁睁看着那棵梅树簌簌抖落积雪,绽放满树梅花,一如迎春时桃夭灼灼,在寒冷冬季展现蓬勃生命。

他说,睁眼吧。

我这才想起眼前所见早已尘埃落定,然穷尽力气亦无法闭上眼,只能茫然注视满院的梅树被唤醒,妖娆妩媚,宛如潜伏在雪中的妖物。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这般付与断井残垣。

抽出枝,长出芽,迎着雪舒展比血更艳丽的花瓣,重重叠叠,叠叠重重。

一双温暖柔软的手,自身后掩上我的眼,挡住瑰丽而绝望的美景。我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液体划过脸颊,沾在那双的手上,氲了一片,是冰凉的,好像雪穿掌而过的温度。

他说:“我不该让你看的。”

我抽抽鼻子:“好了。”

陵商放下手,听脚步声是退开一些。漫天星斗重入眼帘。

花事已了,故事已了。我们仍是在籍江的魂境。

莫名流了泪,还是在陵商面前,我很有些不好意思,背过身用手腕拭去,不敢看他:“我……我平时不爱哭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眼泪自己掉下来,不关我的事……”

他用好听的声音说:“偶尔哭一哭,未尝不可。”

我以为自己听错,几欲清清耳朵,但动作如此不雅,怎能在他面前做出,只好心底装作清过:“籍江真的死了么?我看他的样子,莫非为的是羡鸢……”顿了顿,没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刚才的梅花,开得真漂亮。”

清寒孤冷,盛放在冰天雪地,仿佛一生一世只为等这一次。仅仅是想到,泪水也像要流出来。我微仰起头,好让它们不至于流淌轻易,更重要的是这个角度在他人看来,应是满怀期待或心有感慨的遥望星空,就连不小心漏出的一两滴,也可以理解出星光落在眼里这种胡说八道的意象。

我不愿此刻唯一的同伴以为我是个无聊到随时会哭的人。

陵商走到身边,递来一方白绢,绣着兰芳蕙芷,是最精湛的手艺。

我只好接过:“你的帕子也挺漂亮。”自然而然将帕子放在鼻下嗅嗅,再状似不经意划过眼底,手帕上湿了一块。兰香浮动,与他身上一样的香气。

因手帕已沾了不大干净的眼泪,我顺手团巴团巴塞进袖子,这东西尽管绣工不错,但理当不会很值钱,又理当陵商不会小气兮兮讨回去。嗯,我可以当做是他送我的,回去和包子显摆。就当是他送的吧。

陵商看着我收下手帕,嘴角一抽。

我颇为诧异看着这一抽,难道他真这么小气兮兮?

陵商道:“你不打算还我?”

我说:“我可不可以把它当做见面礼留下?”

陵商说:“不可以。”没一丝含糊。

我没想过他如此干脆拒绝,为的竟是一块手帕,不情愿的掏出来:“不然我洗了再还你?我洗东西很好的,包子的手帕也是我洗。”

他轻巧从我手中抽出白绢,语态平和:“承师妹心意。”明明白白的是,我没什么表现心意的机会。

我企图用力拽住白绢一角,最终还是没那个勇气掌心,柔软丝帛滑过掌心,又是挫败。

陵商将那块皱巴巴的手帕叠回原先四四方方的形状,似是没在意上面的鼻涕眼泪:“这帕子是故人所赠,不好随便给你。”

他动作细致,却看不出娘气,我不死心:“不然你让你朋友再买个?”

他已将手帕放回衣襟里:“那位故人已尽断前尘,只剩下这个可以让我偶尔怀念,况且这帕子是她绣的,不是买的。”

我羡慕的说:“你朋友手挺巧……”

他露出今晚最温馨的笑容:“她只会绣这一个花样,还是绣坏了十尺天绫才绣出来的这一个成品。”看得我牙痒痒,因为这笑容与我一点关系也没,不由嫉恨起他话里的人,尽断前尘,一定是转修了西天慈悲佛法,脑门光秃秃。

傲雪的琴声再度响起,夜空传来,断断续续,一样的伤人心。

我听着琴声,忽然不想将羡鸢带出这里,也许她和籍江就这么在魂境里呆着也不错,也许北冥傲雪真的不适合她,每个人都应该有选择如何生活的权利,她不愿从魂境离开,我就不应该将她带走,哪怕这种难得的生活感悟,会使我出去后被傲雪怒揍一顿。

陵商谈过他的故人后,终于不再惜字如金,听了我的想法沉吟道:“这也许有道理,可不找到羡鸢,你怎么出去呢?”

我不以为这是个问题:“你不是这么进来了么,顺便带我出去不就行了。”

他道:“这方法曾经可行,但你在魂境中用过法术,我已不能带你。”

我不大明白两者间的关系:“为什么啊?”问完十分后悔,觉得会被当做没有常识的人。

陵商显然已将我看做个没什么常识的人:“魂境非存现世,你却在这里用了法术,出去也许会仙力全无。”

我想了想:“招魂术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法术,再反噬也不至于这样吧?”

他说:“好像往个不存在的杯子里倒水,你本以为正好倒满了,却不知水已溢流。”

我勉为其难听明白,十分不平:“你不是也用了么?”

陵商微微笑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