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神仙说
8926900000003

第3章 3,太白星君

如此折腾到半夜,终于有些乏,手拿着书,头一歪睡着了。

虽说如此,醒得也还是早的,可见这么好些年我的睡眠有多充足。倒了粒红色丹药吃下,又很是舒服,伤口比昨日淡了许多,好得像是快了些。嘴里有些干,想了想还是不要扰人清梦,掀了被子自己下床取水喝。

这几日一直缠绵床榻,这厢两脚沾地,竟有一丝虚浮,差点软下腿,好在撑着床沿支住身体,摆了两摆,才迈开步,咕噜咕噜喝尽了杯里凉茶。伸伸胳膊伸伸腿,自觉筋骨已无大碍,只等那些疤淡了便没妨。

扭头时看见静静立在一角的梳妆镜,忽然记起这几天一直没见着镜子,太白少真也不曾对我的脸发表什么评论,倒使我有些好奇此刻的脸,兵解后是个什么惨不忍睹的形容。走了两步又有些心虚,若是真毁得厉害,还是等好透了再说,免得伤情。毕竟一个女孩子,身体还没康复,再受到毁容的心灵打击,很容易生出糊涂念头,倘若想不开自毁修行以谢天下,很难说会不会被当个傻子世代传颂以儆效尤。

然我一贯自觉心理素质良好,即便脸上多开个把洞也尚可接受,是以走近偷瞄了眼镜子。

谢天谢地,第八窍并未凿出,只是一张欠缺熟悉感的面孔,平平淡淡,眼不够大,鼻不够小巧,就连嘴也没有想象里一闪而过的红艳,胜在皮肤白皙,看起来也还算舒心。我略略有些失望,定了定心后又有些喜悦,身上那么血肉模糊,脸居然没受伤,福生无量天尊。

伸出手摞走额前的发,上下又看了一会,才得出我的脸实打实是这一张的结论。顺着额角向下抚去,镜中人也顺着额角向下,我俩眼对眼口对口这样比划,默契十足。

此时太白推门而入,手里端了个白瓷盅,里面不知装了什么,看见我站在镜台前,吃了一惊。我也被吓了一跳,这番怨妇般顾影自怜伤风悲秋的样子让他看见,甚是不好意思。

太白除了初初与我四目相对略显惊异,仍是气定神闲:“我方才来时见你还睡着,就出去把昨晚炖的甜汤拿来,不愿扰你才没敲门,没想醒这么快。”把盅碗放在桌上,“这汤里加了东山空桑上的傜碧果,理气通经,味道也比昨晚的药好很多,你一会喝了。”

他这番正直且灼灼的解释正提醒了我,原来他是闯了闺房。因以往都与少真在一起,他模样小,感官上无嫌可避,也就把这茬抛在脑后,经肇事人提点才忆起,不由有些愤懑,一时间不想说话。

太白笑起来,缓步走到镜子前,两手按在我肩上,轻轻引我坐下,半俯身子透过镜子与我对视,点漆的眸子宁静如古水。他这动作来得突然,起先我也没觉得有何不妥,顺他意老实坐在凳子上,同他长得妖孽的脸同时出现镜中,益发对比出我面目之平淡可憎,苍天负我,让个男人生得这样好,叫人情何以堪。

只是他身子越俯越低,镜中我俩的头几乎已挨在一起,轻微的呼吸耳畔响起,带着温热绵软吐在脸颊,有股兰花香气,才后知后觉想到,这样的距离对师父和徒弟来说,是不是有些太近了,故而僵着身子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出。莫非他没睡醒,将我当做屋里藏着的娇娥?这可怎生了得,我还是个黄花女神仙,今日可不能晚节不保。

正当我以为自己有了个梦游症的师尊时,他说:“兰越,你看,我是不是有黑眼圈?”

我又僵了僵,撑着脖子仔细看镜子,好像是有那么一点,诚实的点点头,瞧见他脸色一沉,忙补充道:“师尊瑕不掩瑜,这点黑眼圈不损师尊美丽分毫。”

他终于松开我,恢复安全距离,按揉鼻梁道:“惨了,你都能看出来,我今日是要出门的。”一边揉一边问,“对了,你昨天睡得还习惯么?”

