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近晌午太白终于起床,见我和包子在院里各抱一本经交头接耳,打着哈欠醒神道:“兰越,你过来下。”
我揣摩他睡了一觉应该已淡然接受投胎这个事实,不会似昨晚,丢下书屁颠颠跑过去。
包子在后面摇着书喊:“师妹~我等你啊~你要快点啊~”我忧郁的加快脚步。
太白正在一株海棠树下活动筋骨,身上没了幽幽兰香,见我来了,掸掸袖道:“我昨夜睡下后,想到一件事。”
对于他不时冒出的各种念头,我总有种应对不能的挫败感,故而毫无好奇心,消极答道:“还请师尊示下。”
他对我的表现显出失望,不情愿道:“你这性格未免谨慎了些,要少许多趣味的,现在我不想说了,你快点后悔去。”
我努力扯开个笑容,适应他突然的脾气:“师尊想法一贯天马行空,弟子悟性却不够好,怕胡乱说错,惹师尊烦心,绝对是出于好意。”
太白上下看了我一眼:“昨晚你的悟性就不错,想得就很长远。”
我回忆之下,只记得昨晚昏天黑地聊了许多不着边际的事,具体哪件特别的卓有远见,却不清楚,但想来他做师尊的定是夸我,不过语气没拿捏准,听上去些许阴阳怪气,便笑道:“弟子同师尊在一起,需想得多点才能跟得上,不然你一个不高兴,将我逐出师门怎办?”
显见这话安抚效果十分之明显,太白面露喜色,不计前嫌道:“这才乖,不枉我疼你。”
我腆着面皮继续吹捧:“师尊对我们都是很好的,弟子睡了一百来年,都是蒙师尊照顾,这份恩情加上师徒情,实乃情深意重。”
太白一挥手,打断我的话:“好了好了,这事就别说了,还是先听为师说,我想你做了我徒弟,出门总还要有点行头,才衬得上九重天的气派,你看看这个,喜欢不喜欢?”说完从怀里拿出面巴掌大的小铃鼓。
这铃鼓周身正红漆色,沿边嵌着七个银钹,留一空上栓条红绸,蒙了张不知什么动物皮做鼓面,极是小巧可爱,做个挂件倒也合称。
我谢着接过,比划一番,本想放回屋里,不留神发现太白正满怀期待望着我,眼神很有些灼灼,便奉承道:“这鼓真好看。”想了想,又将它系在腰上,铃铃作响,绸缎随步摇曳,好看得很。
太白眼见我这样欢喜他的礼物,反倒叹息:“你这样,多好的东西也是浪费。你可知夔兽?夔兽皮做的鼓又听说过没?”
昔时轩辕帝与蚩尤相抗,自东荒海中流波山猎得夔兽,以其皮制成八十面大鼓,敲起有群雷滚滚而至,轰鸣如天怒,摄人心神,在战场上大壮声威。难不成手里这面敲破也敲不出比打喷嚏更大响动来的小鼓,竟和那八十面是亲戚关系,同时夔兽身上扒下来的,哪怕是块碎皮呢,说出去也十分有面子。
想到这层,我大喜过望,不由为先前不大实诚的奉承感到惭愧,道:“师尊,你真大方,弟子,弟子好感动……”
他睨我一眼,看不出心绪,反问道:“那你可有什么预备报答我的?”
我无比热忱道:“莫说师尊送了弟子一面夔鼓,便是送弟子一颗白菜,弟子的心也是火热火热的,随时为师尊奉献出来。”
他甚为满意点头:“倘若为师骗了你,你还愿不愿意献呢?”
我不假思索道:“自然愿意,”说完觉得有些不妥,他要是以后捏着这话以骗我为乐,我岂非亏了,试探问道:“师尊,你不会骗我的吧?”
他脸上忽的一白,迅即恢复原样,点点头。
得了他的许诺,我安心不少,正欲告辞,却听他道:“啧,这样说,为师有句话要送你,凡事想得太多,容易自己骗了自己。”
我以为此话有些玄机,便想听他解释,得一得教导。
太白沉痛道:“为师的意思是,这鼓也就是虞渊里一只小兽死了剥下来的皮,夔兽普天下三只,剩下两只在郁阳真君和赤朔君的屁股底下坐着,为师面皮薄,总不好抢来。”
原来他又故意逗我,这师尊,做得真是为老不尊,我方才那腔热血无处可依,失望挂在脸上:“师尊你也太欺负人了,你不说是夔鼓,我也不会很失望,你却非要给个影子让人猜。”
他心情大好,抬手捋过我脑后一缕发丝,安慰道:“你看你,不过开个玩笑,不过也好,知道跟我生气了。这铃鼓不是见不得世面的小孩玩意,我有年云游到成黎郡,见那有个小仙手工做得很好,才托她做了,本想自己留着玩,因为你没个像样的宝贝,才割爱送了。若使得好,可是厉害的法器,舞起来也比刀刀剑剑好看。”
被他这样一说,再计较反显得小气,我也不便发作他亲昵举动,以指轻敲鼓面暗自盘算,这般玲珑的东西,当法器来使,能有多大作用?总不至临阵对敌,大家都刀剑晃眼,我掏出这么个小鼓亲善的问:“这位大哥,你可有心上人?家中可有孩童?我这有面鼓,你拿去送人罢,他们定然喜欢,只求留我一条性命,来日再送你十面八面。”
越想越觉得还是应先问清用法,免得到时丢人事小,丧命事大。
太白听了先不答,调侃道:“为师想不到你还挺有想法,这是要学了同谁去打?总不是要大义灭亲,”一只手指着自己鼻尖,明眸闪烁笑意,“对付你师尊我吧?”
我挠头打着哈哈:“这个当然不可能,弟子尊师重道,你还不了解么。也不是要逞勇斗狠,但万一遇见个把不识抬举的妖孽点化不能,总还需防得住身,才好,额,才好等师尊前来搭救。”
他嬉笑道:“那你可不用学得太好,为师救你,总要救得及时,才当得起你喊得一声师尊。”说完才点拨法门。
我自认不够聪慧,他说一句,便拿着鼓舞一步,大致明了其中奥妙。原来这鼓是如意宝贝,念动真言才会长大,不再似小孩玩具,持在手中刚好,七个银钹摇起是一用,以调人心智,杂以鼓点敲击,又各有别用,只是繁芜了些,一时半会记不得,步子节奏总踏不对,难免心燥,自顾在海棠下一方石凳上坐下,不再理他。
太白也不恼,抻着懒腰交代:“为师去找点吃的,你就和,唔,和少真师兄一同参详参详。”