我喘了会气平复跌宕的心情,当是太白面相太好,也就格外在意了些,道:“习惯习惯,弟子这些年承蒙师尊照顾,就是在原来的地方也是休息好的。”琢磨是不是应当补些大恩大德铭记于心,他日定当厚报的场面话,牙关硬是酸的厉害,一个字也蹦不出。若说太白还有需要我报恩的时候,纵然冬雷震震夏雨雪,也是万般不可能。

他手又揉着眼袋,下巴指了指甜汤,我估摸是叫喝了,赶紧抱起瓷盅喝个干净,那甜汤才起锅不久,委实烫嘴,一个不慎叫它暗算,哈着嘴用手扇风去火。

太白似是有些开心看见我笨拙模样,嘴角一咧:“那是当然,同你那张床比,这里……”话到一半停在空中,我揣摩是差点讲到娇娥之事才掐断话头,也对,在弟子面前还是应该庄重点,他转而道,“看你好得也差不多了,一会换身干净衣服,少真嚷了好久,要带你见见师兄。”不知为何,他说这话的样子,透着股促狭。

不多时,一个小仙娥捧了月白的一套衣服进来,拜了拜太白又拜了拜我,才把衣服放在床边低头退出去,又送进一大桶热水。

热气腾腾,看着就让人欢喜,更提醒我这一百多年的肮脏生涯,身上顿时痒了起来,一股酸腐味仿佛扑面而来,不禁蹭开两步怕人闻见。那仙娥继续拿了不少洗漱用具,整个过程低眉顺眼,我心下赞叹神仙府邸家教不同凡响,随口问:“那位也是师姐么?”

太白显然对这个问题感到不解:“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一时没反应:“不是这里所有人都是你徒弟?”

他修长的手指摸着光洁下巴,做沉思状斜看我道:“虽说收徒弟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但我这些年却不大爱做,况且九天上太白星君的徒弟,并不好做。”这动作我原在包子身上见过,很是可爱,太白做来却说不出的俊逸,忍不住用欣赏的眼光多看了会,忽略了他的话。

就是看多的这么一会,他白玉般的脸竟有些恼怒,变了变颜色,叹口气道:“我喊少真过来了,你快换衣服,回来给你们带月宫的点心。”

书里说,月宫里住的广寒仙子,早先是凡人,偷了她夫君的药飞升成仙,整日在蟾宫里与兔子为伍,又因样貌比许多女仙端正,颇得天帝喜爱,常应邀往瑶池共饮同醉,也就不意外的遭人嫉恨排挤,天帝虽有心疼她,架不住后院前赴后继起火,久之过得很是凄清。我想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个单身的女神仙,还是不要太招摇的好。不知太白又怎么和她搭上,不过想想,凡间记神仙的书,大都做不得准,太白星君便是血淋淋例子一枚。

他又说:“就带些芝麻和五仁馅的好了,”看看我,“再加个豆沙。”

我偷偷掀起眼看他,眼风扫到那桶热水,不知凉得快不快,这澡势在必洗,要是凉了还得一硬头皮下水,肚里愁肠千百转,转得都快打结了,忍不住道:“师尊,我要换衣服了。”

他神色自若:“恩,你换。”丝毫没有领悟。

愁肠眼看打出个花色中国结,我决心直言:“师尊是要出门么?”唔,好像还是婉转了点。

他点点头,坦荡荡道:“你还想要别的吃的?那也一并开了单子给我。”

挤着笑容从牙缝里蹦出和善的声音:“那师尊还是早些出去,莫迟了让人等。”

太白笑道:“今日之事倒真不着急,元始天尊做东,邀我们去赏歌舞罢了。”他眼睛望着我,似乎瞧出我有什么事难以启齿,忽然仿佛灵光乍现,啊了一声。

我顿时精神抖擞,以为他终于明白,抑不住满怀期待,所以说修仙的人都聪明呢,师尊你一定懂的。

他说:“你是不是想与我同去?”

我一张脸立时垮下来:“没有……”

他状似了然:“你身上还没大好,出门不方便,等过两天好透了就带你出去玩,别伤心了,不然我今天留下陪你聊天好了。”作势就要找张凳子坐下。

仿佛慢动作一般,他先用手轻扶桌沿,又极慢极慢落下身子,眼看就要落座,落了座,我还洗个什么,一着急脱口道:“师尊,我想洗澡,你在这不方便!”说完面上一阵白,自觉甚是唐突。

太白掀起眼对上我,我看见他漆黑眸里光芒闪烁,薄唇翕动,面上却没有以往的生动表情,好像有些生气,心中一凛。

他起身轻唤:“兰越。”

我低头不敢看他:“弟子在。”

温润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绕了个圈,飘到耳边:“以后什么话,想要什么,就这样直接同我说,你我之间,不必小心翼翼。毕竟……也喊我一声师尊。”

我猛一抬头,不料他不知何时已站在面前,磕上他前胸有些疼,退开两三步,道:“弟子明白。”自打想到一个一百年没洗澡的人身上是什么味,我便不大想同人靠得太近。

想是这动作刺激到他,他笑得苦:“你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